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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婆塞戒经》书风研究

2021-09-14崔彬

河北画报 2021年14期
关键词:弥勒书写书法

崔彬

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一、《优婆塞戒经》内容浅谈

《优婆塞戒经》是一部佛学典籍,《魏书释老志》中云:“俗人之信凭道法者,男曰优婆塞,女曰优婆夷。”从此我们可以看出这是对性别区分的佛教徒。不论是何种性别的佛教徒,都能这部佛学典籍习得菩提真谛,豁然开悟。《优婆塞戒经》倡导僧尼、信众等佛教虔诚信徒习得“上求佛道、下化众生、修行正果”,从而明心见性。《优婆塞戒经》的内容分为集会、发菩提心、悲、解脱、三种菩提、修三十二相业、发愿、名义菩萨、义菩萨心坚固、自利利他、自他庄严、二庄严、摄取、受戒、净戒、息恶、供养三宝、六波罗蜜、杂、净三归、八戒斋、五戒、尸波罗蜜、业、羼提波罗蜜、昆梨耶波罗蜜、禅波罗蜜、般若波罗蜜等二十八品。《优婆塞戒经》中提及到,世人要以无量善以度因缘,萌发菩提心和大悲心习得六波罗密,造就世间福德、智慧二种庄严,用以成为具足大悲心的菩萨性。以这些作为基础,通过环绕受持优婆塞戒这一中心,开示世人以受戒、修善、净戒、息恶等方法,并十分清晰的具体劝诫世人要广修六度万行,成熟众生,自他兼利,共成佛道。这部佛学经典不但是世间一众信众、写经生的修习指南,也是所有僧尼的行为规范,该经的修行者直到如今依然有相当大的规模。

《优婆塞戒经》的风靡在一定程度上与弥勒下生信仰有一定的关联性。我国对于弥勒经典的翻译是从西晋时期开始的,在南北朝时达到了顶峰。西晋大安二年(公元303年),竺法护译《弥勒下生经》与《弥勒菩萨所问本愿经》两部佛学典籍,到了姚秦弘始四年(公元402年),鸠摩罗什则译出《弥勒大成佛经》与《弥勒下生成佛经》,南朝宋武帝时期(公元420年),沮渠京声翻译出《弥勒上生经》,北魏永平元年至天平二年(公元508年-公元535年)菩提流支译出《弥勒菩萨所问经》。这一部部弥勒经典的翻译问世,使得弥勒信仰在我国南北朝时期开始涌现潮流。弥勒信仰包含上生信仰和下生信仰两种,上生信仰昭示了信众可以通过禅观见到兜率天宫的各类绝伦美景。下生信仰则给了世间一切苦难民众以希望,世人坚信在弥勒下生后世人会过上幸福安乐的生活,而下生信仰也当时也一度取代了上生信仰,占据了主流位置。受到弥勒信仰潮流的波及,《优婆塞戒经》在这个时期也得到了大规模的散播。在弥勒信仰风靡的背景下,信众、僧尼等都十分相信抄写《优婆塞戒经》有受度解脱的功效,使得《优婆塞戒经》风靡一时。

而提及各类经文,就不得不提到写经人。写经人的身份则可以大致分为三类,即僧尼、信众与写经生。僧尼与信众的写经目的为了自己和亲人的祈福、做功德,有些政治地位较高的人在写经中表达自己的政治愿望,祈愿国泰民安。写经生是作为一种职业的书手来进行的,通过写经来获得报酬,维持生活。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种职业,并非信奉佛教。写经是人们怀着对佛教虔诚的信仰,通过抄写写经经文表达其对佛教虔诚之心,希望能够与佛祖在精神心灵上对话,以此能够达到精神的升华。写经生的出现对于《优婆塞戒经》的传播也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作用。

二、《优婆塞戒经》书风分析

细窥《优婆塞戒经》的书风,我们就不得不提到“北凉体”,“北凉体”最早是由施安昌在《“北凉体”析——探讨书法的地方体》一文中提出的,北凉政权虽然持续时间并不是很长,但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文史背景等诸多原因, “北凉体”书法在多种文化交融、碰撞下应运而生。

丝绸之路起源于西汉,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而开辟的以长安作为起点,经陕西、甘肃、新疆,到中亚、西亚,并连接地中海各国的陆上通道,它是东西方贸易之路,更是最早最重要的东西方文明交流通道。北凉统治的河西走廊,是总管中西的交通枢纽,也是东西方文明交流、碰撞、融合的焦点所在,中原文化、西域文化、江左学术、游牧文明在这里汇集传播、交流渗透,从而使北凉时期的河西艺术能够广泛吸收来自各方面的艺术成果,形成独特的艺术风韵。

而在东汉末年以后,我国的北方地区长期战乱不断。政局的剧烈变动和战争的频繁激荡,使中原传统的政治制度和思想文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摧残。然而,就在中原文化因战乱而陷入衰落之际,偏远的河西却出现了学术文化空前兴盛的局面。河西不仅保持和延续了中原文化传统,而且在此基础上不断创新和发展,成为当时中国北部学术文化的中心。

在这样的学术文化背景下,“北凉体”书法在河西地区应运而生。“北凉体”书法面貌的形成,首先是多种文化的碰撞与交流,直接造成了“北凉体”书法浓厚的少数民族审美倾向,粗犷、质朴又生机勃勃,完全不同于儒家文化背景下文雅、含蓄的审美选择。北凉为少数民族统治,河西也是少数民族与汉族混居、游牧与农耕并存的社会。从民族审美心理学来说,我国西北少数民族往往追求朴拙、粗犷、神秘和崇高之美。而处于农耕文明下的汉族则更多地倾心于精致、秀雅的性格;或者迷恋精神世界,沉醉于人生哲理的思考。这两种判然分明的审美心理,决定于各自的社会环境和文化传统,同时也和民族的血统、气质、神经类型特点等生理进化有一定的关系。

北凉书法是隶书向楷书演绎过程中的产物,其书迹的体态在书体类别上具有模糊性,是新、旧书体转换时期出现的书法变异现象。自汉代到魏晋,隶书一直是碑刻铭石的主流书体,“铭石书”几乎就是隶书的代名词。隶书、楷书、草书影响了无量时期的书法风格,即隶书与楷书或隶书、楷书与草书的变异。如酒泉《高善穆石塔》《田弘石塔》的铭文,书写者只是强调了隶书“横平竖直”和“翻挑分张”的局部形式特征,汉字内部构形特点已经楷书化,并有很多楷书的点画使用。《优婆塞戒经》便属于“北凉体”书法,一方面是由于其所处的时期与地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其书风特征与“北凉体”书法相吻合。

图1 《优婆塞戒经》

《优婆塞戒经》的抄写时间不早于北凉玄始六年(公元427年), 从细节处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它的书法风格有其独有的特点,从整体的墨法上看,该作墨法相对统一,并无特别强烈的浓淡枯湿对比。而从章法上来看,其既符合楷书的惯有章法而又符合隶书的常见章法,行与行之间的空间布置整齐得当、较为均整。行与行之间还有乌丝栏作为界限相隔,使得章法更为严谨,但细看其中单字又不失趣味。赵声良在书中说:“两晋南北朝以来,汉字由隶书逐渐演变为楷书,这期间人们不断地探索楷书标准写法。传为卫夫人的《笔阵图》,对使用毛笔写字的各种点划写法作了技巧上的描述,但对于字形结体方面则没有论述。实际上当时还没有一定的正书规范,不同地方的人、不同的书写者,都按照自己所认为的标准去书写,因而出现了定形和写法上的很大差异。”从字法上来看,我们又可以发现该作的外轮廓呈现出长大于宽的鲜明特征,较为扁方。并且不难看出该作中的大部分字都呈现出横画作为主笔,与此同时,很多字的长撇画长捺画开张舒展,占据了字整体的主要空间,其他部分进行紧缩。从这些特点来看,不难看出,这与我们的隶书的共同特点是一致的。细探其笔法,我们又可得其起笔出以露锋入纸,尖而细长,在其收笔处又呈现出隶书之态,尾端向右上方挑起,颇具“雁尾”态势,中部则是上拓或下拓的波势,极具装饰感,让观者眼前一亮。该作笔笔粗细对比鲜明,一些字的最后一笔书写时力量感较强,墨色较浓,其字势开张且外拓,加强了作品的动感。

东晋义熙元年(公元405年)云南曲靖处的《爨宝子碑》中的笔画大部分都呈现出楷隶参半的特点,从总体上看,该碑的章法等特征都呈现出隶书的相貌,即其横画竖画水平,单字的重心都十分稳健,其撇画、捺画等笔画,都极其舒展,与《优婆塞戒经》的书风有相近之处。《优婆塞戒经》虽不属于碑刻行列,但其笔画每笔都显得雄浑苍劲,颇有碑刻书体豪迈之感。

二者的结字在体势上有许多相近之处,单个字都呈现出向四角外拓的力量感,但二者的结字在细节上又有一些细微的差距。如从图表1中的比较字例“三”字我们可以看出,不论是《优婆塞戒经》还是《爨宝子碑》,对于“三”字的处理都采用了收紧字的中宫位置,释放最后一笔的长捺画,起笔与收笔处更多地采用了切笔的笔法。从“不”字中,我们则可以看出二者所采取的字势几乎相同,都具开张之意。从“之”字中我们可以发现二者又有很多的不同点,《爨宝子碑》的点画方切入笔的特征极其明显,缺失连贯性,《优婆塞戒经》的“之”字则显得连贯性很强,节奏感十足。在“一”字的表现上,《优婆塞戒经》的粗细对比显得更加夸张,造型塑造能力显得更为强劲,《爨宝子碑》则含蓄很多,在笔画上没有太夸张的粗细变化。从整体上看,二者都具有前文提及到的“北凉体”的特征,无论是写经还是立碑记事,书写的使用场合都与平日所用书体不同,都是用于庄重场合的较为古雅字体。

表1 《优婆塞戒经》与《爨宝子碑》的书法点画比较图表

以《优婆塞戒经》为代表的北凉体是写经书法中较为庄严肃穆的一种写法,其特征鲜明,也应用于石佛塔、造寺碑、墓表等刻石文字或墨迹书法,呈现“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之势。敦煌书法尤其是北凉体书风,性情更占主要部分。正确处理好法度与性情的关系,是学好敦煌书法的关键。无论魏晋南北朝,还是唐宋元明清, 书家中着意于法度的人越来越多。到抄经人手中只剩下笔墨技巧了,技巧的单调的重复,使得作品艺术性降低,生机萧然。在法度中如何把握好性情的发挥,是真正提高境界,提升品位的途径。

三、《优婆塞戒经》对创作的启示意义

敦煌藏经洞的发现启发了人们研究的新思路,数量丰富的经卷、拓片为人们提供了宝贵的资源,拓宽了人们的视野,让人们从丰富的敦煌书法中探寻那个时代、那个地域书法的整体面貌,还原了当时的书写风貌,更好的认识古人书写的真实形态。从《优婆塞戒经》中我们看出那个时代经生虔诚的书写,内心平静如水,对佛教充满了敬畏之心,佛教中讲求“空”,心处自然,实现精神的自由,达到天人合一的状态,与天地万物融合在一起的境界,从其字迹中透露了出当时的书写状态,平静、自由而宽松,不矫揉造作,不做作的追求其形式创作,是当时书写状态的真实写照。从而也给我们在书写上的启示与借鉴意义。现如今这个时代,社会高速发展,人们的内心都太过浮躁,远没有古人的那份安宁。而内心不够安宁,就无法平心静气、全神贯注的书写,书写是需要有一份坚定而又平静的心,是心灵的流露与表达。元代盛熙明《法书考》中言:夫书者,心之迹也。故有诸于中而行诸外,得于心而应于手。然挥运之妙,必由神悟,而操执之要,尤为先务也。书法是人心迹的表露,发之于内而表现在外,要用心去领悟,才能得心应手。西汉扬雄言:“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亦是指通过笔墨的运动与变化展现作者内心的情感心绪与修养内涵,对于书法是心灵的艺术,具有表情达意的功能这点,在古代书论中多有论述。同时,从《优婆塞戒经》中也给予了我们在书法创作上的启示,其书写形态、形式、用笔、结体给我们临摹、创作上的探索与学习研究以多样化的选择,丰富了我们在学习上的规律探索和经验的总结,充实了我们的创作理念。敦煌写经书法是当时写经手随心随性,自由洒脱书写出来,质朴天然,十分率真,打破了名家经典的束缚,呈现出来的是隶书与楷书相结合的风貌,《优婆塞戒经》书法中不仅吸收了魏晋时期楷书的秀美与少量的隶意,用笔丰腴,体势简净,同时在规整中求变化,虽然是写经书法,法度森严但也并不是毫无变化可言,细细观察字的每个笔画,并不是千篇一律,笔画之间富有丰富的变化,起笔处多灵空取势入纸,线条凌厉,收笔处重重落笔,然后回锋转笔,爽快利落。在用笔上主要以侧锋、方笔和灵空取势的露锋为主,在横画、捺画、撇画这些主笔上都做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在其行文中我们可以看出各行的字整齐统一,经文之间画有明显的乌丝栏作为界格,在法度森严的束缚下也显示出了活泼与自由的一面,整齐统一中又富有变化。在楷书创作中,我们也可以学习其用笔与结体,摘取其中的笔法、结字、墨法中的一些规律性的知识,如何安排点画与点画之间的关系,线条的质感与力度,结构章法的美感处理等,归纳吸收并积累经验,将这些融入到我们自身的创作中。张怀瓘《文字论》中言:“文则数言乃成其意,书则一字已见其心。”从书法中我们可以看出内心世界的轨迹,个人的品格与修养,所以我们在书写过程中也要回归到平静的书写状态,写经者在书写时怀有虔诚恭敬之心,这也为我们在书写的精神层面提供了榜样的力量。

四、《优婆塞戒经》对当代及后世书法的影响

《优婆塞戒经》是一部典型的活泼自由、虔诚度心的书法作品。写经体书法有丰富的内涵、独特的形式,在形式、风格、内涵、技法等方面与经典作品有着相通之处,这对书法的风格多样化选择作出了贡献,也为我们学习研究书法、对书法的取法提供了宝贵的借鉴资料。从书手中书写的写经书法中解读出当时的社会历史背景下书法的发展与演变,当时社会文化发展的特点,这些资料有大量的书法史信息为我们提供了参照,推动了当代书法的研究与运用。受到写经体书法的影响如明代书法家王宠。王宠的小楷取法高古,直追魏晋,以钟繇、王献之、虞世南为楷法准则,融会贯通。我们从王宠的小楷中可以看出与《优婆塞戒经》的书法用笔有共同之处,王宠小楷常常夸张主笔,注重收放对比,很多主笔的横画与《优婆塞戒经》中横画起笔都是露锋起笔、灵空取势入笔,收笔处重重的落笔,然后提锋圆转,显得浑圆厚重,都有朴拙之意趣,点画古朴、内含筋骨。且横画的收笔处向右上方上翘,撇画和捺画都是轻起笔重收笔,这些都有隶书笔意的影子。王宠的小楷也富于变化,在一字之内,整齐中又有变化,相同的笔画有长短之分,有角度的变化。其笔画含蓄凝重,捺画同样也是放开伸展,笔势开拓,突出字的主要笔画。在主笔的处理方式上与《优婆塞戒经》具有相似性。在其行笔过程中都十分沉稳,含蓄且内敛,在平静和含蓄内敛中有一种内在的张力,法度但又不失情性,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刚柔并济,相互呼应,有些笔画如捺笔彰显出隶书遗韵的高古气息。还受到其影响的有明代书法家文徵明,文徵明以小楷造诣最高,清代朱和羹言:“明楷以文衡山为第一。”文徵明小楷的书风师法晋唐、法度谨言、温润俊秀,仔细观察他的字,不仅仅注意到用笔的笔画起收之运势,而且通篇气脉贯通,传统的笔法与法度同时兼备,十分严谨,字里行间可以透露出文徵明书写时心笔的稳定与平和,他到七八十岁仍在写小楷,其心境可想而知。其小楷与《优婆塞戒经》在字里行间都充满了生气与灵动性,但又不失严谨精致,古朴天真。它们在用笔有相似之处:用笔露锋,很多学习者不得其要领,只知其用笔露锋,但没有注意到露锋以后然后调转笔锋,用中锋在纸上扎下来,笔力遒劲,既有锋芒但是又要把锋芒凝得住,这样字会显得灵动活泼有生气。

五、结语

敦煌写经体书法对于中国书法史的发展可谓是具有深远意义,每一经卷都反映出了当时社会历史文化背景,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其中书法的发展与演变。这些写经生手抄写的经书平和安静,他们把这种崇敬敬畏虔诚之心寄托在经卷之中,笔墨之中透露着虔诚的信仰,每一经卷透露出纯朴天真散漫的美感,自然有趣味。回顾本文,主要以四方面进行研究:其一部分是对《优婆塞戒经》的内容浅谈,其二部分是对其书风分析和与《爨宝子碑》对比相同点,其三部分是《优婆塞戒经》对书法创作的启示,其四部分则是浅析《优婆塞戒经》对当代书法和后世书法的影响。通过对《优婆塞戒经》的学习研究,让我们了解敦煌写经体书法的社会历史背景以及书风风格、艺术特色,从而对书法的临摹与创作具有借鉴意义,丰富充实了创作的理念。同时为我国书法未来的发展提供了宝贵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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