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求侧管理如何开启

张乐

2020年12月11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要扭住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同时注重需求侧改革，打通堵点，补齐短板，贯通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环节，形成需求牵引供给、供给创造需求的更高水平动态均衡，提升国民经济体系整体效能。这是继2015年末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后，首次提出需求侧改革。

普华永道中国首席经济学家、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前院长张礼卿认为，现在提出需求侧改革的目的主要是通过深化改革，进一步清除制约扩大内需的各种障碍。比如，加快社会保障体系和医疗制度的改革，从而降低居民的预防性储蓄倾向；加快农村改革，大力增加农民收入，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提高农民的消费能力；通过深化金融体制改革，更好地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从而鼓励并帮助它们扩大投资，尤其是面向新型产业和现代服务业的投资。二是通过深化改革，解决投资结构不合理问题。比如，减少政府对投资决策的不必要干预，由市场在生产要素配置过程中真正发挥决定性作用，从而有效地减少重复投资、低效甚至无效投资。

2020年12月16日至18日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到“注重需求侧管理”。对此，植信投资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院院长连平撰文表示，政治局会议提出的“需求侧改革”变成了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需求侧管理”，其意义在于，一是中央明确了新发展格局的核心是供给端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和需求端内需扩大，提高供需间的匹配程度，促进循环的畅通；二是从“改革”变为“管理”表明中央力求以稳为主，即在供给侧结构背景下，不使需求下降太快，而不是急于求成立刻开展改革。

中国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张明认为，供给和需求是经济的两面，供给侧改革的重点是要提升经济增长效率，即提升劳动力、企业工作的积极性，增强其竞争，提高其工作的激励。需求管理的重点在于扩大总需求。只有供给侧提高效率、需求侧提升需求总量才能使得中国经济增速维持较快的增长。

认识“需求侧”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需求侧指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消费、投资和出口。以往，我国需求侧存在一定的结构性问题，居民消费相对偏弱，房地产和基建是我国提振需求侧的两大抓手。疫情冲击下，需求侧结构性问题更加突出，需求端的恢复明显慢于生产端，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所反映的居民消费需求的复苏也明显慢于房地产和基建的投资需求。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消费方面，2020年前11个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下降4.8%，除汽车以外的消费品零售额同比下降5%。2020年11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5%，除汽车以外的消费品零售额同比增长4.2%。

投资方面，2020年前11个月，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2.6%。其中，基础设施投资同比增长1%，制造业投资同比下降3.5%，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增长6.8%；民间投资同比增长0.2%，增速由负转正。从固定资产投资的三大构成来看，建筑安装工程同比增长3.2%，设备工器具购置同比减少8%，其他费用同比增长7.8%。2020年11月份，基础设施投资同比增长5.9%，制造业投资同比增速由10月的3.7%升至12.5%，房地产开发投资同比增长10.9%。

据海关总署数据，2020年前11个月，按人民币计算，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同比增长1.8%，出口同比增长3.7%，进口同比下降0.5%，贸易顺差同比增长24.6%。对东盟、欧盟、美国、日本和韩国等前五大贸易伙伴进出口均增长。2020年11月份，我国外贸进出口同比增长7.8%，出口同比增长1 4 . 9 %，进口同比下降0 . 8 %，贸易顺差同比增长92.6%。

海通证券研报显示，2020年第二、三季度，我国经济总量的快速恢复主要来自投资拉动，终端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明显偏弱。如第三季度4.9个百分点的GDP增长中，有2.6個百分点是投资贡献的，0.6个百分点是净出口贡献的，只有1.7个百分点是最终消费贡献的。投资中最亮眼的还是房地产投资。

结合2020年的消费、投资、出口数据，中国宏观经济论坛于2020年十月28日发布的2020-2021年经济分析与预测报告中提及，截至目前，需求复苏持续弱于供给复苏，有效需求不足的矛盾依然严重：消费累计同比跌幅依然较大，同时面临近期汽车消费回升的可持续性问题及消费结构扭曲的问题；投资的核心力量房地产投资面临政策调整带来的下行压力，2021年能否持续上扬存在不确定性；出口短期看好但中期压力非常大，2021年世界防疫物资和宅经济需求的下降、各国供应能力的逐步恢复、中美贸易冲突和贸易协定实施情况等都是对出口的挑战。

张明表示，从三驾马车的格局来看，2021年和2020年相比有如下特点：一是消费、制造业投资和基建投资可能会进一步回暖，二是房地产投资增速和出口增速可能会有一些下降。“因为2020年8月监管部门对房地产行业进行了更加严格的管理，新规设置的资产负债表“三道红线”可能会对未来的房地产投资造成一些冲击。2021年全球疫情一旦控制，其他新兴市场国家可能会复工复产，进而降低中国在全球生产链上短期的不可替代性，中国的出口增速可能会有相应的回落。”

张礼卿认为，2021年，中国经济有望继续呈现较强的恢复态势。从经济增长的驱动力量看，固定资产投资将继续发挥最为重要的作用；由于疫情导致很多国家物资供给出现紧张，2021年我国的出口（特别是电子产品、医疗物资等）可能仍将呈现较强的增长态势；相比之下，消费增长可能会相对平稳。综合国内外各大机构的分析，由于2020年基数比较低，预计2021年全年将实现8%甚至更高的增长率。不过，要达到这样的目标，其实还是面临不少挑战的。从国际方面看，全球范围内疫情发展的趋势并不明朗，全球经济能否很快走出衰退并不确定。从国内方面看，消费依然相对乏力，基建投资和房地产投资的增速已出现回落的势头；与此同时，宏观杠杆率明显上升，信用债违约频繁爆发，金融风险有所扩大。

招商宏观研报显示，出口方面，2020年三季度我国出口份额已较高点有所下降，对应着海外经济较为显著的恢复，但我国出口仍然非常强劲，这侧面反映出如果海外供应是渐进恢复，我国仍然能够分享到全球复苏的果实。此外，疫情帮助我国企业打开了某些地区和领域的市场，因此疫情结束后，我国出口份额也有可能略高于疫情前水平。

扩大内需是关键

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十四五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建议提出，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加快培育完整内需体系，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以创新驱动、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新需求。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提出要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支撑，必须在合理引导消费、储蓄、投资等方面进行有效制度安排。

消费方面，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扩大消费最根本的是促进就业，完善社保，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扎实推进共同富裕。要把扩大消费同改善人民生活品质结合起来。有序取消一些行政性限制消费购买的规定，充分挖掘县乡消费潜力。要完善职业技术教育体系，实现更加充分更高质量就业。要合理增加公共消费，提高教育、医疗、养老、育幼等公共服务支出效率。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投资方面提出，要增强投资增长后劲，继续发挥关键作用。要发挥中央预算内投资在外溢性强、社会效益高领域的引导和撬动作用。激发全社会投资活力。要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加大新型基础设施投资力度。要扩大制造业设备更新和技术改造投资。要实施城市更新行动，推进城镇老旧小区改造，建设现代物流体系。要加强统一规划和宏观指导，統筹好产业布局，避免新兴产业重复建设。

张明认为，持续扩大内需关键在于提高中国居民的收入增速，尤其是中低收入群体的收入增速。这又需要做到以下几点：一是国民收入初次分配方面提高居民收入的占比，二是居民内部的收入分配方面加大再分配力度，三是房住不炒的政策要长期坚持，四是要持续提高农民收入，五是要让中小企业有持续发展的空间，因为它们解决了中国80%的存量就业。

“十四五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建议中的收入分配改革相关措施包括：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完善按要素分配政策制度，健全各类生产要素由市场决定报酬的机制，探索通过土地、资本等要素使用权、收益权增加中低收入群体要素收入；完善再分配机制，加大税收、社保、转移支付等调节力度和精准性，合理调节过高收入，取缔非法收入等。

税收是国家调节收入分配的重要工具，其中，个人所得税和房地产税的收入分配作用相对较强。2020年12月23日，财政部部长刘昆撰文为“十四五”期间现代税收制度的完善指出了方向：个人所得税要合理扩大纳入综合征税的所得范围，完善专项附加扣除项目，完善吸引境外高端人才政策体系；房地产税要按照“立法先行、充分授权、分步推进”的原则，积极稳妥推进房地产税立法和改革。

京东数科首席经济学家沈建光撰文表示，加快推进农村土地制度改革是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支持内需增长的重要一环。我国城乡间和地区间的收入差距整体看仍然不低，2020年新冠疫情的出现，居民收入差距亦有所扩大，并成为制约消费整体回暖的重要因素。十四五期间，进一步缩小收入差距仍十分重要，而其中优化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可以帮助农村居民增加财产性收入，对于完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至关重要。

红塔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李奇霖撰文表示，需求侧改革并不意味着不需要调节总需求，只是着力点从投资转向消费。促消费方面，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才是不断消费的源泉。要坚持“房住不炒”，不再让房价上涨来扩大贫富差距。加强对资本的监管，防止资本无节制做大。扩大内需还要降低社会租金，包括土地租金和流通环节的租金。除扩大消费外，还应该继续推动新基建建设。

如今我国消费占GDP的比重已经显著上升，近年来一直保持在60%左右。张礼卿表示，我国已是世界最大的消费市场，社会零售总额已超过美国成为第一大消费国，消费已成为我国经济活动的主要驱动力量。基于这样的现状，如果试图在未来一个时期显著提升消费在GDP中的比重，应该还是有较大难度的。

“展望未来一个时期，通过缩小贫富差距、健全和完善社会保障体系、防止房价过快上涨等努力，继续逐渐提升消费对GDP的贡献度应该具有一定的空间。但是，如果考虑到人口老龄化、国民储蓄增长潜力逐渐下降以及居民负债率正在快速上升等因素，有理由相信，在加快形成“双循环”的过程中，我们可能难以对扩大消费寄予过高的希望。”张礼卿进一步表示，相比之下，扩大有效投资对于“双循环”格局的形成可能具有更为显著的意义和作用。在我国，因科技进步和进一步城镇化引发的投资前景广阔，空间巨大。

扩大有效投资方面，张礼卿强调，需要特别注重投资效率。应该吸取历史教训，做好合理规划，尽可能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政府应该致力于做好中长期规划，致力于提供自由、便利和良好的营商环境。具体投资决策应该交给微观企业去做，只有这样才能尽量避免投资项目失败。

连平认为，2021年，投资端应突出有效投资，拓宽投资空间。围绕“两新一重”，大力发展数字经济，加大新兴基础设施投资力度，扩大制造业设备更新和技术改造投资。消费端，应侧重推动消费升级和提高消费能力，最根本的是促进就业，完善社保，优化收入分配结构，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扎实推进共同富裕，有序取消一些行政性限制消费购买的规定，充分挖掘县乡消费潜力。外贸端，通过加入RECP和其他贸易多边体系平滑波动，出台相关政策扭转历年来“重出口+轻进口”的结构导向与市场传统认知，通过加强进口推动人民币国际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