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虫洞中生活
2021-09-10陈霈
陈霈
每天,我们在重庆这座8D城市里穿梭,就像通过科幻小说,在时空中穿梭一般。时空穿梭借助的是虫洞,而重庆的城市虫洞,是桥、隧道和楼宇之间的廊道。
渝中区分上半城和下半城。要穿越两个半城,可以爬云梯街,穿过主城第一石拱桥,上坡走得腿发软、下坡走得腿打闪。而最传统也最“網红”的走法,就是花一元钱乘坐凯旋路电梯,一分钟垂直起落。
凯旋路电梯建于1987年,被称为“重庆最古老的电梯”和“中国第一部城市客运电梯”,当年票价是上行两角、下行一角,可以买月票。
我工作在渝中,“寄居”在南岸。两个城区间隔着长江,连接两个城区的虫洞是重庆长江大桥,再加上一条隧道。那时还没有鹅公岩大桥,到九龙坡区、沙坪坝区、江北区,均需过长江大桥先到渝中区。
对于谈恋爱这件事,当然没必要舍近求远,我用了一个最省力的方式:拐走了一个住在长江大桥边上南纪门的姑娘。在这个虫洞里进行了数次穿越,也完成了从单身向婚姻的穿越。
那是一个菲菲细雨的夜晚,在一辆车身涂满色彩的冠忠公交车上,车窗玻璃雾腾腾模糊了江景。
车行至桥上,我用指尖在车窗玻璃上写下“嫁给我?”
她轻轻地将问号上端揉开,画下一条直线。
问号变成了感叹号。
我们把家安在南坪东路,楼道里也有一个小虫洞,让人可以快速穿越回自己的小屋。
那是一个宽不到两米、像给临街楼栋系了一根腰带的连廊,穿过连廊就能到达第二栋楼。
我家住第二栋楼的十三楼,但我每天只需爬六层楼,多亏连廊这个机灵的虫洞。
每个重庆人都是一粒种子,只要沾一点泥土,就会想办法扎根。连廊临街处就是张姐一家生活的泥土,夫妻两人在此摆了一个面摊。
重庆人的早晨从吃一碗小面开始。一定得坐在街边不甚整洁、味道也各异的面摊上,看老板用长长的竹筷子,挑出来一缕碱水面。
面摊占据了廊道一半,两边都有人通行时,必然得有一方停下来,靠边侧身避让。
我并不认识张姐两口子,只是进出时听吃面的人喊老板“张姐”。这究竟是女老板的姓还是男老板的姓?我也没有问过。
小面在早餐领域有很多“摆杂”,但很快归化到这座城市的世俗间。
我们经常在这里吃碗小面,也随大流喊声 “张姐”,然后自顾自地找到一高一矮两个塑料板凳,高的搁面碗、矮的搁屁股。
以前,重庆人只要有了娃,大多要结个“亲家”。所谓“亲家”,不过是图两个青梅竹马的小朋友互为玩伴,两家大人多了互相走动的由头。
虚拟的亲人也比远方的亲人更能带来温暖啊!
我们会带儿子去临江门的怡景大厦,那里住着小美女。
小美女的家在B座,从临江门方向进去,需要先穿过临街的A座。
两栋楼之间也由一座连廊连接,A座自然就成了穿膛楼。
我们经常能在港片中看到,寸土寸金的香港对空间的极致利用。而A座的穿膛之处,也像是一种“复制”,有小超市、蛋糕店、手机修理铺,和临街门面没有太大差别。
儿子喜欢去怡景大厦,并不是他喜欢小美女,只是喜欢那里的小超市。
儿子很清楚,自己每次想买零食,被拒绝的几率为99%。而在这里,他只需要说给小姐姐买礼物,稍微用点力就能将爸爸妈妈牵进去。爸爸妈妈也一定是高兴的,他还能得到“懂事”“大方”的赞扬。
小姐姐喜欢什么无所谓,儿子每次买的,都是他自己喜欢的。
小姐姐喜欢,挺好;小姐姐不喜欢,更好。
小姐姐也喜欢儿子。我们每次来,她都早早拉着保姆的手坐电梯下楼迎接。但她固执地认为我们是开车来的,会到车库入口处嘉滨路等。而我们每次是从临江门步行穿过A座,走连廊到二单元,再按电梯上九楼。
见开门的不是小姐姐,儿子转身去乘电梯,下二十五层楼就能见到小姐姐,然后两个小伙伴高兴得又叫又跳,再手牵手坐电梯上楼。
或许多年以后,儿子会对这座连廊的设计师发出质疑:这个虫洞究竟是方便了我们相遇,还是让我们一次次错过?
四维空间是三维空间加上了时间元素,时间与时间可以通过虫洞连接和穿越。
重庆的桥、隧道、电梯、连廊就是这个城市里的虫洞,你在三维空间中行走,或许要绕行半个小时,而通过这些虫洞,一两分钟就能完成空间的穿越。
重庆人的性格,也像这座城市的虫洞——直来直去。而我早就被每天早晨的麻辣小面,喂养成了典型的重庆人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