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阴阳师（十一）

吴谁

最近，许半仙接触到一起神秘的案件——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一名身份不明的老人死于一棵树下，现场却没有留下凶手的任何痕迹。许半仙在调查的过程中，还发现了两封多年前侵华日军的信，信中提到的一起案件竟与眼下的案件十分相似。

此刻，许半仙陷入沉思。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入侵中国东北三省，国民革命军东北边防军受命退入关内，让广袤的领土沦陷于日军铁骑下。但有一支部队一直在不屈地进行抵抗，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抗日武装力量——东北抗日联军。为切断东北抗日联军和当地群众的联系，日军将当地所有的居民圈禁起来，这就是所谓的“集团部落”政策。同时，被破坏的村庄一律被划为“无人区”，日军还在“无人区”边上建筑碉堡严密监视。

信中的“匪首”，应该是指当时东北抗日联军的领导者，也就是信件后面提到的“治安之癌”。但写信的人确认，这位抗日联军的首领已经牺牲，不可能是藏匿在树上并杀死横田的人。

回到现在。藏在树上的信件和死者手中的信内容相呼应，也许……爬上树并藏起这封信的人就是死者，而不是凶手。但死者是一名七十多岁的老人，爬那么高，实在是不可思议。除非他是迫不得已……难道他是被人追杀？

值班室就在百米开外的地方，时刻有人，是最佳的求救场所。死者为什么不去求救，反而大费周章地爬到树上？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值班人就是凶手！值班人行走不便，死者只要爬到树上去，他就无法追击。

“喂喂喂！”值班人发现许半仙瞅自己的眼神不对，赶紧说，“你这眼神是在怀疑我吗？虽然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但我不可能是凶手啊！”

他拍拍自己的右腿：“我这一瘸一拐的，走路慢不说，还走不远。就算对方是老人，我也追不上啊！”

“你说谎！你刚才说想检查周围电线状况才出门巡查，但你的值班室里没有电动车之类的代步工具。可见，你其实具备远距离步行能力。”许半仙终于抓到了之前就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又不是走路去巡查！”值班人无语地掏出一个遥控器，“我是用无人机。现在都是高科技了！”

啊？

“你看，这无人机是我们国家自主研发的，非常好用。充一次电，就能飞差不多一个小时，上面的摄像头能把拍摄到的画面直接传到我的手机上。在屋里呆着，我就能检查周围的线路。”值班人拿着手机，说得十分兴奋。许半仙却留了个心眼，毕竟他曾受到无人机的追杀，无人机上是可以安装各种武器的。

但值班人的这款无人机是专门用于检测高空电线的，并没有配备武器。

“等等！”当手机播放的画面出现值班室的外墙时，许半仙注意到那里搁着一把折叠梯。

这把梯子如果展开，能有十多米高，正好是死者能爬到树上的高度。

“这把梯子平常放在哪里？”

“就放在墙角。有了无人机后，我基本就不用它了。”

许半仙仔细检查了折叠梯，这把梯子不久前被使用过，上面的积雪非常少。而且，梯子的最底下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缝隙。许半仙用力撬开，在里面发现了第三封信！

谢谢你的解答，你很可能是对的。

那一天，漫山遍野都是雪。凶手离开时，不可能不留下脚印。

因此，你认为他不是从地面离开，而是从空中。

我知道你说的不是飞机。现在头顶飞翔的，只有大日本帝国的零式战斗机。你指的是那些高大的树。

在这里，树与树相连，可以延展数百里，当地人称这里是大兴安岭和小兴安岭。“兴安”是满语，意思是“极寒处”。在这极寒处，除了那些亡命之徒，还有一种可怕的生物——大马猴子。

传说，大马猴子身高两米，双手过膝，在树上如履平地。平时生活在森林里，以蔬果和昆虫为食。冬天天寒地冻时，也会去人类家中偷东西吃。

因此，当地人吓唬小孩，不听话，晚上到处乱跑，都会被大马猴子抓走吃掉。

猴子，在我们这里是很常见的，只是我没有仔细琢磨过，不确定是不是马脸。

现在，我们执行“集团部落”政策，把所有的居民强制迁移到寨子里，用高墙围住。那些猴子找不到吃的，确实有可能袭击落单的横田。

袭击横田后，猴子从树上离开。这里的树林很茂密，对猴子来说，应该算是现成的空中过道了。

只是，猴子怎么能找到或者使用那种粗大的武器？

你說，会不会是之前被击毙的匪首，附身在了它们身上？

之前撰写通缉令时，我描述过他的外貌：身高近两米，双臂甚长，可左右手同时开枪，善于在山林中生存，能在齐膝的雪中健步如飞。

还有一件事，我非常困惑。

这个匪首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早就被切断了食物来源，这些天他究竟是怎么生存的？为了解惑，我命令军医氿木一对尸体进行了解剖，说不定能从他胃中食物的特征，找到那些暗中提供食物的可疑分子。我知道，同情他们的百姓，经常故意把粮食撒在野外，让匪徒去捡。

但剖开他的肠胃后，我们发现其中一粒粮食也没有，只有未能消化的草根、树皮和棉絮。

我记得，当时氿木一表现得大为感慨，连连惊叹竟有如此威武不屈的人。

但夜深人静时，我也会迷惑。人和猴子的区别在哪里？我们和畜生的区别又在哪里？而这些和那个徘徊的幽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大名鼎鼎的阴阳师，早年也以风水师的名义来这里帮军队勘察过地形，应该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还望你能帮忙解答。

读到这里，许半仙愤怒极了！但对案件的关注，让他强忍不适继续搜寻线索。从梯子上不多的积雪来看，整个案件应该发生在雪快要停的时候。凶手本可以直接杀害老人，但他想伪装成意外。于是，凶手搬来了楼梯，强迫老人爬上树。

之后，凶手撤走了楼梯，把老人留在树上。

他并不担心。

老人这么大年龄，根本不可能安全地爬下树来。在这种状况下，老人不是在树上冻死，就是在爬树过程中摔死。

许半仙在离地面三米高的粗树枝上发现了撞击的痕迹。想必被困在树上的老人熬到了雪停，他只需要再等一会，就能被出来巡逻的无人机发现。

但此刻老人已经神志不清。在雪停后，老人从十米高的树枝上摔下来，额头撞到粗树枝，脖子不幸被折断。

同时，许半仙也发现了证据——一条棕色的手帕挂在树枝上，里面包裹着第四封信。

这回应该找到真相了。

猴子并不是凶手，而是凶器。你猜测，凶手意外發现那棵宝塔树上有一只大猴子，所以利用麻醉枪将其麻醉。猴子虽然陷入了昏迷，但并没有从树上掉下来。

同时，凶手还知道横田每天外出锻炼的习惯和路径，所以将这只被麻醉的大猴子搁在那棵树的高处，下面仅用纤细的树枝支撑。

之后，横田一个人外出，来到树下，击打树干。手掌击打树干的冲击力使得还未醒来的猴子掉了下来。

这只成年猴子体长可能近2米，体重可能达到上百斤。从近十米高的树上掉下，能直接将横田砸死。

之后，麻醉剂失效，猴子醒来后离开。这就是为什么现场找不到凶器，也找不到凶手足迹的原因。这种手法的好处是，就算失败，也没有任何风险。猴子如果提前醒来，就会自行离开。

所以，唯一可能犯下这桩罪行的，只有在横田出行之前归寨的军医氿木一。

氿木一身为军医，有大量的麻醉剂，之前他还当过兽医，有麻醉动物的经验。最可疑的是，氿木一坚持不配枪，只用不会造成致命伤害的麻醉枪来防身。不过，考虑到他是军医，不配枪不杀敌，我也容忍了。

我了解到，他是归化民，只是因为强制征兵才来到这里。

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宽容，允许这些良民归化，赐予他们光荣的日本名字，用我们高尚的文化熏陶他们，甚至允许他们参军，让他们为我们大日本帝国的辉煌效力。

但是这个人背叛了我们的好意，竟然在背后同情甚至支持中国抗日，谋害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战士。这是我犯的错误，也是我的耻辱。

但我必须承认错误，向你继续讲述真相。

横田死的时候穿的是军服，我们将其保留下来，因为军用物资已经入不敷出了。军服还没有清洗，上面确实有新鲜的动物粪便。有经验的猎人告知，这是当地的猴子留下的。

横田很爱惜自己的军服，因此只可能是在他死后，尸体周围出现过一只猴子。

我原本计划将这粪便送去检查，确认是否含有代谢的麻醉剂成分，但现在没有必要了。

因为，氿木一也死了。

他在某次出诊后，到了规定的时间仍没有回来。这次我们马上就派出了搜查队。

他也死在那棵树下。

死状和横田相似，致命伤在前额，没有出血，但脖子断了。

只是，我们没有了军医，没办法推测他的死因。

我还是那个想法。

我们被一个幽灵缠住了。

否则，怎么解释我们被困在这里，无法回到家乡？

我想回去。

去更温暖的南方也行。

但我们被幽灵困住了。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但不同于写信人的迷茫，许半仙完全了解故事后面的发展。整个抗日战争时期，东北抗日联军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同日本侵略者进行了长达十四年的艰苦斗争，牵制七十六万日军，消灭十八万日伪军，表现了中华民族英勇不屈的精神，有力地支援了全国的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

日本侵略者被“幽灵”困在了苦寒的冬天，而中国已经迎来了破土新生的春天。

许半仙最后看了一眼宝塔树。他想，他应该帮死者完成心愿。

经过多天的辛苦调查，这起因为死者的身份而格外敏感的案件，总算因为一些从天而降的线索，出现了曙光。负责此案的警官王大力，也终于可以松动一下紧绷的神经。

经确认，死者是当年侵华日军的后代，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父亲在侵华期间的几封信件。因为其有很高的历史价值，他决定亲自送到中国来，捐给当地的历史博物馆。

但他被人追杀，不得已将信件藏在多处，幸而这些信件被值班人发现，交给了警方。

纵观这几封信件，确实很有意义。但信件中隐藏了什么关键信息，以至于给死者引来杀生之祸，尚且不明。

好在王大力又收到了一封信，看日期应该是死者从日本动身前寄来中国的。这封信解决了他的疑问，但看到最后，他的神色又严峻了起来。

你说得对。

氿木一是自杀的。

他爬上树，然后头朝下从树上跳下来。吸收了雪水的黑土地虽然柔软，但巨大的冲击仍然折断了氿木一的脖子。

我当时为什么没能看出这个简单的真相呢？

匪首被毙后，我们本该振奋，但不知为何，所有人的精神都很沮丧。在一次与上级交流时，我发现了这一点。

上级告诉我：“我们可能会失败！”

我安慰他，现在的局势大好，大日本帝国是永远不会失败的。

他的眼神依旧迷茫：“但你看，中国有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是匪首？是氿木一？还是这片土地上无数反抗我们的人？

自那天开始，我总觉得有一个幽灵在四周徘徊。

对了，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说。

冬天过后，春天来了，雪融化后，靠近地面的树干露了出来。

有一棵树的树干上被削了皮，刻上了字，是中文。我问翻译那些字的意思，他开始不敢说，但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告诉了我：“抗联从此过，子孙不断头。”

我常常想：三年后、八年后，或者八十年后，这些刻在树干上的字，会长到多高呢？

那时候，这里会是什么模样？

六耳猕猴，我亲爱的朋友，你神通广大，无所不知，能给我答案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