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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银行业务会引起审计师变更吗?
——基于非金融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

2021-09-07张龙平杨钦皓

关键词:非金融银行业务审计师

张龙平,杨钦皓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会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近年来,随着中国金融市场规模的迅速增长,金融业务类型愈发多元,游离于正规银行体系之外的影子银行业务也迅速膨胀,深受社会各界广泛关注的民间借贷便是影子银行的典型代表。由于中国资本市场存在较为严重的信贷歧视,相较于优质资产雄厚、信誉良好、投资稳健的国有企业和上市公司,中小企业以及部分大型民营企业难以从正规渠道获取充足的资金。为维系生存和谋求发展,这些企业不得不借助地下融资渠道。值得注意的是,规模庞大且回报丰厚的民间融资市场吸引了许多非金融企业充当信用中介的角色,它们依靠自身的融资优势获取大量低成本的资金,然后以较高的利率将这些资金再放贷给缺乏流动性的企业①王永钦,刘紫寒,李嫦等:《识别中国非金融企业的影子银行活动——来自合并资产负债表的证据》,《管理世界》2015年第12期,第24-40页。。非金融企业从事再放贷这类影子银行业务获得高额利息收益的同时,也导致企业遭受潜在的法律、财务和经营风险②李建军,韩珣:《非金融企业影子银行化与经营风险》,《经济研究》2019年第8期,第21-35页。。

审计师作为资本市场的卫士,其能否识别以及如何应对从事高风险影子银行业务的客户,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颜恩点等从审计意见类型角度展开研究,发现审计师能够识别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蕴含的潜在风险,审计师更倾向于对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较多的客户出具非标审计意见③颜恩点,孙安其,储溢泉等:《影子银行业务、会计师事务所选择和审计特征——基于上市非金融企业的实证研究》,《南开管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17-127页。。然而,现有研究忽视了缔结审计契约这一审计业务的关键环节。审计师与客户缔结契约关系需要评估潜在风险,确保成本与收益能够达成平衡。在承接审计业务的过程中,审计师通过评估客户公司的财务报表重大错报风险,进而权衡能否以合理的成本将审计风险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很可能招致公司的财务报表重大错报风险发生实质性变化,进而改变审计师面临的审计风险。那么这是否会打破审计契约中成本与收益的平衡,导致审计师发生变更呢?

鉴于此,本文以2007—2018年中国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为样本,探析影子银行业务对审计师变更的影响。本文的贡献在于:第一,本文从微观企业层面,借助审计师变更视角探索了非金融企业从事再放贷这类具有中国特色的影子银行业务的经济后果,为这一领域的研究提供增量文献。第二,本文基于审计师的视角考察影子银行业务对审计契约关系和审计师风险应对的影响,为风险导向审计的应用提供了经验证据的支持。

一、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一)文献综述

信贷约束长期以来都是制约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问题之一。由于银行信贷歧视、金融抑制等因素,致使中小企业和部分大型民营企业难以从正规金融体系内获得充足的资金。为适应这些经济主体的融资需求,我国影子银行体系中存在着非正规金融机构放贷现象①刘珺,盛宏清,马岩:《企业部门参与影子银行业务机制及社会福利损失模型分析》,《金融研究》2014年第5期,第96-109页。。值得注意的是,实体企业也纷纷扮演信用中介的角色,它们以较低的成本通过银行贷款、债券发放、股市募集等渠道获取充足的资金,然后以较高的利率再放贷给资金匮乏的经济主体,赚取高额利息回报。尽管非金融企业从事再放贷这类影子银行业务能够改善公司的经营业绩,但与常规投资行为不同,影子银行活动往往伴随着高杠杆、高度信息不对称等高风险特征②Li J.,Han X.,“The Macroeconomic Effect of Shadow Credit Market Financing”,Applied Economics&Finance,Vol.3,No.3,2016,pp.158-171.。李建军和韩珣研究发现,借款方的还款风险和金融市场的系统性波动都影响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损益,进而显著提高放贷企业的经营风险③李建军,韩珣:《非金融企业影子银行化与经营风险》,《经济研究》2019年第8期,第21-35页。。鉴于此,公司管理层倾向于隐瞒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事实,他们更愿意聘请小规模会计师事务所④颜恩点,孙安其,储溢泉等:《影子银行业务、会计师事务所选择和审计特征——基于上市非金融企业的实证研究》,《南开管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17-127页。。但是,管理层试图隐瞒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行为,其本身也提高了公司的股价崩盘风险⑤马勇,王满,马影:《影子银行业务会增加股价崩盘风险吗》,《财贸研究》2019年第11期,第83-93页。。

财务报表审计作为上市公司重要的外部治理机制,在规范企业行为、缓和信息差异以及保障会计信息质量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⑥Jensen M.C.,Meckling W.H.,“,“Theory of the Firm:Managerial Behavior,Agency Costs and Ownership Structure”,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Vol.3,No.4,1976,pp.305-360.。鉴于审计的重要性,上市公司一旦变更审计师势必引发大量关注。近年来,学者们大多从财务信息质量、外部环境和公司特征方面探析会计师事务所变更的原因。在财务信息质量方面,审计师对应计盈余管理规模的严格限制,客户真实盈余管理中过度的投机性经营决策操纵,财务报表发生期后重述事项,以及非标审计意见及其内容等都可能招致审计师变更⑦Kim Y.,Park M.S.,“Real Activities Manipulation and Auditors’Client-Retention Decisions”,The Accounting Review,Vol.89,No.1,2014,pp.367-401.。在外部环境方面,审计监管环境,契约履行环境,以及社会信任水平等亦会影响审计师变更行为⑧刘斌,刘睿,王雷:《契约执行环境、审计师变更与债务融资》,《审计研究》2015年第5期,第84-92页。。在公司特征方面,公司内部治理环境,战略变革程度,战略激进程度,以及媒体对公司的负面报道等均会显著影响公司与审计师之间商业契约的稳定性⑨张蕊,王洋洋:《公司战略影响审计契约吗——基于中国资本市场的经验证据》,《审计研究》2019年第2期,第55-63页。。

尽管已有研究考察了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对审计收费、审计意见类型和审计师选择的影响,但仍缺乏从业务承接环节,探究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能否以及如何影响审计师决策的文献研究。本文对审计业务承接过程中,审计师能否识别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蕴含的潜在风险以及做出何种应对措施进行研究,进一步丰富公司特征与审计契约之间关系的文献。

(二)研究假设

审计实质上是一种契约行为。无论对客户公司还是审计师而言,契约关系的稳定都建立在成本与收益相契合的前提下,一旦契合失去平衡,客户与审计师原缔结的契约关系将可能发生破裂⑩李爽,吴溪:《审计师变更的监管思想、政策效应与学术含义——基于2002年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监管措施的探讨》,《会计研究》2002年第11期,第32-36页。。

在面临较强信贷约束的现实背景下,非金融企业广泛加入影子银行体系并充当信用中介的角色,虽然能作为对现有金融体系的补充,促使金融资源通过影子银行体系从具有资金优势但成长性较差的企业转移到资金匮乏但发展前景良好的企业,进而在一定程度上缓和金融资源的配置失衡。然而,不同于专业金融机构,大多数实体企业对金融风险的识别、防范和应对能力较弱。一旦影子银行资金链条上的部分借款企业违约,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危及放贷企业的资金安全,进而波及企业日常经营活动,甚至可能致使放贷企业因流动性不足而破产①沈红波,张广婷,阎竣:《银行贷款监督、政府干预与自由现金流约束——基于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中国工业经济》2013年第5期,第96-108页。。企业对金融业务投入大量资源,将导致对主业的“挤出”效应,从而抑制创新能力和市场竞争力,威胁企业的持续经营②解维敏:《“脱虚向实”与建设创新型国家:践行十九大报告精神》,《世界经济》2018年第8期,第3-25页。。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还将增强企业与金融市场的风险联动性,金融市场的系统性波动能对企业未来现金流造成更显著的影响,进而增加企业的经营风险。值得注意的是,经营风险的集聚很可能会增加未审财务报表中隐含重大错报的概率③褚剑,秦璇,方军雄:《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与审计决策——基于审计收费的证据》,《会计研究》2018年第12期,第85-91页。。同时,由于金融部门收益普遍高于实体部门,放贷业务的利率较高且收入可观,出于企业追逐利润的天性,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非金融企业具有强烈的动机去扩大自身的融资规模,以便将更多的资金投入放贷业务④韩珣,田光宁,李建军:《非金融企业影子银行化与融资结构——中国上市公司的经验证据》,《国际金融研究》2017年第10期,第44-54页。。这种强烈的融资需求往往会增强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的动机,促使其进行盈余管理⑤卢太平,张东旭:《融资需求、融资约束与盈余管理》,《会计研究》2014年第1期,第35-41页。,甚至可能为获取更宽裕的授信额度或更低的融资成本而刻意损害会计稳健性⑥刘行:《企业的战略类型会影响盈余特征吗——会计稳健性视角的考察》,《南开管理评论》2016年第4期,第111-121页。,进而提高财务报表出现重大错报的可能性。再者,一方面,影子银行业务具有较强的隐蔽性,外部利益相关者难以洞悉企业从事此类业务的相关信息;另一方面,鉴于影子银行业务对企业经营风险的不利影响,以及现行法律体系尚且缺乏对此类业务的完善保护机制,公司管理层倾向于隐瞒相关业务信息⑦马勇,王满,马影:《影子银行业务会增加股价崩盘风险吗》,《财贸研究》2019年第11期,第83-93页。。这增加了企业内外部信息差异,为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从事自利行为创造了空间。

可见,影子银行业务的规模越大,客户公司未审财务报表中隐含重大错报的可能性就越高,进而审计师面临的审计风险也越高。审计师基于过往审计中对客户公司的了解和业务承接过程中对潜在风险的判断,理应发现为将审计风险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可能需要面临较大的挑战并付出更多的努力。而且,一旦发生审计失败,审计师将很可能遭受行政处罚和民事诉讼,并致使声誉蒙羞。因此,鉴于审计成本以及潜在审计风险的增加,审计师在权衡成本和收益之后,很可能向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较多的客户提出辞聘。

如前所述,一方面从事影子银行业务会扩大企业的融资需求,另一方面影子银行业务本身的高风险特征致使管理层倾向于隐瞒相关信息,这都将提高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的动机。由于财务报表需经审计后才能披露,因此客户公司很可能希望与现任审计师合谋以实现粉饰财务报表的目的。然而,现任审计师基于对客户公司的深入了解和潜在审计风险的判断,很可能不配合客户公司的财务报表目标要求,继而引发客户管理层的不满。在此情境下,客户管理层为使财务报表达到预期目标,很可能不配合现任审计师的工作,甚至解聘现任审计师。总之,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很可能致使审计师和客户公司均有强烈动机解除审计契约。据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H1。

H1:限定其他条件,公司参与影子银行业务越多,审计师发生变更的可能性越高。

与前任审计师解聘之后,从事较多影子银行业务的公司管理层会选择怎样的继任审计师呢?一方面,由于高质量审计师不仅具备较强的专业能力,能够准确地识别和评估客户公司从事的影子银行业务及其潜在风险,而且畏于监管处罚和声誉蒙羞,高质量审计师的独立性较强,对审计风险的容忍程度较低,较难被管理层收买。因此,为了以合理成本达成预期的财务报表目标,从事较多影子银行业务的公司管理层可能不倾向于聘请更高质量的继任审计师。另一方面,上市公司变更审计师势必引发大量关注,并向资本市场传递企业的部分内部信息⑧Datar S.M.,Feltham G.A.,Hughes J.S.,“The Role of Audits and Audit Quality in Valuing New Issues”,Journal of Accounting&Economics,Vol.14,No.1,1991,pp.3-49.。一旦管理层选择更低质量的继任审计师,很可能引起投资人和监管机构的警惕,他们会更加关注企业的经营动态和相关信息,从而增加了管理层隐瞒影子银行业务以及操纵财务报表的难度。然而,在首次承接新客户审计业务时,审计师面临较为严峻的信息不对称环境,执业能力以及风险容忍水平与前任审计师相当的继任审计师较难迅速发现客户公司管理层精心掩饰的信息①DeAngelo L.E.,“Auditor Independence,‘Low balling’,and Disclosure Regulation”,Journal of Accounting&Economics,Vol.3,No.2,1981,pp.113-127.。同时,鉴于客户开发成本、前期审计投入和后续审计及其他业务可获取的潜在经济利益,同等质量的继任审计师较易向客户公司妥协,管理层能够以合理成本达成预期的财务报表目标。此外,同级审计师之间的变更能够避免过于惊动监管机构和外部利益相关者。因此,为顺利达成财务报表目标并避免公司外部的额外关注,管理层可能更倾向于聘请与前任审计师相当的继任审计师。总之,发生审计师变更之后,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较多的公司聘请更高质量继任审计师的动机较弱,更倾向于聘请同等质量的继任审计师。据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H2。

H2:限定其他条件,发生变更后,公司参与影子银行业务越多,聘请更高质量继任审计师的可能性越低,聘请同等质量继任审计师的可能性越高。

二、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07—2018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作为初始研究样本,剔除金融行业公司、Compustat Global数据库未收录公司和主要财务数据缺失公司,最终得到22 763个公司—年度样本观测值。本文使用的非金融企业参与影子银行活动数据通过Compustat Global数据库整理、计算获得,其余数据均来源于CSMAR数据库。为避免极端值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变量上下两侧各1%的观测值进行了Winsorize处理。

(二)变量定义与度量

1.审计师变更(SWITCH)本文借鉴李明辉的研究经验②李明辉:《社会信任对审计师变更的影响——基于CGSS调查数据的研究》,《审计研究》2019年第1期,第110-119页。,剔除因为合并、分立以及更名导致会计师事务所名称变化的情况之后,如果公司当年聘请的会计师事务所与前一年度不同,则认为当年发生了审计师变更,SWITCH取值为1,否则为0。

2.审计师变更类型(TYPE)本文借鉴戴亦一等的研究经验③戴亦一,潘越,陈芬:《媒体监督、政府质量与审计师变更》,《会计研究》2013年第10期,第89-95页。,将审计师分为三类:四大、六大和小所④四大是指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六大是指样本年度内中注协网站公布的会计师事务所综合评价百家排名中位于前十位,且除四大外的六家会计师事务所。小所是指除四大和六大外的会计师事务所。。若审计师由六大变更为四大,以及由小所变更为六大或四大,则视为升级变更,UP取值为1,否则为0。反之,则视为降级变更,DOWN取值为1,否则为0。四大、六大或小所各自的组内变更,则视为同级变更,SAME取值为1,否则为0。

3.影子银行活动(SHADOW)本文借鉴王永钦等和颜恩点等的研究方法⑤王永钦,刘紫寒,李嫦等:《识别中国非金融企业的影子银行活动——来自合并资产负债表的证据》,《管理世界》2015年第12期,第24-40页。⑥颜恩点,孙安其,储溢泉等:《影子银行业务、会计师事务所选择和审计特征——基于上市非金融企业的实证研究》,《南开管理评论》2018年第5期,第117-127页。,利用Compustat Global数据库收录的中国和美国上市公司数据,依据SIC(Standard Industry Classification)分类标准,以我国上市公司其他应收款与总资产(或销售收入)的比率减去美国当年同行业上市公司的中值衡量我国企业参与影子银行活动的相对规模,并用SHADOW_A(或SHADOW_B)表示⑦企业再放贷款项一般被记入其他应收款科目,正常经营情况下,中国企业其他应收款占总资产(或销售收入)的比率应该与美国同行业企业相近,因此超额其他应收款比率的变动可以较好地反映企业再放贷资金的变动。此外,由于美国金融体系相对完善,非金融企业较少从事再放贷业务,因此超额其他应收款比率可用于度量中国非金融企业参与影子银行活动的相对规模。。

(三)模型设定

本文构建回归模型(1)来检验影子银行业务对审计师变更的影响:

本文构建回归模型(2)来检验发生审计师变更的样本组中,影子银行业务对审计师变更类型的影响,在回归时将审计师变更类型(TYPE)依次替换为升级变更(UP)、降级变更(DOWN)和同级变更(SAME):

参照以往相关研究,本文控制变量具体如下:公司规模(SIZE),总资产取自然对数;财务杠杆(LEV),总资产负债率;盈利状况(ROA),总资产利润率;公司成长性(GROW),总资产增长率;营运能力(INVT),存货周转百分比值;投资机会(BM),公司年末账面价值与市场价值的比值;是否亏损(LOSS),若公司本年度发生亏损取值为1,否则为0;产权性质(SOE),国有企业取值为1,否则为0;董事会独立性(INDR),公司年末独董人数与董事会总人数的比值;两职合一(DUAL),若董事长和总经理为同一人取值为1,否则为0;大股东持股(TOP5),前五大股东持股比例之和;审计意见(OP),若公司前一会计年度获得非标准无保留意见取值为1,否则为0。模型进一步控制行业和年度固定效应。

三、实证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表1列示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其中,审计师变更(SWITCH)的均值为0.071,标准差为0.257,表明大约有7.1%的样本公司发生了审计师变更。影子银行活动(SHADOW_A)的均值为0.016,标准差为0.027,表明与美国同行业公司相比较后,2007年以来中国非金融企业参与影子银行活动的规模大约占总资产的1.6%;SHADOW_B的均值为0.041,标准差为0.088,表明与美国同行业公司相比较后,中国非金融企业参与影子银行活动的规模大约占销售收入的4.1%。数据总体分布较为合理。

表1 描述性统计

(二)多元回归分析

表2列示的是多元回归分析结果。从表2第(1)、(2)列可知,在控制了公司盈利状况、成长性以及上一年度审计意见等影响审计师变更的因素之后,影子银行活动(SHADOW_A)的系数为2.474,在1%的水平上正向显著;同样的,SHADOW_B的系数为0.713,在1%的水平上正向显著。这表明非金融企业参与影子银行活动越多,审计师越可能发生变更,验证了本文的假设H1。控制变量的回归结果显示:上一年度审计意见、大股东持股比例、产权性质和公司成长性均与审计师变更显著正相关,而投资机会和盈利状况均与审计师变更显著负相关,这与现有研究的结果基本一致。

如表2第(3)~(8)列所示,U P与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分别为-4.356和-1.466,在5%的水平上负向显著;DOWN与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分别为-3.192和-0.810,但不显著;SAME与SHA 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分别为5.162和1.500,在1%的水平上正向显著。这表明与前任审计师解除契约关系之后,参与影子银行活动越多,公司管理层聘请更高质量继任审计师的可能性越低,聘请同等质量继任审计师的可能性越高,验证了本文的假设H2。

表2 影子银行业务与审计师变更

(三)稳健性检验

本文进行了以下稳健性检验:(1)使用倾向匹配得分法对研究样本进行配对;(2)替换审计师变更类型的度量方法,将审计师类型分为十大和非十大;(3)排除企业更换会计师事务所但不更换签字注册会计师的样本;(4)剔除国资委要求以及会计师事务所强制轮换致使中央企业变更审计师的样本。稳健性检验结果均支持本文的研究结论。

四、进一步分析

(一)审计师变更对审计定价的影响

审计师在承接审计业务的过程中感知到客户公司从事高风险的影子银行业务,一方面可能导致审计师提出辞聘,另一方也可能致使审计师提高审计定价。那么,现任审计师和继任审计师是否对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客户提高了审计定价呢?就发生审计师变更的公司而言,继任审计师会借助所有可能的渠道了解新客户的信息,并对新客户施行较为严密的风险评估程序,根据掌握的信息,继任审计师理应感知新客户从事影子银行业务带来的审计风险。为应对感知的审计风险,继任审计师不得不增加审计资源的投入,以避免审计失败,进而提高了审计定价。同样的,即便现任审计师与客户之间的契约关系没有破裂,为控制审计风险,审计师也会对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客户增加审计投入,执行更多的审计程序,从而提高审计定价。此外,若审计师选择与客户合谋,既不增加审计投入以严密地审查隐含在财务报表中的重大错报,又不选择辞聘,那么审计师往往要求增加审计风险溢价。可见,为应对客户公司从事影子银行业务招致的审计风险,无论是现任审计师还是继任审计师都可能提高审计定价。

对此,本文将全样本划分为发生了审计师变更的样本组和未发生审计师变更的样本组,并构建模型(3),以审计师变更视角检验影子银行业务对审计师收费变动的影响。在模型(3)中,△FEE为前后两年审计收费的自然对数之差,控制变量与模型(1)相同,且取前后两年之差。

模型(3)的检验结果如表3之Panel A所示,无论是审计师发生了变更的样本组,还是审计师未发生变更的样本组,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这表明,不论出于何种动机,现任审计师和继任审计师均对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较多的客户提高了审计收费。

(二)审计师变更对财务报表信息质量的影响

客户公司从事影子银行业务显著增加了现任审计师和继任审计师的审计定价。审计定价的提高是否部分源于审计师提供了更为优质的审计服务,或者仅仅是审计风险溢价的增加呢?若审计师对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客户投入了较多的审计资源,严格依据审计准则和财务报表使用者的需求执行审计工作,那么势必压缩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的空间,进而减少已审财务报表中由影子银行业务招致的错报。然而,若审计师仅仅收取审计风险溢价,这将纵容管理层因从事影子银行业务对财务报表的操纵行为。

对继任审计师而言,其与客户公司进行合作的时间较短,尚未与公司管理层建立良好的商业信任以及私人关系。畏于审计失败招致的声誉蒙羞和监管处罚,继任审计师可能更倾向于控制审计风险,执行较为充分的审计程序,并限制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的行为,进而已审财务报表中影子银行业务招致的错报较少。然而,随着契约关系的存续,审计师与客户公司之间的经济利益愈发紧密,同时还很可能与管理层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现任审计师一方面更容易相信管理层作出的解释,另一方面也较难拒绝管理层的财务报表目标,从而客户公司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致使已审财务报表中存在错报的可能性更高。可见,相比继任审计师,现任审计师更可能纵容管理层因影子银行业务对财务报表的操纵行为。

对此,本文借鉴DeFond和Francis的研究经验①DeFond M.L.,Francis J.R.,“Audit Research after Sarbanes-Oxley”,Auditing:A Journal of Practice&Theory,Vol.24,No.s1,2005,pp.5-30.,以财务重述作为财务报表信息质量的替代度量,在审计师发生变更的样本组和审计师未发生变更的样本组分别仅将模型(1)的解释变量替换为财务重述,以审计师变更视角探析影子银行业务对财务报表信息质量的影响。其中,财务重述(RES)借鉴何威风和刘启亮的研究经验①何威风,刘启亮:《我国上市公司高管背景特征与财务重述行为研究》,《管理世界》2010年第7期,第144-155页。,若上市公司年度财务报表发生期后重述事项,那么被重述年度取值为1,其余为0。

检验结果如表3之Panel B所示,在发生审计师变更的样本组中,影子银行业务与财务重述的回归系数为正,但不显著。在审计师未发生变更的样本组中,影子银行业务与财务重述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相比继任审计师,现任审计师更可能被管理层收买,其客户公司的已审财务报表中由影子银行业务招致的错报较多,审计定价的提高在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审计风险溢价的考虑。

表3 进一步分析结果

(三)影响机制检验

陈武朝和张泓研究发现,当客户公司倾向于采用积极的盈余管理方式而审计师不愿意配合时,更可能发生审计师变更②陈武朝,张泓:《盈余管理审计师变更与审计师独立性》,《会计研究》2004年第8期,第81-86页。。从事影子银行业务很可能提高企业进行盈余管理的动机。这是因为,影子银行业务收益较高,管理层为改善企业的经营业绩,有动机扩大融资规模以便将更多资金投入影子银行业务③王永钦,刘紫寒,李嫦等:《识别中国非金融企业的影子银行活动——来自合并资产负债表的证据》,《管理世界》2015年第12期,第24-40页。。旺盛的融资需求往往促使企业进行盈余管理,向资本市场传递企业经营状况良好的信息,以便从外部渠道获取充足的低成本资金①Sweeney A.P.,“Debt-Covenant Violations and Managers’Accounting Responses”,Journal of Accounting&Economics,Vol.17,No.3,1994,pp.281-308.。可见,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致使盈余管理程度的提升,很可能促使审计师发生变更。

本文采用逐步检验法验证上述推断。本文参考Chen等的研究经验②Chen Y.,Rhee S.G.,Veeraraghavan M.,Zolotoy L.,“Stock Liquidity and Managerial Short-Termism”,Journal of Banking&Finance,Vol.60,2015,pp.44-59.,使用修正琼斯模型的绝对值度量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具体检验步骤为:(1)检验审计师变更与影子银行活动的回归系数是否显著,回归结果已列于表2中;(2)检验盈余管理与影子银行活动的回归系数是否显著;(3)将盈余管理纳入本文主测试模型中,检验影子银行活动的回归系数显著与否。步骤(2)、(3)的回归结果如表3之Panel C所示,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导致公司盈余管理水平显著提高。在模型(1)中加入盈余管理程度之后,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仍然显著为正,说明盈余管理在公司的影子银行活动与审计师变更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③Iacobucci中介效应检验的Z值分别为:3.430***和3.493***。。

(四)异质性分析

1.代理成本 影子银行业务不但收益较高,有利于改善企业的经营业绩,而且还较为隐蔽,便于管理层隐瞒相关业务信息。可见,管理层能够借助影子银行业务进行机会主义行为。若企业的代理冲突较为严峻,那么管理层更可能基于自利动机而损害公司利益。从而这些公司的管理层不但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动机较强,而且为了追求影子银行业务收益的最大化,倾向于将更多的资金分配给高风险的项目。同时,这些管理层也更可能操纵财务报表以满足业务需求。那么,代理问题较严重的公司从事影子银行业务招致的审计风险可能更高,进而致使审计师发生变更的可能性也更高。

对此,本文以管理费用率衡量企业内部代理成本,并按照年度和行业取中位数继而划分样本,然后对模型(1)进行分组检验。检验结果由表4之Panel A可知,在代理成本较低的样本组,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不显著,而在代理成本较高的样本组,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相比代理成本较低的公司,代理成本较高的公司从事影子银行业务更可能导致审计师发生变更。

2.融资约束 影子银行业务具有高杠杆、高风险的特征,一旦回款不畅很可能危及放贷企业的资金安全,进而引发经营危机。若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较高,难以通过外部融资渠道获取充足的资金,那么当影子银行业务失败引发流动性危机时,企业较难借助外部资金渡过难关。同时,较严苛的融资环境也可能提高管理层操纵财务报表以缓解融资困境的动机。那么,相对于融资约束程度较低的企业,融资约束程度较高的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招致的审计风险可能更高,进而审计师发生变更的可能性也更高。

对此,本文以S A指数作为衡量企业融资约束程度的指标④SA=-0.737*SIZE+0.043*SIZE2-0.04*AGE,其中,SIZE为以100万元计资产总额的自然对数,AGE为企业上市年限。,并按照年度和行业取中位数继而划分样本,然后对模型(1)进行分组检验。检验结果由表4之Panel B可知,在融资约束较低的样本组,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不显著,而在融资约束较高的样本组,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这说明相比融资约束程度较低的客户而言,融资约束程度较高的客户从事影子银行活动致使审计师变更的可能性更高。

3.客户重要性 客户对审计师的经济重要性程度很可能影响审计师的决策。鉴于客户开发成本和可能从后续审计以及其他业务中获取的准租金,对于经济重要性程度较高的客户,即使其从事高风险的影子银行业务,致使审计风险较高,审计师可能也难以做出辞聘决策。同时,为了维护和重要客户之间的稳定合作关系,审计师更可能配合管理层的财务目标要求,进而管理层变更审计师的动机也较弱。可见,相比经济重要性程度较高的客户,经济重要性程度较低的客户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致使审计师变更的可能性更高。

对此,本文以审计收费计算客户公司当年对于会计师事务所的重要性程度,并将前一年度客户对于会计师事务所的重要性程度按照年度和会计师事务所取中位数继而划分样本,然后对模型(1)进行分组检验。检验结果由表4之Panel C可知,在客户重要性较低的样本组,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而在客户重要性较高的样本组,SHADOW_A和SHADOW_B的回归系数不显著,这说明相比经济重要性程度较高的客户,经济重要性程度较低的客户从事影子银行业务更可能促使审计师发生变更。

表4 异质性分析结果

五、研究结论与建议

本文探讨了影子银行业务对审计师变更的影响,得到以下研究结论:其一,客户公司参与影子银行活动越多,审计师越可能发生变更;与前任审计师解聘之后,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较多的公司聘请更高质量继任审计师的动机较弱,更倾向于聘请与前任审计师相当的继任审计师。其二,无论是现任审计师还是继任审计师均对从事影子银行业务较多的客户提高了审计收费。其三,相比继任审计师,现任审计师更可能被收买,其客户从事影子银行业务显著增加了财务重述的发生概率。其四,盈余管理是影子银行业务促使审计师变更的重要路径。其五,对于代理成本较高、融资约束程度较强以及客户重要性较低的公司,其从事影子银行业务更可能促使审计师发生变更。

结合本文研究结果,可以获得以下启示和建议:第一,在进行客户管理时,会计师事务所应明晰客户公司从事影子银行业务的潜在风险,设计和执行恰当的风险评估程序,合理预期影子银行业务对审计活动的不利影响,结合会计师事务所和客户公司的实际情况,审慎地做出接受或辞聘决策。第二,作为注册会计师行业的监管者,中注协应在大量调研基础上,发布影子银行业务审计的专项指引或问题解答,向审计师强调非金融企业从事影子银行业务可能带来的审计风险,并指导和帮助审计师将审计风险降低至可接受水平。第三,证监会应重视非金融企业借助地下融资渠道参与影子银行活动对资本市场的不利影响,逐步将影子银行业务纳入监管体系,制定针对性的信息披露政策,要求非金融企业定期公布影子银行业务的相关信息,进一步改善资本市场生态环境。第四,投资者需对非金融企业从事的影子银行业务保持应有的关注,警惕影子银行业务对公司日常经营活动的潜在影响,结合第三方的信息以及金融市场的实时状况恰当地做出投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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