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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身边的作家成为参照系

2021-09-05一怀

回族文学 2021年4期
关键词:塞万提斯周涛张炜

一怀

与周俊儒先生真正的接触,也就是打交道,应该是2003年7月底,那是州上一个文学创作研讨会,我多年疏远了文学场合,所以穿插一段即兴发言,提出:文学总是感动人的。文学不是由口号、理论、定义组成的。他在一个人的心中活生生的。真正的生活在别处,这是一种荒谬,一种盲目,一种空虚。其实,你就在生活的中心地带。这才是永远的,本质的,真实的。你往何处去?也就是在这个会上,我与周俊儒接近了。其实是会后,我们几个人一晚上转换两三个地方喝酒聊天。这时候我才发现他一个明显的特点,羸弱之躯掩藏着倾诉之心。之前,我对其模棱两可语焉不详。记得有一次在报社走廊与之交错而过。他穿着工商干部制服,表情莫测。后来得知最早他是武警转行。我不相信他是一个作家。不像。他半路上拐到文学之路上。尤其是天命之年的他与文学结缘,写的是童话,出了两三本书。工商局,制服,五十多岁,童话,这样的组合,在他身上,是不合时宜的,不能够对号入座的,我看不出来。这次会后,我们互相之间碰面的机会多了。老周那几年染酒,抽烟,话多。与我相反。但我逐渐知道了,他青年时代就爱文学,据说手稿在家里的地下室有几麻袋。让我想到《地下室手记》。他给人以极大的沉潜感。他不会玩电脑,一直传统地手写稿,写好拿到打字店。耳闻他一个老同学,曾经帮他打稿。他这时候主要是写童话故事。他对自己的童话,一段时间命之为“绿色童话”。退休,他仍然写作,涉猎长篇小说,《残梦》出来了,砖头厚。我又没有想到。我的妻子比我先看这本书,一下子就看进去了,给我说了不少有关这本书的话题。我们过去真不了解他。他太不容易了。到2020年底,三卷本长篇小说《野缘》又甩出来了,我更没有想到,如此厚度的长篇,出自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作家。我对他的职业工作不甚了了,但对他的创作史多少有所了解。周俊儒先生实在是给了我和我们太多的不可想象不可思议。

2003年7月参加全州文学创作研讨会的那几十人,至少五六个人先后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周俊儒依然在跑文学马拉松。

巴甫连柯有一句名言:“作家是用手思索的。”周俊儒不断地在写,不知不觉地印证了这句话。以这句话为一个标准,周俊儒是不知疲倦的写作劳模。

国学大师黄侃说:“五十之前不著书。”周俊儒也是五十岁后来居上的。是不是有这样的思想认识:我五十岁进入写作场,再不动笔就没机会了?

据说,塞万提斯就是五十岁后开始写作的。我提及周俊儒,竟然想到塞万提斯,主要是想到了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法朗士说:“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堂吉诃德,一个桑丘。我们听从的是桑丘,但我们敬佩的却是堂吉诃德。”我有一个预感,周俊儒干文学,是不是有堂吉诃德感?不管别的,始终念兹在兹的都是文学。他豁出去了,誓不罢休。

2021年5月,莫言在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成立大会上演讲,题为《塞万提斯的启示》。他说:“塞万提斯给予我们的第一个启示是:要想写出能反映时代本质并超越时代的作品,作家应该尽可能地拓展自己的生活体验,更多地深入社会底层,与普通人感同身受。在当今这样的富裕程度超过历史上绝大多数时期的情况下,作家要体验饥饿、劳苦的机会已经大大减少。但生活在基层的人们依然有着种种不如意和难以克服的困难,作为一个写作者最起码应该了解这些人的心理和生活状况,然后才有可能使自己的作品具有现实和社会意义。”

不知怎的,我又想到周俊儒。我觉得有一种触类旁通感。也是推己度人的常识吧。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大数据时代,周俊儒是不是文学之路上冒出来的堂吉诃德式人物之一?

不管那么多,不能为之而为之,不写自己要写的,心有不甘啊。

非虚构长篇小说《野缘》三卷本,160万字,这样的大部头,厚于路遥的《平凡的世界》。这并不是说,其文学厚度超过了《平凡的世界》。两者没有可比性。

路遥英年早逝,远在边城的周涛,有一天在报纸上看到路遥去世的消息,看着看着,突然大哭。写《哭路遥》,发在报上祭奠。周涛自问:“我为什么会如此动情地来哭路遥呢?我们是相交已久的朋友吗?不是。他是茅盾文学奖的得主,我对他有一种崇拜和敬仰之情吗?好像也不是。”周涛认为:“耗费如此巨大的精力构筑这样一部艺术准备尚不充足的长卷,是笨了些。”路遥之死让周涛生悲。“当这个平凡的世界失去了这个平凡的人时,突然显示了他真实的意义。”“不管他的作品是否能够经得起时间的汰选和剥蚀,不管他倾生命之血而完成的这部长卷是否具有艺术的价值,但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从此,人世间不会有这么一个名为路遥的写出的哪怕粗糙的文字了。” “一个西北的黄壤中出生的人,用他显得笨拙的生命给这个职业增加了分量。”

因周俊儒《野缘》,联想到路遥《平凡的世界》,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这一点。

《何典》有言:“文章自古无凭据,花样重新做出来。拾得篮中就是菜,得开怀处且开怀。” 周俊儒也是如此吧。周俊儒吭吭哧哧写非虚构长篇小说《野缘》三卷本,林林总总、拉拉杂杂、絮絮叨叨,铺陈到百万字的三卷本。让人望而生畏。

删繁就簡三秋树。周俊儒却舍不得删。拔萝卜带泥,都端上来了。《野缘》是不加修整的野草坪。保持一种手稿似的芜杂琐碎。

周俊儒老黄牛一样的写作。

张炜有过430万字的长篇巨著《你在高原》。他曾经借用毛姆的话表达:伟大的作家必然多产,而多产的作家未必伟大。

张炜在《心仪》一书中向一大批世界级作家致敬。其中这样评论毛姆的《人性的枷锁》:“他很少在过去的写作中表现过如此的淳朴,如此的沉着。当然也显得琐细、冗长,特别是用今天的眼光看。但只要耐着性子读完就会发现,它是庄重沉稳的,有深度的。这本书越往后越好。它写得太长了,艺术上多少有些平庸气。好像老牛拉车,尽管缓慢,但毕竟负载的东西很多。”

张炜表示,这是一个稍微谈点儿善良、谈点儿理想就被嘲笑的时代,大家谈得最多的是销量和点击量。“但是,这个时代又是需要谈伟大作家的,伟大的作家难得不易做,我们若按照伟大作家的规格,做一点儿就很好了。现在搞文艺、搞文学的聪明人太多了,这些人乖巧聪明,喜欢以小博大,以小的劳动博取更大的利益,而稍微冒点儿傻气的人,就被人称为‘一根筋,被看作是保守的人。”

在谈到如何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时,张炜说,他个人的小聪明,是他成长为伟大作家的障碍。“在未来阻碍我写作上发展的东西不是技术和阅历,最大的顽疾是我个人的小聪明、胆怯和投机。我不觉得一个会耍小聪明的人能成为好作家。成为伟大的作家需要很多条件的限制,但是只知道耍小聪明的人不会成为伟大的作家。”

张炜一席话,我认为相当于是周俊儒《野缘》研讨会萦绕的一段画外音。成为我思量的重要眉批。

七十多岁的周俊儒,一直在想搏一把。他贴入基层,经历磨难,不如意,让自己面对现实社会,积累出了沉重的《野缘》。他自认为是个人的“终结篇”。

周俊儒的《野缘》先锋吗?

不先锋。它不在先锋文学之列。

它在传统写实的作品田野旁逸斜出。

周俊儒在踽踽独行。他仿佛柳青在完成《创业史》。一个人费神费力打造出的浩繁的记录史,连他自己都怀疑起来,“有谁会看这样的作品?既然有如此清醒的认识那就别写嘛,又没人非要你写……”我们只能这样说了,笨也罢,难也罢,累也罢,草也罢,毕竟是 “十年磨一剑”的苦心经营之作。不能一鸣惊人,冷冷清清,都是当今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有不解、误解或曲解,认为不值得,没意义,不当一回事,在很多人不屑一顾精神生活的时代,是不足为奇的。

《野缘》写作是让周俊儒实现一个百姓作家的自身价值的方式,决绝般的,不惜一切。其实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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