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模糊的思想才用模糊的语言表达
2021-09-03陕西师范大学附属中学杨林柯
■陕西师范大学附属中学 杨林柯
汉语的古典诗词据说可以培养人的审美能力,这个无法得到数据化证明,但古典诗词培养了人的模糊思维则是确定无疑的,值得警惕的是:只有模糊的思想才用模糊的语言来表达。
从大量的古典诗歌中,能看到“感情细腻,思维粗糙”的特点,虽然这些诗歌是传统士大夫之作,但作为一种文化的精致载体,许多诗歌内容虽然多元,表达的思想情感却并不深沉厚重,用钱钟书的话说就是“笔力轻淡,词气安和”。
有大量的话别诗和描写自然山水的诗歌,绕不出抒发个人离愁别绪、伤春悲秋、倾诉男女之情、慨叹怀才不遇的小圈子。因为内容的逼仄狭窄,只能在形式上去过多地追求“遣词造句”,这样的作品,对人的思维也是一种束缚。
冉云飞先生说,学习古典诗词是为了更好地做一个现代人,这句话论证起来似乎有点麻烦。至于诗词鉴赏考试,我觉得学生在很多情况下是“盲人摸象”,因为古典诗词昌盛的那个时代氛围已经不存在了,学起来往往会隔了一层,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与传统文化的隔膜。
有人认为,要做个现代中国人,就从不练毛笔字、不写古诗词开始。这话可能是一种文化偏见,但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给我们有益的提醒。不管是书法还是古诗词,除了修身养性外,也是一种文字游戏,这种游戏不需要耗费太多思想智慧。诗词是中国文化唯美化的象征,用于抒情则可,而对推动社会进步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古诗词是乡土社会的文化表征,简洁、凝练,意象寄托、文艺味很浓,给人美的享受。但也毋庸讳言,许多诗词看不出作者想要表达什么,欲说还羞的样子,让人徒然猜测。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有美在里面,但总不酣畅淋漓,不管写作还是鉴赏,都是耗费时间的一件事。胡适当年就反对学习写作这些劳什子,他明确指出当时的文学大病有三:“一曰无病呻吟,二曰摹仿古人,三曰言之无物。”痛斥古诗词“琢镂粉饰丧元气,貌似未必诗之魂”。
胡适大声疾呼,写诗应像写文章一样,要做到以下八点:“一曰,须言之有物;二曰,不摹仿古人;三曰,须讲求文法;四曰,不作无病之呻吟;五曰,务去烂调套语;六曰,不用典;七曰,不讲对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语。”这八条,说得中肯。
胡适认为,诗歌应该“读来爽口听来爽耳”,不要搞得太复杂。这一点,李白先生、白居易先生还有孟浩然、王维诸先生做得最好;李商隐的诗歌就算最早的朦胧诗了,大抵他老兄就诚心没想让人看懂,人家是用诗歌给自己写的心灵日记,后人非得削尖脑袋把自己陷进去,看看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在是费心劳神,得不偿失。
在《谈新诗》一文中,胡适建议人们断然摒弃古体律诗、绝句、五言、七言古体形式。他说:“五七言八句的律诗决不能容丰富的材料,二十八字的绝句决不能写精密的观念,长短一定的七言、五言决不能委婉达出高深的理想与复杂的感情。”胡适在自己的新诗《尝试集》中表明了自己的写诗态度,“诗味在骨子里,在质不在文”,诗的内容才是根本,形式只是外在的东西,不必过分追求,真正应该追求的,是“诗的内容之进步”。要在诗里表达“丰富的材料,精密的观察,高深的理想,复杂的感情”。而这一切,都是古体诗所难以完成的,所以,胡适抨击古体诗“徒有铿锵之韵,貌似之辞”,“无实物可言”。
对于那些“对落日而思暮年,对秋风而思零落,春来则惟恐其速去,花发又惟惧其早谢”的诗格,胡适非常不满。他对那些“胸中记得几个文学的套语”的家伙们痛加讽刺,嘲笑他们的文章里满篇的“蹉跎、寥落、飘零、寒窗、斜阳、芳草、春闺、愁魂、归梦、鹃啼、孤影、残更”等陈辞滥调,是“最可憎厌”的文字。
他提议大家写新诗,他自己带头写,《尝试集》就是开路之作,虽然诗歌的韵味、手法、意象使用的水平不高,但在当时却大受欢迎,一出版就成了畅销书。
这些看法,作为一家之言,可以给我们一个不同的视角。
胡适的用心大抵不在反对旧体诗歌,而是着眼于思想的解放。
诗歌是旧文化的产物,也是农业文明的遗产。现在每年的高考进行诗歌鉴赏的考查,也是对一种正在逝去的农业文明的怀念,麻烦的是,水泥丛林里的学生要明白古人在自然山水中感悟的东西,仅仅靠刷题恐怕是不够的,而且容易搞坏胃口。
各位语文老师不要仅仅拘泥于诗歌鉴赏的训练,事实上,最好的诗歌是无法鉴赏的,你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为何会这样美好,比如《春江花月夜》一类的作品,不管你如何生硬地解读和逻辑化地鉴赏,也不如直接面对这样的作品来得更为亲切和震撼,甚至会是一种美感的破坏,所以我建议,教师可以让学生尝试一些古典诗词的写作。老是看人家游泳,评论人家游泳的泳姿,不如自己跳下水扑腾一下来得更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