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敦儒《睽索帖》考辨
2021-09-03郭怀宇
郭怀宇
一、《睽索帖》(图1)的内容与流传经历
本帖凡十二行,共125字。文字如下:
敦儒再拜:
益谦提宫郎中亲友,睽索岁月如此,彼此患难之余,徒勤怀想,夏暑方盛,伏惟尊履万福。敦儒比蒙误恩,今已到官,力小任重,增以愧惧。才到,尘劳纷集,应接不暇,神疲力勚,如沉浮波浪中,不知身之为谁也。拨冗作启,不展万一。非晓须一到三衢,款晤有期,唯冀尽珍重理,不宣。敦儒再拜上。益谦提宫郎中亲友坐下。十四日。
《睽索帖》中有“张珩私印”“吴兴张氏图书之记”“徐安”“谭敬”“谭氏区斋书画之章”“张文魁”“张氏涵庐珍藏”等鉴藏印章〔1〕,表明此作在近代曾经张珩、徐安、谭敬、张文魁鉴赏递藏。张珩在《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中不仅将其视作朱敦儒的代表作品,同时也提供了《睽索帖》的更早的流传线索。他说:此帖今在《宋人尺牍》中……此亦弇州所集册中者,余得之沪上。〔2〕吕嘉问《足疾帖》(首都博物馆):“此帖今在《宋人尺牍》册中……此帖余得沪上,原亦弇州册中者。”〔3〕钱端礼《吴江帖》(美国波士顿博物馆):“弇州册中者,特未用贞元骑缝小印耳,余得之沪上,今在《宋人尺牍》册中。”〔4〕曾纡《过访帖》(私人收藏):“此帖今在《宋人尺牍》册中……旧题为钱惟善,非是。”〔5〕左肤《高义帖》(首都博物馆):“此帖今在《宋人尺牍》册中……余得之沪上……未经前人收藏著录。”〔6〕这些相关记载表明,张珩见到朱敦儒《睽索帖》时,是与吕嘉问《足疾帖》、曾纡《过访帖》、钱端礼的《吴江帖》、左肤《高义帖》等宋人书札一同收入在当时的一本“《宋人尺牍》册”中。而张珩还明确指出,朱敦儒《睽索帖》、吕嘉问《足疾帖》与钱端礼的《吴江帖》还都曾属于明代吴门鉴藏家王世贞所汇集的一部册页。遗憾的是能够佐证这些流传信息的依据,已经随着“《宋人尺牍》册”的流落分散,而难以追索了〔7〕。张珩所见之博,鉴赏之精,为世所公认。但在更为深入的方面,关于《睽索帖》的书写时间、地点、受信人等问题一直没有得到明确考订。这也影响到了对其书法价值的阐释,从而为本文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一些空间。
二、朱敦儒的生平与帖文内容
朱敦儒生于北宋神宗元丰四年(1081)正月十四日,卒于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九年(1159)正月二十九日,享年七十九岁,字希真,号岩壑,洛阳人,世称洛川先生、伊水老人〔8〕,是两宋之际重要的词人,著有词集《樵歌》。《宋史》卷四四五有传。在文学上,朱敦儒无疑是南北宋之际最为重要的词人之一。宋人汪莘在《方壶诗余自叙》中说:“余于词,所爱者三人焉;盖自东坡而一变,其豪妙之气,隐隐然流出言外,天然绝世,不假振作。二变为朱希真(朱敦儒),多尘外之想,虽杂以微尘,而清气自不可没。三变而为辛稼轩,乃写其胸中之事,尤好称渊明。此词之三变也。”当代思想史家葛兆光认为“在宋代词人中,朱敦儒算是最复杂、最矛盾、也是最叫人難以琢磨的人物之一”〔9〕,“是连接北宋苏轼与南宋辛弃疾之间的一座桥”〔10〕,具有不可忽视的历史地位。
朱敦儒生于官宦之家,其父朱勃在北宋哲宗绍圣年间曾任右司谏、太仆寺丞。参其词作可以看出他年少时生活惬意,行事放浪不羁。
按照《宋史》记载,中年时期的朱敦儒志行高洁,虽然是布衣,却能在北宋末年的朝野之中享有很高的声望。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召朱敦儒到京师(今开封)欲授以学官,敦儒辞而不就〔11〕。金灭北宋之后,朱敦儒一路南迁历淮阴、扬州、南京,后由江西入南雄州。南宋建炎二年(1128),高宗欲召朱敦儒出仕为官,朱敦儒亦辞而不就〔12〕。
绍兴三年(1133)九月十八日,朱敦儒第一次出仕,被任命为右迪功郎并诏赴临安(杭州)〔13〕。需要明确的是,宋代的官制有官、职、差遣之分。《宋史》中记载“官以寓禄秩、叙位著,职以待文学之选,而别为差遣以治内外之事”已经表明了之间的差别。在北宋元丰年间官制改革以前,表明级别领取官俸的头衔叫作“本官”,之后称为“寄禄官”,与实际担任何种职位并不直接相关。职是诸如昭文馆、史馆、集贤院、秘阁的馆职,主要从事与皇帝相关的文字工作,后来逐渐演变成为代表文官地位的职位,比如龙图阁大学士。而差遣才是真正体现实际工作的官职,官名一般都为“某判、某权、某知、某直、某监、某安抚使、某提举、某提点”等,是为“职事官”。右迪功郎属于“寄禄官”,是文官的最低等级从九品。也就是说,此时的朱敦儒是有级别而无职位的。
直到绍兴五年(1135)十二月十三日,宋高宗召见了朱敦儒,赐进士出身,为秘书省正字〔14〕。这是朱敦儒第一个有实际职务的官职。秘书省是当时掌管图书经籍的部门。正字的职位,是负责校对典籍、订正讹误,是从九品的小官。
绍兴六年(1136)六月十八日,朱敦儒改左承奉郎〔15〕。此一官职在北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官制改革之后为正九品。此时朱敦儒在品级上略有提升。本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他由秘书省正字兼权兵部郎中,行在(杭州)供职〔16〕。
郎中在宋神宗元丰改制后,成为职事官。兵部郎中是从六品。在此之后朱敦儒还曾任左宣教郎通判临安府〔17〕。所谓宣教郎就是迪功郎的别称,是从九品。通判是差遣,可以被视作知州的副职,有联署公文,监察地方的职责〔18〕。
绍兴九年(1139)四月,朱敦儒任秘书郎〔19〕。
秘书郎在北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官制改革之后,为职事官,南宋初不置,高宗绍兴五年(1135)复置,职责是掌集贤院、史馆、昭文馆、秘阁图籍,是正八品。五月任都官员外郎〔20〕,此职位是刑部都官司次官。北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官制改革后为职事官,正七品。在此之后,朱敦儒还曾任左朝奉郎江南东路制置大使司参议官〔21〕。
左朝奉郎在北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官制改革后为寄禄官正七品,制置大使是在南宋绍兴三年(1133)于江南西路置,掌管一路行政军事,参议是其属官。
绍兴十四年(1143)二月,朱敦儒被任命为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公事〔22〕。在绍兴十五(1144)年六月到任〔23〕。提点刑狱司是宋代中央派出的“路”一级司法机构,简称“提刑司”“宪司”“宪台”。职责是监督管理所辖州、府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可以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州府官员,是正四品。绍兴十六年(1146)十一月,朱敦儒被罢浙东提刑,任提举台州崇道观〔24〕,实际上只是以此官阶领取俸禄。
绍兴十九年(1149)朱敦儒上疏请辞官,以左朝请郎,正七品,致仕〔25〕。此后在嘉禾(嘉兴)天庆观西的正在小圃度过了六年〔26〕。之后由于秦桧当国时,试图选用擅长诗文词赋者担任官职以粉饰太平盛世。在这种环境之下,秦桧的儿子秦禧先是任用朱敦儒的儿子为删定官,后又在绍兴二十五年(1155)十月六日任命七十五岁的朱敦儒为鸿胪寺少卿。但在秦桧去世后,朱敦儒也在本月二十三日再次被罢官,此次出仕任职十八天〔27〕。
垂暮之年的朱敦儒由于被“强启”为官的这一经历,使得后世认为他“由一个放荡不羁的名士变为一个性格软弱的、向权奸低头的衰翁”〔28〕。他桀骜不驯而又才华横溢的人生仿佛因此便蒙上了污点。但实际上“南渡之后”朱敦儒的词中充满了时代痕迹,弥漫着悲凉失落的情绪,体现出对文人士大夫和国家命运的关怀。他甚至还被视作与主战派名臣李光为一党而遭到弹劾〔29〕。因此,实不应仅凭其晚年与秦桧的“某些牵连”而否定其一生的品行。况且他一生所任官职皆徘徊于政权的下层,在政治上实在难以左右自己的沉浮与依傍。
《宋史》《宋会要辑稿》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等信史中的相关记载使得朱敦儒的生平,尤其是其出仕为官之后的一些人生细节,得以留存至今。这对于判断《睽索帖》的书写时间极为关键。
在《睽索帖》中,朱敦儒说:“敦儒比蒙误恩。”表示出对于皇帝的任命诚惶诚恐,实际上是谦虚地表现出了职位的升迁。而“今已到官,力小任重,增以愧惧。才到,尘劳纷集,应接不暇,神疲力勚,如沉浮波浪中,不知身之为谁也”,则表明了这封信是写在刚刚到任某一官职之后,且这一职位的工作较为繁忙。因此,朱敦儒此时所担任的应当并非只有品级待遇的“迪功郎”“左朝请郎”之类的“寄禄官”,亦非“秘书正字”“秘书郎”这样的主管文书典籍的官职。之后的“非晓须一到三衢,款晤有期”表明了朱敦儒要到三衢(衢州)去,因而有机会与“益谦提宫郎中”会面。因此,朱敦儒写信时所担任的官职也应该不会是兵部郎中、都官员外郎这样在“行在”(杭州)办公的职位,也不应是江南东路制置大使司参议官,这一在南京办公的职位。此一描述,最能与朱敦儒在绍兴十五年(1145)赴绍兴担任两浙东路提点刑狱公事一职的经历相合。这一职位主管一路刑狱,职责很重,事务繁忙,且衢州正属于两浙东路治下,朱敦儒完全有可能因为公事到衢州去。加之信中又说此时“夏暑方盛”,信左侧写有“十四日”,更进一步表明,写信的时间很可能正是在朱敦儒刚刚就任此职位的绍兴十五年(1145)六月十四日。
按照对朱敦儒生平交往的相关研究,《睽索帖》的收信人“益谦提宫郎中亲友”,最有可能是时人范仲熊。范氏家族在宋代声名显赫,范仲熊的祖父范祖禹,祖籍洛阳,参与《神宗实录》《唐鉴》和《资治通鉴》的编纂。祖禹有两子,长子范冲,次子范温。范冲,字元长,绍圣元年甲戌(1094)进士,高宗时候任宗正少卿兼直史馆、起居郎、翰林侍读学士,参与重修《神宗实录》《哲宗实录》,撰有《神宗实录考异》,并为高宗讲解典籍。同时,他还曾担任徽猷阁待制兼史馆修撰兼侍讲、资善堂翊善,也就是儲君赵伯琮(孝宗赵昚)的老师。因此,可以被视作两代帝师。范冲不仅学富五车,且品行高洁。他因为自己与当时宰相赵鼎是姻亲关系,曾多次避嫌婉拒了更高的职位。范冲有子两人,长子范仲熊,次子范仲彪。范仲熊在北宋末年曾任河内(河南焦作)县丞,曾与金兵交战。靖康元年(1126)受淮州知州霍安国之命与金人谈判但被扣留,后被放归。其所著《北记》一书记载了自己在金军中的见闻。此书虽然已佚,但部分见载于《三朝北盟会编》中,是重要的宋代史料文献〔30〕。南宋建炎三年(1129)后,范仲熊曾任吏部员外郎。绍兴十六年(1146)为人弹劾,被驱出临安〔31〕。这表明范仲熊与朱敦儒大致生活在同一时代,且曾皆在“行在”任职,完全有相识交友的可能。
《宋代仙严题名石刻》中有“范仲熊益谦仲彪炳文”于绍兴八年(1138)到此的记载〔32〕。时人张嵲在《紫薇集》中存有赠予范益谦和范炳文兄弟的诗文〔33〕。时人吕本中在《东莱诗集》中亦有写给范益谦与范炳文等兄弟的诗文〔34〕。可以说明范仲熊字益谦。《睽索帖》中称收信人为“益谦提宫郎中亲友”表明此人担任(或曾担任)“郎中”一职,又与朱敦儒同为“亲友”,说明其应祖籍或生活在洛阳。这些仅有的“信息”皆与范仲熊的生平相符合。而所谓“提宫”应指范仲熊所担任过的衢州某一宫观的提举或提点。宋代在真宗朝以后常以此类职位安置冗官或暂时赋闲的官员。目前宋史研究中对于范仲熊有涉猎者是极少的,著名宋史专家邓广铭曾认为其“官职和居所都迁移无常”〔35〕,足见学术界对范仲熊的生平经历所知不多。如本文的梳理不谬,此一书札则弥补了范仲熊在史书中所失载的仕宦经历,即其在绍兴十五年五月之前,曾担任(或担任过)某一宫观的提点或提举。
三、朱敦儒的书风渊源与书法史价值
靖康元年(1126),金人攻陷北宋首都汴梁(今开封),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但是政权的更迭不能阻断文化艺术的传承,以历史的眼光来看,南宋前期的书家极少能摆脱出北宋苏轼、黄庭坚和米芾的影响,而独立成家。大多数书家都与此三人有着鲜明的承继关系。比如高宗赵构虽然力求复古晋唐书风,但是依旧受到黄庭坚的明显影响。赵令畴、孙觌、赵明诚、富直柔都学苏轼,米友仁、王升、郑望之等人则师法米芾。
朱敦儒的书法面貌却并非追随当时的风尚,宋人皆认为他的书法是追求复古晋唐书风的。南宋朱熹说:“书学莫盛于唐,然人各以其所长自见,而汉魏楷法遂废。入本朝来,名胜相传,亦不过以唐人为法。至于黄、米而攲倾侧媚,狂怪怒张之势极矣!近岁朱鸿胪(朱敦儒)、喻工部者出,乃能超然远览,追迹元常(钟繇)于千载之上,斯已奇矣。”〔36〕又说:“岩壑老人(朱敦儒)小楷《道德经》二篇,精妙醇古。”〔37〕皆表明朱敦儒的书风应该是渊源有自的。朱敦儒现存最早的书迹应是作于南渡后暂居庐陵(今吉安)时的楷书《太夫人挽诗》〔38〕(图2)。此书横向取势,字形偏扁,规整质朴,结体和用笔的确都与与朱熹的描述相符,即与一般认为的“钟繇书风”较为接近,应该被视作能够体现其中年复古书风的作品。《兰亭独孤本并跋》(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图3)存有朱敦儒的题跋,但由于乾隆年间被火烧毁,现只存“傅朋赴镇上饶……定武旧本兰亭……绍兴甲子……敦儒题”十九字。根据文献记载该跋全文应是“傅朋(吴说)赴镇上饶,相遇嘉兴,观定武旧本兰亭,真气凛然。绍兴甲子(1144)九月十四日雒阳朱敦儒题”〔39〕。此跋中谈及其寓目南宋复古书家吴说收藏的“《定武旧本兰亭》”也从一个侧面说明朱敦儒有机会获观晋唐书迹名品,在书学上是有传承的。另外,在米友仁《潇湘图》(上海博物馆,图4)后也存有一段朱敦儒书于南宋绍兴十五年乙丑(1145)的题跋。此二跋为行楷书,用笔沉稳速度较慢,牵连迟缓,依旧横向取势,字形偏扁,与中年书风存在明显的延续关系,但用笔已经开始展现出较为恣肆的面貌。
从其现存的两件书札《尘劳帖》(台北故宫博物院,图5)和《睽索帖》来看,朱敦儒虽然取法晋唐,但其中晚年的书风,在审美要求和精神内涵方面却在追求五代北宋以来的“尚意”书风。汉、魏晋南北朝和隋唐皆是中国书法取得辉煌成就的时代。伴随着书体的演进、变化和完善,书法的笔法、结构和章法业已基本完备。到了唐代之后,各种书体的演变进程基本消失了,而书法艺术要想有新的发展就必须在风格方面找到新的途径。唐末五代时期杨凝式的《神仙起居法》(故宫博物院,图6)等作品体现了“尚法”的唐代书风,向“尚意”的宋代书风进行演变的现象。他继承了“二王”与欧、颜的面貌,但进行了变化,削繁为简,化方为圆,形成一种行楷书和行草书,不为法度所束缚,又不刻意追求狂怪的书风,使得书法适合于书家性情的抒发,从而启迪了宋人书法的创新。正如苏轼所说:“自颜、柳氏没,笔法衰绝,加以唐末丧乱,人物凋落磨灭,五代文彩风流扫地尽矣。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有二王、颜、柳之余,此真可谓书之豪杰,不为时世所汩没者。”〔40〕在苏轼看来,杨凝式正是传承唐代书家笔法的关键人物,同时其恣肆纵横、变化多端的书风,也正与苏轼“我书意造本无法”所追求的书法面貌相合。因此,南宋的赵孟坚称朱敦儒的书法是“横斜颠倒,几若杨少师(杨凝式)”〔41〕。也正说明了朱氏貌似毫无章法的作品实际上是渊源有自的,在审美追求上与北宋书家同根同源。
朱敦儒的《尘劳帖》虽然保持了早年所书《太夫人挽词》中横扁的字形,但却在沉稳古朴气质之外,加强了书写节奏的变化,面貌显得狂放跳动跌宕起伏,在追求复古书风的基础上,加入了“尚意”的审美追求。徐邦达先生称“此帖大约在两浙东路提点刑狱任时所书,所以有‘付此兵的话”〔42〕。但其中的“大约”已经说明徐先生此说当是略考。由于书信的内容有限,并不能落实。《尘劳帖》与《睽索帖》有很多接近之处,比如二书札内字的横画多有拉长,运笔牵连迟缓,用笔较为虚和等等。因此,两件作品的书写时间应该相距不会太远。极有可能书于绍兴十五年(1145)的《睽索帖》字形明显摆脱了扁阔的特征,笔法更为率意奔放。看似行笔迅速草草不经意,实则气息沉稳,将运笔过程交代得极为清楚,显得更为自由老辣,体现出作者信手写来无拘无束的创作状态。因此《睽索帖》的书写时间或应晚于《尘劳帖》。鉴藏家张珩称《睽索帖》“较前帖(《尘劳帖》)尤精”〔43〕。表明在他看来《睽索帖》的书法水准精湛,应当是朱敦儒更为成熟时期的作品。
可以说朱敦儒的书法作品体现出了南宋前期的书家,在继承北宋“尚意”书风的前提下,进一步上溯晋唐传统,而追求书法新风的现象。从这一点上看,今天多部重要的书法史著作〔44〕都将其视作南宋不可被忽视的代表书家也就是很自然的了。
结论
综上所言,《睽索帖》在内容上不仅体现了朱敦儒仕宦生涯中一段辛勞勤政的经历,同时也补充了史料中所失载的部分范仲熊的生平信息,更鲜活地勾勒出南宋文人士大夫(朱敦儒与范仲熊)之间,一种惺惺相惜的交往状态。较之此类书信一般多以问候、寒暄为主的现象,其所承载信息的丰富性明显具有更高的史料文献价值。在艺术上,《睽索帖》更表明了南宋前期的书家,在承袭北宋“尚意”书风精神的基础上,进一步上溯晋唐传统,追求书法新风的现象。这与当时一般文人,大多亦步亦趋“苏米”书风的做法是高下立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