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北朝忍冬纹样的艺术特征
2021-09-03张春佳赵声良
张春佳 赵声良
内容摘要:全面调查了莫高窟壁画中的忍冬纹分布情况,通过对不同组合、构成方式的忍冬纹样等进行归纳分类,阐述壁画中忍冬纹的不同类型及特点。在实地考察统计的基础上列出莫高窟北朝洞窟各类纹样的量化比例以及分布状况,详细阐述了莫高窟北朝洞窟四个时期中不同纹样的覆盖、分布洞窟以及发展演变的脉络。
关键词:莫高窟;北朝;忍冬;装饰纹样;植物
中图分类号:K87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1)06-0019-17
On the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of Honeysuckle Patterns
in the Northern Dynasties Caves at Mogao
ZHANG Chunjia ZHAO Shengliang
(Dunhuang Academy, Dunhuang, Gansu 736200)
Abstract:A comprehensive investigation of the distribution of honeysuckle patterns in the wall paintings of Mogao caves has produced a method for classify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se patterns into four types based on combination and constitution. Based on field investigation and statistical analysis of the above characteristics, this paper lists the quantitative proportions and spatial distribution of the various honeysuckle patterns, analyzes the distribution of these patterns in the caves of the four periods of the Northern Dynasties, and discusses how the patterns evolved.
Keywords:Mogao Grottoes; Northern Dynasties; honeysuckle patterns; decorative patterns; plants
忍冬紋样在莫高窟有着较长时间的流传,跨越多个朝代的北朝装饰纹样大致有这样几个类别:(1)火焰纹,主要表现佛背光;(2)几何纹,多用于边饰;(3)动物纹样,用于图案中的装饰,往往会与其他纹样结合起来使用;(4)云气纹,是中国传统的纹样类型之一;(5)植物纹样,是应用最为广泛而丰富的纹样,主要包括莲花纹和忍冬纹,还包括一些难以明确的植物类型。此外,还有一些表现帐幔、垂角、垂铃等形象的画面,也有学者称其为“垂角纹”“垂铃纹”等。
在装饰纹样中,忍冬纹是令人瞩目的一类纹样,在植物装饰纹样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忍冬纹在莫高窟整个北朝时期直到隋朝都一直流行,这与中国北方佛教艺术中的装饰纹样发展趋势一致。敦煌壁画中忍冬纹样尤其丰富,应用广泛,从莫高窟忍冬纹样的发展演变,可以看到忍冬纹样在中国北朝至隋代的发展状况。
本文在全面调查莫高窟北朝壁画的基础上,对忍冬纹及其表现特点进行了分析,尽可能全面展示忍冬纹在壁画中的形态及演变情况。任何纹样都有其基础构成元素,忍冬纹以其叶片的三裂四裂为基本特征,以叶片的增减或变化构成无限丰富的形象。从构成形式方面,我们从三个方面来看忍冬纹的类型:单独纹样、连续纹样以及集群阵列纹样,以下分类进行解析。
一 忍冬纹样构成元素
尽管忍冬纹有不同的表现类型,从两河流域到中亚辗转至敦煌,这样经过长距离长时间的演变,仍然呈现出了较为综合性的造型特征。如果按照装饰纹样的艺术形式来分析,可以将其与原初灵感来源的自然形态分开审视,也就是忍冬纹的名称只停留在命名阶段,并不代表其与忍冬植物的直接和必然的从属性关联。
表1列出了忍冬类图案中出现的不同类别的忍冬元素,按照基本的结构特征,将其分为8类。
忍冬叶片的结构从裂数可以分为三裂、四裂、五裂等,其中三裂四裂形式最多,又分别划分出Ⅰ、Ⅱ型。三裂Ⅱ型和四裂Ⅱ型都是在Ⅰ型基本造型基础上有凸起结构,但并不改变整体的造型特征。通常来讲,受西域造型影响的忍冬纹在浮雕和壁画中造型识别特征就是以三裂Ⅰ型中的第254窟和四裂Ⅰ型中的第259窟忍冬叶片最为典型,并且往往出现在二方连续的线形纹样中。四裂Ⅰ型第254窟的忍冬,两侧对称涡卷纹的造型与古希腊陶瓶的涡卷纹如出一辙,但是从其基本造型上来讲都是四裂的变形,因而归为一类。而四裂忍冬Ⅰ型和Ⅱ型中的第285窟的几个代表纹样案例,显然是受到更多的中国本土和南朝艺术造型风格影响而展现出十分舒展纤长的特征,相比于中亚犍陀罗地区的忍冬纹样,这类忍冬的叶片在表现流动飞扬的感觉方面更有优势。
五裂忍冬多出现于西魏及西魏以后的洞窟中,亦受南朝影响造型表现得随意舒展。多叶片忍冬受西域影响,往往以双钩的形式表现叶片。对生型忍冬的基本特征是左右对称,在组成其他纹样的时候也是向两侧延展,或者进行其他组合。花穗型的忍冬叶片有多重的结构凸起,如植物的总状花序形,应是忍冬基本型的变种。莫高窟壁画中的忍冬纹样,在不断受外来影响的同时,进行了多种可能性尝试:不同的分支端,有的较为完好地保留了原始样貌,有的偏离较远;而掌形忍冬纹的叶片,其形状类似植物伞形花序,构成形式接近古希腊的棕榈纹,这很容易让人们联想到装饰于多种载体上的对称分布、叶端呈扇形展开的棕榈纹或者地中海沿岸钟爱的葡萄叶。线造型忍冬的出现,恰好将中原影响渐重的线和西方传来的忍冬造型及题材结合起来,以新的方法来表现旧有的纹样,随着时间推移,到北周时期被广泛接纳。然而,对于纯粹用线表现忍冬纹,一方面可以视作是对来自西方的叶片纹样的极端概括,另一方面,这种艺术表现手法也确实呈现出更多的交融性,然而并不能说明这种造型的表现方式是建立在更高的艺术水准之上的,或仅为一种权宜之计,因其对于叶片宽度和厚度以及饱满程度的表现并不占优。
二 忍冬独立纹样组合
忍冬纹样似乎是在由忍冬叶片基本构成元素进行忍冬纹往往是以组合的形式出现的,或者同类组合,或者与莲花等纹样组合。有的纹样似乎是单独出现的,其中也往往包含着某种组合形式。根据其造型和结构大致可以划分为4类(参见表2):
1. 对叶单体忍冬纹
出现此类纹样的洞窟很多,如西魏第285窟窟顶四披所绘的忍冬纹,由左右不同朝向的两片忍冬叶组合而成,姿态各有不同,或舒展、或急速飞翔状,与第285窟窟顶的壁画风格一致。西魏时期开始,莫高窟的壁画艺术创作受到更多中国本土传统文化的影响,窟顶整体呈现出轻快灵动的艺术风格,其中的云气纹和忍冬纹散落在主体人物造型之间,并无严格的布局框架,自由地填充窟顶画面的空隙。平面的线特征造型使得这时期的忍冬叶片形式特征与北魏时期的厚重色彩层次和体积感表现相去甚远。
2. 横向忍冬叶片组合
忍冬呈左右对称,或由两片忍冬纹呈S形回向组合,装饰在洞窟的边缘部位,譬如四披与四壁的交界处、帷幔的装饰等等,有特定的使用规范,譬如表现帷幔局部的半圆形。纹样本身呈现出完整的闭合状态和独立的边界,本身不可连续、不可拓展。
3. 莲花忍冬纹
莲花忍冬的题材在莫高窟有多种表现形式,但是此处所说的是应用在较为独立的局部空间中的莲花忍冬纹,忍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作为莲花的叶片出现的,忍冬叶片围绕着莲花进行多种方式的组合,纵向、横向或者团形,其中团状的忍冬组合最能够体现外来装饰题材与本土艺术审美倾向的结合。第254窟中的莲花忍冬纹的造型特征与古希腊类似的涡卷纹有明显的关联性,可以认为是保留了较多古希腊的造型特征。同时,需要注意到的一点是莲花的造型也倾向于与忍冬同化——莲花瓣变得更为柔软细长且边缘曲线富于韵律感的变化,可参看第248、431、285窟等处的莲花忍冬纹。借用忍冬叶片构成莲花的叶片在北朝洞窟中十分多见,如果将这种手法归纳为造型设计中的借鉴性创新,那么这种借鉴也可以类推到莫高窟其他时期的装饰纹样中,不同造型可以源于不同的植物,但是组合在一起之后可以呈现出更为适应时代审美需要的艺术形态。
第301窟天人化生{1}的案例较为特殊,在莫高窟的北朝至隋代洞窟中出现频率非常高,表现天人从花蕾中化生而出。图示中绘制的是花蕾和周围的装饰叶片,由于忍冬在北朝装饰纹样中的流行,天人化生的花蕾也为了更为丰富饱满的效果而加入忍冬叶片的装饰。或许对于天人化生的题材和内容表现而言,忍冬叶片的题材性并不是重点,重要的只是该时期流行的装饰纹样所具有的造型特征,使用这样的造型来装饰不同的区域和纹样主体是当时的艺术创作较为单纯的做法,当然通过这一造型的形式特征可以看到天人化生较为明确的时代属性。
4. 忍冬团花
忍冬团花外轮廓大体为聚合的团形,或由于需要适应于所应用区域形状而具有方形或菱形的局部造型。围绕着中央的花心,忍冬叶片作十字结构或(顺时针或者逆时针)旋转排布,这样的组织结构使得忍冬叶片作为“花瓣”组合成新的花朵图案。这是一种非常具有创新精神的组合尝试——忍冬纹的造型原本以流畅的曲线为特征,如果进行长线造型的尝试十分自然,但是在这里又试图将其界定在一个固定的团形区域内,并且使其内部组合元素具有放射状的结构特征,也就是从视觉效果上向四周延展,可以看到那时的思路或许是希望能够延续这样的题材,并且在后期进行更多形态的转化。这样的小团状纹样比较有利于后期的长边饰组合,在隋代可以看到更多的团状化尝试。忍冬团花在南朝的畫像砖中出现颇多,莫高窟唐前期第一期洞窟中也可以看到一些案例的延续。
三 连续组合的忍冬纹样{2}
莫高窟北朝壁画中的忍冬纹样更多地呈现出连续组合的形式。这类纹样是由多个忍冬纹单元经过一定角度的翻转,有秩序地组成可重复延展的线形组合纹样,较为契合各种边饰的区域。以北魏时期为例,洞窟边饰仍然分区段表现,多出现在四壁中下部横向腰线区域、窟顶平棋方井边饰以及四壁上部的一些建筑边饰等处。长边饰为了力求变化,划分为多个区段,其中的连续纹样也有造型变化。北朝前期的装饰多为短边饰,北周时期窟顶方井平棋中的区块边饰多为短边饰,相对于隋代的长边饰,其造型变化更为丰富,当然也与新疆石窟的分段式长边饰的装饰有一定的承袭关联。作为边饰进行连续循环的忍冬纹,对于装饰区域的适应性非常强,大多可以进行无限拓展以适应洞窟装饰需要。
连续组合的忍冬纹样相比于前面的单体纹样,显著的特征是可拓展性,由造型框架本身出发可以向一定方向进行重复、扩展,形成线形排列。按照结构特征可分为四类(参见表3):
1. 二方连续波状骨架忍冬纹
这类纹样在莫高窟北朝洞窟装饰中占有较大比重。它形式简单,忍冬叶不需要变形,较好地保留了忍冬元素原初的样貌。此类组合又可分为三组样式:
(1)波状连续忍冬纹:最基本的识别元素为波状骨架,形成二方连续的纹样走势,然后以三裂或四裂忍冬叶片为基本构成元素,正反首尾相连,可以无限延展,似乎可以称作基本型。最基本的案例就是第251窟的1号单叶波状忍冬。这种基本组合一方面填充了洞窟局部长条装饰区域,另一方面正反组合循环可以制造出更多的变化,如此形成的波状起伏的隐形骨架也从视觉效果上符合人们对于艺术造型的曲线式审美偏爱。曲线的装饰形式从新石器时期就于陶罐上大量出现,古代两河流域、古罗马等地都发现纯曲线装饰的器物和建筑构件、浮雕等。
波状连续忍冬纹都是在这样隐形的波状骨架上进行构成元素的置换和变化的。
其中第428窟7号忍冬样式在新疆克孜尔石窟等地都出现,形态较为饱满,分裂更多。但是第428窟这一例子所采用的纯线造型是北周出现的图案绘画方法。北朝四期洞窟整体上来讲,装饰手法相比于前面不断增加的样式是做了减法的,很多纹样的繁盛期已经过去。画家们不再用更多的创造力来继续丰富这些与忍冬纹相关的纹样,而是开始简化处理。这样的线描并不影响纹样翻卷生动的艺术表现力,或许恰恰是因为去掉了色彩描绘的层次处理,可以将人们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造型本身上。不同于前面讲的第251窟1号纹样基本的首位相接,第428窟的7号纹样首位相接更具有紧密结合的“生长性”,也就是纹样对于植物形态的表现更加自然,似乎可以从这里回溯到犍陀罗的茛苕和葡萄叶的多裂造型。
第259窟4号正反互嵌的忍冬样式从设计的角度来讲,是实体图形的正形和空间负形互借的一种形态,这里恰好用其构成两个正反互嵌的叶片组合,非常巧妙,实际洞窟壁画中的纹样有不同颜色的区别,具有空间的起伏感。第285窟9号忍冬纹边饰中,有随着波状骨架一同起伏的平行的曲线,这些曲线跟随并配合忍冬叶片的翻转,加强了忍冬纹的动态表现。
(2)双叶分枝连续忍冬纹:此类纹样中基本骨架为波状,每一循环单元都有小的分枝来构成下一级的纹样骨架,并生长出两个相对的叶片,比基本的波状忍冬纹更为复杂,有一定额外独立的波状枝蔓来构架起整个图案,而不是如基本的波状忍冬那样只由叶片本体构成。
第254窟的12、13号忍冬纹从基本骨架上也生出分枝,会有叶片前后遮挡的关系表现。这对装饰纹样的丰富性有很大的加强,可以感受到画家对于装饰纹样的用心描绘。因而,北朝早期的纹样绘制还是考虑到空间关系的表现,这与洞窟整体依然延续更多的西方画法有关,也就是对于体积感空间感的表现是贯穿在整个洞窟中的。
(3)掌状单叶连续忍冬纹:这类纹样也是需要借助单独的枝条来构成波状骨架。第248窟21号案例的单元叶片或许可以认为是四裂忍冬到掌形叶片的过渡阶段,二者兼而有之,旨在表现藤蔓翻转过程中呈现出来的美好植物装饰而已,至于叶片具体开裂的数量并不起决定性作用。第288窟22号、第290窟23号案例中的三裂和四裂忍冬叶片也是较为简单地呈现生长着叶片藤蔓的美丽姿态。
第290窟25号、第 442窟26号忍冬纹就十分接近波斯或古希腊的棕榈纹,每一循环单元的叶片都是较为饱满的掌形;而第248窟24号案例或与葡萄叶有更为类似的大面积掌形叶片,裂并不深。从这几个案例中可以观察到这类植物纹样跨越亚洲西部到达敦煌的基本路线——植物装饰纹样强大的生命力,在长途迁演的过程中依然能保持最初的基本可识别特征。同时也可以使人们意识到,即使是莫高窟呈现出较为接近的造型特征,即使是同类纹样,其灵感来源或许差异巨大。在漫长的演变过程中,不同地域的艺术家们独特的创造性改变,最后呈现出这样的概括性特征,所以,或许相对于纹样的艺术形式,题材的重要性此时可以退居于其次。
2. 二方连续骨架连环忍冬纹
此类图案中,最具识别性的特征就是单独的环状骨架,忍冬纹均需借助它而形成一个纹样循环,每一个环状单元内部大抵为对称的忍冬叶片,有少量不对称,譬如第254窟的环状骨架连续忍冬纹。樊锦诗先生的文章对这类纹样进行了更为具体的命名,如双叶交颈套联忍冬纹、桃形连圆忍冬纹等。本研究对于这类纹样又依据骨架结构特征分为三组形式:
(1)桃形骨架连环忍冬纹:此类纹样均具有桃形骨架,或横或纵进行连续环套,构成了忍冬纹的连续循环,这也是需要借助长条藤蔓来完成纹样的造型。表3中举例的桃形骨架连环忍冬纹有两种方向的排列,一是纵向的桃形排列,如第254窟的28号、第431窟的32号、第428窟的33号,都是桃形骨架首尾相连,且具有一定的套叠关系。尤其是28号,还有前后的遮挡表现,如同前面的双叶分枝连续忍冬纹中第254窟的13号案例,会将空间表现带入纹样绘制,因而从直观的视觉效果而言,仍然有浮雕语言的影响在起作用。另一类是横向的桃形排列,如第257窟的29号、第288窟的31号案例。目前所见犍陀罗地区的浮雕中,对于植物纹样的表现,往往会有起伏的空间深度,即使深度非常有限,但是对于建筑纹样而言,自广泛使用茛苕纹开始,空间的前后进深感就是表现重点。这样的表现方式到了北朝末期進行了一定的改变,很多技法进行了简化,第428窟33号忍冬纹就使用一定厚度的线来进行全部结构的描绘。如此一来,早期的层次、体积和空间表现就无法顾及了,只是以线来表现最基本的纹样造型特征。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一种装饰发展过程中的“进步”——更为概括的手法,去掉了那些并不对造型产生关键影响作用的元素。
(2)环状骨架连续忍冬纹:就是出现于龛楣等部位的其他环形循环忍冬。以龛楣忍冬为例,这类纹样造型内部填充饱满,从中央向两侧依据龛楣的造型调整纹样大小,忍冬叶片多为正反两两相对,并且保持连续循环。第254窟的34号案例莫高窟并不多见;云冈石窟十分普遍,有学者对这样的造型进行了其他的命名,例如李秋红将这类纹样命名为扇形忍冬。基于大组的造型特征和莫高窟的装饰特点,将其命名归于大类,即以环状骨架为特征和组织基础,依然只归类为环状骨架连续忍冬纹。
(3)龟甲忍冬套联纹:这类纹样在北魏时期的云冈石窟等北方佛教艺术中较常见,也见于一些纺织品中。第248窟表现的这类纹样的骨架结构依据的是类似龟背纹的框架,为了使纹样的表现效果更为丰富,在龟背纹框架基础上,又穿插了两组对波纹形成的两端尖角的环状二方连续框架,这个框架是用虚线的点构成的,因此不会对龟背纹的主体产生过多的视觉主次关系的干扰。将忍冬叶片填充在框架内,也表明这样的框架采用这一时期最流行的纹样元素来丰富画面。这可以让人联想到后来唐代的一些几何纹是用团花填充的,两者异曲同工。
3. 单向二方连续忍冬纹
此类纹样大多出现在窟顶斗四平棋的角饰上或者龛楣边饰上。最大的识别特征就是巧妙地将忍冬纹从火焰纹变化出来。最初的这些装饰部位用的是火焰纹,具有较强的图像含义,而此时逐渐转变为更为侧重装饰效果的植物纹样。忍冬借助相似的轮廓和倾斜角度将叶片同向排布并连接起来,使其成为一体纹样。第251窟38号案例的方井角饰中,三角形装饰区域使得忍冬纹将全部元素排列组合以适合这样的造型需要,同时在从火焰纹转化的过程中为了使二者的造型契合度更高,选择性地去掉了一些忍冬的细节元素。这样一来,该案例形式感离原始火焰纹造型并不远。相比之下,第431窟39号纹样则更为接近忍冬纹。从中人们可以感受到画家的创造力——将忍冬纹这种单叶进行组合形成对称的连续纹样,同时,这种纹样又是内部紧密结合为一体的。在进行了两个单元循环后,最外侧的忍冬纹省略了小裂叶片,直接呈圆弧状回卷,使整体造型更为完整,边界清晰明确。如果说前面两个案例还在火焰和忍冬之间来回平衡造型元素的选择,那么第249窟的忍冬纹则是十分明确地紧密连接在一起的忍冬纹边饰,这样的连接方式不同于前面的组合。40号案例的忍冬纹彼此接续,生长在一起。这类纹饰多用于龛楣装饰,在云冈石窟也十分常见。
4. 二方连续骨架多角度组合忍冬纹
本类纹样基本出现于龛楣。早期石窟的龛楣造型大抵为中央尖角向上凸出,两侧下落并变尖变窄,似尖拱券。忍冬叶片基本以中央为基准点,向龛楣两侧曲线延展并弯曲成环状,成二方连续状,在环状骨架周围向不同方向分布,不同的忍冬叶片繁茂丰满地填充这一区域,使装饰氛围生机勃勃。当然,除却部分纯忍冬纹装饰龛楣,基本上是以莲花或莲花化生为几个核心点,以忍冬围绕周围,与莲花一同组成莲花忍冬化生纹样。莲花的造型很多时候与忍冬纹较为相似,需要仔细辨识。大多莲花化生面积较小,单纯从视觉效果而言,这一区域的植物装饰纹样形态统一,并且由忍冬纹主导,有些反客为主。这样的表意和装饰效果之间的平衡,有时候会更倾向于对后者的关注,也就是视觉效果会比呈现含义更引人注目。尽管很多时候忍冬纹组合中会出现鸟类甚至其他动物的形象,但是由于艺术家的巧妙设计,隐藏其中的动物形象与植物非常和谐,并不突出到影响整体感。
相对于前面的几类忍冬纹的组合形式,二方连续多角度组合忍冬纹的组织更为灵活,纹样的姿态和大小排布更为自由。只是为了能够适合龛楣这一装饰区域的造型而将忍冬大体呈对称式左右分布骨架。这些骨架的弯曲所形成的环形或波状单元其实也并不严谨,并不能左右完全对称。然而,如同第285窟的43号纹样那样,忍冬纹的自由翻转的生长姿态较严谨的秩序感似乎更能引起人们艺术审美的共鸣,也如同绘画作品一样会更多追求变化与差异性,这样灵动的变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正是视觉艺术的魅力所在。
四 集群排列忍冬纹样
集群阵列式忍冬纹样由于本身不具有明确的视觉边界,其循环性可以从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向外拓展,适应性较强,无论装饰区域的形状如何,都可以自由适合,这类纹样的视觉延展性最强。本类别的纹样又分为两小类:第一类就是以第251窟和第442窟出现的44号和45号纹样为例的单排纹样。这类纹样壁画上只绘制了一排,单元构成要素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只是依靠要素的重复循环来实现装饰面积的满铺;第二类是第249窟、第428窟的横向纵向都有反复循环的矩阵纹样,单元要素的循环是四方连续的,不受装饰面积制约,单元要素之间也没有直接连接起来,也是单纯依靠不同的循环组织来构成整体图案(表4)。需要说明一点,虽然第一型纹样没有直接绘制出另外一个平面维度的循环,但是依据现在的松散状态,单元之间没有紧密的合成关系,可以进行纵向的推理拓展,这也屬于矩阵式排列。从第259窟46号和第249窟47号纹样中可以看到虽然是阵列式的,但是他们首位相接,似乎可认为是两条波状连续忍冬相对而成——换句话说,就是对波骨架上面以忍冬叶片组合纹样。忍冬叶片本身的背面弧线具有一定的动势,利用这些弧线构成纹样的基本骨架,可以发现忍冬叶的主体内容都是附属于对波骨架的。第428窟48号案例的元素排列组成结构松散的纹样,纹样元素之间没有直接的制约组合关系,每个元素周围都有一定的空间,而46、47号案例是在排列的同时组合成了新的纹样骨架,这样的结构较为稳定,可拓展性非常强。
据笔者调查,莫高窟北朝忍冬纹中,单独纹样所占比例约为36%,连续纹样约为38%,集群排列类约为26%。当然,需要说明的是单独类纹样中包含了较多的莲花忍冬题材。即便如此,连续类纹样的比例仍然是最大的,也就是北朝洞窟中对于二方连续类的忍冬纹这一原始形态还是保留较好,并且考虑到洞窟中长方形的装饰区域较多,这类纹样的外观结构是能够较好地适应长条区域的。曲线纹样相对于团形单元纹样是将多个独立区域串联起来,形成一种视觉延伸的效果,也就是更为重视流畅的视觉动线的特征。集群排列型忍冬纹样的比例较低,主要是因为敦煌壁画的主题是佛教内容,不可能用较大画面来表现与佛教主题关系不太密切的装饰图案。
五 莫高窟北朝洞窟忍冬纹样分布和
流变状态
忍冬纹作为北朝最主要的装饰纹样,演化的方向是多重的——叶片本身的形态在变化,而发展更为显著的,就是忍冬纹样的组合形式。忍冬由一个基本造型向三个方向演变:1. 独立型组合纹样中,与不同的元素组合,形成均衡或适合纹样;2. 进行线形的骨架变化,尝试多重组合方式,与莲花的组合最后发展出了莲花忍冬卷草的样式(第438窟),类似于龛楣的忍冬莲花化生骨架,均为单元翻卷近乎团形的二方连续样式;3. 向团状外形演化发展,形成各种忍冬花,而忍冬花在后期会组合成长边饰,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趋势——从线形为主要识别特征的图形转变为团形——主要识别特征为外轮廓而不再是内部造型结构线。莫高窟隋代到唐代洞窟中,主要装饰形态大致就是这样两类——线形和团状。
1. 忍冬纹在四个时期的总体分布态势
莫高窟北朝的四个时期中,忍冬纹的分布态势呈现出不同的特征。
表5展示的是与忍冬相关的各类纹样在北朝四个时期的分布状况,表中的数字表示不同时期出现该类纹样的洞窟数量。从表中的数字大致可以判断在北朝四个时期中那些纹样的大体分布状态。不同类别的装饰在四个时期出现的洞窟数量并不相同,这关系到纹样对于发源地的样式传承和本土化过程中的一些变化。由于受到来自不同方面的影响,莫高窟北朝时期忍冬纹呈现出的繁多种类是莫高窟其他时期很难相比的。
北朝第一期(北凉),洞窟中出现的主要忍冬类纹样有独立型纹样中的莲花忍冬纹,连续忍冬纹中的波状连续忍冬纹、桃形骨架连续忍冬纹、单向二方连续忍冬纹以及集群排列忍冬纹中的集群阵列型忍冬纹。这一时期的忍冬纹样多为基本的连续纹样,尤其以波状忍冬纹为代表——忍冬纹装饰中最基础的类别,普及性很高,四个时期中均出现,多为忍冬叶片自身组合,并不过多依赖藤蔓构成骨架。
北朝第二期(北魏中期),继承了第一期洞窟中的部分样式,并且新出现了多种忍冬纹,新出现的忍冬纹品类主要集中在连续纹样部分,尤其是二方连续:双叶分枝连续忍冬纹、环状骨架连续忍冬纹、龟甲忍冬套联纹、二方连续骨架多角度组合忍冬纹。第二期洞窟中共有9种忍冬纹出现在洞窟装饰中。这一时期的忍冬装饰纹样品种在大的分类下细节变化很大,几乎每个区域的纹样都不相同,并且出现很多偶然性的组合变化。总之北朝第二期洞窟装饰整体呈现出非常有活力的态势。
北朝第三期(北魏晚期至西魏),在第二期洞窟的基础上更加繁盛,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是北朝忍冬纹之最,洞窟壁画中出现了13类忍冬纹。首次出现三大类忍冬纹:
第一类是团花类忍冬纹,这类忍冬的形态多组成团状花朵,忍冬作为花瓣构成元素组成顺时针或逆时针或十字、米字结构的忍冬花,向团形发展是忍冬纹的一个重要的分支趋势,单排阵列型忍冬纹在此时随着忍冬花的出现而出现在壁画装饰上;与之相关的由忍冬与莲花、摩尼宝珠或禽鸟动物组合而成丰富的装饰图案,常常用于人字披两披的装饰。
第二类是天人化生的忍冬纹{1},大量出现在此后的洞窟中,除了少数洞窟外,天人化生并没有完整地表现天人从花苞中脱出的过程,只是表现最基本的花苞及部分组合形态,并以忍冬叶片做装饰。
第三类是大量的卷草类忍冬纹——掌状单叶忍冬纹类——依赖单独的藤蔓构成纹样骨架,将忍冬只作为叶片构成连续纹样,而不是像前面的波状忍冬纹那样,装饰图案的细节全部都由忍冬纹本体构成。
北朝第四期(北周),基本上是延续前期的装饰类型,并且将前期部分忍冬纹样类别普及应用。第四期洞窟虽然数量远远多于前面几期洞窟,但是其忍冬纹样的种类却是在减少的,有部分忍冬纹在洞窟中反复使用。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北朝第三期出现的忍冬与莲花禽鸟组合装饰,除了在部分洞窟中延续外,又有部分改为了连续性的边饰纹样,可以归为二方连续骨架多角度组合类忍冬纹。莫高窟第438、439窟中这类纹样出现在窟顶四披下端,其形态翻卷自由完满,由藤蔓构成二方连续的卷曲框架。
2. 北朝忍冬类纹样的演变趋势
北朝四个时期的洞窟中,装饰纹样显现程度有比较大的差异,单项纹样的延续性是不同的,其原因大致有以下两类:部分洞窟的壁面甚至崖体损毁,如第247、286、438、439、440、442等窟,保留的部分还有较多未完成的痕迹。这种情况下,可见的有效图像就十分有限了;后代重绘的洞窟,会覆盖掉大部分的壁面,可取样的图像也十分有限,例如第268、263、265、267、246、437等窟。这些因素使得整个纹样分布图谱的连续性受到干扰,使某种忍冬纹样在北朝洞窟中发展脉络的完整性一定程度地破坏。在研究的过程中,如果只看到现状就断定一些时代的分布性显然是不够客观的。 另外,在忍冬纹的发展演变过程中,由于装饰纹样会从属于洞窟的建筑形制,當洞窟形制发生变化时,附着在土建结构上的装饰纹样一定会随着所装饰部位的变化而进行相应的调整。此时,似乎可以大概区分出哪些纹样有较强的区域适应性,也就是对于装饰部位的区域形状并无苛刻要求,能够比较随形调整。
北朝忍冬纹发展演变的过程中,单独忍冬纹、二方连续忍冬纹、集群排列忍冬纹等不同忍冬纹在四个分期中都有程度不同的造型变化。一些纹样的分布是从始至终的,造型特征变化较小。例如二方连续的单叶波状忍冬纹,从北凉时期至北周时期,这类纹样都可以见到。甚至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将其作为一个基础性的纹样来审视。具体而言,每类纹样繁盛的时期并不相同,这背后有大量的来自多方面的影响因素。
(1)单体忍冬纹
单体忍冬纹在北朝四个时期中的分布侧重较为明确。团形忍冬纹在北朝第三期洞窟中大量出现并且持续,隋代洞窟一直使用,直到唐第一期终止。这类纹样与南朝的团形忍冬有着很密切的关联——南朝画像砖上出现的诸多伴随天人和天人化生的团形忍冬也大体呈旋转结构,且叶片末端修长,随风飘舞。西魏第285窟的团形忍冬较多,东壁十字结构的忍冬不同于旋转结构的忍冬,较少见。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结构:一方面,它与十字结构的团花有一定的相似性;另一方面,它开启了十字结构忍冬的应用阶段。新疆克孜尔石窟中,可以见到很多菱格纹边饰中的十字结构的忍冬,造型十分厚重;北朝第三期洞窟之后和隋代洞窟、唐第一期洞窟中都可以见到十字结构的忍冬。这类纹样是将原本多用于长边饰的线条构成感十足的元素组合后用于团块装饰,装饰区域的造型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内部的纹样构成也会相应地调整结构以适应装饰区块。北朝四期洞窟中,十字结构忍冬团花出现在第296、297、299等窟中,适应龛梁等相关菱形区域,隋朝洞窟中,团形忍冬继续各类发展尝试,并且止步于隋末唐初。单体忍冬在造型上更加灵活自由,往往不会有绝对的框架限制其边界。这种自由的状态与中国本土传统的线造型所呈现的自由息息相关,相对于二方连续的各类波状忍冬、环形骨架忍冬等,单体忍冬纹偏动感,而北魏和犍陀罗的二方连续类边饰则更多地带有严谨的稳定性,更偏静态。
单枝莲花忍冬纹的情况需要说明的是,早期洞窟中的此类纹样多为单线描绘,第一期洞窟中的单枝多为龛内壁和周边空隙处的装饰,不具有体量感,真正具有体量感的单枝莲花忍冬是用于人字披的装饰,也就是从北朝第二期洞窟开始,绘制较为精细。装饰的流行不同时期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可以看到北朝中后期,人字披顶装饰纹样变成莲花忍冬摩尼宝这类结构偏团块状的纹样。表5中第三期洞窟中莲花忍冬摩尼宝类突然大量出现,几乎取代了单枝莲花忍冬纹,这种情况在第四期洞窟中持续下去,尤其是人字披基本上是以这样的纹样为装饰的,北周的一些覆斗顶窟顶藻井边饰也以这类纹样为连续边饰。北周洞窟中也可以看到莲花忍冬摩尼宝类纹样的忍冬元素构成其实更注重单线绘制,造型相比于西魏时期的流动感更稳定,同时也出现一些程式化的倾向。天人化生类的忍冬叶片与花蕾的结合是较为特殊的一种形式,自第三期洞窟开始持续出现,除去部分损毁、重绘的洞窟,基本上全覆盖。
(2)二方连续波状骨架忍冬纹
也许受到新疆石窟装饰的长边饰分段化处理方式的影响,莫高窟北朝时期的边饰也是短线式的表现,也就是将长边饰划分成不同的区段分别绘制各类纹样。由于考虑到洞窟中的装饰纹样多为模拟绘制建筑构件,具有一定的功能性或者结构性的显现,因而可以联系同时期的墓葬等建筑结构中的砖石砌成的墙体,这种石材或砖的侧面都是长方形,装饰纹样的长方形分区或与此相关。如果从纯装饰的效果而言,这样的方法显然会打破单调的狭长感,使壁面空间的视觉效果更加丰富。
二方连续的波状忍冬纹从北凉到北周末一直出现在洞窟装饰中,这类纹样造型保留着较为原貌的犍陀罗波状忍冬纹的样式。来自中亚的装饰纹样能够在敦煌如此兴盛,当然还有除了洞窟装饰的世俗艺术推波助澜——波斯的金银器皿传入中国也带来了在金属器皿上广泛使用的波状忍冬纹,同时期的多领域对这类纹样的接纳、使用使得忍冬纹的兴盛持续到唐代之前,初唐时期依然有变体的忍冬纹持续出现在洞窟和世俗工艺美术中。莫高窟的此类纹样以三裂忍冬为基础,发展出了四裂、多裂、细瘦叶片等不同造型的忍冬纹组合,这些变化通过改变忍冬纹元素的叶片细节造型来实现多种变化,在北朝第二期洞窟中繁荣,一直持续到第三期洞窟。第四期洞窟中波状连续忍冬的种类明显减少。
而有明确藤蔓的掌形忍冬的使用在第四期增加,并且为四个时期出现频率最高的时段。双叶分枝类忍冬纹在第二期和第三期洞窟中大量出现,第四期明显减少,环状骨架类忍冬纹在后三个时期分布较为平均,第四期洞窟并未减少,只是造型较前期更为随意。很多时候不再注重体积感的表现,而是仅以单线的形式绘制纹样结构,在纹样细节表现方面与第二期洞窟完全不同,更为程式化和随意。这一特点,同样适用于其他二方连续波状忍冬,细节处理方面,第四期洞窟相对要平面化并且自由随意。这些特征如果按照纹样从中亚或大范围的西域传入本土化阶段来分析的话,似乎又可以第三期洞窟为较明确的转折时期来看待,也就是受到了中原南朝绘画艺术表现形式的影响,纹样的造型从西魏时期开始呈现出更多的平面化、自由的形式特征。这样的自由生动的气象影响到莫高窟,装饰的造型或多或少地持续一段时间,而第四期洞窟呈现得十分明确。
莲花忍冬卷草纹之所以单列出来,是因为相对于其他的二方连续忍冬纹,在长边饰中较有开拓意义。龛楣一直作为莲花化生的主题表现,边饰中的造型将龛楣的特定区域装饰变成长边饰,这对于莲花忍冬而言是首次。不以化生为重,更加侧重植物纹样优美形态的展现。这当然与窟形的变化有关,也开启了长卷草边饰的新阶段。
(3)集群阵列忍冬纹
集群阵列忍冬纹在四个时期的洞窟中均有出现,而且是从北凉时期就有形态非常完备的此类纹样,第二期洞窟中出现较多,无明显的演变,相对稳定。单排阵列型中的长线忍冬花的组合集中出现在第四期洞窟,取代了之前的单排阵列型忍冬纹。这与对团形忍冬的多方向改造有关,并且持续到隋代。
六 小 结
忍冬纹样在进入敦煌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身进行了多方面的演化尝试。忍冬纹样本身的造型是以线见长的,曲线的婉转变化组合是它的识别特征,在进行不同区域的装饰时,古代画家们尝试进行不同的构成组合方式——单独纹样、连续纹样等,但是基本都是以基础忍冬叶片为单位进行组合的,而莲花忍冬纹和忍冬团花是利用忍冬的基本三裂或四裂的造型,并将其深化,将多个忍冬叶片组合在花心周围,重新组成单独纹样,可以独立出现,也可以循环方式出现。敦煌北朝第三期洞窟(西魏时期),由于受到中原艺术风格(以龙门石窟、巩县石窟为代表)的影响,呈现出与南方艺术相似的忍冬纹样,造型依赖线的构成,流畅舒展,自由修长,一改北魏时期的厚重规范。整体纹样构成的视觉倾向除了延展性极强的线造型,还出现了诸多点状的团形。这类纹样在莫高窟一直延续到隋代洞窟,唐代以后逐渐转变为其他纹样形式。
一种样式在初始阶段会较为直接地呈现发源地的样貌,本土化的过程会经历接纳和丰富的过程,会为这种样式注入诸多合成元素,改革的动力源源不断,使之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气象,到达一个阶段的巅峰后,更多的小批量的尝试会被淘汰,剩下最易拓展的品类,并且逐渐程式化,逐渐结束这个时期的流行,随后,这些样式将被带入下一个时代,融入其他样式,或许重新焕发生机;在完全不同的时代审美精神的引导下——早已远离以其为重的繁榮时期,已经不是主流了。忍冬纹就是这样,经过前期的发展,一些样式的画法逐渐固定下来,由于熟练产生更多的分支变化尝试,然而,或伴生懈怠,以程式化的手法表现。这在北周洞窟中多有出现,尤其是第428窟。
忍冬纹在佛教艺术表现中,其象征性的含义远远弱于莲花,然而,北朝壁画的装饰纹样中,忍冬却占据主导地位,所占有的面积和数量比重远大于莲花。因而,此时的图像传达出来的宗教性含义是次要的,其装饰的本体意义更为重要,更加注重其相对单纯的装饰性功能。敦煌的艺术家对外来的忍冬纹也进行了多角度的发展。不能忽视的是,自汉代以来以“线”为主体的审美风格一直影响着中国传统造型,在莫高窟北朝的装饰格局就体现出来了:就是更多的长线形装饰结构——二方连续为主,并没有过多的局部闭合空间表现,这与汉代的装饰风格一脉相承。尽管佛教属于外来文化,传入中国之时也带来了种种外来的装饰纹样,但是外来艺术的本土化过程中所进行的选择仍然是有明确倾向的,也就是本土文化的审美倾向决定了外来文化的落地植根品类和发展方向。从犍陀罗影响下的北魏偏重二方连续类忍冬纹的“静态” 美到西魏时期受南朝文化和本土传统影响的“动态”美,忍冬纹这类纹样的本土化过程于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