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声波介导磁电天线的研究进展与技术框架
2021-09-02任万春陈锶高杨李君儒彭春瑞
任万春 陈锶 高杨 李君儒 彭春瑞
(1. 西南科技大学信息工程学院,绵阳 621010;2. 重庆大学光电工程学院,重庆 400044;3. 电子科技大学电子科学与工程学院,成都 610054)
引 言
天线是无线通信设备射频(radio frequency, RF)前端的基础元件,通过将传输线上的导行波与自由空间传播的电磁波相互转换,实现无线电波的辐射与接收,广泛应用于智能手机、便携式设备、RF识别系统、雷达等通信设备. 5G通信等新技术的飞速发展,对天线性能的要求日益提高. 天线朝着小型化、定制化、智能化等方向持续发展,面临以下原理性难题:尺寸微缩难(大于λ0/10)、阻抗匹配难(镜像电流反射)、辐射效率低(电流欧姆损耗)等[1].
近年来,在美国国防前瞻研究计划局(Defens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 DARPA)“机械天线”(A MEchanically Based Antenna, AMEBA)项目[2-3]等的推动下,对机械天线的探索日益深入[4-5]. 研发机械天线的初衷是为了针对甚低频(very low frequency, VLF)频段(3~30 kHz)透地/水下报文通信、特低频(ultra low frequency, ULF)频段(0.3~3 kHz)单兵远程通信发射天线的战略需求,实现机械天线机理“从0到1”的颠覆性创新. 本文的分析表明,机械天线具有更深远的意义——将为常规天线的原理性桎梏提供一个可根治的全新方向和可能.
本文基于器件物理本质首次准确定义的“体声波(bulk acoustic wave, BAW)介导的磁电(magnetoelectric, ME)耦合天线(简称BAW ME天线)”概念,就是一种新型的“磁源型”天线或机械天线. 现有研究已证明BAW ME天线在技术上的可行性[6-8],但知识体系还远未确立,基本概念极为含混. 为此,本文在深入认识机械天线物理本质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了理论溯源、分类梳理;并以BAW ME天线为典型案例,综述了BAW ME天线技术的研究进展,分析了关键科学问题,进一步给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技术方案框架.
1 对机械天线的再认识
回归天线的物理本质——广义Maxwell方程组所规定的电流/电荷源(即电偶极子)、磁流/磁荷源(即磁偶极子)这两种基本驱动场源,相应地,可以将天线划分为两种基本类型:电(流/荷)源型和磁(流/荷)源型. “电源型”的工作原理:依靠天线中的电(流/荷)振荡,激发出电磁辐射(电-电磁换能). 而“磁源型”天线的工作机理与“电源型”迥异:依靠天线中的磁(流/荷)振荡,激发出电磁辐射. 由于磁(流/荷)振荡,可通过电荷/恒定电场/永磁体的机械运动得到[9],因此也称为“机械天线”.
如图1所示,将现有机械天线方案划分为两类:机械运动式与声波激励式. 机械运动式天线包括线运动机械天线和旋转机械天线,利用经典的机械方法使驻极体/永磁体做线/面运动,产生电磁辐射. 然而,该方案对磁流/磁荷的机械运动要求很高,显得“过于机械”了:不仅对材料、环境和控制等要求苛刻,而且难以实现大阵列(实用化所需)中诸多单元的高精度机械同步[10].
图1 机械天线的进一步认识:物理本质、理论溯源与分类Fig. 1 Further understanding of the mechanical antenna:physical essence, theoretical origin, and its classification
声波激励式天线不需要外部机械驱动,可利用ME材料中压电、压磁两相耦合的强ME耦合效应等方式,实现“电-机(力、磁)-电磁”换能. 声波激励已有两种成熟技术:表面波(surface acoustic wave,SAW)和BAW. 尽管SAW和磁致伸缩材料之间可产生一定的相互作用,但仅在准静态或kHz频段才有强ME耦合效应[11]. 因此,SAW的声波激励无法满足RF频段的需求. BAW的声波激励是当前RF频段机械天线最有前途的解决方案[12]:天线的辐射频率取决于其基本构件之一的BAW谐振器(也是BAW滤波器的基本构件),BAW谐振器目前已经可以实现数百MHz~20 GHz的RF频谱覆盖,且在这些频点下仍然能够获得强ME耦合效应. 这种以BAW声波激励的应变作为ME耦合效应的介导,进而产生磁流/磁荷振荡的机械天线,简称为“BAW ME天线”.
2 BAW ME天线的研究进展
BAW ME天线属于微纳尺度的体模式机械天线,利用一种全新的作用机理——“ME耦合效应”产生并辐射电磁波,这是实现机械天线“电-机(力、磁)-电磁”换能工作原理的基本环节. 其中最核心的发射元,主要由BAW谐振器与磁致伸缩薄膜构成.
BAW谐振器. 作为BAW ME天线的电激励元件,实现“电-机(力、磁)-电磁”换能中的“电-机”一环.1965年Mortley[13]首次提出BAW器件的概念,而第一代BAW器件的工作频率小于200 MHz[14]. 通过微机电系统(micro-electro-mechanical system, MEMS)工艺的改善与压电薄膜的更新换代,1999年可量产1.9 GHz的BAW双工器[15-16]. 2008年制备出工作频率高达K波段的BAW器件,但因压电膜太薄引发的可靠性问题无法纳入应用[17]. 2018年研制了工作频率5.25 GHz的商用水平器件,适合5G 通信在Sub-6G (1~6 GHz)频段的应用[18-19].
复合ME薄膜及ME耦合效应. 复合ME薄膜,实现BAW ME天线“电-机(力、磁)-电磁”换能工作原理中的“机-电磁”一环. 其ME耦合效应的研究可追溯到1894年Curie[20]提出的本征ME耦合效应概念. 1961年,Rado等[21]在Cr2O3单晶中首次观察到了ME耦合效应,然而,单相ME材料无法在室温呈现稳定的ME耦合效应,制约了ME材料的应用.1972年,Suchtelen[22]首次提出ME复合材料的概念,该材料可以通过应力/应变传递实现铁电相和铁磁相之间的耦合,但没有纳入应用. 直到21世纪初,随着“2-2型”ME复合薄膜/多铁薄膜(即将铁电、铁磁两相薄膜材料交替沉积在基片上,得到的一种叠层结构)的出现,ME耦合效应的研究始呈井喷之势[23]. 2017年8月,美国DARPA微系统技术办公室(Microsystems Technology Office, MTO)启动了AMEBA项目[2-3],针对军用透地与水下电磁波通信的盲点和痛点,以实现“通过机械移动受陷电荷(驻极体)/磁体以产生电磁场的ULF与VLF发射天线样机研制”. AMEBA项目第1阶段资助的6家单位中,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Los Angeles, UCLA)所采用的就是ME方案. 此外,ME薄膜在传感、存储等领域的研究也方兴未艾[24-25].
BAW ME天线. 早在1961年Rowen等利用声驱动铁磁性钇铁石榴石(yttrium iron garnet, YIG)球[26],便实现了电磁辐射,构成了压磁天线的雏形.1973年,Mindlin[27]将这一想法转化为压电材料,并对振动石英片辐射出的电磁功率进行了分析评估,构成了压电天线的雏形. 此后,直至2015年,UCLA的Yao等[28]才首次提出如图2所示的“BAW介导的多铁天线”概念,将BAW谐振器引入到机械天线结构之中. 2017年,美国东北大学(Northeastern University, NEU)的Nan等[6]报道了一种“声驱动纳机电ME天线”,如图3所示,采用了悬浮的FeGaB(铁磁)/AlN(压电)ME复合薄膜;文中所谓的“纳机电系统(nano- electromechanical system, NEMS”、“纳米板(nanoplate resonators, NPR)”,实际上是一种称为轮廓模式的BAW谐振器. 2018年,Lin等[7]在Nan等基础上,利用NPR通过平面结构尺寸调节BAW谐振频点的特点,实现了一种单片多频点的“声激励NEMS ME天线”. 2019年,美国弗吉尼亚理工(Virginia Polytechnic Institute and State University,VT)的Xu等[8],制备了三个不同条件的“磁致伸缩层-压电层-磁致伸缩层”异质结构,并利用实验揭示了该结构在机电谐振(electromagnetic resonance,EMR)频率下的应变传递机制和电磁辐射原理;Schneider等[29]通过实验进一步揭示了多铁天线的工作机理;Chavez和Schneider等[30]利用Co40Fe40B20纳米板,从理论上证明了电压诱导应变和偶极子耦合(两个纳米板之间的互耦合)对铁磁谐振(ferromagnetic resonance, FMR)谱的影响;美国Draper公司的Bickford等[4]进一步明确了机械天线的特点——机械移动静电场源/静磁场源以调节外部电磁场,并将其分为线运动机械天线(极化电荷的线性运动)、旋转机械天线(极化电荷的圆运动)、体模式机械天线(极化电荷的不对称分子运动) 3类;美国SLAC国家加速器实验室的Kemp等[5]利用铌酸锂压电棒研制出口袋大小的压电激发式的体模式机械天线,工作原理如图4所示,通过发射VLF无线电波,实现了超视距的远距离传播,在短波通信中极具应用价值.
图2 一种BAW介导的多铁天线结构示意图[28]Fig. 2 Structure diagram of BAW-mediated multiferroic antennas[28]
图3 声驱动纳机电ME天线的两个实例[6]:基于NPR(左);基于薄膜体声波谐振器(thin-film bulk acoustic wave resonators,FBAR) (右)Fig. 3 Two implementation cases of the coustically actuated nanomechanical ME antennas[6]: NPR-based (left),and FBAR-based (right)
图4 一种体模式机械天线的工作原理示意图[4-5]Fig. 4 Schematic diagram of a body mode mechanical antenna[4-5]
3 BAW ME天线的技术框架
3.1 工作机理
BAW ME天线的工作机理迥异于“电源型”:利用复合ME薄膜在BAW谐振器谐振频率处的正/逆ME耦合效应,发射/接收电磁波. 只需在BAW谐振器的压电层施加交变电压,即可获得数百MHz~20 GHz的电磁辐射. ME耦合机理示意图如图5所示.
图5 正ME耦合效应[31]Fig. 5 Positive ME coupling effect[31]
其作用机理可表达为:
将电谐振引发的电磁辐射由声谐振取代,突破了传统“电源型”天线的原理性桎梏,具有以下优势:①器件尺寸小. 由于相同频率下的声波波长比电磁波波长小约5个数量级,预计BAW ME天线的尺寸与声波波长相当,因此有可能比现有最小尺寸的“电源型”天线缩小不止一个数量级[6]. ②辐射效率高. 在“电源型”天线中,电流传导引起的欧姆损耗是天线辐射效率较低的主要原因. 而BAW ME天线工作过程中,原理上没有电流传导,由此可以彻底破解欧姆损耗的难题. ③阻抗匹配好. 从原理上消除了天线的平台效应,利于阻抗匹配. ④实用化前景光明. 作为一种新型芯片式电小天线,器件结构适合MEMS工艺加工,且具有CMOS IC工艺兼容的优点,有利于低成本量产、大阵列/复杂单元灵活组阵、与RF前端其他元器件单片集成等.
3.2 关键科学问题
具有颠覆性的“电-机(力、磁)-电磁”换能工作原理、芯片式结构的机械天线,其相应的知识体系的概貌和路径目前远未明晰. 由此,以广义Maxwell方程组(对应天线)、Newton定律(对应机械)为理论起点,需建立BAW ME天线的系统动力学模型,探明其辐射机理;全面解决上溯到发射元芯片设计环节的应用基础问题;最终初步建成普适于ME类机械天线理论的全新知识体系. 为此需要解决3个关键科学问题:微/纳米尺度下复合ME薄膜的动力学模型;ME机械天线的辐射场理论模型与数值计算方法;复合ME薄膜力-磁特性的表征与工艺调控机制.
1)“2-2型”复合ME薄膜材料优异的机电耦合效应,是实现BAW ME发射元中磁性精确控制的基础. 因此,研究ME薄膜内应变的动态演化规律是理解ME器件作用机理、优化设计的前提. 为此,需要建立并求解微/纳米尺度下复合ME薄膜的动力学模型. 现有研究中[28],利用静电近似的Maxwell方程组对材料应变本构方程作线性化处理,造成了方程的过度简化,这对理解、预测微/纳尺度下复合ME薄膜的动态响应是不合适的,将严重影响芯片设计,特别是复合ME薄膜设计.
2)求解天线辐射场的基础是利用Green函数求解矢量磁位与标量电位. 然而,对于ME机械天线,如何将力学变量(应力、应变、速度等)精确地引入到广义Maxwell方程组中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因为它关系到BAW ME天线辐射场的完整性(除了电磁场还需要考虑应力场或应变场)和准确性. 模型的准确性将直接决定天线损耗模型建立与天线辐射性能评价;而当前采用时域有限差分(finite-difference time-domain, FDTD) 法构建数值模型的研究中,存在计算效率与稳定性问题:①计算效率,相同频率下声波与电磁波波长相差约5个数量级,以波长小的声波为基础进行网格划分,对电磁波却过密,易造成计算过度存储,严重影响计算效率;②数值稳定性,对于波长相差巨大的FDTD求解,需避免计算结果不收敛而导致的计算错误问题.
3)作为一种机械天线,复合ME薄膜的性能是BAW ME天线性能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BAW ME发射元芯片的设计(性能预测、设计优化等)与性能评估,离不开精确的薄膜性能表征,尤其是力-磁性能参数的表征;为了制备出最适配BAW ME天线工作原理的复合ME薄膜,需要掌握其力-磁特性的工艺调控机制. 然而,迄今为止,针对BAW ME天线应用的相关研究报道很少. 此外,磁致伸缩薄膜工作在高频段时,面临各种损耗并存在退磁效应,进一步增加了力-磁性能表征和软磁特性调控的难度.
3.3 技术方案框架
针对BAW ME天线的上述关键科学问题,我们给出了如图6所示的技术方案框架.
通过深入研究BAW ME天线中“电-机-电磁”的多物理场耦合机制,建立其发射元的系统动力学模型、辐射场模型、辐射损耗模型、组阵方法和性能评价体系;建立所需的有限元分析(finite element analysis, FEA)/FDTD数值仿真方法,验证各解析模型;通过单/阵列发射元芯片的优化设计与制备,实验验证发射元的系统动力学模型与辐射机理;突破复合ME薄膜研发及其力磁特性调控等工艺难点,瞄准5G应用完成多轮芯片制备,并推动理论体系的迭代.
图6 BAW ME天线的技术框架Fig. 6 A framework of the technical solution for the BAW ME antenna
3.3.1 微/纳米尺度下复合ME薄膜的动力学模型
首先,从宏观角度明确复合ME薄膜参数对耦合性能的作用关系;其次,在微观角度利用与弹性动力学、电动力学、Maxwell方程组有关的ME应变本构方程,有效连接力学方程、磁学方程、电磁学方程以及工作过程中附带的损耗方程,来研究频域中的电磁行为;最后,利用FEA方法构建ME异质结的多物理场行为模型,将复合ME薄膜划分为压电相、压磁相和空气子域三个部分进行3D频域分析,模拟其电磁行为,以验证微/纳米尺度下复合ME薄膜的动力学模型即图6中简写为ME动力学模型的正确性.
本团队针对ME动力学模型,首次求解出了2~6层交替堆叠的AIN/FeGaB复合ME薄膜结构对应的能量和辐射功率的解析表达式,并得到了其作为发射元的归一化辐射品质因数. 讨论了堆叠层数对发射元辐射性能的影响,计算结果表明3层AIN/FeGaB复合ME薄膜结构具有最优辐射性能[32],该模型是ME动力学模型建模的基础. 为了验证所提出的解析模型和计算结果,进一步利用FEA仿真软件构建了多层AIN/FeGaB复合ME薄膜结构的应力模型,仿真结果表明3层结构中磁致伸缩薄膜具有最大的应力场分布,从而揭示了其具有最佳辐射性能的物理本质.
3.3.2 ME机械天线的辐射场理论模型与数值计算方法
首先从BAW ME天线的物理本质出发,通过构建ME动力学模型求解内部电场E和磁场H,以Poynting矢量S为桥梁研究电学性能参数,从而明确天线的频带宽度. 此外,BAW ME天线工作在高频下不可避免地产生电损耗、机械损耗、磁损耗,从而严重影响天线的辐射性能. 因此,需要建立相应的损耗模型来研究BAW ME天线的损耗机理. 该模型和方法不仅适用于Sub-6G频段,也适用于VLF、ULF频段.
本团队针对辐射场损耗模型,建立了压磁相中涡流损耗的FEA模型,分析了三种不同涡流抑制结构对涡流损耗的抑制效果,并提出一种在FeGaB薄膜中采用横竖交叉插入Al2O3绝缘介质层的涡流抑制方法,仿真结果表明该方法可将涡流损耗减小65%以上[33].
3.3.3 复合ME薄膜力-磁特性的表征与工艺调控机制
采用磁控溅射法制备磁致伸缩薄膜,通过表征薄膜的基本物理参数与力 -磁学性能,在BAW ME天线模型指导下调整薄膜的制备工艺参数,形成优化后的ME薄膜以及力 -磁参数体系. 利用MEMS工艺集成方法“BAWR+磁致伸缩薄膜”实现发射元芯片和组阵芯片的制备.
整个研究方案以“BAW ME发射元芯片设计”为多学科交叉汇聚点,初步建立BAW ME类机械天线的融通知识体系,进而显著拓宽现有天线的基础理论. 通过BAW ME发射元芯片的制备与测试评价,既验证了理论模型与辐射机理的正确性,也为该技术的应用探明了解决方案.
4 结 论
“磁源型”天线或机械天线,为突破现有“电源型”天线存在的尺寸微缩难、阻抗匹配难、辐射效率低等原理性桎梏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方向和可能.
本文在深入认识机械天线物理本质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了理论溯源、分类梳理;并以BAW ME天线为典型案例,综述了BAW ME天线技术的研究进展,分析了关键科学问题,进而给出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技术方案框架. 我们认为,基于BAW介导磁电耦合效应工作原理的BAW ME天线是当前RF频段最有前途的机械天线解决方案,有可能在Sub-6G频段(1~6 GHz)收/发天线等领域率先得到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