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客家民间文化元素在舞蹈创作中的应用与创新
2021-08-30曹德祺
曹德祺
摘要:客家舞蹈的创作在本质上是对客家民间文化元素进行艺术提炼、加工、升华的过程,是基于新时代背景下给予传统文化崭新的审美认知和审美视角。客家舞蹈创作就是在寻找客家文化符号的过程,并且在实践过程寻找客家舞蹈更独特的形式美。“打莲池”源于粤东地区梅州市蕉岭县,是客家地区香花佛事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至今约有300多年历史,获批广东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群舞作品《莲池》以客家民间文化“打莲池”为创作元素,本文基于此论述其在舞蹈创作中的应用与创新,为客家舞蹈创作空间展开更多想象!
关键词:客家文化 客家舞蹈 打莲池 舞蹈创作
中图分类号:J7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1)14-0059-03
客家作为南岭以南汉族的一支民系,主要居住在赣闽粤交界地区,自然环境以山地丘陵为主,林菁深阻,闭塞的环境为客家文化提供了一个天然的温室,减少了外来文化的冲击与杂糅,更多保留了当地文化的纯性与特性。经过世代迁徙,客家族群文化经过不断承传和演变,儿孙们从长辈身上学习母语方言、接受宗教信仰、生命礼俗、生活禁忌、民间故事等民俗文化,传承至今,客家文化已形成其独特的典型风格。
一、客家民间舞蹈文化因子
客家舞蹈依托于客家民间文化,来源于客家族群的生活世界。客家舞蹈吸收了中原舞蹈精髓,在其基础之上发展起来,既有中原舞蹈的风俗之美,也有南粤土著文化的婀娜多姿。①经过世代迁徙之路,客家族群保留了独具特点的民俗文化,也促进了客家族群凝聚力和族群认同感。以此客家舞蹈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类,以“超自然信仰寄托”为特性的祭祀舞蹈、民俗舞蹈,以在岁时节庆、民俗活动中“模拟动物”为特性的拟态舞蹈,以“历史人文”为题材元素的当代创作舞蹈。如今,客家文化成为岭南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其舞蹈文化的发展也促进了岭南文化的多元繁荣。
(一)信仰世界中精神寄托
《汉书》说江南“信巫鬼,重淫祀”②。而客家族群一直以来素有“尚鬼信巫”的民间传统,其根源来自岭南地区百越族的习俗。在没有出现科技能够解释超自然现象的古时候,客家族群把未能解释的神秘力量称之为“神”。闽西地区客家人信奉“定光佛”,莆田湄洲岛地区信奉“妈祖”,粤东客家地区信奉“三山国王”,还有一系列带有自然崇拜的土著信仰。这与客家族群在漫长的迁徙命运有关联,客家人承担着巨大的生存压力,必须寻求一种舒解压力与心灵寄托的方式,而求神拜佛对于客家人来说是成本不高且合理合法的方式。所以在客家民间舞蹈文化中有一部分舞蹈文化来源于客家人的信仰寄托,以粤东客家地区为例,有道教“杯花”,通过敲击出各种节奏,边击边舞,是乐舞一体的祭祀形式;香花佛事文化有“席狮舞”,以舞席狮驱邪,求平安祥和,瑞气临门;“铙钹花”具有高超的技术含量,是技术与艺术一体的民间技艺,以此在丧葬仪式中告慰亡灵,宣泄情感;“打莲池”,斋嫲们手执珠杯、池杖作法,劝善惩恶,以戒世人……这些民间舞蹈形式来源于客家族群的精神寄托,并从历史走向至今。
(二)生活世界里拟形类态
在客家族群传统岁时节庆活动中,许多民俗舞蹈以模拟动物为主要表演形式,如闹新春时的民俗活动“舞鲤鱼灯”、客家非遗“舞草龙”、舞春牛、竹马舞等,深受民众喜闻乐见。不仅把动物形态表现得活灵活现,更展现了客家人与自然、与动物紧密结合的相生关系,凸显了客家地区淳朴乡土气息和古俗遗风之象。这些民俗舞蹈具有典型客家印记,在表演过程中形式多样,娱人娱神,其道具的制作蕴涵了更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宝贵技艺。
(三)历史人文里旧话新说
客家族群有多次南迁的历史,在时代嬗变中,经过不断融合其他族群,接纳与被接纳的文化交流中,保留了弥足珍贵的历史精髓。尘封在大山里历史的记忆是摸不着的,如今通过多元的媒介亦可走出大山,在时代的流动中给予宝贵的文化遗产更多生命力!客家凉帽是客家人们在生产劳动中的智慧结晶,便于劳动生产,且美观典雅。近年来许多踊跃在舞台上的客家题材作品,更是出现了客家凉帽的身影,由于带有典型的客家标签,使得艺术舞台给予客家凉帽更广阔的发挥空间。客家围屋具有典型独特的东方美学,方圆之间相得益彰。舞蹈作品《围屋.女人》不仅把客家围屋形象展现的活灵活现,在浓郁的客家氛围中看到任劳任怨一生的客家女人形象。在客家人们近代记忆里有那么一抹红色的印记——东江纵队粤东游击队、“八一”起义军三河坝战役等,以客家地区红色革命为题材的作品不胜枚举,不仅让历史以更多元的媒介得以传播,还可以把客家人勇敢、坚韧的优良品质得以流传。
二、客家舞蹈创作中的应用与创新
(一)客家民俗“打莲池”的元素提炼
“打莲池”这一客家民俗活动源于粤东地区梅州市蕉岭县,为悼念女性亡者,也用来劝善惩恶,教化百姓。作法主体由“斋嫲”组成,表演时手执法器道具,围绕莲池盆边唱边舞。舞蹈创作作品无法将仪式仪轨完完全全复刻下来,由此需要提取民间文化中的代表性元素,并以此放大、夸张、升华。
在群舞作品《莲池》的人物塑造上,笔者提取了“打莲池”中“斋嫲”这一形象,并运用这个形象合理营造肃穆的法事场景,而“斋嫲”通俗来说就是女性信教徒,以此作为人物形象更能寻找出独特的动作语汇;在动作语汇上,民间中“打莲池”多为“斋嫲”围绕莲池盆,通过多次重复“旋转下蹲”等基本动作,生发出不同的画面形式,笔者以此提取了“打莲池”中庄严作法的姿态,并运用“毫光指”作为基本手型,通过旋转、变换手姿,切换层次、调度增加画面的层次感,凸显女子线条柔美之态的同时不失沉浸通灵世界的庄严豪迈之态。在作品主题形象上提取了“打莲池”的莲花形态,莲花在佛教世界里代表着纯洁高雅,与佛教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作品中多处出现不同层次形态的莲花队形,大量重复出现主题形象,凸显“打莲池”神圣庄严的氛围,最后作品结束造型升华了“莲花”的形象:每一个女人蹲坐并排,双手合十举于项上,每个人都像是莲花中的一朵花瓣,又像芸芸众生中追寻信仰的客家女人,所有人组在一起如同佛教中的莲花宝座,一名客家女人在“蓮花宝座”上傲然独立,也从侧面表现出客家女人的顽强不屈,无论是作为一名女人,还是一名母亲,都无所畏惧,敢于与世界困难相对抗!
(二)舞蹈作品《莲池》的创作想象
舞蹈创作作品凝聚了编导对传统文化独特视角的解读,是编导回首历史长河的情感触动,同时也需要编导基于民间文化上有更为大胆丰富的想象。除此之外,客家舞蹈创作仍然需要站在客家文化的审美角度进行构思,才能在作品中建立起与人民共情共鸣之处,赢得更多客家同胞的认同感。
笔者在查阅关于客家民间文化“打莲池”的资料过程中,恰逢看了谢重光先生的《客家文化与妇女生活》。此书从客家女人的视角出发,剖析客家族群的生活情感,民俗文化“打莲池”与客家女人也紧密相关。笔者希望以此展开想象,从“打莲池”里看客家女人,以客家女人来看“打莲池”这一民俗文化。客家族群在迁徙过程中,文化的世代相传都离不开女人的角色,而客家女人除了作为母亲繁衍哺育的角色,更重要的是客家女人在家里教养子女,孝顺公婆,使得客家男人作为家庭生产力的顶梁柱,能够在外打拼,养家糊口。“打莲池”是独为女性亡者而做的香花佛事,更能突出客家文化里女性角色的重要性,所以基于此感触,笔者以“打莲池”为视角,创作一支吟唱客家女人的颂歌。
在创作阶段中,寻找“动机”是创作的开始,同时影响着最后作品展现出来的形象是否让人印象深刻。在构思过程中,笔者选择了“莲花”作为作品动机,在民间文化”打莲池“里,除了“目莲救母”的故事,还有仪式仪轨中用到莲花池的道具,与大自然的莲花无直接相关联之处,所以以“莲花”作为动机并不是表现莲花的自然形态,而是通过塑造莲花形态营造“打莲池”肃穆神圣的神秘世界。
作品《莲池》的开头引子,一名“斋嫲”双手合十背对朝拜,群舞三人一组变成一朵朵莲花,营造出“打莲池”肃穆神圣的神秘场景,三人一组的莲花不断变化,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接着“斋嫲们”打破“莲池”环境,通过不断调度队形、变换层次和动作节奏,塑造“斋嫲”做法通灵的形象,展现出客家文化中浪漫的神秘世界!在快频节奏结束时,群舞变成一个模拟大莲花的造型静止,此时的群舞从“斋嫲”的形象变成一个个凡俗中的客家女人,从沉浸在作法通灵的情绪中,变成一个个守望生活的平凡女人。紧接群舞变成一条快速调度的“长河”在舞台上快速流动,在这条模拟客家女人生命的长河里,出现一个个角色——俏皮嬉戏的小女孩、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涩甜美的新娘、温婉哺育的母亲、无尽守望的老人,笔者选取了客家女人一生中仿佛是最重要的五个角色出现在这个舞段里,五个角色依次在“长河”中快速出现,又匆匆消逝,伴随着高潮舞段响起,与其说这是作品形式中的大舞段,笔者更认为是来自客家女人对自己的追问!追问自己:作为女人一生的价值难道仅仅就此于这五个角色吗?这一段作为整个作品转折的部分,以“追问”作为动机,反转情绪来突出作品的多层次表达。结尾,所有女人汇聚在舞台中央一起,双手朝拜坐姿,既是一个个对生活有着无尽信仰的客家女人,又像一朵朵莲花花瓣,所有人组合在一起模拟一朵大莲花,在肃穆的气氛中,一名客家女人在肃穆的莲花上遗世独立!
三、客家民间舞蹈创作实践的思考
(一)客家民间文化从大山走向舞台
客家民俗舞蹈凝聚了客家人的生活情感,把对真实生活的期盼寄托在不同的精神世界中。以粤东客家民俗“打莲池”为例,其功能不仅劝世人从善、惩恶,祭奠女性亡者,作为一个传统民俗,其功能面临着多元媒体的冲击。面临多元文化的“交流”挑战,我们是否需要重新思考:在多元媒体的环境下,手机App、电视综艺等节目形式多样、内容丰富,无不在“劝善惩恶”,而客家民俗文化“打莲池”以传统方式延续香火是否还具有生命力?现代化以来,随着人们走向社会主义社会建设生产,传统丧葬仪式能否维持古往而来重要的位置?笔者认为,随着现代化社会的发展,许多传统文化渐渐留守在大山里,即使有政策的扶持,有非遗传承人的艰难维续,民俗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依然举步维艰。由此,传播民俗文化的内涵尤为重要,结合当今多媒体的优势,把民俗文化通过多元形式增加曝光率,只有广泛传播,濒临的民俗文化才有传承的可能性。
(二)客家民间文化从传统走向现代
如今,舞蹈学科出现一个热门词——跨学科交流。何为“跨学科”?难道是不好好研究舞蹈,而是左右兼顾,胡乱参杂吗?对于许多民俗文化来说,其根本功能仅仅是自娱自乐、娱人娱神,大多数民俗舞蹈也不追求肢体竞技型的舞蹈表演,所以从研究舞蹈肢体去研究民间舞蹈文化过于片面,民间舞蹈文化蕴涵了太多人文、历史、地理学的因素,更需要用多层次、多维度的视角去剖析其文化内涵,思考民间舞蹈如何从传统走向现代是文艺工作者不可避免又难以着手的课题。北京舞蹈学院推出了中国民族民间舞蹈乐舞集《沉香》,把各地区风格鲜明的民族舞蹈的原汁原味留存下来,而对于以“荷花奖”为代表的舞蹈比赛展演上许多脍炙人口的舞蹈作品,则以挖掘民族民间人民的真实情感,以民族舞蹈为载体,追求艺术化舞台的升华式审美,对许多民间文化展示一个唯美的亮相。多元文化的时代里同样影响着交流的多元化、传承的多元化,许多来自大山深处的客家文化珍宝由于其文化的特殊性,本体本身无法走出大山,仅仅依靠非遗传承人的力量维持一个文化的生命实在是力量微薄,而舞蹈艺术恰好可以弥补这个遗憾,通过视觉化的艺术,让客家民间文化吸引更多目光,由此在时代潮流中延续其生命力!
四、结语
客家,作为岭南地区一支独立坚韧的族群,以其优秀的传统文化延绵子孙,并受到世人所關注和学习。由于受到南岭大山的庇佑,闭塞的环境让其民俗保留得更淳朴,但也有一些发展困境。在文化多元交流的背景下,如何让客家民间文化走出大山,走进世人的视野里,是当代文化工作者的重任——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讲述其优秀的传统文化,在表意中凝视民间烟火。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传统文化居于多元媒体的文化交流中,客家民间文化正在步履蹒跚地从传统走向现代,从嬗变走向坚守!
参考文献:
[1]鲁奕.文化美学视野下的赣南客家舞蹈研究[D].南昌:南昌大学,2020年.
[2]肖灿,刘德欢.简论客家文化与客家舞蹈之间的关系[J].艺术研究,2019(02):98-99.
[3]谢重光.客家文化与妇女生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基金项目:本文为2020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阶段性成果,项目名称:南岭民族走廊舞蹈文化研究,项目编号:20BE072。
①肖灿、刘德欢:《简论客家文化与客家舞蹈之间的关系》,《艺术研究》,2019年,第2期,第98-99页。
②《汉书》卷28《地理志第八下》谓:“江南地广……信巫鬼,重淫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