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中父权桎梏下的悲剧性女性形象
2021-08-27王源谢美均
王源 谢美均
内容摘要:中国父权制度的历史根深蒂固由来已久,封建时代的女性常常被笼罩在父权制度的阴影下,生活缺乏独立与自由。《金锁记》作为张爱玲考察那一时代女性普遍悲剧性命运的重要作品,在反映当时社会的这一问题上具有特殊意义。通过文本细读与特定的父权视角,分析《金锁记》独特的女性形象,把握其受父权桎梏下的悲剧性命运,有利于更好地揭示父权制度与女性文学的关系。
关键词:张爱玲 《金锁记》 女性文学 父权
1943年,张爱玲在上海开始了她的写作生涯,这个时候的上海本来就是一个浮华的名利场,中西文化激流碰撞,传统思想与现代观念不断杂糅,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向前走着,却又显得那么不可思议。而张爱玲笔下的《金锁记》中所描述的上海恰恰就是如此情景,繁华却不真实,在这儿没有人情味只有物质和欲望。与此同时,战争与死亡也充斥着整个上海。人性的真善恶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金锁记》出现了,这部作品将那个时代展现在我们的眼前,同时也展现出作家本人的人生背景及其经验。
张爱玲笔下的《金锁记》中有诸多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其中最为凸出的要数“曹七巧”这一人物了,在封建父权制度束缚下,七巧没有自己的独立与自由。从丫鬟的对话中得知,曹七巧出身贫寒,娘家原是开麻油店的,她的哥哥贪图富贵,把她卖到姜家给患骨痨的姜二少爷当妻子,对于自己的婚姻她无法选择,只能舍弃自己的爱情,都说长兄如父,她不得不顺从哥哥安排嫁到姜家,而嫁到姜家之后的她,必须得听从夫家的三从四德,卑贱的出身使她受到无尽的蔑视。而最后一点对于爱情的希望也因为季泽的欺骗荡然无存,此后她就如同玻璃匣中的蝴蝶标本,虽然已死,但仍然焕发出凄凉之色。七巧的心理逐渐扭曲,从而由受害者转向施害者,对于自己的女儿长安,儿子长白而言,她就是父权制度实行的代替者。当看到长白幸福婚姻之时,七巧便心生妒忌,日日霸占自己的儿子,横插一脚,由于儿媳芝寿膝下无子,便自作主张将丫鬟娟儿作为其儿子的姨太太,即使娟儿后面生下了儿子,她也因吞食鸦片而死,这是曹七巧想要的结局吗?不,这只不过是她的心理扭曲所采取的方式极端罢了。
一.父权制度的拥护者
父权制也可称为“男权制”,中国是一个具有悠久农耕文化的古国,面对这样的国情也注定了封建时代的男性是拥有绝对话语权,男性的社会地位也是非常高的,无论是在政治、经济、宗教、法律抑或是家庭里面,男性是拥有绝对的权威的。这就造成了社会之中男女的极大不平等,男性永远处于绝对的支配地位,女性的各个方面处于弱势和被支配地位,而且这样的历史久远。
白水纪子在《中国女性的20世纪》一书中指出:“封建社会的女性也会是父权制度的拥护者,当一个家庭中男性缺席时,那么女性往往就会代替男性实行父权,无论是在政治上、经济上、宗教上、军事上抑或是家庭当中,父权制度逐渐被强化。就张爱玲的《金锁记》来说,这部作品以女性的视角出发来看在一定程度上使父权制度得到了强化。”①
对《金锁记》中的曹七巧相关研究有很多,小说中的七巧在他丈夫死了之后,便分了家,或许此时,真正的七巧已经死了,而活着的是有着浓重的父亲的影子的七巧。她行使着父亲的权力,一直压迫自己的女儿长安和儿子长白,干涉着她们的生活甚至是婚姻。
对于自己子女的教育,这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七巧作为家庭的代理人,非但没有把孩子教育好,反而让儿子和女儿染上了鸦片。不仅破坏了儿子的婚姻还把女儿那令人看好的爱情也给毁灭掉,甚至把自己媳妇给逼死。她的这一行为可以说是恐怖的父权制度的代理人,她就是封建旧社会中父权制度的忠实的拥护者。
二.锁得住的是肉身,锁不住的是情欲与不甘
《金锁记》中的主人公曹七巧,她的娘家是开麻油店的,自己的哥哥曹大年因为贪图钱财希望自己的妹妹嫁进姜家,不仅能够让他获得一大部分钱财,同时也希望能够通过攀高枝改变曹家社会地位。七巧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爱情,只能被迫接受这种封建制度下的包办婚姻。嫁进姜家之后的曹七巧由于自己的出身,不仅受姜家人的蔑视,更是连丫鬟都看不上她。自己的丈夫常年瘫痪在床,不仅帮不到她,还不能给她正常的婚姻生活,七巧只能够长期压抑自己的情欲,从而找到了季泽。但是现实的无情和对金钱的渴望,激起了她对金钱的无限占有,她只能赶走季泽。
她由受害者变成了施虐者,对身边的亲人进行了疯狂的报复,30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用那沉重的枷锁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女儿是她的第一个牺牲品。她让长安裹小脚,这使得周围的人无不嘲笑她;长安能够去新式学堂里面学习,却因为七巧的无理取闹,让长安在同学老师们面前颜面尽失,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学业;长安好不容易有了让世人都称好的爱情,七巧却从中破坏,故意让童世舫瞧见她吸食大烟的场景,从此把长安推进了无底深渊。儿子长白也在七巧的诱惑下吸食大烟。七巧不仅探讨儿子、儿媳的生活隐私,而且还大肆宣传,让寿芝在伤心、绝望中,凄凉的死去。而后面的娟姑娘也不到一年吞鸦片自杀了。曹七巧因为自身的不幸,使得她也不能容忍别人幸福。在内心极度的扭曲下,她毁掉了女儿、儿子的幸福,造成了更多人的悲剧。
蝴蝶标本虽然美丽,但终究是死的——但最令人悲惜的是死了都无人在意。从七巧进入姜公馆的那一刻起,她再也不是那个鲜活的女孩儿,而是一个被人任人观赏,玩弄的对象。做一个美丽的没有生命的标本,是她余生的使命。没有人好奇过她是否悲伤和意愿,没有人能够停下脚步听她诉说欲望与凄凉。
三.带着黄金枷锁的苍凉人生
小说中的主人公曹七巧性格乖张、多疑、善变、刻薄、嫉妒心与破坏性极强,张爱玲笔下所写的七巧这个人物极具情感渲染力与艺术震撼力,是少见的“彻底”人物。②曹七巧的悲剧是典型的传统封建下的女性的悲剧形象。作者表现出了传统封建伦理下的可悲的门第观念,封建伦理下要求女性丈夫死后必须保持贞洁,放弃自己的爱情,生是夫家的人,死时夫家的鬼。这种传统封建思想压抑了她的正常情欲,然而更为悲剧的是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婚姻,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与不安感讓她背上了黄金的枷锁,沉重的桎梏了她的生命。她的命运也是中国传统女性的一个典型的极端悲剧形象。③
《金锁记》这部小说中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意象——月亮,出现过九次,而七巧这个名字也与七夕乞巧节有关,也说明张爱玲巧妙地将月亮与曹七巧的命运来比喻,产生了耐人寻味的意境。④小说中的开头就写出“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朵云轩信筏上落了一滴泪珠”把读者带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芝寿眼中的月亮是“使人汗毛凛凛的反常的明月——漆黑的天上一个灼灼的小而白的太阳”,把月亮描绘成一个“灼灼地小儿白的太阳”这种极具地反差恰恰表现出芝寿内心的凄凉与绝望之情。⑤当女儿长安的爱情被摧毁之后,这轮带着阴影的圆月终于出现了,“七巧似睡非睡横在烟铺上。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锁。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当然这不过是谣言。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⑥小小的人儿与大大的月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或许她的心中是有月亮的,不过早就被黄金枷锁锁上了。世事难料,循环向前,月亮终究会被金子掩去光芒。⑦运用意象的描写,工笔写实的繁复描写无不带着苍凉的意味。
曹七巧这个女人,被金锁困住了一生,人性是可恶的,但是命运是悲惨的,封建时代中曹七巧是多少女性的真实写照啊!⑧即便“清澈”如七巧,不断追寻自我,但仍然逃脱不了命运的捉弄,个人挣扎注定是徒劳的,只会被一次次的无情抹杀,或被人推进无情的深渊……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七巧好像从不信命,她或许想要努力摆脱自己身为女性的悲哀,却无形让自己的儿女走上了自己的路,她以为让他们摆脱在父权制度桎梏下的不幸,却不知她做了一生的努力都是为了自己。《金锁记》不仅完美体现出在封建父权制度下的女性几乎以悲剧收尾,而且作品中也隐含了旧时代女性如果想要独立,则会被视为疯子,女性的社会地位有待提高的主旨观念。张爱玲看得透彻,玻璃匣中的蝴蝶再美,也不如随心所欲地飞。
参考文献
[1][日]白水纪子.中国女性的20世纪[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9:61.
[2]宋向阳.中国现当代文学精品导读[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7:04.
[3]张之薇著.品戏卮言[M].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8:09.
[4]温儒敏著.温儒敏谈读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332.
[5]宋声泉.在“男女”与“时代”之间——重论《金锁记》[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59(04):123- 132.
注 释
①[日]白水纪子.中国女性的20世纪[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19:61.
②宋向阳.中国现当代文学精品导读[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7:04.
③宋向阳.中国现当代文学精品导读[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7:04.
④張之薇著.品戏卮言[M].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8:09.
⑤宋向阳.中国现当代文学精品导读[M].北京: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2017:04.
⑥张之薇著.品戏卮言[M].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8:09.
⑦温儒敏著.温儒敏谈读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332.
⑧宋声泉.在“男女”与“时代”之间——重论《金锁记》[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0,59(04):123- 132.
(作者单位:长江师范学院文学院。指导老师:张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