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叉国》与《鲁滨逊漂流记》看中西文化三观
2021-08-27王铮瑶张剑平
王铮瑶 张剑平
内容摘要:本文围绕世界观、人生观、民族观三方面,通过探讨《夜叉国》与《鲁滨逊漂流记》两则故事的文化背景、主人公、情节走向,展现明清之际中西方世界观、人生观、民族观之巨大差异。
关键词:《夜叉国》 《鲁滨逊漂流记》 世界观 人生观 民族观
《夜叉国》记录了商人徐某在夜叉国的故事。《鲁滨逊漂流记》记录了商人鲁滨逊流落孤岛的故事。两者不乏相似。首先,两则故事的大致创作于同一时段,蒲松龄生于1640年卒于1715年;丹尼笛福生于1660年卒于1731年。其次,两位主人公都流落孤岛地点相似。最后,故事情节都是主人公遭遇海难流落荒岛,历经苦难回归人类社会。
两个故事虽相似,但其中却蕴含中西文化巨大差异。本文围绕世界观、人生观、民族观三方面论述。
一.世界观:统一和谐与分离斗争
当我们抛开主人公,单独察看两座岛屿的情况,就会发现,两位主人公流落的荒岛,其内部情况是有差别的。
《夜叉国》里徐某流落的岛屿是一个统一、和谐的岛屿。徐某是否流落此地岛屿均是如此。蒲松龄以此为基构建故事。故事记录了“天寿节”夜叉国首领“天王”现身居于高位,所有夜叉仰慕不已的情况。众夜叉向心“天王”的格局表明岛屿统一由“天王”管理。另外夜叉国的管理各有其分,徐某所处的分支就居于海岛一隅。故事名“夜叉国”言夜叉所居,是统一外显形式的国也能补证。同时,夜叉国不仅统一而且和谐。《夜叉国》中除徐某初次登岛视察岩壁洞穴被正在进食的夜叉发现险些遇难外。其余皆是温馨与和谐。徐某上岛以厨艺得生立足。夜叉们欣然接受徐某毫不排挤,还为他配妻作室,善意盎然。“天寿节”上纷纷捐赠“骨突子”,甚至“天王”也如此,将徐某作为自己人对待。后来徐某之子也是受夜叉帮助,成功返回卧眉山寻亲。夜叉们这种认可,同情,分享,爱护,帮扶的行为,显示出他们原始、善良、淳朴的内质,正是这种内质,使得整个故事虽然曲折,但和谐的氛围始终围绕,像一团祥云荫蔽着故事中的人们。
中国传统文化强调立身处世,就是要人与人发生联系织成一张关系的大网,并希望人与人之间发生和谐正向的联系,这样无论多少人参与其中,定能统一和谐。《夜叉国》描写统一和谐正是凸显中国文化。
《鲁滨逊漂流记》里鲁滨逊流落到一个分离、斗争的岛屿。鲁滨逊流落此地与否都是如此。他以分离、斗争为基础建构故事。鲁滨逊在岛上偶遇野人,发现这些野人食人。这些被食之人从何而来?当然是从其他野人群里抓的,可能是战斗俘获的野人;或有可能是自己野人群里无用的老弱。这证明鲁滨逊所流落的岛屿,野人是分离的,而且在为食物等生存资源而斗争。这一点,相较于《夜叉国》更加现实。《夜叉国》的故事未说明孤岛生活物资的供给,只言善良温暖,给读者营造物资充足假象,所以夜叉国虽然落后野蛮茹毛饮血,但是因为物资充足,人们善良淳朴,使它具有桃花源意味。鲁滨逊在孤岛上有发挥知识让自己的生活环境更加舒适的实践,比如盖房子,制家具,作斧头,畜养动物,种植农作物,甚至是驯养野狗和收养奴仆等。鲁滨逊的目标是离开,但当前条件不支持。他只能先解决生活问题,储蓄物资使自己先活着,年年准备以使自己最后能扬帆起航回归人类社会。这些与岛上同类相食的野人完全不同。在他眼里有了知识就有未来,在制作斧头和家具时他多次提及。
这些正是当时经历了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世界地理大发现,地圆说成为广泛共识,资本主义前叶的欧洲傲视全球的资本。对自然持认识、征服、控制的态度,将人与自然分开并同其做斗争。相比之下那些野人自然相形见绌,呈现落后野蛮愚昧之状了。丹尼笛福以此为然。
作者受所处时代的影响世界观各异,各按世界观创造故事,不论故事主人公是谁,在作者所创造的世界里,故事会按既定方向前进,过程可能不同,但结局一定无差。徐某和鲁滨逊只是两位作者所构建孤岛的偶然误入者,两座岛的本质不因他们而变。回溯故事创作本源,探寻到当时中西方文化中世界观的差异:中国将世界作为统一和谐的整体看待;西方将世界作分离斗争理解。
二.人生观:进取奋斗与中庸调适
前文研究两座孤岛的性质及背原因。现在继续假设海岛没有野人没有夜叉,抛开孤岛种种性质,设定其为杳无人烟。这时中庸调适与进取奋斗的人生观,将对二人的行動产生巨大影响。
对鲁滨逊而言,离开岛屿的可能一是孤独死于海上,一是成功返回人类社会,两者可能各半。孤岛是消极的非正常环境,作为商人及冒险家鲁滨逊俨然无法接受,他多次尝试,终于成功。孤独终老于孤岛他有足够的理由拒绝。离开海岛打破命运和自然的束缚追求自由,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执行。这使他坚定离开的信念无时无刻。积极进取的心态,使得他更加注重现实,对生活的规划及其细致,对自己的处境了然于心。他的行动都为着离开,为着航行多一份保障。先是安全富足,然后逐年修复船只,积累粮食淡水。简言之,鲁滨逊的留下是手段而非目的。他的留下是为了更好的离开。故事整篇记录鲁滨逊如何化解危机,如何积极正面解决问题。即使偶有失落也快速认清现实重整旗鼓,坦然面对外部风雨。这种积极进取,不断奋斗的观念和精神,是当时西方文化的核心。
徐某看待人生则不同。徐某置身孤岛,和鲁滨逊一样,也会对岛屿产生好奇并伴随担忧。他会四处勘察寻一栖身处。但是他所先想到的,不是鲁滨逊那样着眼离开,再想离开方法,离开与路径并重而且离开始终居于思想的主导地位。而是想到离开就立马回到当下,寻求与当下和解,在一次次和解中否定离开。所以徐某的重点是当下和未来一段短时间的生活,他的人生是走一步看一步,先保证这一步,再迈出下一步,至于未来不加太多打算,只凭机遇。简言之就是活在当下不言未来。由此徐某心中默许自己可以做出的选择就和鲁滨逊不同,他可以在孤岛上生活一辈子,只要不断的调适自己的内心来适应孤岛一人的现状,也可以在某天突发思乡之情,然后如鲁滨逊那样勇敢的迈出堵上性命的一步。这是徐某允许自己做的事情。这种中庸思想正是从孔子以来就固化在中国文化中的。按照孔子的分类,人有狂者、中行、狷者,他说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只有中行最好,不退缩不怯懦,只有身边没有中行得时候,才会和狂者交友。若用此观点来看,孔子那里中行是第一位的,狂者不差,但是赶不上中行。这种观点一直影响着中华文化。于是乎徐某恪守此道,在必要时让自己成为狂者,以求进取以回归。
徐某和鲁滨逊的表现,给出当时中西文化关于人生问题的态度与回答,西方主张进取奋斗,中国主张中庸调适。
三.民族观:价值肯定与价值否定
中西方经历郑和下西洋、地理大发现,造就了故事产生的土壤。据人类学者的考证,《夜叉国》和《鲁滨逊漂流记》记录的岛屿正是南洋诸岛,其夜叉与野人正是当地的土著居民。两个故事故事走向不同,表现在徐某和鲁滨逊对于夜叉和野人观念的变化。通过对这一现象的分析,能窥见当时中西方文明民族观的差异。
鲁滨逊将土著归为人,承认野人与自己一样。从这一点看他所具有的是科学、平等的眼光,是西方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后,天赋人权以及认识理性认识世界的体现。徐某将孤岛土著归为夜叉,认为他们是蛮夷(夜叉本是佛教鬼怪,后借用来指称落后地区的蛮夷)夸大他们的丑陋面容,将自己置于上位,显然是中国传统华夷观念的体现。但是,两者观点最后发生了惊奇的翻转。鲁滨逊将孤岛土著归为人,却言“野”人,把土著平等的位次,降低到下位,提升自己的位次。徐某将孤岛土著归为如同鬼怪的夜叉,最后却视夜叉们为人,同母夜叉结婚生子融于其中。把自己中华之尊位降低于与土著平齐,把原本无善可取的土著升到与自己相平甚至更高的位次。二人观念的翻转,是对岛上土著认识加深的结果。鲁滨逊的知识使得他傲视土著,将其置于愚昧,因而不平等。徐某的知识和智慧在农业采集的水平,与土著相去不远不足以傲视夜叉群,他所拥有的是不实用的虚有的中国人身份,以此他情愿融于夜叉群将自己降次。
鲁滨逊对待土著,由人而野人,由平等而不平等。徐某对待土著,则是由夜叉而人,由不平等而平等。这样的手法,使得故事矛盾突出与张力尽显,也许是作者本人未曾想到的。冒险家鲁滨逊的故事代表了当时科技发展的西方,走出欧洲,以平等之心看世界,却见世界多是落后,不如己,由而居于上位的民族观。商人徐某的故事代表了封闭,而发展停滞,相对落后,而依旧带有自我中心观的中国,偶然看见了世界,发现世界并非那么无善可取,转而缓慢放下自我,求与和谐的民族观。
这种平等与不平等观念的翻转,正是在不断深化对外界的认识过程中构建的,是对其他民族和国家价值的构建,是肯定与否定的交织。它是动态的,不是静止的。平等而不平等,正是西方发现自己已然超越了世界的结果。不平等而平等,也正是中国发现外邦并非落后的结果。这种民族观的翻转,实际是价值观的外在体现。
《夜叉国》与《魯滨逊漂流记》通过背景,主人公,及情节走向,展现了明清之际中西方文化看待世界人生外邦的巨大差异。中方将世界作统一和谐处理,西方将世界做分离斗争对待。中国人面对人生问题多采取中庸调和之法,西方人对待人生问题多持进取奋斗之态。中国人对待外邦的态度多由不平等而平等,由上位转入中位或者下位,西方对外邦的态度则多由平等而不平等,由中位转为上位或超上位。两个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故事,正是当时中西方两种文化间差异的缩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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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