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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7谢枚琼

湖南文学 2021年8期
关键词:工业园围观

谢枚琼

快处快赔中心的元主任手里捏着一支水性笔,在一张A4纸上一边比画着,一边说道:“现在我们要来还原一下当时事故的现场。”他把眼睛从纸上抬起来,望了望站在工作台前的两个当事人,“你们谁先来讲讲吧。”

当事人之一的我此时头脑里一片空白,昨天傍晚发生的那一幕仿佛一场梦,梦发生时,我浑然不知前因后果,梦醒后,我却已记不起具体细节。还原,现在于我而言,就是一页梦魇般的记忆。见我一脸的懵懂,元主任转而把目光投向另一位当事人。因为一场交通事故,两个原本陌生的人相识了。有些事情还真就这么戏剧化。从昨天起,我就算是认识了这个姓潘的年轻满哥,三十出头的年纪,偏瘦,中等个,留着短发,显出几分精干来。由潘满哥的陈述牵着,我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回到那个现场。

现场在下高速后左边的工业园内。工业园大都傍高速路口而建,顾名思义,夫工业园者,应该总是机器轰隆热火朝天的景象。是以工业园往往又被人叫作开发区,将散落其间的住户迁移走,把山地树木、农田房屋统统推平了,而后通过招商引资的特殊手段把一个个厂子引进来,开发区做的事简单而言,就是由农转商、转工吧。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法叫“农是根本”,但现在开发区却是人们眼中的香饽饽。天擦黑时分,按常理该是园区工人们下班高峰期,人们一个个行色匆匆地朝家里赶,那么即便园区内人流如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偏偏眼下的工业园内却是一派名不副实的安静,宽阔的马路上车马稀落。据说如今所谓的开发区或工业园已遍地开花,已由城市的郊区蔓延至农村乡镇了,而不争的事实却是红线图上规划得热之闹之,圈起来的土地和寥落的厂房里却是另一番场景,关门闭户的居多,望着静寂无声的这个公司或者那个厂,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很浅显的一个道理,土地如果没有耕种,肯定长不出粮食,那些紧锁的门窗背后的机器设备要是不能骨碌碌地转起来,轰隆隆地吼起来,那规模再大、规划再好的工业园又怎么开发得起来呢?呵,话题扯远了。还是回到我这个路人甲自身上来说,坦率地讲,我下高速后没有按照直行的路线行驶,而是一个左转弯就拐进工业园区内,即是因为看中了园区内人车稀少,既不会塞车,还没有红绿灯的等待,畅通无阻地穿过园区,要不了几分钟我就可以来到笔直地通往家里的那条大将路上。我已经好几次选择走这条线路,我甚至于还曾经因此而暗自有过小小的得意,我的得意当然不是说脚下的路是自个闯出来的,而是为自己的这个惬意的选择。

供职在近百里外的市城,每逢周末我都要驾车回到县城里的家来。早几年前我从县城调到市区时,咬咬牙就在工作的市区购置了房子,我从来都觉得如果没有一个栖身之所,自己就仿佛是一朵漂泊无定的云,或者说就是没有线的风筝,随风飘荡。我觉得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会使我更有踏实可靠的感觉。有房子的地方,是否可以称之为家呢?但我的确并未能从心底里把市城的这个地方当成我心灵上的家,除我之外的一家老少都还在百里地外的县城里,父母也在那里。谁说的,父母在哪家就在哪,我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哩。所以,每个周末我坚持风雨无阻地回到县城去,那里才是让我内心温暖的家之所在。有同事朋友说,难得跑呢,辛苦吧?我说习惯了,不堵车个把小时,习惯了。内心里对于道路“梗塞”却是有着几分无奈和惧怕的,对于路途畅行自然充满渴望。我啰里啰唆地讲了这样一大通,也许你听了会嫌烦,但我认为这些话其实也是一种还原,还原我为什么会选择从工业园穿插而过的初衷。

我的车速并不快,不会超过四十码,这一点我很有把握。车上坐了两个搭顺风车的朋友。要说明的是我从不会主动邀请别人来坐我的车,但对凡要求坐我车者也并不拒绝。也许有人认为搭上别人难免会麻烦些,但我觉得有人坐我的车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这一路上我不会感觉到寂寞。真是这样觉得。我在自己身上甚至还发现过一个奇特的现象,独自一个人驾驶时竟然常常会违章超速。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超速,心情急迫之下不自觉的超速。过了一个丁字路口,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工业园区内平坦宽阔的马路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行人车辆,当然也没有红绿灯。我的车速并不快,肯定没有超过四十码。潜意识里其实还是感觉到有一份责任,搭上了别人,那责任的份额自然是加重了。我记得偶尔瞥过两眼仪表盘,上面显示的速度不外乎三十六七码的样子。转眼间又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知道经过了这个路口直走,再一左拐就到了大将路上,所以嘛,现在好像就来到家门口了。

前方视野一片开阔,车子已经抵达了十字路口的中央,猛地从后排座位上发出一声惊叫:“哎哟,那车开得好快。”我条件反射般踩了一下刹车,赶紧将挡位换至空挡,车子稳稳地停住了,我一看,一辆越野车停在了左前方的位置,自己的车明明是往前开的,现在方向盘却打了个趔趄一般,偏向了左边。坐在车里,身体倒是没什么异样的感觉,连一点明显的震动亦没有。满以为没啥大事,待下得车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自己车子的保险杠已全部撞坏了,碎了一地,右大灯撞得稀巴烂,再看对方的车子,左边的前后车门已严重变形,凹陷进去不少。此车其实比我的车撞得要厉害得多。车主满哥走下车来(事后才得知其姓潘),摇了摇头,转动了几下脖子,连叹两声:“才搞好呢,又碰了。”言外之意是他的车刚碰过没几天。

三两个路人经过,见状,都停下来围着看热闹。总不乏好于围观之道者,他们本来要趁着天未完全黑下来急着回家去的,现在反而不急了,饶有兴趣地安下心看热闹,回家好像成了别人的事。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位诗人曾愤激于围观这一现象,他写下一首长诗来鞭挞围观的无良,我至今清晰地记得那诗题就是“围观,东方恶之花”,其时我没弄清诗人为什么偏要说围观是东方的一朵恶花,西方难道没有围观吗?我怀疑他是不是经过仔细考证呢?在东方我等生活的这个国度里,围观的确是一种很常见太普遍的现象,大街上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能聚拢来一大堆人,进而里三层、外三层像一圈圈涟漪不断地荡开去,蔚为壮观。从一个流传的段子可以想见围观的那种场面,道是:某人在街头见到众人围观,水泄不通,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擠到前面去一看究竟,结果大汗淋漓亦无济于事,他灵机一动,大喊着:“让开,让开,里面是我爸。”这一招果然灵验,众人纷纷为其腾开一条路来,待他气喘吁吁挤到面前一看,傻眼了,躺在地上的原来是一条狗,那狗不幸遭遇了车祸,业已气绝身亡。

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县城里,围观自是人们乐此不疲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除此之外呢,倒是还有一个让人难免大跌眼镜的现象在早几年前即盛行一时,怎么说呢,一旦两辆车子在街头巷尾发生碰撞或者刮擦事故,涉事双方一般不是先报警,而是各自下车来,拿着手机就拨打电话,那声音还故意夸张些,意在告诉对方,电话都打给谁,都讲些什么,无非是在召集人手来。在街头常常出现这样一幕:本应由交警处理的交通事故,演变成了当事双方各叫来一帮子人,按所谓的江湖规矩了难,一言不合者,甚至上演一出全武行,以人仰马翻的闹剧收场。小事情往往搞出大动静来。

潘满哥双手一摊,道:“我才修好的车呢,看看,我还赶着有事去,怎么搞怎么搞。”我懊恼地说:“冇想到到了屋门口还要出咯号鬼事,真是鬼摸哒脑壳了。还能怎么搞,报警吧。”我说着掏出手机报警了,122的接线员反复问人没事吧,我心里窝火,想着,有不有事你们来了不就知道了吗?终究还是没说出这呛气的话来。暗里奇怪他们反复问有不有伤到人,后来才知道,在他们眼里没伤到人就不是大事了,凡此类事故就交由“快处快赔中心”处理。又报了保险,一问才知道双方都是入的同一家公司的险。这倒真是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了,能省却不少的麻烦。

在枯等交警和保险来的过程中,我听到潘满哥在一旁打电话了,在和人讲出了事故的事。我心里便想,警都报了,还要咋弄呢,你要打就随你打吧。倒是旁观的闲不住,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人说幸亏人没事,马上有人接过话说,就是,只要人没事,什么事都不算卵事。又有人围着两辆车转了一圈,然后装了一脸惊奇地调侃道,呦,越野的Q5不经撞,还撞人家小车不赢呢。我这才注意到潘满哥开的是全版进口车Q5,起码得上了六十来万的价位吧。而我开的不过是裸价不到十五万的荣威,七年前我调市城后买下的。至今已跑了差不多十万里程,一个小小的基层公务员,我为自己能拥有这样一台私家车早已心满意足得一塌糊涂了。我的职业使我有太多的机会接触到社会上那一个“土豪”级别的阶层,宝马香车豪宅于他们而言自不在话下,好在本人心态放得平,不然只怕光剩下吐血的分了。人不能与人比,人只适合与自己比一比,与自己的过去比一比,这样霎那间即能找到平衡点。宝马香车豪宅非我等的菜,扒拉不进自己的嘴里,即便进了肚子里,也肯定会“肠梗阻”。既然无福消受,何必去遭那份罪呢,世上芸芸众生,活法多了去了,适合自己的方式无疑就是最好的、让你觉得最幸福的。譬如平常,我就觉得其实自己的幸福指数绝对不会低于任何人,也许有些阿Q吧。当然,要是没有眼下这档子碰撞事故发生的话。

事已发生无法挽回,不像一张白纸上写错的字迹可以用橡皮擦擦掉重写。但再麻烦的事情也得解决。我想人的一生其实就是由不断发生矛盾与不断解决矛盾的一个个片断构成的。在不断修正之中,人生的链条牢固地保持着完整,坚定地向前行走。

保险公司的小罗先来了,他询问了大概情况,现场拍照,予以登记确认后,交警这才来了,算得上姗姗来迟,从报警开始,足足过去了半个小时。来的是一个小伙子,嘴巴上好像才长出一层细细茸毛的青皮后生,趿拉着一双皮凉鞋,明显的风纪不严谨,给我的印象一下子大打折扣了。再细看,他制服上挂着“辅警”的臂章。一个辅字,应该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我其人的真实身份。什么时候起,类似如临聘人员、合同工之类身份的人员,在大大小小的媒体上频频曝光,负面新闻的当事人中似乎总逃不了他们的干系。曝得多了,以至于公众心生疑惑,质疑起临聘人员、合同工们是否是在替人背“黑锅”呢,可以坦率地承认本人的确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心里想,难道临聘人员、合同工们一定就素质差?必定是惹祸的根源?有谁来还原事实真相,让读者释然?很多时候我们并不在现场,当我见了面前的这个年轻的辅警,还真是对自己之前持有的某些怀疑犹豫了。辅警也不多言,端起相机在现场前后左右一顿猛拍,然后问询登记了双方一些基本信息,告诉我们明天上午九点来“快处快赔中心”接受交警处理,对了,还包括保险一方也得到场。这时候,天已完全黑下来了,工业园区内亮起了稀稀落落的灯光。万家灯火在城区的那一边,我看见那边的天空都要被灯光照映得如同白昼,而在常人的想象中工业园本该灯火通明的壮观辉煌的场面还真是没有出现,一场黑暗就把我想象中的工业园热烈的场景彻底还原了,一片静寂黑灯瞎火地在偌大的土地上漫漶开来。我回首望了望那个十字路口,有几盏路灯亮起来了,昏沉沉的灯光像郁闷的脸色一样。

本来约了回来和朋友要聊事的,这会没了心情。我寻思过自己最大的缺点是心里不能有事,一有了事,一颗心就总是悬着,放不下来。朋友在电话里有些失落感。也不能怪他,说得好好的事,这时又变了,我没说什么事,他倒是按捺不住了,“多大的事呢”,我期期艾艾地只好大致把情况说了。他一听,舒了口气,大包大揽的语气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咧,咯算是么子事啰,又没伤人,快处快赔中心的人我熟悉,明天上午陪你去处理。”我一回想自己当时已经过了十字路的中心线,且速度不快,而肯定是由于对方速度过快,所以发生了撞车事件,这么想着,倒是没那个必要还要找熟人打招呼了吧。但朋友热心,不好驳他的好意,那就随他去吧,反正油多不坏菜,找一找兴许处理得更快点。

翌日上午,准时赶到了快处快赔中心,就在高速连接线旁边,潘满哥比我还先到。见到昨天来现场的那个辅警,但他摆摆手说他不管处理的事,只管现场勘察,处理得等元主任亲自来。只好等了,朋友说他和元主任已打了电话,在来的路上了。再次碰到潘满哥,未免都觉得有些不自然,我给他递了一根烟,接了,点燃,没话找话般试着相互打探几句。他是开油砂厂的,县城毕竟只那么大,七扯八扯的,竟然都有彼此相熟的人,那话就好说开了,我便自信能顺利处理好事情了,心情慢慢地放轻松了几分。元主任的话却给了我当头一棒,他说有个规定,在无红绿灯的交通路口,必须要让右方向的车先行,这样看来,我就是事故的肇事者。责任的区分很重要,涉及到下一步的理赔。元主任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习惯性地转动着水性笔,字斟句酌地接着说:“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出了事故,肯定双方都有责任,只不过你是主要责任。”他冲我说。“你是次要责任。”他把眼光转向潘满哥。潘满哥此时显然有话要说了,我赶紧抢先道:“我还真不知道有这样一条硬规定,可是我明明开得慢慢腾腾的,他的车速肯定过快了,避让不及。”潘满哥对此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说当时他还踩了急刹车,自己的脑袋都往一边重重地甩了一下,好在还系了安全带呢。元主任微笑着说:“不撞不相识,既是冤家,也是缘分哩,巴掌大的地方,讲起来都是熟人熟事的,看你们两个也都不是斤斤计较不好打讲的人,反正都担待着点,事情总得处理好,保险的来了,考虑理赔怎么样对双方都划得来,找一个最佳方案为好。”他这样一说,潘满哥微微摇了摇头,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之后我听保险公司小罗说,他对交警认定他也要承担责任有看法,而我呢本来对自己要承担主要责任还有些异议,这时也不想较劲了,能尽快解决好是我第一愿望。我不想拖着。后来结案后我还是向元主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规定虽然摆在那里,可也得根据具体情况来分析吧,譬如是否超速,是否进行了正当处置,而路口一无红绿灯,二无监控,三呢辅警勘察现场时也没有采取测算之类的手段,孰是孰非,又如何经得起推敲呢?这样的还原现场的方式显然也是不全面、不科学,甚至不具备说服力的,假如双方均不认可处理结果,必将走法律程序,那么不就是一个漫长而烦心的过程吗?元主任说,你讲的也许有一定道理,可是规定明确了,他的嘴角挂了一丝笑容,压低声音说,按规定完全可以定你的全责呢。我一听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嗫嚅了一句:“规定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我建议你们可以反映上去。”元主任挤出一个苦笑道:“要是安了红绿灯就好了,工业园内好多路口都出事了,这灯不装真是大隐患。”接下来是双方车子的维修。我的好说,不必进4S店,在元主任的建议下就近放到旁边的修理厂,修理厂其实有人一直在快处中心转悠着,把修理厂办在处理中心隔壁,看来是不用担心没有业务可做的。潘满哥的车子却必须进省城的4S店。各自开车进店,约定修复后再来快处快赔中心结算。

约过去了一周吧,我突然接到潘满哥的电话,告诉我说他的车子已经修好了,店里通知接车,他说想要我和他一起去。我听明白了他话里面的意思,无非是想要我先去垫付维修费用。我其时正被单位上的一堆琐事缠身,心里便有些窝火,直接便说:“但我真没时间陪你去提车,你要不先垫付下,带票回来结账就可以了。或者你找保险公司先结算,再结也是一回事。”他说:“那你问问保险可不可以先结了。我可是真没这么多钱,现在别人欠我的货款好几百万都难得要回来。”我说:“我会问一下保险的。可是你区区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你这老板当得也是太难了。”我的话里明显含了怀疑之意。他则还在说着理由,我懒得和他磨嘴皮子,赶紧说:“这样好了,我相信你,我会先给你打款过来,让你提车回来后再结算吧。你把银行账号发我吧。”

事情终于全部解决已在足足一个月之后,那天,我们三人对六面,当面两清,潘满哥说:“其实你不相信我,你应该找了交警队的熟人。”我无心亦无力反驳,只是模棱两可地补上一句:“其实你也是不相信我,一个生意做到那样大的老板,手边上能没个三五万?不过,我可是相信你的。”元主任则说:“你们这样处理是最好的,没有争吵,没有扯麻纱,最好,最好,连我们都要轻松多了。”便都不再言语,轻轻一挥手各奔东西。

生活有时候是令人沮丧的,现实有时候又是让人倍感无奈的,我们常常在人生这个现场中扮演不同的角色,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语,做着违背内心的事情,在意别人眼中的形象,注重他人口里的评价,你生活在别人的眼神里,就会迷失在自己的心路上。而且,我们常常不知道这样的现状要维持到何时,何时才能找回自己。虽然我们在独自面对自己时会感觉到那样地沉重和疲累。说到底,没有谁会去主动地还原自己,还原自己真实的人生。而当我们面临着真相的撕扯时,不自觉地就把蒙在脸上的面纱一丝丝地剥离开来,让一切真实慢慢地还原出来。譬如,在我看来,一场说复杂又简单的交通事故,就让许多世象一步步地还原。

之后,我还是会选择下高速后继续穿过工业园区,但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没见到红绿灯在工业园区的哪个十字路口或者丁字路口设置起来。

责任编辑: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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