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边的记忆
2021-08-24○桑麻
○桑 麻
每年清明回乡,我都要到自家老屋看看。父母过世多年,老屋其实早就成了一片废墟。零零落落的残垣断壁,仿佛在替主人守望着这块宅基地。杂草丛中,只有一方灶台立在那儿。
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离不开这方灶台。说是看老屋,其实也就是在灶台边站上一会儿。灶台是用土砖和石灰泥砌成的,呈半弧形,北宽南窄。台面上排列着三个灶孔,用来放置铁锅。靠北面的灶孔最大,是专门用于烧煮猪食的;靠南面的最小,是用于炒菜的;而中间的,则用来做饭。灶的东侧有三个灶眼,与三个灶孔连通。
从早到晚,母亲似乎都在围着灶台转。那时在生产队,成年人都要集体出工。由于两位兄长结婚生子后都没有另立门户,我们家人口多、家务重,母亲只好留在家里,独自担起苦活。虽说我们一天只吃两餐,但是饭前饭后的事可真多。除了管人的两顿,母亲还要饲养牲畜。
到了做饭的时间,小孩子的哭闹会让母亲手忙脚乱。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母亲就用背带把哭闹的小家伙背在背上,再做饭。我小学五年的早餐也给母亲出了难题。父亲和兄嫂要出完早工才吃早饭,而我要赶去上课。没办法,母亲只得早早地把饭做好,在锅里用碗蒸点菜,或者把前一天留下来的菜热一下。最好的早餐是蒸两片腊肉;最简单的早餐是在饭里放上一小勺雪白的猪油,再加上一点食盐,然后用筷子拌匀。母亲再忙,也从未让我饿着肚子去上学。中学时,我在城里的寄宿学校就读,这个难题才算解决。
最让母亲发愁的是灶台边没有柴火了。说起来,那些年缺粮缺油的人虽多,但我们村子每家都有田,旱涝保收,所以粮油虽不算富足,但还勉强过得去。烧柴就非常困难了。家家户户以烧柴为主,需求量大,柴火短缺是常有的事。平时砍柴主要是兄长负责的,特别是过冬的柴火,秋收之后,两位兄长就要开始准备。但在农忙时,就主要靠母亲和我。母亲要照看孙子孙女,很难腾出手来,而我那时还小,出去砍一天柴也满足不了一天的消耗。母亲常常清早起来就要为这件事发愁。有时实在没有办法,母亲就招呼年龄大一点的孙子照看一下弟弟妹妹,自己背上年龄最小的,急急忙忙地带着我去砍柴。
灶台边也有乐事和趣事。每年腊月,杀了年猪之后,慢慢地焙制腊味,这是让全家都很开心的一件事。与很多地方用烟熏制腊味的做法不同,我们家乡的腊味是用火种慢慢焙制出来的。母亲焙制腊味特别用心,她先将簸箕、篮子以及松树叶洗净晾干,在做好饭菜后,用燃烧充分的灰烬将火种盖住,以免火力太大和散热太快,然后将簸箕放到灶孔上,并在簸箕里垫上一层松树叶,之后将原料放进去,再用一个更大的簸箕罩上,这样可保持食品卫生并防老鼠偷吃。为了使焙制品受热均匀,母亲睡到半夜还要起来一次,将簸箕里的食物翻上一遍。要做饭时,母亲会把焙制品放到竹篮里,挂在通风处。一个星期左右,屋子里就会飘起腊菜的香味。我的印象中,做饭、洗碗这类事情,父亲好像没有沾过边,但打扫厨房的卫生,他却很勤快。父亲念过私塾,也教过私塾,有讲究整洁的习惯,倒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的意思。
苦也罢,甜也罢,历历往事,早已随那灶台上方的炊烟,向远方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