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限即全部:“情怀——相逢与擦肩”展侧记
2021-08-23孙晓枫
孙晓枫
一个展览是如何生成的?我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展览?怎么做?
提问生发于讨论,而背景成为工作开始的依托。作为依托在汕頭的美术馆,在各种资源缺失的现状中,在疲软而短视的文化生态中,什么样的展览更适合这个被美食蛊惑的城市?需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应这种“海滨邹鲁”“百年商埠”的自诩?而同质化与资本化的展览在当下大行其道的事实,无疑又是一种关于虚无的打击。在尘埃落定之前,更多时候我是手足无措。
民国时期,潮汕人内在的流徙性(向海性)让诸多学习艺术的青年赴外学习,到上海艺专学习的青年学生不在少数,当他们学成归来反哺地方的时候,成为潮汕地区一股非常强大的启蒙力量,从而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美术人才,同时也改变了地方产业的结构和特点。从美育传统来看,潮汕地区内在的审美力是有传统与传承的,民居古建、手工艺、美食等都有很好的体现。而这种审美力的滞化,却在消费主义的声浪中产生,有人归咎于潮汕人重商的传统,其实不然,后来重商唯利的时风转变才是致命的,丢失了老一辈潮商的儒雅之气与开放胸襟,苟利眼前,士风不振。按个人的私见,潮汕这几十年来在文化上鲜有建树,确是隐忧。半日美术馆生存在这个特定的环境中,必然有利有弊:利在于做出来的展览必然会成为一种品质的样板,能够吸引一众关注;弊在于缺乏对话与沟通,缺乏一个相互推进的氛围。但没有行动和展览的落地,一切都是捕风捉影。
王璜生馆长提出用“情怀”作为主题,主要是根据美术馆自身的藏品和空间做出这个决定。我理解王璜生馆长的初衷以及这一代人的思考方式与情感方式,目的在于致力实践理想主义式以及经典化的诉求。我虽有保留意见但接受了这个提议,开始深化主题、设定修辞并构思展览的结构。
“沟通”与“关联”成为指导工作的关键词,不同观念线索及工作方式的艺术家挑选完之后,开始对美术馆几百件藏品展开阅读并寻找和艺术作品主题有所交集的藏品。这方面,馆长黄炜坚做了很多的资料搜集和案头工作,为第二阶段的策展写作提供了极大的支持。比如邀请梁铨老师参加展览,他的工作方式近于禅修,在库藏中我们发现“原日本纪州那贺乡池田庄金刚寺旧藏《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第七十二》”一卷,在行为审美以及思想底色上有一种共通之处,彼此间有一种趋向清净之境的镜像以及修为的隐喻,故以并置关系来确立相互的提示与致意。
梁铨的创作保持了一个觉悟者的朴素和沉静,或者说是一个退隐者对世界的谦让。每天保持着浸染、贴裱的动作,简单而舒缓,这是和呼吸同频的生长式的创作。他像一位在时间长河边的汲水者,在各种漂移的、碎片化的倒影中捕捉历代文人未曾消散的兴味,转化为他画面中的清风徐来和云卷云舒。世界激烈的运动中他注视着一碗水的涟漪。
行为的审美上,梁铨的作品近似于抄经的意味,在朝向觉悟和解脱的旅途中,以重复的动作感受生活和艺术的意味。
无论艺术家、美术馆或资本,对于文化的践行与历史书写的潜隐欲望皆可被“情怀”二字所概括,代表着某种逼近理想主义的行动力和表达,艺术创造包含着对于普世价值的体认以及对于历史的亲近。“情怀”界定着艺术作品中的人文关怀、传承、格局、气质与品位,也代表着一个时代的个体在面对社会变局中的价值判断以及可能拓进的若干路径。“相逢”是人与艺术的约定与慰藉,也是当代与传统的邂逅与选择,是历史投射于现实中的种种变相。“擦肩”呼应了当下艺术思潮瞬间迭现又倏忽消匿的现实,作为表征的浪潮似乎描述了某种活力和开放度;其实,在更深层则指向了自信力缺失的惶惑、不安与无知,在怅然若失的临界状态中提示内心的感知力、判断力与主体意识的重要性。
“情怀——相逢与擦肩”目的在于探讨艺术史、艺术品、艺术家在当代文化框架中复合而多维的镜像关系,同时也从艺术空间与艺术家的关联性以及展览的情景设定中拟定一个今古“相逢与擦肩”的对话、并置场域,以独特的解读角度,借助美术馆丰富的近代书画典藏,挑选出与当下具有代表性艺术家的艺术思想相契合的作品构建想象空间,在似与不似之间的“对话”中植入关于艺术表达若干可能途径与价值角度的设想。而这种特殊的并置目的在于改变原来的阅读习惯,生成一种传统与当代模糊的、或然性的想象通道,为观看和阐释添加一个新的维度。
展览邀请了梁铨、王璜生、管怀宾、刘彦湖、沈烈毅、丘挺、王濛莎、卢彦鹏、陈见非等9位艺术家,他们的作品有着明确的文化取向与思想维度,以非常个人化及高超的技术有效地对艺术史的原型进行转化和推演;他们的实践途径具有典型的个人性与方法论意识,有非常大的阐发空间与分岔众多的演绎路径。展览所确立的关联性以及展陈形态也将提供一个特定前提下的策展思路,成为提问和沟通的通畅的出入口。
局限即是前提,也是可以利用的全部条件。在此次展览的策划中,我意识到在地方落地的展览必须充分尊重生态的现实以及内在的多层次诉求;展览如果不与在地发生关系和碰撞的话,那么展览只是一个平面化的符号而已。展览也不仅仅是策展人的一种自我的表述,更多的是要揭示问题并树立为某种可能性的参照和前期铺陈。当然,要实现对局限的破局,那就必须开展以美术馆为主体的各种活动,通过公教、讲座、工作坊等方式扩大美术馆工作的外围空间,一点一滴地做出改变。
美术馆的未来是一种假设,但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