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不被察觉的生活系统
2021-08-23李勇
刘成瑞(《画刊》封面计划艺术家,2021年第6期):在你的作品中,自然之物(石头)和非自然之物(PVC之类)是不是“同一种”物?方和圆是不是“同一种”形式?
李勇:过于强调自然之物与非自然之物之分,也会陷入一种“分别心”。可能在此处是用法问题,而非界限与伦理,所以可以是同一物。
方圆太被理解为传统道学里的天圆地方,所以怎样抹去这种形式带来的习惯是必须处理的问题。它的组合只是出于一种视觉本能,石头刚好能够压住PVC管保持它不倒。蓝色胶管只是为了让它们可以顺利连接起来。所以没有一种坚固的永久形式,都是临时和刚刚合适即可;所以它们是没深度的零度,是扁平状。
最近,我在另外一個城市里一个相对陌生的环境进行驻留,陌生空间与自己熟悉的空间的距离感交替了一种想象,同时,它也给我回应“《画刊》封面计划”的主题“归零”提供了某种灵感。驻留让你离开了一种惯性或惰性,你需要重新捕捉和激发身体对新现场的感知力和潜能;它必须是快速的同时又是即时的,从清空到重建的这个过程状态也就是一次归零。某种意义上来说,艺术家的工作其实就是一种不间断状态的书写,它并不需要有那么强烈的界限来确定过去、未来之间的黑与白,它的区域就是一块尚未命名的中间时态。
有一天,我在驻留的工作室里停留,搜寻着之前艺术家留下的所有工作痕迹。比如说,白色展墙上留下的粘胶痕迹,那是上一位女艺术家在展览结束取走作品时留下的,这些痕迹定位了她作品的位置及大小;我又在柜子里搜罗出更早之前的艺术家留下的一些碎布料和各种残留物,它们很多是作品的局部和残件。这些被遗弃的展览废料虽还可辨识,在生活中却没有具体的功能用途了。但现在,在我这里,它们依然是信息饱满的人造之物,还残存着驻留同行的审美趣味和工作逻辑。它们击鼓传花似的被拉进时间里,等待再一次被激活。时间作为恒常,只有加入了事件和文化活动还有意识,才构成一段历程或历史。它们可能相似相续,也存在某种断裂;但此处的断裂就不全是清空,也意味着继续。
在展览的展示系统里,最后的展示仿佛才是一种艺术的在场。其他时候,与展览相关的空间与物质,在展览结束就被打回生活的原形,若死物一般。那一刻,艺术的所有东西好像已经结束了,好像不属于艺术家了。但我更坚信艺术其实是一个不断流动的能量交换生态系统,是一种不被察觉的生活系统,作品更多依赖这个系统才能够获得一种合法性。所以它仍然是可以循环的有机物,它只是一个待续的时间、绵延的时间、尚未命名的时间;它作为倒空之后的重新开始,不该执念过去,而是在这个合谋的世界里接下这个盘,悬置和搁浅界限与意义,轻装上阵。这是我理解的“归零”,也是我对我自己创作方式的一种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