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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奈德对寒山诗的误读分析

2021-08-23杨帆梅璨

成长 2021年9期
关键词:斯奈德误读寒山

杨帆 梅璨

摘 要:误读可以分为有意识误读和无意识误读。斯奈德翻译寒山二十四首诗时,通过主题、语言形式、意象等的有意識误读,为美国读者塑造了一个嬉皮化的寒山。但斯奈德在翻译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无意识误读。

关键词:误读 寒山 斯奈德

1 引语

翻译属于解释的一种,解释的过程一定会涉及到误读。误读可以分为“无意识误读”和“有意识误读”,前者主要是由于译者本体的知识经验的制约而导致的错误的解释,在接受过程中无法避免。而后者,因为译者无法脱离社会时代语境,对文本中的未定点进行新意义的赋予时都是历史性的(屠国元,朱献珑2003),这种创造性地误读能为原文本的接受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斯奈德最初进行寒山诗歌24首翻译主要使用的原本为窪田勘六辑《寒山诗集》(许明2019)。并于1958年在《常青评论》(Evergreen Review)发表译文“寒山诗”(Cold Mountain Poems),七年后,与自己创作的诗歌一道,发表在代表作《砌石与寒山》(Riprap, & Cold Mountain Poems)上。本文分析的中英文本来源为东京审美书院出版窪田勘六辑《寒山诗集》同源本——张钧衡编《寒山诗集》(许明2019),以及1969年版《砌石与寒山》,并将从主题选择、语言形式和意象选择等进行对比,分析斯奈德在填补未定点过程中对寒山诗的误读。

2 斯奈德对寒山诗的有意识误读

斯奈德对寒山诗的有意识误读体现在自然禅意主题选择、语言形式中国化和白话化、意象的归化和异化上。

2.1 二十四首译诗主题误读

朱健平(2015)指出,施耐德最初翻译的二十四首寒山诗都是“力图表现山林悠然和禅味气质的高度统一的集合”。二十四首寒山诗,十三首以“cold mountain”作为标题。标题和主题都直接展示了“一个极端出世的寒山”,从而使得对当时美国主流资本主义工商社会失望的年轻人们读到寒山诗时获得精神上的一方净土,引发强烈共鸣。然而,张钧衡编《寒山诗集》收录的寒山原诗主题包含隐逸诗(如《重岩我卜居》)、山水诗(如:《山中何太冷》)、劝世诗(如:《手笔太纵横》)、讽喻诗(《笑我田舍儿》)、寓言诗(《昨日游峰顶》)、俗语诗(《猪吃死人肉》)等,远不囿于二十四首山水诗、隐逸诗的主题。对主题进行选择性误译,斯奈德成功塑造了一个出离世间的寒山。

2.2 二十四首译诗语言形式误读

对语言形式的有意识误读体现在句式和标点的选择上。

2.2.1 句式未定点的填补

在句式上,斯奈德译诗模仿中文原诗句式,多处省略谓语动词(胡安江2005)。如第二首译诗《重岩我卜居》首联第二句“鸟道绝人迹(Bird-paths, but no trails for men)”并没有遵循英语语言的形合特点,而是模仿寒山诗歌的形式,对主语和谓语动词进行省略。同样的省略谓语动词的例子也出现在第十五首诗《寒山有一宅》颔联第二句“房房虚索索”(the room all vacant and vague),通过省略谓语动词将名词短语与形容词短语并置,突出了心体的“一物无”,即空空如也、破除执着。

第九首诗《杳杳寒山道》中,为了尽量保留原诗句首形容词的形式,斯奈德翻译除尾联外诗句时,省略了句子谓语动词,将表语提前,并用分号连接。斯奈德用明显违背英语句法规则的行为对文本的未定点进行填补,激起了垮掉派读者对完全不同于新批评主义所倡导的诗歌的阅读兴趣,从而进一步将寒山塑造成离经叛道的垮掉派英雄形象。

2.2.2 标点未定点的填补

第六首《人问寒山道》首联第二句“寒山路不通(cold mountain: theres no through trail)”中冒号的使用,不仅将诗歌口语化,而且使人与自然和谐关系、天人合一的主题跃然纸上。第十八首《多少天台人》连接词“and”的使用也用“&”进行代替。

2.3 二十四首译诗意象误读

二十四首诗的意象误读体现在对寒山诗文本意象的归化和异化上。

2.3.1 禅意意象的归化

第十五首诗《寒山有裸虫》尾联第二句“拟破烦恼贼”中“烦恼贼”意为贪、嗔、痴、慢、疑、恶见等六毒,并不仅只是来源于身的“senseless craving”。此时意义窄化,表达了彼时美国资本主义工商社会对人的异化和压榨。

归化最明显地体现在了第十六首《寒山有一宅》中对“地狱业”的翻译上。斯奈德放弃了对佛教六道轮回的介绍,转而将六道中最痛苦的地狱道翻译为“prison”,表达了对嬉皮士们因为非主流的言行而投入监狱的声援,同时告知主流价值观中无限追求财富的人只是在作茧自缚。

2.3.2 中国传统诗歌意象的归化

意象的误读体现在对中国传统诗歌中的意象进行归化上。

第二首《重岩我卜居》对“钟鼎家”的翻译则充分体现了词语的归化处理。“钟鼎”本义为“篆刻记事表功文字的钟和鼎”,后引申为权贵之家。但是在译诗中,斯奈德将意象改为“silverware and cars”来向英文读者表达“上流、富有”的含义,且将尾联第二句由否定句改为反问句,用美国读者使用的英语语言框架中有的隐喻去映射目标概念,与蔑视权贵的垮掉派产生了更强烈的情感共鸣。

第七首《粤自寒山居》尾联中对“天地”的翻译“heaven and earth”同样也体现了译者的归化处理。“heaven”作为颇具基督教宗教特色的词语(与斯奈德第三首译诗《山中何太冷》中“窥窥不见天”的“sky”相对),表现出译者对临济宗的教义“众生平等、人人皆有佛性、处处皆是修行”的肯定,同时诗句也表现了寒山不立文字、自由自在的风格,将寒山塑造成垮掉派的精神领袖。

2.3.3 禅意意象的异化

有意识误读同样也体现在对禅意意象和中国传统诗歌意象的异化上。采取异化方式对文本的未定点进行填补,使得向外国文学寻求解决国内问题出路的目标读者期待视野得到满足。

第十二首诗《出生三十年》“红尘(red dust)”本意为“人间俗世”;第十五首诗《寒山有裸虫》“智慧剑(the sword of wisdom)”在佛教用语中为文殊菩萨的宝剑,能斩断无明,烧断贪嗔痴;第二十二首《寒山顶上月轮孤》“五阴(five shadows)”,“五”为“我”,“阴”为“遮盖”,意为虚妄之我,而非真心之我。斯奈德并没有将这些禅语意译,而是用直译,后者更加凸显了佛教韵味,符合接受禅宗影响读者对寒山诗的审美期待。

2.3.4 中国传统诗歌意象的异化

第十首诗《一向寒山坐》则更加充分体现了异化的手法。斯奈德在全诗中直译中国古诗词中特有的意象,如“残烛”“逝川”“孤影”等,将美国读者使用的英语语言框架中没有的隐喻去映射目标概念,为美国读者解讀出了具有明显异域孤独气息、带有中国意境美感的隐逸诗。

然而,异化为目的的直译有时会由于没有意义完全对应的词语而在语码转换过程中失去韵味。如第十六首《寒山有一宅》将“田舍翁”译为“kulak”,这一明显具有十九世纪俄国和土改时期中国富农的气息的诗会给读者带来多于本诗意欲表达的情感意义。

总的来说,斯奈德在进行寒山二十四首诗翻译时充分运用了“有意识误读”,基于美国社会历史因素和目标受众的期待视野,创造了一个完全出世的寒山。实际上,这个寒山已经是被“美国化”、“嬉皮化”的寒山了。

3 二十四首译诗无意识误读

尽管有意识误读给美国读者带来了“被经典化”的“美国版寒山”,但是译文中出现了一些无意识误读现象仍然值得注意。

第三首诗《山中何太冷》“草生芒种后(grass is still sprouting at the end of June)”体现了无意识误读现象。芒种为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九个,时间在公历六月六日前后,而并非在“六月底”。

第四首诗《驱马度荒城》“长凝拱木声(not even the crack of a shrinking coffin is heard)”中,“拱木”意在表达人已长逝,墓旁的树径大如两臂合围。译为“coffin”虽然符合西方读者的对“死亡”这一语义场的预期,但“shrinking”与coffin的搭配在COCA语料库(2021)中出现次数为0,表明搭配的接受度很低,为生造词组。

第十五首诗《寒山有裸虫》“行不赍衣裓”意为旅行不携带衣物,同时暗喻心体之净(崔小敬2004)。而译为“askew”可能是为了让美国目标读者群体中寒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寒山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更有第十七首《一日遁寒山》“随缘过”中,将“缘”译为“karma”,而“karma”本义为 “sum of a persons actions which determine his or her fate in the next life”,与佛教中“业”类似。尽管译者想要通过翻译来向读者传达一个充满禅意的寒山,但是应格外注意用词的准确性。

4 结语

斯奈德以其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进行有意识误读,通过异化处理,向读者较为成功地传达了原诗的意境、禅机,以此表达了原诗的审美价值(区鉷,胡安江2008);也通过归化处理,满足目标读者的审美期待。在创造性地有意识误读过程中,斯奈德给垮掉派带来了一个美国化的寒山,一个没有家长里短、没有说教劝诫的极端出世的寒山,一个用传统的中国诗句模式来书写美国故事的寒山。这样一个寒山,不仅给垮掉派带来了崭新的禅宗体验,同时让中国重新审视在历史上处于边缘地位的寒山,关于寒山的研究也因为文本的美国旅行和斯奈德的“创造性误读”而持续深入。

但是我们也应该注意到,由于斯奈德翻译寒山诗时基于对自身文化肯定下的接受,同时受到所处的社会背景、目标读者的期待视野、自身的文化背景和语言结构的差异性等影响,使得寒山隐逸出世的一面被凸显,而其他面在该文本翻译中或多或少地隐藏;在读者读到相同的山水诗时,脑中浮现的不是中国的山水风情,而是美国景象,没有办法完全给读者带来一致的审美体验;而且同时因为部分无意识误读,目标受众对原诗意义的理解也会偏离。

参考文献:

[1] 胡安江.2005,文本旅行与翻译变异?——论加里·斯奈德对寒山诗的创造性“误读”[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06),67-72.

[2] 区鉷,胡安江.2008,文本旅行与经典建构——寒山诗在美国翻译文学中的经典化[J],《中国翻译》(03),20-25+95.

[3] 屠国元,朱献珑.2003,译者主体性:阐释学的阐释[J],《中国翻译》(06),10-16.

[4] 许明.2019,加里·斯奈德英译寒山诗底本之考证[J],《中国比较文学》(03),50-65.

[5] 张钧衡辑.《寒山诗集》(一卷、二卷),择是居刊印,1926年.

[6] 朱健平,扎西措.2015,“达摩译者”施耐德的禅译与禅意——自《达摩流浪者》谈起[J],《外国语》(06),89-97.。

[7] Gary Snyder. 1969. Riprap, & Cold Mountain Poems [M]. San Francisco: Four Seasons Found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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