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无意识心理
2021-08-19代彤雷晓艳
代彤 雷晓艳
摘要:运用弗洛伊德关于人格理论、本能与力比多理论、“俄狄浦斯”情结、梦的解析理论分析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不同人物的无意识心理和意象的潜在含义。研究发现,维梅尔三重人格的矛盾撕扯构成了他充满艺术的绘画作品;葛丽叶在性本能的驱动下积累力比多,在梦境中不断成长成熟;俄狄浦斯情结在科妮莉亚的逆反情绪和冲突行为中得以印证。珍珠耳环承载了情欲的流转和表露,嘴唇成为性本能表达的依托,空间的划分区隔了葛丽叶意识中的梦境与现实、展现了意识与无意识的力量争夺。正是原欲的释放与克制,造就了这部影片的美,也展现了意识与无意识的复杂性。
关键词:精神分析;《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力比多;“俄狄浦斯”情结;无意识
中图分类号:J9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1)13-0152-03
电影《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改编自特蕾西·雪佛兰的同名小说。影片沿用女主角葛丽叶的第一叙述视角,讲述了她因家道中落被迫去到天主教家庭画家维梅尔家中做女佣,通过绘画与维梅尔在精神世界灵肉交流的同时,在现实世界与彼得情欲纠缠的故事,展现了在复杂时代背景和道德伦理的共同作用下,不同人物的内心纠葛与现实的无奈。其影视化的呈现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立体,人物无意识的行为活动在影视语言的创作之下更加直观,人物自我意识的呈现也更加显著。在电影中,主角维梅尔、葛丽叶、小女儿科妮莉亚等人物通过自身行为活动反映出他们复杂的无意识心理。
奥地利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创立的精神分析学派对电影艺术的研究产生了推动式的影响。他曾把自己的理论运用于艺术和文学,开创了电影符号学领域由文本研究向精神意识领域分析的转向,旨在通过分析电影中人物的行为状态、生活方式,电影画面意象的表达,解析其背后起决定性作用的终极因素。在《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主要人物形象通过似乎矛盾反常的举动展现了人物内心性格和精神思想的复杂性。本文运用精神分析学中关于梦的解析、本能与力比多、“俄狄浦斯”情结等理论对《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主要人物的无意识心理进行分析,并通过细节分析呈现他们无意识心理的表达方式,力图还原人物角色精神世界的真实样貌。
一、《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人物的无意识
从人类开始哲学反思以来,意识就作为一个重要的关注点被广泛讨论。一直以来,无意识的研究远远落后于有关意识的研究。弗洛伊德认为,意识是无意识的微小的一部分,“意识效果只是潜意识的一个遥远的精神产物,而后者不单是以此种方式呈现在意识界,而且它出现与运作常常为意识所不知。”[1]在电影中,人物的无意识心理被呈现在意识层面和行为活动层面,透过人物的意识与活动可以洞察人物内心的无意识心理。
(一)维梅尔的三重人格
弗洛伊德的人格论将人格结构分为“自我”“本我”和“超我”三个层次。维梅尔的复杂性正是体现在其三个人格之间的矛盾和转换上:由“自我”生发的无意识的原欲冲动与“本我”在经济、家庭等因素的困顿中挣扎;而当原欲受阻时,那股冲动升华至精神领域,创造出艺术与美[2]2。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的男主人公维梅尔被刻画成一位作为全家的经济来源且艺术造诣不被妻子理解的艺术家形象。他由于创作缺乏灵感,且创作周期过长导致家庭经济困难。刚出场的维梅尔因被“本我”压抑的太久,以致在艺术创作方面有着特殊的要求。在创作的瓶颈期,女主人公葛丽叶为其提供了灵感,画家的无意识中充满了受压抑的欲望,欲望构成了冲突,通过创作得以宣泄,获得的是替代性的满足。电影中的渐近式的肢体接触也印证了画家对葛丽叶极力克制的“本我”欲望:引导葛丽叶使用绘画的设备,两人比肩共同看向暗箱时的短暂对视;辅助葛丽叶研磨绘画原料时手部的接触;葛丽叶外出采购时无意识地关心她衣服的厚度;最終,葛丽叶将绘画构图中的椅子擅自移除,构成更加和谐的构图。笔者认为以上是葛丽叶和维梅尔精神上的契合。“自我”的一次次苏醒和召唤让维梅尔一步步地做出与“本我”不甚谐调和引发妻子产生异议的行为。
维梅尔被压抑的原欲体现在当他看到葛丽叶散落且蓬松的头发时,驻足失神的神情;当富商在餐桌上一把抱住葛丽叶时,他顿时的站立。这种种无意识的反应,体现了维梅尔对葛丽叶的感情。当维梅尔要求葛丽叶搬到阁楼上住时,实际上也是将葛丽叶放置在妻子都不允许进入的自己的梦境当中。阁楼上是维梅尔“自我”的空间展现之地,在那里,他的原始欲望和自我精神得以充分释放。电影的最终,维梅尔任由家人将葛丽叶赶出家门的反常举动,则反映出维梅尔作为“超我”的一面,表现其在“道德化”自我。然而这种“道德化”似乎有些畸变,葛丽叶之所以并没有成为“天鹅”,恰恰是维梅尔“超我”人格所致,也是这种人格的体现。
(二)葛丽叶的原欲成长
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一书的序中写道:“尽管如此,我还是认为这部分的精神分析学说,同纯粹的心理学那部分一样接近真相。”[2]7这里的真相是指人们内心未曾发觉的深层本能。弗洛伊德后期将本能分为生本能(也叫做爱本能)和死本能,性本能被包含在生本能中。弗洛伊德认为力比多是一种力量,本能借助这个力量以完成目的。从动力学的角度,力比多和性本能相关联,性本能是力比多的机能;力比多是一种驱动,是个体的性本能表达与满足的内在动力。可以看出,性心理在人类活动中有着重要影响,并遵循特定的活动规律,性心理对潜意识的形成起决定作用[3]。在电影中,葛丽叶人物形象的种种无意识行为,印证了在性本能的驱动下力比多的积攒和迸发。
葛丽叶是小说作家根据现实画家维梅尔系列画作“爱”的主题塑造的人物。在电影中,葛丽叶是具有绘画天赋、与画家渐渐达到精神契合的女佣。对于葛丽叶而言,维梅尔就是梦境的存在,其间横亘着家庭地位、种族信仰、道德制约等“鸿沟”。她对维梅尔的爱慕和崇拜在电影中也有所呈现,在力比多的推动力下,葛丽叶的性本能以及在此基础上的爱,在一步步生长。
电影的开场,首先展现了葛丽叶的色彩无意识。她对色彩无意识地把握体现在切蔬菜时她对蔬菜的分类放置。这时的葛丽叶是单纯、为家庭甘愿外出做工的女孩,还未涉猎情感。初入维梅尔的画室,她与生俱来的绘画天赋,驱使她对艺术的创作者产生了爱慕和向往。刺穿耳洞的事件,原本不接受戴珍珠耳环的葛丽叶因看见未成形的画作,反为主动要求维梅尔为她刺穿耳洞,这也是葛丽叶唯一一次主动要求男主人公做的事情,在两性关系上占据一瞬间的主导,葛丽叶反常的行为证实了力比多驱动的力量;和屠户儿子的情感的生发递进,也发生在与维梅尔相关的情愫后,例如两人第一次接吻就是在葛丽叶看到维梅尔和女主人接吻之后、第一次和屠户的儿子发生性关系也是在维梅尔为她刺破耳洞之后。电影完整呈现了葛丽叶的爱情心理成熟过程,力比多的力量与性本能的驱动使得葛丽叶一步步走向成熟。
(三)科妮莉亚的俄狄浦斯情结
俄狄浦斯情结又称为“恋母情结”,表现在女孩身上就体现为“恋父情结”。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论》里提到:“性本能到了青春期便开始全力求得满足,他再次以亲属作为对象发泄原欲……青春期有一种强烈的情感的流露以反映俄狄浦斯情结。”[4]在电影中,小女儿科妮莉亚的种种行为即体现了青春期少女的俄狄浦斯情结。
影片中,小女儿和母亲一起被禁止进入画室。葛丽叶进入画室打扫时,小女儿与母亲比肩渴望进入父亲的画室,渴望进入独属于父亲的空间,这里体现了女儿对父亲的爱慕与崇拜;小姑娘第一次生气,并将污泥抹在葛丽叶刚晒好的布料上,是因为父亲责备她过于吵闹,对父亲的爱使她发泄到葛丽叶身上,由此憎恨和父亲有关的女性;维梅尔在关心葛丽叶去购买颜料是否寒冷时,小女儿也依靠在门框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眼神中的情愫已溢出屏幕;父亲在作画时,小女儿也常常偷窥,这一点体现在画家要求葛丽叶抿嘴唇时,空气中暧昧的气氛不断升温,却被小女儿在门外敲击门声打断了;实质性的行动体现在偷梳子诬赖葛丽叶的事件上。虽然小女儿的情感线并不是主线,但青春期少年情感的发泄和原欲的冲动在电影中也得以显现。
二、《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无意识心理的符号外化
“一切都不能单从表面来解释”,显在的故事蕴藏着潜在的欲望,电影中的一系列意象对于人物无意识心理的外化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珍珠耳环:欲望与转换
“珍珠耳环”无异是整幅画作的点睛之笔,画作的空间构图和光影层次也因此而更加生动鲜活。在电影中,“珍珠耳环”的意象有着潜在含义:首先,耳环的主人是维梅尔的妻子,第一次出现时是维梅尔从珠宝盒里取出,让妻子戴上。柔和的光影使得妻子的面容及脖颈更加动人,这时的维梅尔第一时间唤葛丽叶过来看。这种越级的举动使得妻子极其生气。这实际上体现了维梅尔欲望的转移,由妻子彻底转向葛丽叶。第二次出现在妻子的母亲——这个掌握整个家庭话语权的女性长辈手中,她亲自将耳环转交给葛丽叶,表面上是希望葛丽叶协助画家工作,保证家庭的运作。实际上默许了画家与女佣的关系,允许了这种违反家庭规章的行为。第三次出现是维梅尔为葛丽叶戴上耳环这一行动,依照弗洛伊德《释梦》中提到的“梦就是利用这种象征表示来掩饰其梦念的。”[5]当葛丽叶要求维梅尔为她刺破耳洞时,说的是“you do it(我要你来)”。强烈直白的表达已不是暗示,用刺锥刺破耳朵的行为更是象征着性交的过程。这就是受众在观看这一段影像时,感受到的“他们似乎什么都没做,却似乎什么都做了”这一强烈的心理暗示。
(二)嘴唇:欲望与克制
在世界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中,少女桃色的双唇欲说还休的微张,蕴藏着无穷的魅力。在电影中,着重表达双唇意象的镜头分别是:葛丽叶在主人用完餐之后,在自然的生活状态下收拾餐桌,嘴唇部的肌肉放松吸引了画家维梅尔的注意,女主人被无视,从而引起了女主人的妒忌心理。与其说这时的维梅尔是生发出了画作灵感,不如说维梅尔找到了葛丽叶美好的自然状态,被她吸引,真正地欣赏起葛丽叶。
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里提到“尽管嘴唇其实并不是性器官,但双方的嘴唇黏膜相互触碰的接吻行为都具有高度的性含义”。嘴唇是强烈的情愫暗示,第二次出现嘴唇的镜头是在维梅尔在画室要求葛丽叶一遍又一遍的抿嘴唇,这里运用对切镜头,双方都是面部特写,而维梅尔的画面镜头则更近一些,凸显出他的迫切又克制的渴望,将人物的无意识心理通过镜头语言传达给受众。
(三)空间:欲望与交融
女主角葛丽叶从自己的家庭厨房出发,走向了画家维梅尔的家里,也就走向了一个巨大的梦境空间。对于她而言,绘画是她的天赋。维梅尔的艺术造诣是葛丽叶向往憧憬的水准,由此产生的原欲是不能自拔且又极想要逃避的。两人的相处基本上都是在封闭的家庭空间以及密闭的画室,达到精神上的交流和共通,完成情欲上的交融。唯一一次在封闭空间以外的接触,是富商与维梅尔进行协商时,遇到了葛丽叶。这时的维梅尔是理性又物质的存在,阶级鸿沟将两人主仆关系划分得十分明确。室外的空间,葛丽叶也有情欲的对象——屠夫的儿子皮特,两人的相处空间基本上是在室外的空间环境中。教堂門口、河岸旁、牛棚旁等都是他们约会的场所,在葛丽叶抑制不住自己的原欲时,都是寻找现实空间的皮特来宣泄原欲的。
对于空间梦境的这一意象比较明显的对比还体现在:现实空间中葛丽叶对自己象征贞洁的包裹起来的头发很敏感,皮特想要一窥葛丽叶也被十分强硬地拒绝。在梦境也就是室内的部分,维梅尔要求葛丽叶摘掉头巾,葛丽叶虽然犹豫,但也顺从地摘下头巾。在维梅尔看到自己的头发时,她并没有下意识地遮住而是相互对看。虽然电影中是维梅尔因绘画光影的效果而做的要求,但改编小说中是以女主角葛丽叶作为第一视角来写的作品,电影里的这种处理,实际上展现了葛丽叶在性本能驱动下的无意识行为。象征贞洁的秀发被维梅尔看透,从弗洛伊德的理论来看,此时梦境中葛丽叶的贞洁也已经不在了。
三、结语
《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母题在绘画、小说、电影领域的艺术家们手中流转,围绕“爱”的主题做了诠释。这幅经久不衰的画作在经过后人关于背后故事的艺术创作下显得更加有意味,影片将爱与克制展现得淋漓尽致。受众在观影过程中,也在走进人物内心。通过运用精神分析理论对角色和意象进行解剖后我们发现,电影中每个人物的无意识行为和反常举动都能得以合理的解释:维梅尔三重人格的矛盾撕扯构成了他充满艺术的绘画作品;葛丽叶在性本能的驱动下积累力比多,在梦境中不断成长成熟;俄狄浦斯情结在科妮莉亚的逆反情绪和冲突行为中得以印证。珍珠耳环承载了情欲的流转和表露,嘴唇成为性本能表达的依托,空间的划分区隔了葛丽叶意识中的梦境与现实、展现了意识与无意识的力量争夺,促进了无意识心理的符号外化。正是原欲的释放与克制,造就了此部影片的美。艺术创作需要充沛的情感涌发,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对于艺术作品的理解和解剖使得我们能更好理解影片《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也帮助人类更加了解自己。
参考文献:
[1]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北京:作家出版社, 2014:493.
[2]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性学三论[M].徐胤,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5.
[3] 张传开,章忠民.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述评[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87:23.
[4]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周丽,译.武汉:武汉出版社,2014:300.
[5]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释梦[M].上海:商务印书馆,2002:352.
作者简介:代彤(1996—),女,汉族,山东日照人,单位为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方向为广播电视。
雷晓艳(1980—),女,汉族,湖南永州人,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媒介融合。
(责任编辑: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