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守艺术创作规律

魏东晓

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新创舞台艺术作品展演季”剧目中，海派都市滑稽戏《悬空八只脚》取自当下的现实题材，以清新、明快的故事和富有质感、性格鲜明的人物塑造占据了一席之地。

现实题材的原创作品对于编剧的考验不仅在于取材，而且在于主题开掘。《悬空八只脚》抓住老公房加装电梯这一社会现象，敏锐而准确地把握住了热点，得之并非偶然，两位编剧吴兴人、邵宁均为沪上资深报人，跟踪这一题材，深入生活潜心研磨至少五年，从加装电梯这一事件表象，直达当事各方利益纠葛，从现实多种有关电梯加装丰富多样又稍显凌乱的社会新闻中，紧扣新时代邻里关系及人际关系处理所体现的社会变化、人们相互关照的崭新更迭，奠定了此剧较高的格调基础。

从观众的视角出发，主题和取材并非关注的首要焦点，人物和故事才是接受与否的首选。滑稽戏吸引观众有其固有和特定的方式，那些能够即时抓取观众注意力引发哄笑的演出技巧见仁见智，提升滑稽戏品味的探索也从未停止，但凡评价较高的滑稽戏，如《路灯下的宝贝》《阿混新传》等，都兼具人物塑造扎实和故事铺陈噱而不俗的特征，泛泛之作则往往偏废于其一甚至乏善可陈。对于作品格调和观众性的综合诉求，还是需要编剧纯熟运用戏剧技巧来进行整体架构。《悬空八只脚》得益于深入细致的素材抓取，又在剧作构成中体现出相当扎实的编剧技巧，每一位人物的身份设置、性格塑造與其他人物的关系及演变，形成层层递进的动作方向和层次，最终构成全剧清晰生动的情节线索，表现出显著的学院派编剧特征，从技术上保证了观众能够兴致盎然地保持对于剧情持续高昂的关注和期待，从而最终感受到本剧的主题。前辈滑稽名家吴双艺曾经说过：“离开人物性格的塑造，脱离剧情需要的‘硬滑稽，是不会受观众欢迎的。”滑稽戏中的人物，尤其是现实题材中的人物，首先应存在于戏剧角色所处的特定情境中，符合整体戏剧结构设置是前提，在此基础上发挥剧种特有的塑造和表演方式则系锦上添花。滑稽戏的人物塑造需要兼顾人物质感和喜感，剧作无疑应该提供舞台效果的基本保证。所谓“肉里噱”，无外乎是对于笑料既符合人物动机逻辑又幽默风趣能够引起观众共鸣的概括和描述，它的实现既依靠剧作基础又仰仗演员演绎，缺一不可。

《悬空八只脚》的演员阵容在滑稽界可以用“豪华”形容，龚仁龙、许海俐、王文丽、余娅、周益伦、骆文莲、薛文彬这样的配置已经许久不见，其中既有来自不同剧团的著名滑稽演员，又有长期从事话剧表演的实力派。将这些表演风格不尽相同的演员融合在同一个舞台上默契合作，无疑对于导演和制作提出了较高的要求。本剧经历了初期50天的严格排练，也曾经因为平衡表演方式调整演员，在不断的打磨中克服艺术创作过程中必然存在的问题，剧中每一句台词、每一个部门的调整都因充足时间的保证得以从容进行。而导演施展强大调度能力、体现多年在滑稽戏领域潜心深耕心得的结果，最终舞台上几乎每位演员演绎的角色都性格鲜明且关系明确，既完成了剧作对于角色的定位，又充分展现出自身表演特点，将观众融化在富含生活情趣的原生群像中。

在《悬空八只脚》的舞台上，巨大的旋转体呈现了本剧独特的舞台空间造型，旋转中自然形成的空间转换，以及恰到好处的投影效果，虚实转换映衬与舞台调度自如结合，提供了对于故事和主题的另一种可视性理解方向。

《悬空八只脚》的主创团队几乎全部有在上海戏剧学院的教育经历，其学院派特征也体现在整个演出呈现的方方面面，保持滑稽戏的传统和优势，将学院派的专业素养和能力体现在创作中，并使之结合为统一和谐的演出形态，因而获得观众认可也就顺理成章。而现实主义喜剧方向的共同追求，也使得剧组在尊重创作规律上达成共识，工作状态高效和谐，保证了全剧的整体水准。

受限于演出场次较少，目前该剧虽然已经在观剧人群中受到专家观众的一致好评，但是投入和票房之间仍然没有实现平衡，与剧目质量相比较，其营销面临暂时的窘境无法不让人关注。笔者认为，滑稽戏积累的观众至今年龄层偏高，客观上影响了观众对于剧种创新的积极反应，获得年轻观众关注已经成为刻不容缓的需求，虽然这并非本剧一剧之过，但毕竟是客观现实，不容回避。同时，主创团队的学院派基因，基本上来自于上海戏剧学院传统四大系，其专业方向均强于创作，短于营销，面对当今的演出市场，演出剧目价值的实现并非仅至排演完成而止，在保证口碑的同时满足更多的演出场次、实现口碑和票房的叠加影响力，需要更多的资源投入，也需要不亚于创作本身的专业能力，在这个方面既需要进一步的资金追加，也需要综合资源的加持。作为一家民营公司，在体现对于文化市场应有责任感和制作能力的同时，继续拓宽自身营销资源，实现更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也是应有之义。

《悬空八只脚》事实上已经经历过两轮打磨，也已经初步获得了市场认可和良好口碑，希望这部出色的滑稽戏能够获得更与创作实力相匹配的成绩。

（作者为上海戏剧学院艺术创作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