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大贪”的赴刑之路

张亮

青年才俊因“贪”误入歧途

大义父亲举报儿子

2000年12月2日晚，寒风凛冽，陕西省潼关县城异常冷清。在县公安局门前，“有事找民警”的灯箱在黑夜里显得格外醒目。晚10时左右，一名中年男子敲响了县公安局紧闭的大门。公安局值班民警接待了这名男子，原来他是来报案的，他的举报内容让民警大吃一惊。这名男子是潼关县人民银行纪检组长兰某，他举报在建设银行工作的儿子兰荣有重大经济问题，并将一个大信封交给民警，里面是一堆存单和存折。值班民警立即向局长打了请示电话。闻讯赶来的公安局长查看了存单、存折后，也吃惊不小，他认为这是一起十分明显的职务犯罪，必须马上报请检察机关立案。他随即拨通了潼关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电话。

时任潼关县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焦小潼得知情况后，连夜召集反贪局人员部署调查。第二天早上8点不到，潼关县建设银行紧急报案，开发区分理处主任兰荣携款潜逃。

此案惊动了陕西省司法高层，他们指示，一定要将犯罪嫌疑人兰荣缉拿归案。于是，潼关县人民检察院与公安机关联合成立抓捕专案组，研究部署追捕方案。专案组首先围绕兰荣的家庭及其社会关系展开调查。办案人员很快查到了与兰荣关系极为密切的王某、李某有可能知道兰荣的去向，同时还得知兰荣曾在外包养过一个女人的情况。

千里追逃使“蛀虫”落网

2000年12月6日，民警传讯了王某，王某表示自己对兰荣的事一无所知。但说自己12月3日早上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这个女子叫“王小雪”，是兰荣的情人，目前已回湖北省黄冈市的老家。12月7日，专案组又传讯了李某，他交代曾陪兰荣出逃，藏匿在渭南某宾馆，并说兰荣同“王小雪”多次通话。当问及兰荣现在的情况时，李某却一脸茫然。专案组分析认为，找到“王小雪”是能否成功抓捕兰荣的关键，于是专案组派多名干警立即赶赴湖北寻找“王小雪”。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办案人员很快找到了那个叫“王小雪”的女子。突审“王小雪”时，她痛哭流涕地交代，12月3日，兰荣和一个穿黑皮衣的人领她去过十堰市，第二天一早又一起回到西安，随后三人分手。兰荣现在的去向她不知道。为掌握兰荣的行踪，专案组决定将“王小雪”带回陕西。

一路上，办案人员对“王小雪”悉心照顾，他们的良苦用心让“王小雪”很感动，她表示一定会积极协助他们抓捕兰荣。12月15日上午10时许，“王小雪”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兰荣打来的。兰荣告诉“王小雪”：“我在宝鸡，等你到宝鸡后，我们再电话联系。”办案人员将情况报告专案组领导后，迅速向宝鸡进发。次日凌晨，他们与提前赶到的焦小潼检察长汇合，研究抓捕兰荣的方案。12月16日上午9时30分，专案组让“王小雪”在宝鸡长途汽车站门口给兰荣打电话，兰荣在电话里反复追问有无人跟踪，确认万无一失后，他告诉“王小雪”说自己并未在宝鸡，而在甘肃武威，叮嘱她搭乘下午1时20分的西安至库尔勒的火车，在武威南站下车。

专案组决定由渭南市检察院侦二处长阎国武带队先行一步，专案组成员周加强带队同“王小雪”搭乘同一班列车一起出发。

2000年12月17日上午8时10分，周加强等人到达武威南站，在阎国武的安排下，两组办案人员迅速进入各自位置設网捕猎。20分钟过去了，候车室的人快走完了，“王小雪”还未见到兰荣。这时，一个女人走过来问“王小雪”：“你是×××吗？”“王小雪”说是，来人说：“跟我走！”不远处有一男子紧跟过来。三人从候车室出来向车站广场外的一辆出租车走去，当他们快要上车时，隐藏在广场四周的干警猛扑过来将男子按倒。“兰荣，你被捕了！放老实点。”但这名男子不是兰荣，而是陪兰荣一起潜逃的杨庆立。经审讯，杨庆立供出了兰荣的住处，周加强、阎国武带领办案人员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赶往兰荣租住的民房。面对突袭的警察，刚刚起床的兰荣一下子被他们生擒。

财迷心窍步入深渊

兰荣系潼关县太要镇人，1993年从银行学校毕业，1994年即被建设银行潼关县支行聘为代办员。因为兰荣在工作中认真、负责，有开拓精神，先后在建设银行系统信用卡部、会计部和开发区分理处任记账员、出纳员、复核员等职务。1997年1月，兰荣被建设银行潼关支行任命为潼关县开发区分理处主任。上任伊始，他工作卖力，为了保住分理处的揽储成绩，只要是储户的要求，兰荣几乎有求必应。

随着职务的升迁，兰荣接触的人多了，思想也渐渐发生变化。潼关县前些年因开金矿而暴富的人不少，兰荣经常与这些人交往，看见别人大把大把地花钱，涉世不深的兰荣羡慕不已，他开始做起了发财梦。一天，他和好友李某闲聊时，李某说自己给潼关县西峪某金矿老板运矿石，该老板因资金紧张，一直没钱支付运费。李某又说，该金矿位置不错，但老板已无资金再投入，该金矿业务处于停滞状态。李某见兰荣对金矿很感兴趣，遂试探着说：“我看不如咱们把金矿生意接过来，也就是一百多万，只要挖出矿石，几个月就能收回投资。”兰荣思考良久，认为要想发财就要敢于冒险，于是兰荣答应李某，钱由他想办法。

然而，兰荣似乎并不着急找钱。原来，他利用当主任的便利条件，早在1997年3月就挪用过储户10万元存款，入股金矿业务后挣了30万余元。尝到甜头的他认准了这条发财路。为了以后挪用公款方便，他还有意将支行领回的“双整”空白存单不入分理处的账，又将1998年发行未用完的，应该上交的国库券收款凭证也截留下来以备后用。就在兰荣同李某决定要买金矿后的第三天，一储户通过兰荣存入五年期国库券存款41万元，兰荣擅自使用一张应上交的国库券收款凭证，41万元公款就轻易落入他的手中。没过多久，兰荣用同样的办法筹集到资金100万余元，将这笔钱全部投入金矿业务。之后，李某又向兰荣推荐其他金矿业务，兰荣又想“办法”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为与国有金矿老总搞好关系，兰荣不惜重金多次同金矿老总到西安潇洒、挥霍。他为了方便管理金矿业务，先后购买了4部汽车，但原先期望值极高的两处金矿一时难见回报。放弃吧，两个金矿已投入数百万元，这些损失可怎么办？继续干吧，还得再投入。两个金矿将兰荣拖入不能自拔的泥潭，直到事发出逃前，兰荣总共为这两个金矿投入了625万余元。

可投资两个金矿的教训并没有使兰荣在犯罪的歧途上悬崖勒马，财迷心窍的他又投资30万元在嵩岔峪坑口开了矿，以图多头出击。他还在河北秦皇岛某自治县金矿项目上投入32万余元继续做自己的发财梦。兰荣当主任时，采取直接从银行账面挪用储户存款，私开“双整”存单和国库券收款凭证、转卖国库券收款凭证等收入不入账手段，共挪用银行公款1100万余元。

罪恶“吞噬”年轻生命

28岁的兰荣在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采取伪造账目、伪造单据、盗取储户密码、销毁储户存单、冒用储户名义盗取公款等手段侵吞、窃取、骗取储户在银行的存款，共计贪污、挪用公款1100万余元，用于个人经营性活动和私自发放贷款等。到案后，兰荣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在看守所，他声泪俱下地说：“我年纪轻轻就走上银行开发区分理处领导岗位，手中握有权力，级别虽然不高，可我变得忘乎所以。我罪行深重，自己非常后悔，辜负了组织培养、领导信任，更对不起我的家人。我認罪认罚。”

2001年11月29日，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兰荣犯贪污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当天，潼关县法院审判大厅座无虚席，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长宣读的判决书长达18页。法院审理认为，兰荣身为国有商业银行委托管理、经营国有财产的人员，利用担任建设银行潼关县支行开发区分理处主任的职务之便，骗取国有银行资金351.93万元，收取储户本息共计802.53万元，其行为已经分别构成贪污罪和挪用资金罪，犯罪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影响特别恶劣。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遂作出判处兰荣死刑的决定。法庭宣判结束后，几位老人愤然地对记者说，希望通过兰荣这个案子给那些“手伸得太长的人”敲响警钟。不少旁听人员也为兰荣扼腕叹息，这么年轻就被判处死刑，血淋淋的教训啊！

一审宣判后，兰荣不服判决向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2002年10月12日，经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查明：1997年3月至2000年11月期间，兰荣利用其担任建设银行潼关县支行开发区分理处主任的职务之便，采取收款不入账，盗用储户在银行的账号、密码等手段，把储户款通兑到其个人账户上取出，冒用存款人户名、填写取款凭条、偷取储户存款、偷盖业务专用章、骗取储户存款，直接侵吞、窃取、骗取储户在银行的存款430万余元。1998年至2000年11月，兰荣采取私开存单、凭证的手段，收取储户存款本金及利息740万余元，未入银行账，占为己有。兰荣共侵吞公款1100万余元，用于个人经营性活动和私自发放贷款及挥霍等。其中兰荣用于个人投资开采金矿和其他经营活动共计705万余元，私自借贷给他人273万余元。2000年11月29日，兰荣自感罪行严重，即从潼关县出逃湖北、甘肃等地。潼关县检察机关经过10多天追击，将其抓获。侦查机关追回赃款168万余元，追回赃物价值人民币38万余元，尚有969万余元未能追回。

二审法院认为兰荣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直接侵吞、窃取、骗取储户在银行的存款及利息，构成贪污罪，数额特别巨大。此前，渭南市中级人民法院以贪污罪判处兰荣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经审理驳回上诉维持原判，并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

案后思

从被人津津乐道的“揽储状元”到令人唾弃的金融巨蛀，兰荣人生轨迹转折的幅度之大发人深省。他的堕落和他对自己的放纵有着必然的联系。但审视其历程，兰荣在不到4年的时间给国家造成如此大的损失，难道非要等到他的父亲去揭发举报才能晓之于世吗？相关部门对这一领域的监控问题应认真反思！判决生效后，民众在为兰荣堕落惋惜的同时，无不对其父大义灭亲的行为肃然起敬。兰荣的父亲揭发儿子的罪行得到了社会的赞扬，但兰荣的父亲深感自责，如果能及早、及时地发现并果断阻止儿子的违法行为，儿子兰荣或许不至于堕落到被法律处以极刑的地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交友不慎也是兰荣走入歧途的原因之一。本案中，如果不是李某极力鼓动兰荣投资金矿，或许兰荣不会动歪脑筋陷入“发财”泥潭。

办案检察官指出，兰荣风华正茂，其本可以拥有不错的前程，可因罪孽深重被法律严惩，令人遗憾，其教训也极为深刻。本案显示出银行职位低并不意味着所掌握的金融资源配置的权力小，关键是相关工作人员“是不是在关键岗位”“是否掌握着可支配的权力”“是否能从信息不对称中牟利”。此案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银行系统重业务、轻教育;重业绩、轻人品的弊端。兰荣作为“揽储状元”“青年才俊”，上级对其忽视监管，同级人员无法、无力监督，是导致兰荣走向堕落的重要原因。在分理处兰荣独霸一方，为所欲为，一些制度成了摆设，他的违法行为屡屡得手，使其胆子越来越大，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可见有力的监督机制对预防国家工作人员职务犯罪是何等重要。只有做到上级监管与内部管理制度严格执行相同步，堵塞漏洞及制度上的缺陷，让个人权力受到约束，在监管手段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才能预防和减少金融领域犯罪现象的发生。

（本文除兰荣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

编辑：夏春晖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