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深处有店家
2021-08-12曾繁宇
曾繁宇
龙井街上有名扬几里的老姨牛肉粿。
母亲去外地学习,父亲就又带我到牛肉店去了,摩托车呼呼,有耳边摇晃的风,上了龙井街,远远的,还是那间木板房。
这一带管得不严,在电磁炉、天然气早替代了煤炉的时代,老姨还用着明火,似是炭,烟熏得亮白的瓷砖发黑,其实也为了体面,也有放着两罐煤气,这样的自然,给城镇交界的小城添了几分不加修饰的质朴。若是若干年后的我面对大城市,在浩大天地间起起落落,定会舍不得这份城镇交界的十里烟火。
“三十还是五十?”
“鲁近日省钱娶仔媳?(你最近要省钱给儿子娶媳妇吗?)”
“哒是昨日中彩?(你是昨天中了彩票?)”
有时,这样有些粗野的调侃,旁人看来似有失礼仪,但如果你和店主熟络,这个时候大可不必直面问题,打个哈哈,含含糊糊地混过去,店主和顾客之间心照不宣的不拘小节,在这一问一答中 尽显。
店主收了钱丢进竹篓,脏了的手就著食指点一下湿抹布,掌起汤里的大木勺。另一手提起长木筷,在汤里戏法似的左右搅拌,捞起白长的粿条,拍进瓷碗。大勺捞起牛杂牛丸,顺着热汤游进碗里——这是讲究的活儿。三十就是两颗,五十多一些,就有四颗,没得商量!不是吝啬,这是老店硬气的规矩,规矩就是规矩。如果心情好,多抓一把菜叶砸进去,滚火快烫,快速捞起。
汤的焦黄、叶的新绿、粿条的纯白,一个宽口大碗冒着白汽摆在你面前。伸进长筷,要卷两下,米香味的粿条讲究爽口。装满热汤的瓷勺,送进嘴,却又不急着嚼,要等到满口牛杂的醇厚,才能让粿条直达胃底。
秦岭以南的人,喜欢“一碗热汤”,“一碗热汤”是可以包治百病的:热的,滚烫的,高傲的,嘬着嘴呵着热气,吸溜着的粿条汤,消解了生活中的苦的,烦闷的,低落的。
父亲吃得满头大汗,抬起头问道:“店是有四十个年头了吧?”
“从前跟我老丈人做的不要算,搬了三四回,算来大四十年了!”
“在棉城食来食去,无变的只有你这里的味道了……”
店主颈上挂着起毛的毛巾,搓了搓手,给父亲递过来一根烟。他挺着大肚,光着的脑袋笑得肥腻腻。
故园有流水,有花茶,有热汤,每月吃一两次。或许三年后,我会扛着行李,奔向心中的他乡。虽然小店早就用上电磁炉,没有了最淳朴的原汁味,但我依旧舍不得这两碗滚热的汤,舍不得桌上这碎言片语。
小店四十多年,看过四十多年的烟火的落霞。这些街边的食店坐拥这座城市最原始的烟火。人群的身影刻肌刻骨,花白的粿条智通人性,热气翻腾百转,是不息的香火,绵延的命脉,血液中奔腾的密码。
(指导老师:纪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