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忠诚
2021-08-11周占芳
周占芳
梁元英
1920年11月,我的母亲梁元英出生在山西省忻州市定襄县东力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年代,19岁的母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中母亲不忘初心,以一生见证了党的光辉历程,也实践了她对党的忠诚。
1937年,父母新婚不久,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爆发。值此民族危亡之际,父亲周承汤(定襄县师家湾村人)毅然辞掉远在绥远的指导员工作,徒步千里返乡与挚友樊如翼(中共中央国务院授予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荣誉奖章)、张灯元(又名周道,成都地质学院原党委书记)一起投身抗日洪流,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受父亲的影响,母亲也参加了村里的抗日工作。同年9月平型关大捷后,八路军115师教导大队一部分散在师家湾村附近的卫村、小王村和神山村休整。村里的党员干部周秋兰等组织妇女做军鞋、缝袖章,配合“动委会”做支前参军的动员工作。母亲和她的姐妹们赵俊嫒、张书心、赵桂青、张富鱼等都积极参加了动员工作。当时大家热情高涨,白天开会做支前,晚上分头深入各家做动员。母亲回忆起当时唱的一首歌:“石榴开花满地红,十八岁小伙去参军,参军要当八路军,八路军打日本。”那年师家湾村有30多名青年参军,受到了上级的表彰。
1938年1月,定襄县妇救会成立。妇救会历任领导中,师家湾村就有三位,即县妇救会主任韩普珍,副主任周秋兰和赵俊嫒。周秋兰是母亲的直接领导。1月28日,日军首次入侵定襄,杀死八人,烧毁定襄中学。此后又在定襄制造了一系列屠杀惨案,全县人民在党的领导下与侵略者进行了殊死斗争。同年7月,父亲就任县抗日自卫总队四区教导员,随后任二区区长。在妇救会的领导下,母亲的工作转入地下,活动更加隐蔽,经常在野外古墓里开会。由于日军、汉奸经常进村骚扰,作为抗日干部家属的母亲晚上通常不能在家里住。有一天早晨,村口挂了一面太阳旗,是在欢迎日本人。母亲她们发现后立即将其扯掉,得知是某地主老财干的后就警告他:“如胆敢再干,小心脑袋。”吓得那个地主老财再未敢轻举妄动。
1939年底,母亲由周秋兰和牛桂兰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据母亲回忆,那天天很冷,牛桂兰赶到师家湾村和周秋兰一起为母亲举行了入党宣誓仪式,地点就在我家的里屋。三个人同时举起右手,庄严宣誓,牛桂兰说一句,母亲跟着说一句:“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不怕困难,不怕牺牲,永不叛党。”
1940年,定襄县抗日武装发展壮大。6月,父亲担任了县委武委会主任,并与县委书记范儒生在赵家庄村召开了全县军民参加“百团大战”的动员大会。次年春,组织上安排母亲前往盂县鱼皂口革命第一中学读书,同去的还有我的三叔。之后不久母亲从一中转人部队的女子护士学校学习。
三叔周承亮年幼丧母,从小跟随我父母生活。中学毕业后分配到定襄县一区任儿童团团长,1947年任定襄县三区区长,1948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49年参加过解放太原战役,1951年出国参加抗美援朝作战,1952年不幸在上甘岭战役中牺牲,时任志愿军202师政治部副科长。母亲闻讯后失声痛哭。
1941年秋,日军对晋察冀二分区发动了大规模“扫荡”。护士学校先是迁到盂县左湾村,后又分散转移。母亲和她的同学们经常钻在山沟里、躲在山柴里,白天看书学习,晚上露宿野地,环境非常恶劣,而且还经常断粮。当时伤寒(打摆子)、疥疮等疾病肆虐,很多人被夺去了生命,也有人实在吃不了苦就当了逃兵,留下来的大多数女同学也在多次转移中把书和被褥都丢了。每到晚上,母亲就把自己唯一保留的被褥与同学们共用。为了保存力量,学校师生还经常分散到老乡家里。一天日军“扫荡”,母亲她们便领着老乡们转移到山沟里,刚刚站稳脚跟,就听说日军又要搜山,其中有两位重病女生无法再次转移,只好隐藏在一个山洞里,结果被日军发现后杀害。与母亲一起坚持到反“扫荡”胜利的女同学有王碧云、齐改珍,还有徐向前元帅的女儿。护校由最初的一百多人到反“扫荡”结束后只剩下二十几个人。
母亲与周道(左)、樊汝翼(右)留影
抗战胜利前夕,母亲也患上了打摆子和疥疮,住进边区三所养病。有一天母亲听护士说,医院住进一位县里的干部,一看却是父亲。两人几经周折,相隔两年多后不期而遇,当时不知该有多么高兴。因两人都患病,母亲就向护校领导请了假随父亲住在东山坡地我老姑家养病。本来组织已决定,等母亲康复后就去野战部队工作,但此时的父亲因常年带领民兵转战,饥寒露宿,患上了严重的胃下垂、肺结核,尤其两次重伤寒严重地侵袭了他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母亲去信给护士学校申请把党组织关系转回到县里,随父亲先后在定襄、忻县两地一边照顧多病的父亲,一边继续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
1950年冬春,县委号召试办农业生产互助组(简称互助组)。随后母亲就和村里梁明月、梁宽宽两家翻身贫苦农民组成师家湾村第一个互助组,母亲任组长。由于各家优势互补、齐心协力,互助组第一年就取得了很好的收成,得到村里人的赞许和上级的表扬。正如1951年9月中共中央通过的《关于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的决议(草案)》中指出的那样:“要克服很多农民在分散经营中所发生的困难……就必须提倡组织起来,按照自愿和互利的原则发展农民互助合作组织。”第二年,村里的互助组就发展到十几个。父亲在《我的老伴》一书中写道:“师家湾互助组是在她的带动下发展起来的。”1958年秋,母亲带着五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两岁)回到师家湾村住进土改时分到的两间破屋里。一回村,母亲就带着我的哥哥们和泥打瓦、修锅灶、掏炕洞、垒烟囱,房上地下忙活了几天。随即母亲将自己的党组织关系转回到村里,不久就担任了村支部组织委员、妇联副主任、村委会委员。回村后不久就赶上了大炼钢铁,村里劳动力非常紧张,母亲二话不说,扛起铁锹就下地干活了。每天晚上母亲还要去大队部开会,一开就是大半夜。开会时手都不闲着,不是纳鞋底就是干其他针线活,从此开始了“起五更、睡半夜”的生活。尤其是小队核算后,母亲连任了几年妇女小队长,更是忙得陀螺似的。
母亲每天早晨起床先挑水,给上学的哥哥们做好饭,下地时往暖壶里放把小米,以备午饭。常常是顾不得吃饭,拿个窝头边吃边挨家挨户喊人上地。打我记事起,睡觉前后根本就见不到母亲,一觉醒来,母亲不是在灯下做针线活,就是开会不在家。每年秋收后,队里不仅分粮食,还分白菜、萝卜等各种蔬菜,母亲是背了一趟又一趟。背回家后还要晾晒、分类、存储、腌制,母亲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不分昼夜地运转。她手脚特麻利,做事特泼辣,那雷厉风行的性格,多半是那时候练就的。父亲被母亲吃苦耐劳的精神深深感动,在病中写了中篇纪实小说《我的老伴》,真实描述了母亲回村后带领群众苦干、实干的事迹。
公社化后,村里的事情越来越多,平田整地、拉沙改碱、挖渠修路……因此,劳动力就显得很紧张,为了解决劳动力缺乏的问题,1960年公社号召兴办幼儿园、养老院,母亲受命着手创办幼儿园、养老院。记得在村中心一个大院里,有正房、东房,墙粉刷得雪白,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当时的幼儿园、养老院办得像模像样、红红火火,还引得公社和县里不少人前来参观。
我們兄妹一行陪母亲在东峪
起屋盖房应该是男人的事,可母亲就不信那邪。土改时我家分到的那个小院里住着四户人家。每到秋后,各家的柴禾、粮草堆得院里没有落脚的地方。1962年春,大哥因病休息在家,母亲决定将旧房卖掉买个空院子。大哥筑土坯、当小工,母亲自己当大师傅,垒基础、砌墙,封顶时才雇了木匠并叫来邻居帮忙。有了自己的院子,母亲就养起了猪、羊和鸡,全家人都欢喜万分,大哥的病竟然也养好了。
母亲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善良奉献的品质令村里人交口称赞。1962年母亲担任村妇联主任,1964年在社教运动(“四清”运动)中担任了村支部书记。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母亲被造反派打击,但她能够坦然面对。然而,父亲因病去世,我们全家极度悲痛。1976年,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全国人民奔走相告,欣喜若狂。母亲闻讯,悲喜交加,一扫多年的疑虑和不安。
改革开放以来,祖国面貌日新月异,人民生活不断改善,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影响随着国家的强盛不断提高。作为一名老党员,母亲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每逢村里集资建校、建桥、修路等,她总是慷慨捐资、积极相助。每逢七一、过年,村里、乡里、县里的干部前来慰问时,她总是发自肺腑地说:“是党的政策好,感谢共产党。”
2009年国庆节后的第三天,母亲说她要到她与父亲曾经战斗过的东峪去看看,我们兄妹便与母亲一起前往赵家庄、戎家庄、岭子底、南庄等村,去追寻父母曾经的足迹,去重走父母曾生活战斗过的地方。父母一生都在用实际行动践行着他们对党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