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登对话张文宏：接种疫苗才能打开世界

天花的肆虐，推动了英国内阁制政体的形成；霍乱的蔓延，促使全球卫生系统得到改善；新冠的暴发，让我们应对未知病原体的能力提高。这些骇人听闻的传染病如何影响了人类历史的进程？近日，漫画科普开创者混子哥（陈磊）携手医学超级大脑张文宏，出版了科普漫画书《超级大脑在想啥？漫画病菌、人类与历史》，带读者盘点九场大瘟疫的前世今生，了解传染病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疫苗就是长久的文明的延续

樊登：欢迎复旦大学教授、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张教授，您怎么会想到用漫画的方式来讲病菌、人类和历史？

张文宏：病菌在整个人类历史当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通过对这些历史的了解，会更加深刻地理解人为什么是这样，同时会知道疾病是怎么发生的。陈磊一直在说历史，所以我们的角度就往这方面去走。我们不是去讲一个具体的病毒或者细菌，也不是纯粹地去讲历史，而是把病毒和细菌放在人类历史上讲。怎么发生的？怎么发现的？怎么走向结束或者是人类怎么学会跟病毒细菌一起共存的？你知道了这些以后，就可以理解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樊登：书中的结构是以病毒为导向的，首先就是天花，天花是不是最早被人类驯服的病毒？

张文宏：与其说被人类驯服，还不如说是天花先驯服了人类。天花在病毒里面是比较独特的，是人痘病毒，属于痘科。

为什么说是天花驯服了人呢？因为原来的痘科病毒在人当中引起的症状是不严重的。但是天花病毒通过变异和进化，突然获得了一个能力：它只能感染人，成为一种只在人类当中存在的病毒。

这就证明了自然界中所有的生物体都在进化，跟我们人类有关的这类病毒，也跟人类共进化了，这对人类来说就是一个致死的疾病，所以说它先驯服了人。

再说新冠，如果人类不针对这个病毒进行顽强的反击和抵抗，那新冠就有可能跟天花一样，到处蔓延，而且永远消除不掉，变成人类社会的一个常驻病毒。所以，在人类发现疫苗之前，天花在人类社会就一波一波地传染，一个大洲一个大洲地传染，几千年里都没有被消灭掉。

樊登：后来有人发现牛痘能够治天花，也不是治，叫作产生抗体，就让天花变得越来越少。

张文宏：这是在19世纪末。其实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些医生有一些天才的想法了，因为他们发现生过天花的人不会再生。最早在中国，最早的接种方法是使用人痘。清朝在选自己的接班人的时候，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人最好是生过天花的。如果没有生过天花，一登基皇帝突然就没了，风险就很大。据说更早在明代，在皇室里面就有人开始用人痘。比如说你现在生过天花了，生过以后有一些伤口。伤口愈合之后，他就把你结痂的地方搞成粉，粉末中的病毒也不多了，但是还有一点点微量的病毒。

这个时候一吹，粉末被吹到鼻子里，人就吸进去了。吸进去之后你就会感染，相当于生了一次感冒。这如果搞得不好的话，人就会生天花死掉。但是哪怕是这样，比起当时的天花大流行来讲，风险还是要低很多。如果接种了人痘，接种得好一点，基本上死掉的概率是非常低的。但是如果生了天花，死掉的概率要高很多。在中国的宫廷里，会有接种人痘的方法和习惯。然后这一方法又传到了欧洲，欧洲的宫廷里面也有接种的办法。

樊登：这个其实就是人类最早的疫苗的方式。

张文宏：对。真正具有伟大意义的疫苗，是詹纳发明的。他是英国的一个乡村医生，当时欧洲在流行天花，但是他发现乡村的挤奶女工都没有得天花。他就去询问，女工们说她们也会生天花，但是症状很轻。后来詹纳发现她们总是在挤牛奶，都因此染上过牛痘。

他突然就想，生过牛痘后，是不是就不会生天花了呢？后来，他就拿这个方法在人身上做实验，居然把它做成功了。我们也可以将这个看作是最早的人体试验。但是同样的人体试验，做失败的人有很多。

如果没有疫苗的接种，天花每年都会导致很多很多人死亡。所以对于整个人类来讲，疫苗就是长久的文明的延续，使人类文明不中断。从卫生的角度来讲，它也使得我们的期望寿命值越来越高。

大家都应该去接种疫苗

樊登：我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牛痘能够控制天花，同样古老的疟疾，到现在每年还要因此死上百万人。这是为什么？

张文宏：这实际上涉及到病原体了。就是说疟疾在细胞学的类型里面，事实上已经比较高级了。而牛痘来自天花，它只是一个病毒，是天花病毒，它的结构是非常非常简单的，简单到了它自己都不是一个非常完整的生命。

比如说我们今天在一起，假如你得新冠了，你手里拿了这本书在这里讲话，你的唾液就开始喷在这上面，这书上面就会有病毒。这个病毒如果放在外面，放几个小时、几天，它就不会成为一个有活性的东西。但是如果今天我们是在一个地窖里，环境又干燥又冷，它反而可以长期存活。这个病毒，尽管它是活的，但它不会复制。我们不去碰它，啥事也没有；但是一旦碰它，你的病毒开始跑到我的鼻子里，我也就开始感染新冠。为什么呢？它一进入鼻子，才会找到自己的细胞，把细胞给绑架了，拼命地给它去制造新的东西。

这个生命体非常简单，它自己甚至不具备复制的能力，可以说，它介于生物体和非生物体之间。它一旦进入人体，突然就活了，就开始有生物体的一些功能。但它很简单，所以我们人类可以征服一些病毒，例如牛痘，之后又征服了天花。细菌里我们征服了结核分枝杆菌，用的是卡介苗，当然现在还没有完全征服。

現在能够被我们人类完全控制住的都是简单生物，如麻疹病毒、水痘病毒、乙肝病毒，还有细菌，像霍乱现在就不用打疫苗了。

樊登：现在很多人想问的是这怎么办呢？未来咱们都不旅游了？不出国了？什么时候才是头？

张文宏：去年下半年，很多人就一直反复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旅游。我当时说，“是不是到2022年的春天，我们可以背起行囊去走一走”。前一段时间，比尔·盖茨也说，估计在今年年底，疫情会得到比较好的管控。也就是说大家都有个期望值了，从今年的下半年到明年的年初，有可能世界会重新打开。

樊登：这是有数学的算法吗？

张文宏：你讲得太对了，这个就是要有数学的算法。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把整个世界打开，也就是说世界打开以后不至于引起病毒的暴发，不至于因为病毒的暴发使很多人死亡？你得靠疫苗和药物把死亡率给降下来，所以我今天说要接种疫苗。

我们中国要做好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疫苗的接种，下半年之前基本上接种得差不多，至少要跟国际的疫苗接种达到同步水平。第二，世界一重新打开，不代表没有这个病了。哪怕中国70%的人接种了疫苗，也不代表这个病就没有了。这个病只是在接种率在70%以上的国家不会暴发，但是到时候会成为接近流感的一种病。

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世界上疫苗的总量可能会不够。特别是非洲和其他欠发达国家地区，他们连买疫苗的钱都没有。这是很大的一个问题。

樊登：您给普通老百姓什么样的建议？到底是打喷嚏传染得多，还是摸的地方传染得多？

张文宏：戴口罩第一位，特别是互相讲话的时候。第二就是不要乱摸，回家以后，要赶快洗手。第三点比较重要，我还是奉劝大家去打疫苗。但是哪怕你打过疫苗，我们还是要在今年保持一定的防控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