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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视域下的篆刻创作现象与反思

2021-08-10陈维

江苏教育·书法教育 2021年6期
关键词:篆刻艺术家新冠

【摘 要】当代篆刻艺术创作,一直与社会发展紧密联系,息息相关,篆刻家们在遵循传统的基础上也追随着时代。新冠疫情期间,一部分篆刻家用作品铭记这个艰难的时刻,并对抗击疫情胜利表达良好的祝愿;另一部分篆刻家在“艺术家”与“公民”这两个身份之间选择后者,并重新审视篆刻艺术的社会功能。

【关键词】“新冠”疫情;篆刻;网络展览;艺术家

【中图分類号】J292.4  【文献标志码】B  【文章编号】1005-6009(2021)47-0019-05

【作者简介】陈维,南京艺术学院(南京,210013)博士研究生,江苏第二师范学院讲师。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中华儿女万众一心,抗击疫情,尤其是广大医护工作者,不顾个人安危,勇赴湖北大地,用生命诠释大爱无疆,成为“最美逆行者”。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疫情牵动着每个人内心,艺术工作者也没有缺席,用作品铭记、反思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用画笔发声,支援这一场全民的“抗疫”活动。

一、以艺“战”疫:疫情期间的篆刻创作活动回顾

篆刻作为一门传统但是小众的艺术,在这次艺术界“以艺战疫”的行动中没有缺席,篆刻家用手中的刻刀,铭记住这个艰难的时刻。相比影视、歌曲、文学等艺术形式,篆刻艺术的表现力相对受限,主要原因有以下两点:第一,篆刻主要以篆书作为表现对象,文字较难识别,公众识读印章内容有一定困难;第二,篆刻艺术受众范围较小,其审美主要包含三个方面,即:字法、章法与刀法。欣赏篆刻艺术需要一定审美经验的积累,需要对篆刻艺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而这种能力又需要经过培养与训练,故而篆刻作品的鉴赏很多时候仅限于篆刻专业圈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篆刻艺术不具备艺术作品的三大社会功能,相反,篆刻家积极地以手中的刀与石铭记并反思这次突如其来的疫情。

疫情期间,江西鄱湖印社较早发起了“万众一心·聚力武汉”的主题篆刻创作活动,作品分批在网络上发布。2020年2月1日首次发布了鄱湖印社30位篆刻家创作40方吉语印,一方方篆刻作品表达了篆刻家对武汉的祝福。此次活动在网络上形成较为广泛的传播,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其他印社纷纷响应,共同参与“抗击疫情”的主题创作。2月10日,疫情席卷全国,该主题创作活动由鄱湖印社1家,增加为10家;2月11日全国最大印社西泠印社也参与到该活动中;至2月17日,活动又由11家印社增加为13家,分别为:西泠印社、沧海印社、岳麓印社、云南印社、甘肃印社、开明印社、南通印社、当湖印社、东隅印社、京东印社、中流印社、济宁印社、鄱湖印社,当日发布篆刻作品106方。活动先后共有300余位篆刻家参与,作品以祈福、祝愿内容的吉语印为主,形式丰富,风格多样,表达了篆刻家对疫情的思考与期待战胜疫情的祝福,体现了当代篆刻作者的家国情怀。吉语印起源于战国,内容有“大吉”“日利”“和众敬事”等,此类印章表达了人们祈求平安吉祥的愿望。受道家文化的影响,汉代还出现了一批带有道教色彩的吉语印和辟邪印,较为著名的有“黄神越章”。《抱朴子》云:“古之人入山者,皆佩黄神越章之印,其广四寸。其字百二十,以封泥著所住之四方各百步,则虎狼不敢近其内也。”[1]此次由鄱湖印社发起的吉语印创作活动,在内容上,承续了战国以来吉语印祈求平安、表达祝愿的美好愿景。南京篆刻界“印证丹心——南京篆刻家为援鄂白衣勇士创作姓名印”亦颇有影响力。该活动由中共南京市委宣传部、南京市卫健委、南京市文旅局、南京市文联主办,南京书画院、南京篆刻艺术推广促进会承办,62位南京篆刻家义务为514名南京赴湖北抗疫医护人员刻制姓名章,并统一刻制“白衣执甲,逆行出征”边款。本次活动作品于2020年6月23日在金陵美术馆展出,作品由主办方赠送给南京赴湖北抗疫医护人员。不久,该展览被评为江苏省基层优秀美术作品系列展,于9月10日又在江苏省美术馆展出。此次篆刻创作活动是南京篆刻家对援鄂医护工作者姓名的记录,表达了篆刻家崇高敬意,也是抗疫斗争中全国上下一心的缩影。参与此次创作活动的著名篆刻家苏金海评价此次展览时言:“此展览创造了南京篆刻史上‘四个第一:第一次举办姓名印专题展览;第一次出版姓名印专题印谱;第一次集体无偿赠印;第一次为特定群体刻印。”在抗击疫情的篆刻主题创作活动中,不少篆刻家一方面捐款抗疫,另一方面则通过作品义卖的方式来支援抗疫,如西安篆刻家魏杰多次捐赠作品参与拍卖,通过作品义卖的方式支援抗疫活动。

通过疫情期间的种种篆刻活动,我们还看到,篆刻展示方式也出现了较大的变化,最主要的是线上展览取代线下展览。由于疫情影响,人们不能外出,展览活动也无法正常举办,很多线下的展览不得不改成网络展览。而篆刻作品每在方寸之间,也正好便于在网络上传播和推广,这一点与雕塑、油画有较大不同。雕塑作品需要以立体空间的方式呈现,将雕塑作品拍摄成电子图片,就会使得三维的雕塑失去了原有的环境空间,欣赏者与作品之间也缺少了互动;油画作品中,色彩是重要的欣赏范畴,当一幅作品被拍摄成电子图片,其真实性就大打折扣。而篆刻的高质量电子作品,往往并不逊色于印蜕原作,即使印蜕色彩有所偏差,也不太影响观众对作品的欣赏体验。

二、印随时代:疫情主题与篆刻创作的碰撞

徐复观在《中国艺术精神》中说:“艺术是反映时代、社会的,但艺术的反映常采取两种不同的方向:一种是顺承性的反映;一种是反省性的反映。”而反映灾难的作品往往让人们对灾难有所反思,古人很早就有这样的体验,如清代诗人在其《题遗山诗》中写到“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对于前一句从“幸”与“不幸”的角度来讨论灾难面前家国与艺术的关系,有悖伦理。我们并不否认灾难能够对艺术家产生震撼,促进艺术家重新思考人生和艺术,从而创造出优秀的艺术作品,但是灾难的发生本是不幸的事件,若以此为代价换来艺术的成功,我想这也并不是艺术家的本意。孙振华在《灾难和艺术》一文中记录了这样一则案例:

记者杨卫华因抓拍到地震灾难中的儿童,作品极具震撼力,获得摄影金奖,他在获奖感言中说道:这幅作品是用五万多生命换来的,假如可以在获奖和不发生地震之间选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2]

纵观中国篆刻史,篆刻家面对灾难、不幸时创作的篆刻作品往往是在无可奈何的状态下发出对生命的感喟,对未来的祈望,也因此更加感人。较为典型的是赵之谦《餐经养年》一印。此印刻于1864年,边款云“同治三年上元甲子正月十有六日,佛弟子趙之谦为亡妻范敬玉及亡女蕙榛,造像一区,愿苦厄悉除,往生净土者”。可知此印为赵之谦在妻死女亡之后强忍着悲伤欲绝的心情所作。赵之谦一生颠沛流离,与妻女家人聚少离多,妻女死于太平天国的战乱,赵之谦以篆刻家特有的方式,持刀向石,刊刻《餐经养年》一印,并在石侧刊刻佛像,为妻女祈福。印章风格上,赵之谦没有完全按照汉印章法的横平竖直,而是加强了印面空间的疏密对比,刀法上厚重凝练,增加了印面浑朴沉着的气氛,此印也成了赵之谦白文印的典范之作。边款为阳刻款识,体现肃穆的情感,亦是赵之谦的代表作,后世效仿者众。可见当作者的感情与艺术技法高度结合,便往往能够产生优秀的艺术作品。故而孙过庭在《书谱》中说:“写《乐毅》则情多怫郁;书《画赞》则意涉瑰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私门诫誓,情拘志惨。”

在此次抗击疫情期间,不少篆刻家进行了系列篆刻创作,如赵熊创作《疫情记忆》系列作品,杨剑创作《同舟共济·共克时艰》系列作品等等。在《抗疫记忆》作品集前言中,赵熊说:

原本看似小小的一种病毒,竟能于转瞬之间肆虐全球,成了新世纪,乃至百年来最大的公共卫生事件和人类危机。没有哪个人能置之度外,没有哪种生活不为之影响和改变。

不绝于目、不绝于耳的见闻充斥于每时、每天,使人不能不发于思而动于心。惭愧的是已没有勇气和能力走向一线,唯以“居家不添乱,就是做贡献”搪塞自慰,再有便是动笔动刀,聊寄情思了。疫情的信息量可谓巨大,给我们带来的思考可谓深刻,欲以传统的印章形式予以完整、准确地表现,实属不能。只能是浮光掠影式的在朱白之间留下些时间的记忆。起初,只是些即兴式的刊刻,并没有创作组印的想法,乃至打算成集时,曾列有“概念”“设施”“手段”“事件”“人物”等一系列分目,并整理抄录了近百条词语。但到实际操作时,始知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上手。一是内容庞杂,二是词语皆为实用性新词,与篆刻形式颇多违和感,殊难调动情绪及选取形式纵刀一搏。

对于传统艺术形式,我以为其如江河,是要长流长新的。源头不可失,变化不可无。特如篆刻,应努力介入生活、走进生活,方能拓展影响、延续生命。若一味在内容与形式上执古不化,无异自闭、自绝于社会。前辈印人曾有《长征印谱》《古巴谚语印谱》《养猪印谱》等美范在先,我辈自当继以为新。近些年我尝刻过如“渣男”“网红”“创客”等网络词语,也刻过新四大发明“高铁”“网购”“共享单车”“支付宝”等新词,人或见之一笑,也算是“老夫聊发少年狂”罢。此次《抗疫记忆》是数量最多的一次新内容尝试,若从内容上看,很难全面反映出抗疫的场景与本质;若从篆刻角度来看,则不足皆以艺术论之。方寸之间,唯存一点记忆而已。撰文之际,全球感染者已逾五百万之数,病亡者已远超三十万,而前途仍不能预测。虽不见硝烟,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惨烈“战争”图景!唯祈愿生者多珍重、逝者长安息!

赵熊在序言中谈到了篆刻的发展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关系,认为篆刻“应努力介入生活、走进生活,方能拓展影响、延续生命。若一味在内容与形式上执古不化,无异自闭、自绝于社会”。从艺术本体的角度,赵熊认为“若从篆刻角度来看,则不足皆以艺术论之”,这一句话,或许是其自谦之词,其实也隐隐表达了这样一层含义,即:篆刻艺术在表现灾难题材时,的确存在一些无奈,仅能“唯存一点记忆而已”。

不可否认的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篆刻虽然是小众的艺术门类,却一直积极参与社会生活,从《鲁迅笔名印谱》到《邓小平足迹印谱》无不如此。王佩智在其《建国初期篆刻创作研究》一书中说:

千百年来,篆刻艺术的存在与发展虽然时兴时衰,但总与时代息息相关,它不会有超前的欲望,也不会有堕落的性情。它既恪守传统,又拥抱着时代。不论何时,篆刻艺术都以其顽强的生命力,绽放着智慧的灵性,因为它植根于时代的土壤。[3]

当然,我们也应该清醒的认识到,在这次全国各地普遍兴起的疫情主题篆刻创作中,不少篆刻艺术工作者缺少对疫情与篆刻艺术的双重反思,而是为了蹭热点、博眼球。在创作时,不尊重篆刻创作的规律,网络上就会出现大量内容低俗、艺术质量低下的篆刻作品,这也是篆刻艺术工作者需要深思的问题。

三、艺术何为:篆刻家对疫情主题篆刻的再思考

在以“抗击疫情”为主题的篆刻创作中,一些有较大影响力的印社团体未参与到此次主题创作中来。部分篆刻家表示:“篆刻艺术不能给抗击疫情带来实质性的帮助,印人作为社会的一分子,只要安心响应国家号召,少出门,少添乱,即为国家做贡献。在疫情的危急时刻,艺术创作应该退居其次。”这种理解,恰好触及了篆刻家的作为普通公民的这一身份。公民和艺术家——这种两重身份的定义,孙振华在《灾难和艺术》一文中有过较为深刻地剖析,文中说:“艺术家常常会忽略自己作为公民的个人身份,他们对救灾的作用,更希望通过自己的第二重身份来实现,尽管他们中间的一部分人也参与到了募捐,但是更多的人是通过捐出自己的作品,或者通过举办展览和作品义卖来帮助灾区。”[4]我们肯定篆刻家以作品的形式来关注、反思疫情,通过义卖、捐赠的方式支援抗疫活动;另一方面,也对部分篆刻家这种基于“公民”身份的思考报以更大的尊重。

这种对疫情背景下篆刻艺术创作社会作用的思考,更直接地体现在深陷疫区的武汉当地篆刻家对待抗击疫情主题创作态度的转变中。2020年1月28日,武汉“翰墨楚风”公众号刊出《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夺取胜利——武汉书法篆刻网络媒体展》征稿启事,展览由武汉市文联主办,武汉市书协、青年书协承办,宗旨在于以“饱含满腔深情的笔墨书法艺术形式,创作出一批以防控、抗击新型肺炎疫情为主题的作品,体现我市书法家、书法工作者责无旁贷的担当与作为,向奋战在疫情一线的全体工作人员和广大人民群众致敬。”[5]自1月30日至2月6日,“翰墨楚风”微信公众号连续刊登发布5期抗击疫情主题书法篆刻作品,每期37幅,取谐音“散去”之意,表达对抗击疫情胜利的良好祝愿。然而就在第6期刊出之时,主办方发出公告,表示不再继续推出后续展览。现将其公告内容节录部分如下:

暂停推出,为的是在全国抗击疫情关键时刻腾出更多更大“通道”给需要救治的病人和争分夺秒救治病人的一线战士,给社会关注疫情变化的人们,给宅在家急盼走出家门晒太阳透新鲜空气的武汉市民们。我们推出书法篆刻网络主题展,其本意是发挥书法艺术优势,以笔战“疫”,为奋战一线的医务工作者激励斗志,鼓舞人心,为广大市民在家隔离增添中国文化和传统书法力量,体现书法人的责任与担当。但当看到除了身处重疫区的武汉外,几手全国各地都纷纷举办类似活动时,我们却开始犹豫了,动摇了当初的初心。我们也在思考:推出这些作品是否有益抗击疫情是当前生命重于泰山这个大局?是否有贴上“文艺”“书法”标签自娱自乐自恋自秀之嫌而并非顺其自然真情流露?是否一线夜以继日防疫战士能够看到并且有助力鼓勁加油效能?是否每天满天飞的这类网络展多了会为广大人民群众添乱了?等等,所以我们决定放弃。

可想而知,身处武汉疫区的篆刻家对疫情伤痛的体验,相对于非疫区,要更加深刻,更加痛苦。这无不让篆刻家们在以篆刻家身份进行篆刻创作和以普通公民直面疫情这二者之间做一个深层次的思考和权衡。

在当代,篆刻艺术以其特有的方式伴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成长,参与到社会时事的点点滴滴。然而在这一则公告里,我们又似乎看到,篆刻艺术在面对灾难、疫情时的无奈,否则,武汉的书法篆刻家,不会在连续举办了5期抗击疫情主题的网络展览之后,终止这样一个展览。

1956年,毛泽东主席在谈到文艺创作时提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传统篆刻艺术在“双百”方针中逐渐复苏,并试探性“争鸣”,由此艺术界展开了一场篆刻艺术是不是“花”的大讨论。由于白蕉、邓散木以及当时一批篆刻家的倡导,篆刻艺术逐渐作为独立的艺术门类为人们所接受,[6]报刊也陆续刊登篆刻作品。据王佩智《建国初期篆刻创作研究》一书载:1957年苏联伏罗希洛夫访问中国,中国篆刻家创作了一批表达两国友谊的系列篆刻作品,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力。通过对当代篆刻创作的总结我们不难发现,篆刻艺术在正面时事热点时往往都是通过表现口号、表达祝福的题材作品来参与社会活动,起着“锦上添花”的作用;而当出现灾难的时候,篆刻艺术似乎很难“雪中送炭”,它的意义除了将作品兑换成物质财富支援前线,其艺术本体的主要作用仅在于事后的铭记和反思,吉语题材的印章在疫情面前虽然体现着人文关怀,但是却很难在疫情当前有实际作为。我们不否定少数极其优秀作品中情感、技法和境界的高度统一,是篆刻艺术的精品,但是这类作品少之又少。

【参考文献】

[1]董良敏.论古肖形印的文化内涵.艺术生活[J],2011(1):33-36.

[2]孙振华.十年而已[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4.

[3]王佩智.建国初期篆刻创作研究[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08.

[4]孙振华.灾难和艺术[N].深圳商报,2009-04-20.

[5]叶培贵.战“疫”网络展与当代书法发展的若干思考[J].中国文艺评论,2020(5):37-45.

[6]朱同.谈“当代篆刻艺术大展”[N].美术报,2007-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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