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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初期“两论”的宣传与“辩证唯物主义”话语建构

2021-08-09董振华倾文丽

中共南宁市委党校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辩证唯物主义话语

董振华 倾文丽

[摘要]新中国初期,我党展开了对《实践论》和《矛盾论》两篇文章的学习,以理论阐述、理论批判、联系党史为主要方式,建构了“辩证唯物主义”话语,包括“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和“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等;话语建构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提升了党员干部的思维能力和工作水平;启发了知识分子对党和国家的认同;推动了普通民众接受和拥护新政权。

[关键词]新中国初期  “辩证唯物主义”话语  毛泽东著作

[中图分类号]A8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245(2021)02-0021-08

DOI:10.19499/j.cnki.45-1267/c.2021.02.004

1950年12月和1952年4月,毛泽东的《实践论》和《矛盾论》(简称“两论”)在《人民日报》上先后重新发表,引起了国内各界人士的高度重视。理论界率先带头研究讨论,然后党政机关、高等学校及工矿企业中也兴起了学习“两论”的热潮。于是以《人民日报》《学习》和《新建设》为主要阵地掀起了一场关于“两论”的学习运动,时人在宣传和学习“两论”的过程中建构了“辩证唯物主义”话语。

一、“辩证唯物主义”:确立马克思主义哲学为指导思想

《实践论》是毛泽东关于认识和实践统一关系的著作,《矛盾论》是毛泽东在列宁关于对立统一学说的基础上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与中国传统哲学中关于运动变化思想结合起来的一篇著作。毛泽东的“两论”凭借其通俗易懂、生动形象的语言特色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进行了详细阐释,发挥了马克思主义作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现实作用。“两论”在抗战时期指导了中国革命的发展,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又指导了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事业的发展。在学习毛泽东著作运动的进程中,以“两论”为基础衍生了很多关于毛泽东哲学思想的解读,比如李达、艾思奇、田家英等人写作的关于“两论”的参考读物。通过对“两论”及解读文章的宣传,社会上逐渐建构了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核心话语的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如“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等。学习“两论”过程中建构的“辩证唯物主义”话语中包含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也体现了中国共产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以“辩证唯物主义”话语的成功建构为基础,中国共产党在全党和全国确立了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的地位。

(一)“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

“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建构了一种新中国初期人们工作的思维方式。“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两个概念最早出自毛泽东的《实践论》和《矛盾论》两篇文章中的编者按,原文摘引如下:“毛泽东同志的《实践论》,是为着用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观点去揭露党内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特别是教条主义这些主观主义的错误而写的。”[1]“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话语形成自“两论”的学习宣传过程中,它又分为“反对教条主义”话语和“反对经验主义”话语两层含义。

在《人民日报》发表的社论中,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基本特点都是割裂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对“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话语的解读是从抽象的理论高度去阐释的,而在地方政府的眼中,“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是完全具象的。东北人民政府农林部秘书长张庆泰举例说明了农业科学工作中存在的教条主义倾向,“反对教条主义”话语指的是反对理论与实践脱离、与群众脱离。[2]时任山西省政府主席的赖若愚就认为,延安整风以后,党内的教条主义基本上克服了,但是经验主义的思想偏向还很流行。在实际工作中经验主义表现为以下几种形式:一是缺乏明确的方针和规划,全局观不足。同时他举例说明了经验主义者的几个错误:他们只知道农业生产工作是为了增加农业生产、改善农民生活,而忽略了引导农民走向集体化、现代化生产这一更深层的目的;二是无视情况的变化,只向后看不向前看。经验主义者只满足于过去的胜利,而不展望中国的远景,低估了城市工作的重要性;三是经验主义者工作时欠缺计划性,无的放矢,对新事物不敏感。[3]在这个语境中,“经验主义”话语的含义不仅指理论与实践脱离,还指缺乏大局观念,无法自觉地从大局出发去看问题,不能把工作放到大局中去思考和定位。以此观之,“经验主义”话语在早期演变的过程中悄悄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增添了缺乏大局意识的内涵。

在文艺工作者吕荧看来,“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在文学艺术上表现为反对公式主义和自然主义。[4]在一些职工看来,“经验主义”话语的含义是“长期拘泥于自身的片段经验,不了解或轻视理论对工作的重要。……例如有的工厂在推行高速度切削时,受到经验主义者的盲目反对,就大大地影响了产量的提高。”[5]“教条主义”话语的含义是:“他们多半只从外国的书籍中吸取知识,不善于结合中国现有的条件,吸取新的经验。他们时常错误对待中国工人自己的创造性,低估了工人群众的创造力。”[6]在此,不论是文艺工作者还是工人,對《实践论》中理论与实践关系的把握都还是准确的,也基本符合毛泽东写作《实践论》的初衷,差别在于三者的目的不同,毛泽东是为了避免党内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继续作祟,文艺工作者是为了繁荣革命文艺,工人则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

总之,在“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话语的建构中,可以印证谢立中的观点,即话语的生产和流通会受到时代背景的影响。[7]在20世纪中期的中国,人们对“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话语的理解可谓是切近的当。即使如此,由于说话者处在不同的文本语境中,所以对“反对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话语的理解侧重点也有所不同。

(二)“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

“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通过强调实践的重要性建构了一种知识和信仰体系。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还没有形成,但已经出现了其原型“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经由对毛泽东的《实践论》宣传而建构起来。原话出自毛泽东的《实践论》,即“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的实践”。[8]

在新中国初期这个历史语境中,当时的知识分子是怎样理解关于“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的呢?在李达的解读中我们可以得知一二,“第一、認识从实践发生,为实践服务,是实践的一个因素。……第二、认识离开实践,就失其社会意义。认识是意识的活动,是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假使人们物质的生产的实践,一经停止,社会生活就跟着停止,意识的活动也失其存在了。所以,真理的标准,只是实践。”[9]此处,李达强调因为实践是认识的源泉和目的,所以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在厦门大学教授陈汝惠的理解中,《实践论》最基本的观点和方法是理论与实践的统一。而“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在他的思考中等于“认识的正确性应以实践来衡量”[10]。他从真理的定义出发来理解“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一话语。[11]需要指出的是,陈汝惠在论证理论与实践相统一时以“认识的正确性应以实践来衡量”作为论点,同时并列的其他论点有认识源于实践、认识的目的是指导实践以及认识在实践中的发展是永无止境。[12]对比两位知识分子的观点可以发现他们对“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的理解存在逻辑上的差别。在李达看来,实践是认识产生的源泉和目的,这一点与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因果关系,而陈汝惠认为实践是认识的来源、目的、动力,与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并列关系。如果仅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角度来看,陈汝惠的观点无疑是正确的。尽管李达是党内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但在理解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的认识上也有不到位的地方。

在厦门大学的学生陈可焜看来,“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表现为“实践才是真理的最后试金石”[13]。他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经过检验证明为真理解释了“实践才是真理的最后试金石”。[14]经济系的学生能够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来说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可见这一主流话语具有思想教化的功能。当他在学习《实践论》时,已经自觉接受了马克思主义这一指导思想的教化。

总之,通过分析当时人们对“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的理解,可以看出由于“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作为政治话语具有准确性,所以在发挥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作用上是成功的,但同时它作为一个学术话语,又有语义含糊的地方,所以同为知识分子的李达和陈汝惠在理解“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话语时出现了逻辑上的差别。从后现代主义的视角来看,当时每一种对话语的理解其实都有合理之处,它反映了那个时代人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认识水平。

(三)“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

“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是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也是人们对《矛盾论》中矛盾的特殊性这一哲学原理的方法论表达。原话出自列宁的《共产主义》,毛泽东在《矛盾论》一文中做了引用。此处列宁的表述与当代“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存在差别是使用的经典著作版本不同的缘故。

在党内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艾思奇看来,“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话语指一种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方法。在他看来,马克思主义的所有真理是工人阶级真正革命实践经验的总结,也是真正研究的结果,当人们把这些普遍真理应用到对中国革命的研究中时,人们必须从中国的实践出发,必须特别注意对中国革命独特实践中的具体问题的研究,并研究许多没有被普遍真理所包含或未被完全包含的新事物,这样才不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普遍真理变成死气沉沉的东西,才会使中国革命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15]之后他又用“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这一方法论分析了20世纪俄国革命和中国革命的不同。

在经济学家王学文看来,“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指的是具体地看问题、具体地分析问题,避免片面地看问题与处理问题的错误。随后以商品生产这一经济现象为例做了分析。“我们生产的商品。如任何生产物一样,是质与量的统一物,我们不单要注意其数量,也要注意其质量,才能减少以致避免次品废品。同时,我们所生产的商品是使用价值与价值的统一,我们不单要注意使用价值,还要注意价值,看其生产成本如何。我们注意这些方面,才能做到物美价廉。”[16]在地质学家杨钟健看来,“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这分析要深入,要全面,要不带主观性”[17]。只有做到了这些,才能从矛盾的普遍性中分析出矛盾的特殊性;才能从矛盾的各方面中抓住矛盾的主要方面。而且,矛盾的特殊性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绝不能一次具体分析就结束,而必须随着新的变化再分析再寻找,才能够在矛盾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地深化认识,才能对症下药。[18]由此可见,对“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话语的理解与如何认识矛盾的特殊性紧密相连。进一步说,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强调从客观事物本身出发,反对个人的主观性,因为个人的想法总是受到个人认知水平和时代局限性的影响而对事物持有一种主观印象,导致失去对事物的总体把握和全面认识。

总之,对“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话语的理解从话语产生到现在都保留了它的原本意义。即使是进入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人们对于“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话语的理解也仍然如此,没有随着语境或者说话主体变化而发生改变。

(四)“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

“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是人们对《矛盾论》中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这一哲学原理的方法论表达。哲学上的主要矛盾原理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原理亦可推导到实际生活中。

关于时人如何认识“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话语这个问题,将通过对不同群体的分析展开论述。后担任中华全国总工会秘书长的赖若愚看来,“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是解决问题的主要办法,“只要能抓住工作中的中心环节,就可以推动整个的链。”[19]随后他举了工厂工作的例子。新中国成立以后,工厂工作的目的是做好生产,这意味着必须解决许多矛盾。首先要解决的是中心工作,即主要矛盾。当时,工厂的主要矛盾是移交,移交就是使旧的官僚资本主义企业向新的社会主义企业转变,解决这个矛盾是对劳资关系的革命。如果所有权问题能够妥善解决,则可以快速恢复生产以实现工厂的总体目标。为了解决这一矛盾,政府推出了一种担保所有前雇员的职位和工资的方法。交接问题解决以后,民主改革将成为中心工作,因为工人阶级的领导与旧制度、旧人员和旧风格之间的矛盾将成为新的主要矛盾。[20]假设赖若愚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党政干部的观点,那么可以说作为我党大力宣传的一种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它成功地发挥了话语的引领作用。因为它不仅是政治话语,还成了学术话语,作为一种学术话语,它笔法明快,易于被人理解。

普通民众对于“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话语的理解是中心工作作为重要的工作需要花大力气来解决。详细地说:“对于中心工作,就要用较大的力量(例如百分之七八十的力量)或全力去研究解决;而对于一般工作就可用较小的力量(例如百分之二三十的力量)去研究解决。”[21]在“三反”和“五反”运动结束后,国家的中心工作转向生产建设。生产建设搞起来以后,党政工青各方面的工作也就有了充实的内容。如果对各种工作平均用力,面面俱到,而未抓紧生产建设,就一切都会落空。[22]抓紧中心是指注意力不要过分分散,不要平均用力。这种解释通俗易懂,强调了中心工作的重要性。只有花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解决主要矛盾时,才能推动矛盾的整体前进,这其实也是一种合理的解释。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知,“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是一种科学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而且它与“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话语一样获得了长久的合理性,不曾因为时间流逝和说话人改变而失去原本的意义。“掌握工作中的中心环节”话语作为一个肯定的陈述句,其语调平直,不存在否定陈述句或双重否定句的语气上的减弱或加强作用,较好地实现了从学术话语到大众话语的转化。

二、“辩证唯物主义”话语的建构路径

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国共产党借助对《实践论》和《矛盾论》的宣传和学习建构起了以“辩证唯物主义”话语为核心的主流意識形态话语。但学界对于这些话语是如何被建构的这一问题较少关注和缺乏研究,因此本文试从史料入手分析“辩证唯物主义”话语的建构路径。

(一)剖析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内涵

20世纪50年代初期,“两论”先后重新发表,中国共产党对比进行了大力的宣传,实际上这是在宣传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和辩证法的基本原理,也是在宣传辩证唯物主义思想。其中,在剖析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来建构“辩证唯物主义”话语这部分,以各党报的社论和党内理论家的文章最为有力。

《人民日报》发表的社论意在强调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基本特点是理论与实践的统一,谁否认这一点,谁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文章还分析了两种假马克思主义者的表现,即教条主义者和经验主义者的表现,二者的共同特点是割裂了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并补充片面性也是两种主观主义的共同特点,这种在认识上的片面性反映到政治上就表现为机会主义。[23]

当时党内杰出的理论家首推李达,他的著作中以《〈实践论〉解说》和《〈矛盾论〉解说》最为著名。他对唯物辩证主义思想的剖析非常之多,此处仅试举一例。李达在分析实践是真理的唯一标准时,先解释了真理与谬误的含义,提出真理与谬误的鉴定标准是社会实践,并用工业生产建设中制定计划、农业生产中李顺达所在小组改善农业经营、革命战争中指导者了解敌我情况后取得胜利等不同类型的例子证明了这一点。[24]李达在解读“两论”的时候,一般都从学术、政治和生活的角度全面分析,力争多角度多层次解读,从而满足不同文化水平的群体学习理论的需求。

哲学家艾思奇在解释辩证法的观点时论述了事物发展的根本原因在于事物内部的矛盾性。他的论证如下:辩证法把事物的发展看作事物本身的矛盾的运动,这并不是说人们应该将眼光局限于事物内部,只孤立地去看事物本身发展的原因,而毫不注意这一事物与其他事物联系,一定要认识到“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25]。紧接着他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发展说明了这一点。研究中国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绝不能忽视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由于十月革命没有使英美等国发生革命运动,却对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产生了影响,这就说明十月革命的影响并不直接决定中国革命的发展,而是由于中国社会内部各阶级的矛盾运动发生了作用。[26]这段对矛盾内因重要性的解释紧密联系了中国革命的实际,使普通人在理解理论的同时也学习了党史。

(二)批判唯心史观

唯心史观是与唯物史观相对的一种关于人类社会发展的非科学的历史观。[27]新中国初期我党对唯心史观的批判就主要围绕以下三个方面展开。

1.对违反事物发展客观规律的唯心思想进行批判。在西南文艺界的整风运动中,文艺工作者批判了“在提高基础上普及”这一违反事物发展规律的唯心思想。这种现象发生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部分人受了唯心史观思想的影响,把普及和提高本末倒置了。[28]此外,在学习了“两论”以后,北京高校的老师们批判了原来坚持的社会事物发展没有规律可循的唯心思想。很多老师还意识到从前没有将工作做好的原因在于否认了工作中的客观规律而只凭主观愿望办事。一部分理工科的老师那时才意识到资产阶级的唯心论观点也渗透到了自然科学领域,如北京农业大学的一些老师在学习了《实践论》之后理解了摩尔根学说的反动性,提高了对米丘林学说的认识。[29]客观而言,将自然科学理论划分为正确或反动反映了20世纪50年代初学术政治化的历史局限性。

2.对否认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主体的唯心史观进行批判。北京高校的老师在对唯心史观进行批判时,除了对否认客观事物发展规律的批判,还有对否认历史主体是人民群众的批判。经过学习,老师们批判了过去“英雄造时势”等唯心史观的思想。[30]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的荣孟源在阅读了《矛盾论》以后发表了类似的学习心得。[31]由此可见,经过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的洗礼,新中国初期的知识分子对于唯心史观的批判主要集中在资产阶级只重视历史发展中少数英雄人物的作用、忽视人民大众的作用这一点,因为这是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思想中相对容易出现的错误思想。

3.对违反物质第一性思维第二性的批判。中山大学的罗克汀教授批判了康德关于数学起源论的唯心主义思想,特别是对否认物质决定意识这一观点进行了批判。他指出,康德主义和新康德主义(马堡学派)的数学起源论是资产阶级唯心思想的表现。康德将唯心主义的“先验论”作为数学起源的观点的基础,新康德主义的代表马堡学派则认为一切数在客观世界中无法找到它的“原型”。他们认为数是从“一般”和“逻辑”中产生出来的,由此马堡学派断言“数”是“人类精神之自由创造”,因此数学和实践没有任何关系。显然,康德主义和新康德主义的数学起源论是经不起实践的检验的。罗克汀指出辩证唯物主义认为数学产生于物质生活条件发展的需要,是客观世界的物质运动的某一侧面的内部真实规律的反映,并不是“人类精神之自由创造”。由此证明唯心主义的数学起源论是错误的。[32]

(三)联系党史建构话语

195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30周年,毛泽东的著作结合了中国革命实际情况、反映了中国革命的特点,因而可以认为联系党史是理解和领会毛泽东著作的主要路径。就在联系党史学习毛泽东著作的过程中,时人也无形之中不自觉地建构了“辩证唯物主义”话语。

山东大学的华岗教授在做关于《实践论》的讲座时就曾联系党的历史论证了《实践论》的产生背景和意义主要是反对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他认为毛泽东在1937年发表《实践论》是出于革命运动的需要,因为1937年是中国两次伟大革命的终结之年,也是新革命运动的开始之年。过去的两次大革命,第一次是1924年到1927年的国民革命,第二次是1927年到1936年的土地革命,而新的革命运动是抗日民族解放战争。当时,毛泽东总结了过去两次大革命的经验教训,两次大革命失败或遭受严重挫折的原因在于领导力的不足和对革命运动的发展规律缺乏认识,不能根据客观形势的变化及时提出新的革命任务与工作计划,导致思想落后于现实,甚至与现实脱节。[33]华教授在详细阐述了这两次大革命的过程和党对革命的认识变化后总结道,毛泽东深刻地感受到为了使抗日战争沿着革命战争的正确道路前进,必须彻底粉碎教条主义,同时必须纠正经验主义,这些绝不能零星地,一点一点地完成,而必须从思想上改正,从而提高广大革命者的思想水平。[34]

在建构“辩证唯物主义”话语过程中,李达发表了著名的《〈矛盾论〉解说》,其中他在阐述“具体地分析具体的情况”话语的内涵时,回顾了党的历史,说明了矛盾各个阶段的特点不同。具体而言,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主要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在国共第一次合作建立统一战线的时期,这是党的幼年时期。在党内掌握领导权的是以陈独秀为代表的右倾机会主义派,他们没有巩固国共合作的胜利果实导致党遭遇了严重挫折。第二个阶段是土地革命时期,党清算了陈独秀派的机会主义分子后创建了自己的军队和根据地,革命事业有所发展。第三个阶段是遵义会议之后,党纠正了“左”倾冒险主义的错误并确立了毛泽东的领导地位,此后联合国民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并取得了革命的成功。李达通过回顾党的这段历史说明了共产党和国民党在各个发展阶段的特殊关系,从而使人们了解了针对矛盾的特殊性要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35]

三、“辩证唯物主义”话语的成效

《易经》说:“言出乎身,加乎民。”这表明虽然话语是少数人建构的,但话语的影响却是覆盖所有人的。基于主流话语的高度概括性和价值导向性,[36]“辩证唯物主义”话语建构之后对当时社会生活中的不同群体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主要表现在思想和行动两方面:在思想层面,当时建构的话语反映了中国共产党的价值取向,表现了对民众的思想教化作用;在行动层面,话语表现了它的思维规范功能,对当时人们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产生了影响。[37]

(一)提升了党员干部的思维能力和工作水平

“辩证唯物主义”话语提高了党员干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有学者指出,一方面,新中国成立之前,中国共产党长期处在远离城市的农村和与敌人斗争的环境下,而且很多党员由于长期从事地下工作缺乏系统地学习理论的机会,另一方面,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国家建设的需要党员数量迅速增长,一定程度上使得党员的整体素质下降,理论教育迫在眉睫。[38]这说明,一些党内知识分子原来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其实有所接触,只是缺乏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方法论的应用能力。1951年河北省委党校组织党员学习《实践论》,大部分学员逐渐习得了“辩证唯物主义”话语,马克思主义哲学素养有所提高。这种积极影响表现在五个方面:一是更加明确了什么是辩证唯物主义的宇宙观,肃清了迷信及宿命论的观点。他们知道了人的思想是可以进步的,还知道了革命和建设就是为了改造物质世界。二是理解了“一切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开始认识到事物的发展基本都有规律可循,提高了工作積极性。三是认识到之前工作碰壁的原因在于主观主义作祟,经过这次学习提高了对实践重要性的认识。四是认识到改造主观世界的重要性,要尽量使自己的认识和实践发展保持同步,从而提高思想觉悟。五是懂得了只有暴露矛盾才能解决矛盾、只有承认错误才能改正错误的道理。[39]此外,党员干部们开始学习用方法论去指导自己的实际工作。时任武汉市第二书记的李尔重表示学习了《矛盾论》后认识到了方法论在工作中的重要性。他表示,根据主要矛盾的原理,为了提高思想水平和工作效率,我们应当抓住工作中的中心环节及其各阶段的变化规律,以此制定计划并按照计划工作就能够保证主观与客观的统一,掌握事物的规律。[40]

(二)启发了知识分子对党和国家的认同

新中国初期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以知识分子的自我教育为主,学习毛泽东著作是知识分子进行思想改造的基本路径,当他们怀抱着愧疚和感激的心情去学习毛泽东著作[41]并接受“辩证唯物主义”话语时,就会由衷地产生对党和国家的热爱以及对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的认同。

知识分子较好地接受了“辩证唯物主义”话语,他们摆脱了唯心史观,初步接受了唯物史观,从而慢慢增加了对马克思主义的信服。需要指出的是,此处的“知识分子”指旧知识分子,即国统区原来的知识分子和受过欧美教育的知识分子,不包括参加过革命的党内知识分子。例如,1953年,北京高校的老师们表示在学习了《实践论》《矛盾论》以后很有收获。一是对唯物论和辩证法有了初步的认识。他们领会到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律,检讨了从前认为事物无规律可循的思想。二是认识到矛盾普遍存在于一切事物中,因为只有认识到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才能有针对性地解决矛盾。他们还反省了自己在教学中存在的孤立片面静止的形而上思想,了解到辩证法才是做科学研究的思想武器。[42]民革的副主席陈其瑷在学习了《实践论》以后认识到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的区别:首先,要获得正确的认识,主观认识必须符合外部客观事物;其次,必须把感性认识提升为理性认识,然后在实践中进行测试和验证;第三,人的认识离不开实践,实践高于认识。[43]可见他已经认识到了实践的重要性,由此自主地树立了历史唯物主义思想。某位数学老师在学习了《实践论》后感慨地说道:“自从学习了《实践论》后,我好似漂浮在海洋中迷路的船舶得到了指南针。”[44]他将认识与实践关系原理应用在数学教学中,时刻检查自己的计划和方法是否符合客观环境发展的规律,学生也反馈给他很多正确的意见以改进教学。于是他改变了从前只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当作与己无关的政治哲学的态度,经过了几个月的党史和《实践论》的学习,他明白了学习马列主义理论的必要性,而且还深刻地体会到马列主义是一切工作的指南。[45]由此可见,作为知识分子的他已经自觉地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并且尝试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方法论应用到实际工作中。

(三)推动了普通民众接受和拥护新政权

借助对毛泽东著作的宣传,“辩证唯物主义”话语也被包括工农兵群众在内的普通民众很快接受了。作为学术话语的“辩证唯物主义”话语建构之后,有力地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使普通民众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有了一个初步了解。

正如学者所说,人民大众“懂一点马克思主义哲学、能背几篇毛泽东哲学名著、会谈一些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成为那个特定时代人民大众的共同特征之一”[46]。工厂的技术员学习了《实践论》后便开始用认识论的原理改进自己的工作。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认识论能够端正自己对科学知识的实事求是的态度,纠正工厂中出现的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倾向。因为工厂正是将科学理论变成实践,又通过实践经验的总结提升理论的地方。为了实现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就需要协调好懂理论的职员和懂技术的工人之间的关系,既反对教条主义,又反对经验主义。另一方面,认识论的原理鼓舞工人应锲而不舍地去工作,能够正视工作中遇到的失败和成功,不断地提高自己的认识水平和工作能力。[47]也有人在学习了《实践论》之后,懂得了感性经验上升为理性认识的必要性。“我学习了毛主席的实践论,使我受到很大的教育,它使我深刻的认识到:不重视总结经验,以经验主义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来作工作是错误的,应当引起我们警惕。特别在工作任务繁重的今天,我们更应该认真来总结我们的实际工作经验,把它提高到理论水平上,以便更好的指导工作,完成各项工作任务。”[48]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了为日常生活提供指导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而不再是束之高阁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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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孟维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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