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2021-07-29冯泽宇
暮色弯下腰,捡拾世界的背影。
夕阳坠山,红霞尽散,周遭一切就不明朗了,朦胧一片,极静人心。暮色,日落后的恬淡。
我一直喜欢暮色。
小时候贪玩,放学后必去疯跑。日不坠山,手不启笔。也有无奈的时候:被父亲提着脖领子拎回家。万般不悦地抱出两只凳子,一高一低,高者做桌,低者依旧为凳。把红的、黄的练习本铺上去,整个人笼罩在暮色中。
這是很好的黄昏。红日已经坠毕,白月还未升起,暮色蒙蒙,似置身时光之外。
这时候做什么呢?
编扇子。村口王拐子家的娃,极聪明,会把雪糕棍编成扇子模样。他后来成了孩子王,因为他把这项绝活分享给了所有的男娃。这项技术编成的扇子形似汉字“由”或“甲”。大抵需要十四根雪糕棍:三横三纵,横列两根,纵列亦两根;而后以两根做扇把儿;最后,撕一张作业本的纸,偷一点奶奶粘鞋垫的糨糊,粘于扇骨之上。
狗吠深巷中的农村,家家窗台上都摆满了这样的扇子。奶奶的糨糊总是用得飞快,爷爷也总摇着新扇子。
天光缓暗,空气渐凉,山沟和土垒中,总有弯着腰的男孩,捡拾几根雪糕棍。
偶尔也有捡“褴炭”的。(燃烧过但未烧尽的煤炭。)
那些半弓着背的老人,一深一浅地捡山洼里的褴炭。捡一秋,这半个冬天的煤也就够了。
老人和小孩一起,俯身于山壕涧壑。褴炭和雪糕棒,有时候会同在一条沟壑。
若恰逢没有作业,或父母不在家,那今天的暮色,必然是一场盛宴。
张老头家园子里的果子都有拳头大了,哥几个去尝尝。西山上好像有葡萄,咱去找找。那家有狗!不怕,拿一根棒子。后山上看到兔子,拉着爷爷的黄狗去逮它,今晚有肉吃。好不容易攒的木棍又被奶奶当柴烧了,再去拾几根。
几座暮色中的黄土山,一群无忧无虑的少年。
偷果子遇不到狗是顺利的,也是无聊的。但那种不拴的狗也是万万惹不得的,拴着的狗,最好玩。
当着它的面,把那些还是青绿的果,一颗一颗摘下来,浑身的衣兜都是鼓鼓的。它气急了,朝你狂吠,汪汪汪,汪汪汪。它在说什么?不知道,估计在吓唬我们。咬一口青绿的果,迸出黏稠的有着白沫的浆,嚯,真酸。手背揩一下嘴,装作好吃的样子,再把未吃尽的果子扔到那狗的身后。它不叫了,转过身子,找果子。捡一颗石子,狠狠掷过去。嗷——狗尖嚎一声,转过身来用“狗语”对你一顿恶骂。也学着它的样子,趴在地上,也用“狗语”骂它,汪汪汪……
一人一狗,对峙一下午。待狗累了,不叫了,就给它扔几个不酸的果子。记下路,下次还找这条狗玩。
黄昏时分,在学校宿舍的拐角,遇见一条狗,通体黝黑。俯身捡了一块石子,朝它投掷。狗转过身,朝我叫了一声。顿生兴致,我蹲下去,朝它叫,用“狗语”挑衅它。它漠然地瞥了我一眼,扭头走了。我放下掌心的石子,看着黄昏下它的背影。
作者简介:冯泽宇,笔名潇湘烟雨,就读于西安培华学院,系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长安作协会员,作品见于《鸭绿江》《散文百家》《锦绣》等刊物。
(责任编辑 刘冬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