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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对抗战前途问题的唯物史观透视与当代启示
——以《论持久战》为文本依据

2021-07-29陈筠淘

关键词:论持久战抗战历史

陈筠淘

(北京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1)

抗战时期,中国社会各界在研判战争前途时出现了“速胜论”和“亡国论”两大错误论调,影响极其恶劣。为了回击错误论调、澄清战争性质、阐明战略战术,从而正确分析抗日战争的前途问题,毛泽东创作了《论持久战》。在这部著作中,毛泽东全面分析了中日两国的基本情况,在深刻把握抗日战争实质的基础上得出“抗战最终胜利属于中国”的正确结论,坚定了全民族持久抗战的信念,指明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光明前途。目前,国内学界对《论持久战》的研究主要包括历史意义探析、思想理论挖掘、当代价值阐发和文字版本考订四个方面:第一,在历史意义层面,学界充分肯定了《论持久战》的发表对抗战胜利的贡献,对其历史作用和历史背景进行了细致考察;第二,在思想理论层面,多位学者从不同视角和学科出发,对《论持久战》的思想内涵进行了深入发掘;第三,在当代价值层面,旨在揭示和把握《论持久战》的思维方法;第四,在版本考订层面,注重探究《论持久战》的问世时间和传播源流。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的精彩论述不仅展现出军事战略家的广博视野,更体现了哲学家的深邃思维。当前,重新回顾毛泽东对抗战前途问题所作的深刻分析,借鉴其中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有助于深化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识,助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实现。

一、毛泽东分析抗战前途问题的叙述方式

马克思在谈及写作《资本论》的研究方法和叙述方式时曾指出:“研究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只有这项工作完成以后,现实的运动才能适当地叙述出来。这点一旦做到,材料的生命一旦在观念上反映出来,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好像是一个先验的结构了。”[1]毛泽东对抗战前途问题的理论研究同样遵循这一方法。

(一)对现实材料的占有

毛泽东多次强调“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占有大量的事实材料是他能够正确分析问题的原因所在。在《论持久战》中,毛泽东首先对中日两国的实际状况作了全景式扫描,将二者的社会历史进程、国家实力、基本国情等宏观层面的因素予以清晰呈现[2]447-459,如表1所示。

表1 中日优劣因素之对比

通过表1可清楚得知,于中国方面,可谓是“我之缺点只有一个,余皆优点”[2]460。我方优势体现在正处于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向新民主主义社会过渡的上升期,国土广袤,人口众多,进行的是正义的战争,唯一的缺点在于我国国力较弱。于日本方面,可谓是“敌之优点只有一个,余皆缺点”[2]460。与此同时,“敌之缺点”又可进一步转化为“我之优点”。以上因素共同构成了分析抗战问题的现实基础,中国的抗日战争实际上就是这些因素之间的较量。

(二)对内在联系的探寻

在充分占有材料的基础上,毛泽东以批驳“亡国论”和“速胜论”为起点,开始探寻“全部敌我因素的相互关系”[2]460。他指出,“亡国论”的错误在于只看到日本“三短一长”中的“一长”(即“强大兵力”),而无视中国“三长一短”中的“三长”,以致无限夸大敌方优势和我方劣势,其恶果就是削减士气、制造悲观情绪,不利于团结全国人民坚持抗战;“速胜论”的错误则相反,它不仅忽视我方之“一短”,更不能正确理解日本的“一长”与中国的“三长”之间的巨大差别,其实质是不懂得日本是以完成了近代工业化的工业国家身份来进攻尚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二者的差距是工业国与农业国之间、现代社会与前现代社会之间的差距。这势必导致轻敌的危险倾向。

与上述两种错误论调不同,毛泽东对抗日战争的看法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在看到“敌之优点”的同时不能忽视“我之优点”。尽管日本是完成了近现代化的工业国,有着极强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实力,使中国军民在抵抗其侵略时面临的压力极为巨大,但不应忽视的是,彼时中国正处于上升期,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又因进行民族抗战而在国际上得道多助,同时“我之优点”还反衬出“敌之缺点”,因此“中国不会亡”。

另一方面,必须对“我之优点”有准确判断。由于“速胜论”者不仅不敢承认“我之优点”在战争初期的有限性,更严重低估敌人的强大实力,从而将为数不多的几次对敌作战的胜利夸大化、绝对化为中国能够速胜的依据。须知,“没有一定的条件,速胜只存在于头脑之中,客观上是不存在的”[2]459。“速胜论”者尤其不知道“战争是力量的竞赛”,因而“在战争双方的力量对比没有起一定的变化以前,就要举行战略的决战,就想提前到达解放之路”[2]479的观点不仅毫无根据,而且极其危险。因此,中日两国当时的力量对比决定了中国不能速胜。

(三)对先验结构的呈现

随着对“亡国论”和“速胜论”批驳的不断深入,毛泽东对抗战的分析也在不断向一个关键问题聚焦:中国具有那么多优势,为什么抗战全面爆发以来却不能得出“平衡的结果”,反而出现“敌之优势、我之劣势”的局面。毛泽东对此的回答是:“现时敌我强弱的程度悬殊太大,敌之缺点一时还没有也不能发展到足以减杀其强的因素之必要的程度,我之优点一时也没有且不能发展到足以补足其弱的因素之必要的程度。”[2]460他将抗战全局置于动态过程中加以考察,指出中日两国当时的强弱对比并非绝对的,而是相对的:敌之强已为其他不利因素所减杀,而我之弱已为其他有利因素所补充,因而强弱相对。在中国坚持抗战和坚持统一战线的背景下,持久战是必然的。

完成了以上三个方面的工作,便可对抗战的前途进行“合理地设想”:既然中日战争是持久战,最终的胜利又属于中国,那么随着战争的推进,中国的优势和日本的劣势必将不断显现,两国的强弱对比亦会随之发生变化。因此,中日战争必然会具体表现为三个阶段:战略防御、战略相持和战略反攻。毛泽东强调指出,第二阶段的战略相持是整个战争的过渡期,也是最困难的时期,但它同时又会成为扭转时局的枢纽。很显然,毛泽东对抗战三个阶段的叙述,正是其在充分占有和把握材料内在联系的基础上对抗战这一现实运动“先验的结构”的准确呈现。这也标志着中国共产党人对抗战问题的思考走向成熟。

二、毛泽东分析抗战前途问题的辩证唯物主义认识论基础

对材料的充分占有,并不直接等同于对材料的正确驾驭。“亡国论”和“速胜论”的产生,固然与对中日两国实际情况把握不准确有一定关联,但这两大错误论调还反映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在认识论层面的巨大缺陷。没有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即使材料占有非常充分,也无法对其进行科学分析,最终只能导致对战争前途的错误估计。毛泽东之所以能够克服这两大错误论调,其根本原因在于他已经实现了认识论层面的辩证唯物主义转向。事实上,早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之际,毛泽东就完成了《实践论》(1937年7月)和《矛盾论》(1937年8月)这两部重要的哲学著作,从而实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认识论革命。在对中国共产党革命实践经验加以总结的基础上,毛泽东以本体论与认识论相统一的角度为切入点,阐明了如何运用唯物辩证法关于矛盾的观点去分析事物性质、把握问题全局、处理矛盾关系等重大理论问题。这也构成了他分析抗战前途问题的方法论基础。依托唯物辩证法,毛泽东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两大错误论调的认识论根源:他们都只是片面地看待问题,而不是全面综合地对各种因素进行考察,犯了“战争问题中的唯心论和机械论”[2]447的错误。此类错误之所以会产生,其原因在于事物本质的完全暴露需要经历一定的过程,在本质尚未充分显现之前,人们便“无从看出其整个的趋势和前途”[2]440。在毛泽东看来,这一问题的解决有赖于运用唯物辩证法驾驭关于中日两国基本国情的现实材料,从而正确把握抗战的趋势和前途。

首先,毛泽东以唯物辩证法关于全面的观点分析抗战的趋势和前途。所谓全面的观点,就是要在矛盾的对立统一中认识和把握事物,既要看到主要矛盾,也要看到次要矛盾。只有同时把握矛盾的正反两个方面,才能获取对事物的完整认知。“亡国论”只看到“敌之优点”,而忽略“我之优点”,因而不能够回答为什么日本侵华一年都没能实现灭亡中国的野心。事实上,随着日本宣扬的“三个月灭亡中国”论调的破产,“亡国论”早已不攻自破。而“速胜论”则只看到对日作战取得的几次有限的胜利,片面夸大“我之优点”,却忽略了中日之间战争实力的极端不平衡——日本有着于我国而言十分悬殊的实力,因此不能够回答为什么抗战全面爆发以来日军铁蹄能在中国土地上不断肆虐而中国军队却几乎节节败退的问题。可见,不论是“亡国论”还是“速胜论”,都只看到了矛盾的一方面而忽视了另一方面,都是不符合客观事实的片面结论,显然无法正确回应抗战时局。与之相反,毛泽东则是在对立统一中把握了矛盾的两方,因而能够对时局作出正确研判:中日矛盾的一方面在于,尽管日本唯一的强项对于中国而言有着极其巨大的优势,但中国却能够以数量众多的优势与之相抗衡,这决定了日本不可能轻易灭亡中国;矛盾的另一方面在于,尽管“我之优点”众多,但客观上优势仍十分微弱,一时间无法超过日本仅有却十分强大的优势,这又决定了中国不可能迅速战胜日本。因此,在对立统一中把握矛盾的两个方面,必然得出“中日战争是持久战”的正确结论。

其次,毛泽东以唯物辩证法关于发展的观点分析抗战趋势和前途。唯物辩证法将世界理解为过程的集合体。所谓“过程”,正是指矛盾双方相互斗争和向对立面转化的过程。在毛泽东看来,尽管中日进行的是持久战,但战局并不是一个绝对静止的状态,而是一个不断运动的、变化的过程,这也规定了中日双方各自的客观因素并非是不变量,而是可变量。因此,战争的进程就是矛盾充分暴露、相互斗争和不断转化的过程,它表现为双方实力的此消彼长。基于上述认知,毛泽东进一步通过哲学语言阐释了抗日战争的发展趋势。在第一阶段,中日两国的力量对比即是矛盾的一方(日本)与矛盾的另一方(中国)正在进行激烈斗争,现时是前者压制后者,但遭到后者的强烈对抗,以致前者始终无法完全消灭后者。这个过程在现实中表现为日本在抗战初期进攻势头迅猛,导致中国丧失了大面积的国土,正处于战略防御阶段。到第二阶段,矛盾运动表现为相互平衡。然而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动态的平衡,具体表现为交战双方的僵持状态,日本实力逐渐下降,我方实力逐渐增强。这个相持阶段,虽然极其艰辛和漫长,但大有可为。至第三阶段,矛盾双方经过一系列斗争,开始出现矛盾的一方克服另一方的趋势。至此,中国的优势和日本的劣势均已充分凸显,抗战局势开始出现逆转,进入战略反攻阶段。抗战的三个阶段实际上是一个由量变向质变飞跃的动态过程,这要求我们必须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在相对静止中把握绝对运动。

最后,毛泽东强调要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以推动抗战向好的前途发展。如果说以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具体实际为出发点来分析抗战,体现的是毛泽东研究问题所遵循的客观逻辑,那么在此客观逻辑背后还暗含一条主观逻辑,即人的主观能动性对转变战局、转化矛盾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社会历史领域的矛盾转化与自然领域的矛盾转化有所不同,前者并不是被动的、时机一到就自然而然发生的,它始终有人的因素参与其中。因此,要想在抗战中推进量变转向质变,使矛盾向对立面转化,就必须依靠中国人的主观努力。由此,毛泽东便将问题从“是什么”和“不是什么”的方面转换到“怎样做”和“不怎样做”的方面。他强调,“一切事情是要人做的,持久战和最后胜利没有人做就不会出现”[2]477,因而必须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持持久抗战。毛泽东深知,面对日本的强大攻势,即便举全国之力也只能勉强达到均势,而且随时有被敌人压倒之虞,因此必须坚定意志、谨慎行事。所以,他自始至终都在呼吁“要动员全中国人民,统统发扬其抗日的自觉的能动性”[2]477-478,否则便无法达成抗战胜利的目标。

通过运用上述三个基本的认识方法,毛泽东在纷繁复杂的现实材料中准确捕捉到了“全部问题的根据”,指出抗战的实质乃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和帝国主义的日本之间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进行的一个决死的战争”[2]447,并同时阐明了坚持抗战、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持宣传动员、发挥好主动性、灵活性和计划性等一系列战略战术问题。

三、毛泽东分析抗战前途问题的彻底的唯物主义立场

诚然,运用唯物辩证法有助于克服片面分析问题的弊端,但现实中的巨大困难仍为唯心主义的侵入留有缝隙,从而导致悲观决定论大行其道。从这个意义上看,能否站在彻底的唯物主义立场上克服“战争中的唯心论”,就成为正确分析抗战、坚定必胜信心所必须攻克的最后一道难关。不可否认,面对日本先进的武器装备,实力弱小、装备落后的中国到底该如何取胜,的确难倒了当时大部分中国人。其原因在于,武器装备是打赢战争的重要物质前提,它总表现为一种能够决定战争胜负的强大物质力量。从这个角度看,根据武器装备的先进程度来判断战争的结局,似乎并未脱离唯物主义的原则立场。根据这个逻辑来进一步推演抗战的前途,最终胜利就应该属于日本,而非中国,然而历史的最终结局却是武器落后的中国打败了武器先进的日本。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吗?还是说历史的发展并非由物质力量所推动?回答是否定的。历史从来不存在纯粹的偶然,它不过是表现为偶然中的必然,必然性的背后恰恰是物质力量在起决定性作用。因此,全部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在社会历史领域正确把握“物质力量”,并将唯心主义从它最后的避难所中清除出去。

所谓“物质”,是唯物主义对构成世界万事万物本源的抽象概括。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自然领域把握物质要相对容易些,因为在自然界中有各式各样先于人存在的、能为人类的感性直观所反映的具体物质。具体物质的这种直观性及其对于人的先在性,使它们更容易为人们所把握,但在社会历史领域中却难觅物质的踪迹。因为在这里,历史的生成和发展到处都表现为由人(特别是英雄人物)的主观意志所推动,那么在自然观里“登场”的唯物主义,为何在历史观中又“离场”了呢?这一问题既是旧唯物主义的局限所在,也是马克思、恩格斯创立唯物史观的突破口。

早在标志唯物史观真正萌芽的文件《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里,马克思就为如何正确理解社会历史领域的“物质力量”留下了关键线索。他在《提纲》里开宗明义地指出,旧唯物主义的主要缺陷就在于仅仅从客体的或直观的形式去认识和把握对象、现实和感性,而不是从主体方面出发,把对象、现实和感性等“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3]499。这提醒人们,要理解和把握社会历史领域的物质力量,就必须从主体出发,而不是从客体出发。不久后,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围绕社会生活的实践性,进一步阐发了他们对社会历史领域中物质范畴的理解,并找到了推动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由此创立了唯物史观。他们认为,历史是由人创造的,但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首先必须能够生活。为了生活,就要依靠生产劳动去谋取生活资料。也就是说,人类为了生存,需要通过物质资料的生产来解决食品、衣服、住房、燃料等问题,离开这一点,人类社会将不复存在。一方面,人类在进行物质资料生产的时候必须借助一定的生产工具与自然界发生关系,这就是生产力因素的形成;另一方面,人不是单个地从事生产,而是在群体中、在社会中从事生产,因而又必然产生一定的生产关系。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构成了历史发展的动力,同时也标示了人改造外部世界的实践活动是在社会关系中展开的。由于能够从感性的主体出发、从实践的角度出发、从主客体的对立统一关系出发去重新认识和把握世界,历史在马克思和恩格斯那里就不再表现为一个“自然生成的过程”,而是一个“主体实践的过程”。在此意义上,对社会历史生成和发展之谜的破解,就从对“根本动力”的追溯置换成对“历史主体”的确认。进而言之,历史过程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3]295的活动过程,历史结果不过是从许多单个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的“力的平行四边形”,是“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4]。又因为人类物质生产实践活动的主要承担者是广大人民群众,所以只有他们才能够被确认为历史的主体,因而他们的实践活动构成了社会历史领域的现实物质力量,他们的愿望也决定着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这就是唯物史观关于“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的核心观点和基本立场,也是在社会历史领域秉持彻底的唯物主义立场的根本结论。

正因为始终站在彻底的唯物主义立场上,毛泽东才得以揭露“唯武器论”的实质是“战争中的唯心论”,从而完成了科学预测抗战前途的最后一步。他深知,尽管双方力量悬殊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但如果将改变战局的“物质力量”简单理解为工具、武器、科技产品等具有“物质”形态的事物,那么这种思维就仍然停留在旧唯物主义的水平上,即不过是从“客体或者直观的形式”出发,而不是从“感性的人的活动”出发去分析抗战的前途问题,也必然会在历史观上滑向唯心主义,从而不能正确把握社会历史领域中的“物质力量”。因此,与“唯武器论”相反,毛泽东选择站在人民的立场上:一方面,他承认武器是“战争的重要的因素”;另一方面,他又强调武器并非决定性因素,真正的决定因素“是人不是物”[2]469。需要澄清的是,毛泽东的这一观点并没有滑向夸大“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唯心主义,因为他并非从“孤立的个人”出发来思考如何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的问题。在这里,“人心”或“人力”中的“人”,其实是指“社会的人”“人民群众”。因此,将中日之间的较量归结为“人力”和“人心”的较量,实际上是从主体出发、从实践角度出发、从人民立场出发来把握历史必然性所获得的正确认识。由此,毛泽东才反复告诫中国人不要被眼下日本的“强大实力”所吓倒,人民群众(及其愿望)才是决定抗战前途的因素,进而提出“兵民是胜利之本”的重要论断。

在中国方面,日本侵华的罪恶必然激起中国人民保家卫国的强烈愿望,这决定了日寇的野心必然会在中华大地遭遇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不论是在前线作战还是在后方生产,亦或从事舆论宣传工作,所有这些中国人民的实践都是朝向打败日本侵略者这一共同目的的。正是由于中国人同仇敌忾,使一点一滴的实践最终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现实地改变着中日之间的力量对比,抗战的前途也因此向着有利于中国人民的方向发展。这也充分印证了毛泽东的精辟论断:“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2]511

在国际方面,中国的抗战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目的在于争取“永久和平和永久光明的新中国和新世界”[2]476,它符合人类历史的发展趋势和世界人民的美好愿望,因而是正义的、进步的,必然会在国际上得到支持。这是中国能够打败日本侵略者的又一重要原因。

四、毛泽东以唯物史观透视抗战前途的方法论启示

恩格斯指出:“一个民族要想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5]437中华民族要实现伟大复兴,也同样一刻不能没有理论思维。学习和借鉴毛泽东在分析抗战前途问题时所秉持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基本观点和基本方法,能为进一步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有力指导。

(一)坚持实事求是,不断实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

坚持实事求是,是中国共产党最根本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毛泽东在抗战时期之所以能够抓住全部战争问题的实质,正是因为坚持了实事求是。之所以要强调坚持实事求是,是因为唯物史观认为,实现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根据并不存在于人们的思维中,也不存在于人们对真理或道德的认知里,而应当到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变更中、到所处时代的经济领域中去寻找。因此,马克思主义的创立者才始终强调,在运用他们的科学方法时,要注意随时随地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6]。毛泽东以抗战期间中日两国的具体国情和时代特点为依托,全面分析了实现中国社会变迁和政治变革的现实根据,从而得出了抗战是持久战的科学结论。历史和实践反复证明,坚持实事求是,不断实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新时代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是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不断取得成功的根本原因。

当前,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中国人民的努力奋斗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指出:“当代中国最大的客观实际是什么?就是我国仍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7]因此,在认识当下、谋划未来、制定政策时,都不能脱离这个实际。一方面,我国当前总体发展势头良好,国际地位不断提升,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正在向超越中等收入陷阱、实现跨越式发展的目标迈进;另一方面,随着我国已进入改革的深水区、脱贫的攻坚期、发展的关键期,国内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等领域面临的挑战不断增多,外部风险和压力也在增大。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膨胀论”或“自卑论”等论调如今又出现在舆论场。它们都是脱离新时代中国具体国情所得出的错误观点,因而本质上都是机械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因此,更应该坚持实事求是,立足我国依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并是最大发展中国家的新时代国情,同时把握当今世界发展大势、时代特征,不断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即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分析和解决问题。首先,无论风云如何变幻,对中国而言最紧要的是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全面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凝心聚力办好自己的事情。其次,要置身于世界发展大势,在把握时代特点中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不断使自身发展成为他国发展的新机遇,使中国梦与世界各国人民的美好梦想相通。正如习近平指出的,中国将一如既往“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奉行互利共赢的开放战略,继续同世界各国人民一道推动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8]。只有这样,才能使中华民族实现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飞跃,才能让科学社会主义在21世纪不断焕发出新的光彩,才能为人类文明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二)坚持辩证思维,正确认识和把握新时代国情的“变”与“不变”

唯物辩证法是“关于自然界、人类社会和思维的运动和发展的普遍规律的科学”[5]149,因而能够成为工人阶级认识和改造世界“最锐利的武器”[9]以及人民群众通往美好生活的“桥”和“船”[10]。根据唯物辩证法的观点,万事万物皆有矛盾,矛盾始终贯穿于一切客观事物和主观思维的过程之中,同时矛盾着的事物及其不同侧面又有各自的特点。因此,要善于观察和分析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的矛盾运动,并从中找到解决矛盾的方法。

当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成功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如何正确认识和把握其中“变”与“不变”之间的关系,从而更好地驾驭复杂局面、处理复杂问题,尤其需要提高辩证思维能力。习近平同志十分重视学习和掌握唯物辩证法,他多次强调坚持唯物辩证法对于做好领导工作的重要性,特别是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向纵深发展,就更要不断增强辩证思维能力[7]。具体而言,坚持用唯物辩证法解决现实问题,就是以一种发展的、全面的、系统的、普遍联系的方法观察事物和妥善处理各种重大关系。在面对前述的“事关全局的历史性变化”时,尤其需要通过唯物辩证法来辨明两对关系。

一是我国新时代历史方位之“变”与当今世界历史时代之“不变”的辩证关系。一方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是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这一论断,是对改革开放40多年的实践、新中国70年的探索、中华民族近180年的复兴追求历程的深刻总结。另一方面,当前人类社会仍处于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历史阶段。资本主义的发展使人类不断打破民族和地域的局限,使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互动出现了新态势,为社会主义国家充分利用一切人类文明的先进成果建成社会主义提供了条件。

二是我国社会主要矛盾之“变”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国情之“不变”的辩证关系。就其本质而言,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是量变基础上的部分质变,因此既要看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国情没有变,应继续坚持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这个党和国家的生命线、人民的幸福线;又要看到我国在经济社会发展每个阶段呈现出来的新特点,尤其是要看到我国在社会生产力、人民生活水平、综合国力等方面实现的“历史性跨越”,以及我国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不断提升所达成的“历史性跃升”。

处理好这两对“变”与“不变”的关系,是正确回答“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时代课题的根本前提,也是我国在世界资本主义时代与资本主义国家建立新型互动关系、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依据。

(三)坚持群众立场,不断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基本方略

正是因为站在群众立场上,毛泽东才得以准确把握推动历史前进的真正主体,才找到了推动社会发展的真正动力。当前,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节点上,更应该突出人民的主体地位,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

一方面,坚持人民群众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主体地位。中国梦归根结底是人民的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归根结底是人民的事业,对于马克思主义者而言,“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3]196。因此,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归根结底也是一场“人力和人心”的较量,因此必须由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实主体的中国人民充分发挥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通过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伟大实践才能对其予以开拓和推动。

另一方面,坚持使发展的成果由人民共享。人总是在一定的生产力所决定和容许的范围之内取得自由的。在资本主义社会里,由于受尚未充分展开的生产力的制约,人的发展体现为“一些人靠另一些人来满足自己的需要”[11]这样一种畸形的形式,少部分人由此得到了发展的垄断权,而大多数人则不得不为生存而斗争,从而失去了发展的机会。在社会主义社会中,由于建立了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基本经济制度,人的全面发展与人需要的满足的内在一致性得到了真正彰显。中国共产党之所以将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奋斗目标,不断满足人民的各种需要,促进人民的共同富裕,其目的就在于使作为历史主体的人民群众在改造对象世界、创造历史的过程中能够不断发挥自身的本质力量、占有自己的社会本质,从而不断确证自己的本质。“以人民为中心”发展理念的践行,其实质是实现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终级价值目标在新时代中国的现实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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