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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型中国“学霸迷思”的传播政治经济学研究

2021-07-20时佳琪

今传媒 2021年6期
关键词:社会转型教育公平全球化

时佳琪

摘 要:在当下中国的媒介语境中,“学霸”往往成为光环式的再现,而其背后勾连的则是转型中国的教育公平问题。本文笔者通过对一名户籍河北农村高考生的民族志考察发现,“学霸迷思”背后是被资本控制的教育商品化问题,以及全球化语境下主流意识形态的加权。媒体则在其中起到了重要助推器的作用。

关键词:传播政治经济学;社会转型;全球化;教育公平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1)06-0154-03

一、 引 言

“学霸”一词于2012年在中国网络上走红,始于网友对清华大学特别奖学金获得者马冬晗的称赞,多用来形容学生平时认真刻苦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掌握高效学習方法、学习能力优秀。在中国互联网语境中,“学霸”多以正面形象出现,主流媒体人民网中的“学霸”,常常以事业有成、名校光环、留学深造、有能力帮助他人等形象出现[1]。“学霸”光环式的媒介呈现反映到现实中,则是中国社会就业市场对“学霸”的高认可度、以打造“学霸”为荣的学校以及渴望自己孩子以优异成绩考入名校的家长。

伴随着成绩第一理念的是以河北某中学为代表的“超级中学”的现象之争,学界、业界观点尚未统一,而媒体在此争论中并非是态度完全正面的。媒体对于“超级中学”的高压式管理、掐尖优秀生源、破坏教育生态等相关问题是持质疑态度的。媒体在此问题中价值引领的张力和矛盾背后的“学霸迷思”,令笔者十分感兴趣。

在笔者看来,在中国社会转型的语境中,“学霸”是一个结合多方面因素的媒介景观,本文试图从传播政治经济学的角度回答以下两个问题,其一是当下中国“学霸迷思”是如何呈现的;其二是权力和资本力量是如何参与到此问题的互动中的。

二、 研究对象与研究方法

笔者通过对人民网2020年1月30日至7月30日涉及到“学霸”词汇的报道进行了内容分析,来展现主流媒体中“学霸迷思”的呈现。此外,采用民族志的方法,对一名户籍为河北农村的高考生(以下采用化名“小明”)参加高考到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过程进行了考察。辅以滚雪球的方式,对5名户籍为河北的中学生家长进行了半结构式深度访谈。

三、“学霸迷思”的媒介呈现

(一)价值矛盾:克制的“学霸”光环

对人民网涉及到“学霸”词汇的125条报道内容进行分析发现,伴随着政府相关政策的出台,人民网作为主流媒体,开始积极响应政府的相关政策,对盲目标榜“学霸”的唯分数论现象进行正向引导[1]。如人民网在2020年7月22日的报道内容如下:早在2020年1月,教育部在部署2020年高招工作的通知中就强调“坚持正确育人导向,不得宣传炒作‘高考状元‘高考升学率‘高分考生等”。另一方面,在报道正面人物时,人民网又加上了“学霸”标签,以表示该人物努力进取、一贯优秀、拼搏奋斗、高学历、奉献他人等正面品质,如在称赞女兵的文章中,把女兵的人生经历总结为“从学霸到优秀标兵”;在讲述北大学子支教故事时,把标题拟定为“北大‘学霸走上支教讲台:我愿做摆渡人”。

主流媒体的新闻相对更显客观和理性,更讲求主流文化引领。传统主流媒体作为价值引领的主要阵地尚且如此,商业化媒体以及一些在线教育广告中对“学霸”的标榜现象则更为严重。他们打着高分的标签以吸引用户浏览,渴望把“受众商品”[2]发挥到极致,希望通过“学霸”形象的打造,来增加自己在市场竞争中的筹码。媒介景观构建起来的符号意义加剧了非名校毕业生的就业歧视,也让大部分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媒体标榜的“别人家的孩子”。笔者访谈的一位家长则十分注重孩子的成绩,放假给孩子报了各种补习班,并且尽全力把孩子送到升学率高的学校。

(二)形象消费:“超级中学”——“公平的学霸加工厂”

“超级中学”指办学规模大、管理严格、升学率高的普通高中[3]。纯商业化媒体对“超级中学”的报道最为典型。这些学校被媒体塑造为高升学率的“学霸加工厂”,学校的老师被打造为“有情怀的灵魂工程师”,学校的高分学生被形塑为“高分学霸”。学生在学校中被实行机械化应试管理,考试成绩几乎成为衡量学生是否优秀的唯一指标。在校生只要通过自己的拼搏和努力,不论出身,都有公平冲刺名校的机会。每年高考,学校都会公布自己惊人的上线率以及高考状元分数,用成绩来展现自己的“霸主”地位。

媒体对“超级中学”品牌形象的塑造,使得这些学校的相关故事成为了家长乐于在网络中消费的对象。这一现象更加剧了形象商品化的过程。衡水中学的老师借用这一品牌形象,在网络社交媒体中经营自己的个人账号售卖资料,教育机构的老师通过在个人账号上更新“超级中学”相关内容以吸引更多用户关注自己。大众媒体在教育领域开辟了新的消费领域,这些媒介形象制造出了新的意义空间,无形中向受众兜售了“超级中学”的教育理念。

四、 转型中国“学霸迷思”的政治经济学解读

(一)教育商品化

媒体建构的迷思,贩卖的是应试教育唯成绩论的教育理念。在中国教育体制难以完全脱胎换骨的背景下,这种迷思一定程度上强化了各方向学生“要成绩”的观念。学校对成绩的要求加深了学校对于知识劳工教师的剥削,效率优先的意识使得本应是公共服务的教育被进一步商品化。正如笔者在调查中发现,以河北某中学为例,学校老师被施以企业化绩效考核,围绕高考成绩设计的各种量化指标直接与老师的收益和升职挂钩。在复读班招生时,招收外市学生,复读学费按照学生高考分数进行明码标价。小明高考成绩在班里排名中等,高考志愿只能走2020年河北省教育改革之前的三本院校,想去该中学复读。在官网报名时发现,高考分数550分以下的考生报名之后会根据分数排名择优录取,可见其中的操作空间。小明的妈妈托在衡水的朋友打探消息,发现以小明的分数,想要获得录取资格需要额外花费10万元,且需要当天完成转账,否则第二天价钱翻倍。小明的妈妈拒绝之后,第二天却收到了对方把价钱降低到7万的消息。另一方面,当地的辅导机构也扮演着向当地中学输送学生赚取收益的角色,一家辅导机构称可以帮助学生报名武邑某中学,额外收费4.5万。可见,关乎学生命运的教育此时已经沦为了可以讨价还价的商品和利益产业链,毫无公共服务性质可言。获得分数公平这一机会的背后,是金钱和优质生源的抢夺大战。贫困家庭的学生从金钱、资源等各个方面均处于劣势,机会公平无处可谈。本应成为公平上升途径的教育,却在资本的追逐之下,进一步拉大了贫富差距在教育方面的鸿沟,令农村学生进名校的路越走越窄。

即使收费如此之高,并不富裕的小明家庭在这件事情上仍旧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名校出身的姐姐深知不同高校教育资源的差别,她认为,虽然河北省2020年高考取消了一本二本的划分,但是能报考学校的教育资源与改革之前不会差太多,就业歧视仍旧普遍,而弟弟只要能跟上该中学的节奏,复读一年应该最差能上个一本。在中国城乡教育资源失衡的背景之下,“超级中学”多建设在不发达城市,成为农村及小镇孩子们改变自己命运、实现阶层流动的最优途径。这种所谓的“公平”,满足了更多家长想让孩子上好大学的强烈愿望,也成为了一些人愿意支付高昂费用的部分原因。在一些教育资源十分匮乏的小縣城,该学校甚至具有一定的垄断性质,垄断了最优质的生源,收获了高额的费用。大众媒体的迷思,让更多家长把“超级中学”神化,遮蔽了教育商品化的本质,成为了资本和利益的助推器。

(二)新自由主义倾向的市场逻辑影响教育公平

河北某中学作为“超级中学”,是国家重点中学制直接催生的结果。自解放后至20世纪90年代,我国高中教育的基本思路是先办好重点高中或示范中学,“效率优先,兼顾公平”。地方高中能进入示范高中行列,是政府效率意识的体现。地方政府在国家的号召下,积极建设重点高中。该市地方政府在年财政收入不到2亿的情况下,为了确保该中学在2000年前进入示范中学行列,市委书记在1996年至1998年,分三年拨款1 200万给该中学,这就奠定了学校早期发展的物质基础。2000年之后,我国基础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目标由“办好学”转变为“上好学”。随着教育公平问题受到广泛关注,2012年,教育部发布相关文件,要求普通高中原则上不超过3 000人。“超级中学”的规模开始受到政府的干预。2013年,该中学与河北一家公司合作,投资数亿建起该市第一中学。借民办之名,全省招生,扩大规模[4]。该中学在教育界树立的品牌形象使其吸纳了周边拔尖优秀生源,高升学率也是地方政府有所作为的体现。可见,“超级中学”现象,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地方政府的政绩观。

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进一步深入,政府职能不断转变,也更加尊重市场规律。而“超级中学”现象则在一定程度上是学校寻求市场机制的结果。政府对高中教育投入资金下降、管制放松,这便成为了学校转型的推动力量。该中学为了解决经费问题,采取了招生还贷款、质量保生源的方式。这种市场化的逻辑随之带来的是新自由主义倾向,个体在这之中把个人利益最大化而忽略集体利益,即个人利己主义和效率优先。以营利为目的的高校配套设施更是引起了家长争议,学校的“发展”也带动了周边房地产行业的发展。资本的浸入使得教育本身公共服务的职能被弱化,农村孩子上升通道受阻,教育公平被破坏。

(三)全球化语境下的主流意识形态

新中国成立初期,饱受苦难的中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得以回到和平生活。此时国家人才短缺,经济发展落后,“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口号深入知识分子的心中,接受高等教育进而贡献和服务社会成为当时的主流价值观,学成回国工作之人成为被媒体提倡的贡献祖国之人。高学历、有文化意味着有能力为国家的发展作出更多的贡献。这种媒介文化在人才流失较为严重的全球化语境之下依旧发挥着作用。全球化之下,优质人才成为中国立足于世界之林的有力武器。国家重视人才培养问题,有能力培养出高学历、有能力、有品行之人是值得骄傲之事。这便使得人才成为了主流媒体弘扬的正面典型。而“学霸”则成为了主流意识形态塑造中被频繁使用的肯定词汇。成为“学霸”意味着可以在工作中发挥不一样的价值,为完成国家发展计划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不可否认,大众媒体在社会控制方面发挥的正功能,但是在教育转型的背景下,大众媒体对“学霸”这一词汇的使用,则在某种程度上强化了高学历、名校光环等成绩好的隐喻。而成绩的背后则是与“超级中学”现象勾连的受资本控制的教育不公平问题。

五、 小 结

本文通过研究发现,“学霸迷思”背后是被资本控制的教育商品化问题,以及全球化语境下主流意识形态的加权。媒体则在其中起到了重要助推器的作用。正如斯图亚特·霍尔所说,“媒介已经在文化圈中确立了决定性和根本性的领导权。”此外,本文的研究结果也启示我们,要对资本的入侵加以警惕。

参考文献:

[1] 人民网.http://cn.people.com.cn/n2/2020/0722/c37829634173346.html,2020-07-22.

[2] 曹晋,文森特·莫斯可.传播政治经济学与中国案例研究[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3] 田汉族,王东,蒋建华.“超级中学”现象演化的制度逻辑——以衡水中学、毛坦厂中学、黄冈中学为例[J].教育与经济,2016(5):3-11.

[4] 齐鲁壹点.衡水中学闭门谢客是一件好事[EB/OL].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1258 329587646737&wfr=spider&for=pc.

[责任编辑:艾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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