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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小说英译中母语与非母语译者副形搭配对比研究*

2021-07-19南京邮电大学

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 2021年2期
关键词:译本副词母语

南京邮电大学 吴 建

提 要:本文比较了三部汉语小说(集)的母语英译者(即母语为英语)与非母语英译者(本文指母语为汉语)的副形搭配使用特征,发现以下系统性差异:一、从总体数量上来看,非母语译者更多使用副形搭配;二、从种类上来看,母语译者更多使用修辞功能更强的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三、从翻译策略上来看,母语译者对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的运用体现出更多的创造性。本文认为,这一系统性差异体现了非母语译者与母语译者在语言思维上的差异。

一、引言

在英语学习中,词汇搭配是重要的输出能力。不少二语习得研究表面,非本族语使用者与本族语使用者在词汇搭配使用方面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我们不禁要问,翻译中是否也会出现此种现象?毕竟,在某种程度上,对于本族语非英语的译者而言,由汉语译入英语也是一种二语产出行为。

诚然,知名翻译家或出版机构出品的英译作品不同于一般二语产出,通常不会出现搭配错误。不过,我们可以换一个视角,将能力不足、搭配失误视为词语搭配能力这把尺子的一端,那么在尺子的另一端则是彰显译者创造力的语言风格。非本族语译者与本族语译者相比,在词语搭配上是否会呈现系统性的差异呢?

二、研究问题、对象与方法

1.研究问题

本研究通过对比汉语小说英译的非母语译者与母语译者之间在副形搭配使用上的差异,旨在厘清:母语译者与非母语译者在副形搭配的数量与类别上是否存在差异?该差异是否反应了某种翻译策略的差异?

2.研究对象

本研究选取鲁迅小说选集、《聊斋志异》与《骆驼祥子》三部小说(集)的母语英译者与非母语英译者的译本为考察对象,比较这三对译本中副形搭配的使用特征。

3.研究方法

本研究在语料库统计的基础上,加以定性的甄别与分析。首先,使用treetagger2软件对三对译本的清洁文本进行词性赋码;其次,使用antconc3.5检索软件自动提取三对译本中所有副词+形容词的搭配(检索表达式为w+_RBsw+_JJw?); 最后,依据本文研究目的对检索结果进行分类,并作更加细化的定性分析。

三、文献回顾

不难想象,词汇搭配能力也是翻译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翻译教学中,尤其是在母语译外语的教学中,我们常常假定学习者已经具备了专业语言能力,在词汇搭配方面没有困难,但这个想法是有失偏颇的(Chukwu, 1997)。有学者直言,搭配是译者的一个薄弱点(Bahumaid, 2006)。

不过,现有大多数研究主要基于一种规约性视角,即聚焦于初、中级英语学习者或翻译学习者在词汇搭配方面的失误或不当,很少具体涉及非母语高级使用者的词汇搭配习惯或风格。本研究旨在以副词+形容词搭配为抓手,以汉英小说翻译为研究对象,深入探讨母语译者和非母语译者之间是否存在值得我们注意的词汇搭配风格差异。

四、本研究中的副形搭配分类

BBI英语搭配词典将英语中的词汇搭配分为六类:(1)动词+名词(或代词、介词短语);(2)形容词+名词;(3)名词+动词;(4)量词+名词;(5)副词+形容词;(6)动词+副词。(Benson, et al, 2010:xxxi-xxxiv)本研究聚焦副形搭配,且以副词为轴心对译本中的副形搭配进行统计与对比分析。

副词即指用于修饰动词、形容词、其他副词以及全句的词,表示时间、地点、程度、方式等概念(薄冰, 2000:397)。关于副词的分类,各种语法书标准不一,名称各异(参见Alexander, 1988:122-142;薄冰, 2000:397-409; 张道真, 2002:407-417)。还有一些词典书(如剑桥在线词典:https://dictionary.cambridge.org/)提出评价副词(evaluative adverb)的概念,类似于观点副词和句子副词。

鉴于本研究聚焦副词与形容词的搭配情况,我们仅考察与形容词有搭配关系的副词。辛克莱(2007:29-30)将副词与形容词的搭配按照修饰功能分为两大类:一是次修饰语,指程度副词等与形容词组成的搭配,如extremely careful; 二是进一步描述语, 指定性类形容词等构成的副词与形容词组成的搭配,如coolly confident。次修饰语型副形搭配主要起到辅助性的功能,并不增加实质性信息;而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的信息量更大,修辞内涵更丰富。本研究借鉴辛克莱的分类,将由表示方式、性质、态度等信息的副词组成的副形搭配归类为进一步描述型搭配,而由程度、频率等副词构成的副形搭配称为次修饰语型搭配。

本研究具体考察这两类副形搭配在三部汉语小说(集)的母语译者与非母语译者英译本中的使用情况。

五、数据统计

1.三对译本数据对比统计

三对译本统计结果如表1:

表1.三对英译本副形搭配统计(1)译者分别为蓝诗玲(Julia Lovell)、杨宪益、闵福德(John Minford)、大中华文库、葛浩文(Howard Globlatt)和施晓菁。经SPSS卡方检验,三对译本中,两类译者英译本副形搭配卡方统计量分别为42.834,26.848 和18.061;对应显著性P均为0.000,小于0.01,具有0.01水平显著性,说明具有差异。

从上述数据可以初步得出以下结论:

1)副形搭配数量对比。非母语译者使用的副形搭配数量均超过母语译者。鲁迅小说的杨译本、《聊斋志异》的大中华译本以及《骆驼祥子》的施晓菁译本所使用的副形搭配总数分别为678, 347和569个,而相应的母语译者所使用的副形搭配数量分别为462, 309和437。其中悬殊最大的为鲁迅小说的两译本,相差216个。《聊斋志异》两个译本相差最少,为38个。

2)副形搭配种类对比。虽然非母语译者译本中使用的副形搭配数量均超过母语译者,但从搭配种类来看,母语译者译本中进一步描述型搭配的使用频率均超过非母语译者译本。其中,蓝诗玲译本为59, 闵福德译本为36,葛浩文译本为43,而相对应的三个非母语译者进一步描述型搭配的使用数量分别为19, 6和19。悬殊最大的仍然是鲁迅小说的蓝诗玲译本和杨宪益译本,二者相差40个。

2.鲁迅小说两译本数据进一步比较

为了进一步分析,我们聚焦于数据悬殊最大的鲁迅小说的蓝、杨译本,具体分析两译本中次修饰语型与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的使用差异。

1)次修饰语型副形搭配比较

如表1所示,杨译中次修饰语型副形搭配数量为659个,远高于蓝译的403个,杨译中该类搭配占副形搭配总数的比例达97.2%,亦高于蓝译的87.2%。我们以英国国家语料库(BNC)小说体裁中出现频次排前3的程度副词so, too, very为例。蓝译本中该3词与形容词的搭配频率为so(46), too(70),very(21),共137个;杨译本中该频率为so(87), too(57), very(116),共260个,远远高于蓝译本。

2)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比较

如前所述,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相较于次修饰语型副形搭配而言,信息量更大、修辞内涵更丰富,且相当一部分搭配具有一定的文学创造性,在小说体裁中出现频率较高。Hori(2004:57-96)总结了狄更斯小说中的8种创造性搭配(creative collocations)。因此,该类搭配在翻译中的具体使用情况值得深入对比研究。

表1表明,蓝译使用了59个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杨译仅用了19个。为了更加深入了解该类搭配在两译本中的使用差异,我们将研究进一步细化。我们根据具体情况,将两译本使用的进一步描述型搭配归类为由三种翻译方法产生,分别为对应型方法、改换型方法和显创型方法。具体如表2。

表2.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对应的翻译方法

两译本中进一步描述型搭配所对应的具体翻译方法统计如表3所示:

表3.两译本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具体翻译方法统计对比

(1)对应

如上表所示,在两译本进一步描述型搭配所对应的翻译方法中,蓝译采用对应型方法的例子有16个,杨译10个,其中对应型方法为杨译使用最多的策略,占52.6%;远高于蓝译的27.1%。这一对比数据说明,杨译更加忠实于原文的语法结构,而蓝译更加灵活。

(2)改换

原文中除了副形搭配之外,其他语法结构在译文中也可以译为进一步描述型搭配。蓝译本中改换型方法使用高达32例占54.2%,而杨译中改换型方法有8例,占42.1%。蓝、杨两译文中被处理为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的原文结构主要包括动词短语、形容词短语(非副形搭配)、名词短语、独立小句结构。具体统计与分析如下:

表4.两译本改换翻译方法具体情况统计对比

① 动词短语

汉语原文中的动词短语结构可在英译中处理为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蓝译共有11例子,杨译7例,如表5和表6所示。

表5.蓝译动词短语处理为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列表

表6.杨译动词短语处理为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列表

② 名词短语

英译中部分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源自原文中的名词短语,蓝译有4例,杨译为0例,见表7。

表7.蓝译中名词短语处理为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列表

③ 形容词短语(非副形搭配)

从译文统计来看,原文中的形容词短语是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的重要来源,蓝译有12例,杨译仅1例,见表8和表9。

表8.蓝译形容词短语处理为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列表

表9.杨译形容词短语处理为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列表

④ 小句结构

除了词汇层面的变形,蓝译中有5例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对应的是原文中的小句结构,该类型变形在杨译中没有,见表10。

表10.蓝译小句结构处理为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列表

表4至表10的数据与案例进一步说明,杨译的改换型翻译方法使用维度相对单一,更加拘泥于原文的语法结构;而蓝译的改换型翻译方法则更加灵活多样。

(3)显创

有些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是作者显创的结果。本文中所谓显创,即指相对于原文而言,译文在信息上有显化或增创。显化指译者将原文语境中暗含的信息加以明晰化;增创则指译者为了某种文体效果额外增加了信息。蓝译有11例显创策略,杨译仅有1例,具体如下表。

表11.蓝译显创翻译方法使用列表

表12.杨译显创翻译方法使用列表

表11和表12的数据与案例进一步表明,蓝译在使用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时,展现出了比杨译更大的灵活度和创造性。

六、数据与原因分析

我们基于上述统计,对汉语小说英译中母语与非母语译者在副形搭配使用上的差异进行试分析。

1.使用差异表现

1)非母语译者使用更多副形搭配。

基于鲁迅小说、《聊斋志异》和《骆驼祥子》三对译本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非母语译者使用了更多的副形搭配。SPSS卡方检验证实,两类译本在副形搭配使用数量上具有显著差异。基于表1的数据统计,差异的主要原因是非母语译者相对高频使用次修饰型副形搭配。三位非母语译者所使用的次修饰型副形搭配数量均远高于其所对应的母语译者,分别高出256,68和156次。该差距远大于母语译者和非母语译者译本中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使用数量上的差距。我们通过调查译本中so, too和very这三个BNC中出现频率排名前三的副词所组成的副形搭配情况,发现三种搭配在非母语译者译本中的出现频次接近母语译者译本的两倍。这也部分验证了非母语译者对该类型副形搭配的偏好。

2)母语译者更多使用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

另一方面,三位母语译者相较非母语译者而言更倾向于使用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三对译者中,母语译者与非母语译者对进一步描述型搭配的使用数量对比分别为59/19,36/6以及43/19,母语译者译本中该类型搭配占副形搭配总量百分比分别高出非母语译者译本10%、10%和6.5%。其中,悬殊较大的是鲁迅小说和《聊斋志异》的两对译本,蓝译比杨译多出40个,闵译比大中华译本多出30个。虽然绝对数量差距看上去并不大,但倍数却分别为3和6倍,说明相对差距较大。

3)母语译者进一步描述型搭配使用策略更加灵活。

我们通过进一步对比鲁迅小说杨、蓝译文中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的使用情况发现:一方面,作为母语译者的蓝诗玲使用了59个进一步描述型搭配,远远高于使用了19个该型搭配的杨译本;另一方面,在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所涉及的具体翻译方法上,杨译更多采用对应的方法,而蓝译则更多采用改换和显创的方法。其中,杨译中对应方法占比52.6%,超过一半;而蓝译中改换与显创两种方法合计占比则高达72.9%,为其主要翻译方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二者在显创这一方法的使用上悬殊更大。蓝译中该方法使用频次为11,而杨译中仅有1次。另外,若进一步分析两译本中改换方法的具体使用情况则可看出,蓝译中该方法所对应的原文结构涵盖动词短语、名词短语、形容词短语(非副形搭配)以及小句共4种,而杨译仅2种。综上所述,蓝译在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的运用过程中,手段更加灵活,更能摆脱原文的语法结构与信息,表现出了更高的灵活度和创造性。

2.使用差异原因

我们推测,汉语小说英译中,母语译者与非母语译者在副形搭配的使用上之所以呈现上述差异,主要有两大原因。一、作为个人选择的译者风格。译者风格体现在译文语言使用的方方面面,有的繁复,有的简洁,有的喜意译的发挥,有的好直译的朴实,整体译者风格的差异会体现在词语搭配的选择方面。二、母语译者与非母语译者语言思维上的差异。母语人士与非母语人士相比,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语言特点或优势。这是不难想象的,大量二语习得研究也支持这一论点。这一差别同样适用于翻译行为中的母语译者与非母语译者。本研究中的各项数据显示,尤其是从进一步描述型副形搭配的类型分布与翻译方法选择来看,母语译者在词汇搭配选择方面确实更加灵活,也更具创造性。

七、总结

本文借助语料库检索工具,比较、分析了汉语小说英译的母语译者与非母语译者在副形搭配使用方面的系统性差异。我们认为,这对于当代汉语小说英译事业而言,有着一定的启发性意义。第一、非母语译者在语言使用风格方面确实与母语译者存有一定的差异,这些风格差异可能会影响其译本在英语世界的传播。第二、有鉴于此,应吸引更多优秀的母语译者为当代汉语小说英译事业服务。第三、汉语小说英译研究者除了做宏观的文化描写研究,也应该更多致力于微观的文体研究,为汉语小说成功走进英语世界提供更加具体的、行之有效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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