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晶 在山野中奔跑成一束光

闫时杰

2021年，梁晶的31岁生日在刚刚落成的中国·蜀山马拉松博物馆的餐厅里度过。这个展馆里有几乎一半的展品都来自梁晶的荣誉，他在过去的10年中参赛所获得的奖杯、奖牌甚至上学时期参加校运会跑步比赛的奖状都摆放在这座博物馆中，这其中还有连续3届黄河石林百公里越野赛的冠军奖杯。

展馆的顶层有一个小阁楼，还未完全收拾妥当，梁晶参加第四届黄河石林百公里比赛时所穿的衣服和当日所携带的装备平铺在桌子上，这是他的师傅魏普龙在见到梁晶遗体时，从他的身上脱下来的，当时梁晶的遗体僵硬，左手的拳头紧紧握着，魏普龙以为他的手里攥着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信息，可最终发现除了指缝间的尘土没有任何东西。

旁边的3个编织袋里则放着梁晶跑步的装备，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他的遗物了。这间博物馆里几乎囊括了梁晶从遇见跑步到离开世界的全部。他的欢笑、泪水、荣誉、遗憾，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和留给这个世界的回忆，眨眼间都化为了悲伤、遗憾、痛苦、思念与黑暗，将这座崭新的博物馆填满。

博物馆旁边的小屋是魏普龙和徒弟们休息的地方，同时这里也是合肥马拉松基地，是梁晶在合肥训练的地方。院子里养了几只鸡，是魏普龙之前买的，梁晶喜欢吃他烧的鸡，原本这也是准备等梁晶比赛回来做给他吃的。后来有村民想买，小徒弟问他，他说鸡是买给梁晶吃的，不会卖。

梁晶的父亲梁宏6月19日来到博物馆，再次见到梁晶的遗物，发了梁晶被接回家之后的第一条朋友圈，“梁晶，你我31年的父子情缘你不觉得太短了吗？”而魏普龙面对着这些物品，再一次嚎啕大哭。这两个年过6旬的男人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几乎流干了眼泪，每一日都食不知味难以入眠。

回家

6月5日12点30分左右，梁晶的骨灰在亲友的陪护下落地合肥新桥机场，这比预计的到达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他们没有经过机场大厅而是通过绿色通道，从另一个出口离开，登上了返回家乡的中巴车。很多人在机场等候，手持白色菊花，身穿黑色服装，花被丢进车里，哭声传了出来。在警车的引导下，中巴车朝池州市东至县龙泉镇驶去，300多公里的路开了5个小时左右，考斯特的后面已经跟了很多辆车，很多人得知消息从全国各地赶来，只为送梁晶最后一程。

在另一端，同样有很多人在等候。中巴车行进至龙泉镇静候的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忍不住哭泣，之后几十台车默默地跟随着形成了一条长龙，来到了梁晶出生的地方，东至县龙泉镇松田村洪亭组。最后一公里的村路，几百人走路行进，默默护送着梁晶的骨灰回到家中。

离世近半月，梁晶终于回家了。前往白银的亲友原本还是希望能够将他的遗体带回，在家乡进行火化、安葬，但事件的解决所消耗的时间对梁晶遗体所造成的损害已经无法允许他们这样做，他们能带回来的只有梁晶的骨灰和他前往比赛时所携带的少量随身物品。

十多年前他从村里走出，跑步让他站上了国内以及国际舞台。即便在UTMB的赛场，他的口头禅依旧是“为我们村争光”。他甚至曾经开玩笑说，要努力跑步，争取以后让村支书在村里给他立个雕像。而在他的追悼会上，魏普龙一次次痛哭，用沙哑的声音说，他会在未来争取为梁晶建博物馆、拍电影、立雕像……

梁晶的追悼会很简单，但两百多人将他家的院子挤得满满的。不到两岁的女儿伊诺还意识不到悲伤，他的妻子刘银低着头，面容憔悴沉默不语，父亲梁宏对每一位前来送行的人诚恳地低声说谢谢，并在发言时一次次泣不成声，师傅魏普龙颤抖着诉说梁晶的荣誉与故事，教练魏彪说今年他们还有很多计划中的赛事等着去完成。梁晶的遗像摆放在灵堂里，是他戴着眼镜微笑的样子。他的大学同学说，“你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但是现在热闹是他们的，你却变得那么安静。”

6月7日上午，梁晶的骨灰下葬。师傅魏普龙和队友兼好友的赵家驹坐在梁晶坟前的土堆上，神情落寞。半个月之后，魏普龙的悲伤并未减少分毫，他在合肥马拉松基地的赛道上写道，“夕阳西下无别事，我在等风又等他。”

传承

魏普龙说，要了解梁晶为什么会成为梁晶，你应该到这里来看看，你必须到这里来看看。

2021年刚刚落成的中国·蜀山马拉松博物馆，同时也是合肥马拉松协会的训练基地以及梁晶师徒平时训练的地方。它位于合肥市区之外的蜀山区大岭南。这里距离合肥机场很近，起落的飞机持续不断地滑过博物馆的上空，红砖小楼矗立在翠绿的草坪中，有些许欧洲的味道。博物馆里陈列着难以计数的奖杯、奖牌，梁晶生前所获得的荣誉占到了展品的一半左右，同时这座博物馆也记录着中国马拉松运动的发展历史。甚至在博物馆旁边的餐厅房梁上都缠满了马拉松比赛的完赛奖牌。

除了这座马拉松博物馆，草坪上还立着一排大字，“中国马拉松文化发源地”。4月25日上午，梁晶、他的师傅魏普龙、魏普龙的师傅张亮友与师母尚殿娥在这里拍了一张合影，魏普龙说，这是一张“中国马拉松界最厚重、最有内涵、最有价值、最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1957年，中國第一个马拉松赛事在安徽省肥东梁园举办，30岁的张亮友跑出2小时52分34秒6的成绩，创造了中国第一个马拉松比赛纪录。

这个成绩被国家体委确定为中国马拉松赛第一个最好成绩，载入史册，从此开创了中国马拉松运动的先河。1956年，张亮友3次写信给当时负责国家体委工作的贺龙将军，建议在中国发展马拉松运动，在这3封信的推动下，新中国的马拉松赛终于拉开了帷幕。张亮友也被称为“中国马拉松第一人”。

魏普龙是张亮友的大弟子，2014年，他把老母亲留下的房子卖掉，倾尽所能创办了合肥市马拉松运动协会，像梁晶辞职被别人说是“傻子”一样，魏普龙当年所面对的指责更多。2018年1月，他创办了中国首个街道级马拉松文化博物馆，而今年蜀山博物馆也落成。他被称为“中国马拉松文化领军人物”。

他初识梁晶的时候，后者还是一个“仰着头跑步，800米都喘得厉害”的毛头小子。他被梁晶的朴素与单纯吸引并打动。后来他带着梁晶训练，资助这个农村出来的年轻人参加马拉松比赛，并为其提供住的地方。“梁晶在我家有他的专用房，他走后家里人知道我们的感情，没有动那间房间里的任何东西。这间房永远为梁晶留着，他的很多衣服和鞋子以及生活用品，还留在这间房间里，这些年梁晶似同我们家庭的一个成员。”而梁晶所做的就是奔跑，不停地奔跑。他总是比别人训练得更久、跑的时间更长，也更专注。

这或许是一种特殊的缘分，在过去的这些年里，魏普龙和梁晶亦师亦友也情同父子。他们一起参加比赛，魏普龙陪着梁晶完成12小时、24小时的超马挑战，梁晶参加的重要的越野跑赛事现场也能看到魏普龙的身影，他们两个甚至都是“大胃王”。在训练和比赛之外，梁晶和魏普龙相处的时间同样很长，魏普龙说，“我教给梁晶的其实不是什么跑步的技术，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教练。更多的时候是关于一些人生的建议和生活的指导。每次比赛回来他都要到我这里来，我做饭给他吃，他有时候就在旁边站着看，我们就那样聊天。梁晶之所以成为梁晶，不仅仅是他的天赋和努力，其实也是一种传承。从我的师傅到我，再到梁晶。跑步是我们一生都在做的事情。”

马拉松博物馆里关于梁晶的一切魏普龙都能如数家珍，即便是在极度悲伤、严重失眠到有点精神恍惚的情况下。梁晶去世后，他不仅要面对突如其来的悲痛和打击，还要接受来自各方的采访以及参与处理梁晶的后事与家庭安置情况。

在梁晶的追悼会上，魏普龙说，“也许是很远或者昨天，在一个寒冷的日子里，你一句话都没有说，悄悄地走去天国，你的离去就像一场梦，将我卷入时光的洪荒之中，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陷入了沉思、陷入了孤独、陷入了黑暗……等着我吧，孩子，也许有一天我也会走远，带着光和热去天国。假如生命可以置换，我愿意去和上帝谈判，让我换回你。重新创造冠军的奇迹和光环。”

骄傲

“每个正常的子女都应该是长辈的骄傲吧。”梁晶的父亲梁宏说。

在2015年梁晶决定辞去工作当一个职业跑者的时候，梁宏并不同意，他希望梁晶能够从事一份稳定的工作。那时候的梁晶已经在超马圈收获了一些荣誉，他的马拉松成绩也在不断提高。但靠跑步维生，在当时除了他的师傅魏普龙和梁晶本人之外，这并不是一个被身边人看好的决定。在之前梁晶的采访中也对当时自己的这個决定做过描述，“他们觉得我是傻子”

这不难理解，对于“半路出家”的梁晶来说，没有专业背景、没有经过系统训练，想要在成年之后把对于一项运动的热爱变成职业，这既不明智也不理智。

他在大学时期才开始接触跑步，2012年大学毕业的当年在厦门国际马拉松完成了自己的首马。那场比赛梁宏也陪着他去了，“那是他的首马 ，我担心他身体吃不消。”2014年的济南12小时超级马拉松赛，他以149.51公里首次夺得超马冠军，并打破中国12小时超马纪录，这是他辞去工作前获得的最高荣誉。

对于梁晶来说，成为职业跑者不仅意味着生存方式的改变，与此同时他也能专注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在接触跑步之前，他是一个性格内向、害羞的人，这一点无论是在他的父亲梁宏还是师傅魏普龙以及他早期的好友口中都得到了印证。但是接触跑步之后，他打开了自己，友善、阳光、谦逊成为大家对他的评价。

毕业之后，他在工厂做流水线工人，除此之外参赛和训练成为他的日常，但是那时候他的收入很低，魏普龙为他提供了住的地方。他们时常一起出去参加比赛，梁晶都是买硬座甚至站票，比赛一般在周末，赛后他便要坐火车返回合肥继续上班。魏普龙担心他的身体，但能吃苦似乎是梁晶从小便具有的素质，为了比赛他乐此不疲。

在辞去工作的同一年，梁晶开始在越野跑领域崭露头角，这一年他在越野跑赛场上初出茅庐，斩获了问道杭州100 越野赛的百公里组别季军。

2016年之后，梁晶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越野跑的赛场上，并逐渐成为国内该项目最好的运动员之一。2018年梁晶凭借超凡的毅力和耐力，历时85 小时46分43秒勇夺八百流沙极限赛冠军，获得了他人生中一场重要的胜利。赛后他说，“最大的敌人是睡眠缺乏，心理枯燥，偶尔会出现幻觉。就像有人说的，回家的感觉太好了。”

2019年日本环富士山（UTMF）梁晶以20小时39分38秒获得百英里组别亚军，创造了中国男选手在UTMF的最好成绩。

在2020年之前，梁晶以飞快的速度在成长，他收获了诸多荣誉，也在不少比赛中失利。在国际大赛上，他的“运气”似乎一直都不太好。2018年港百因“在非补给处接受了补给”被官方取消成绩、首次出征UTMB由于误喝冰水导致胃痉挛只能勉强完赛，自那之后本就是大胃王的他开始练习吃冷食的能力;2019年港百迷路获得亚军，UTMF因鞋子问题导致脚部不适被反超获得亚军，再战UTMB则因眼镜选择错误在法国勃朗峰的山间夜晚损失大量时间……

在很多比赛中，他都曾出现过轻度失温的症状，他对高原也始终不太适应，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迷路。但是他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体不适也从不轻易退赛，在需要的时候总是在第一时间寻求帮助。魏普龙和魏彪都曾在比赛中接到过他的求助电话。与此同时，越是面对艰苦的环境和艰难的处境，彷佛越能激发他更强烈的斗志。在一些条件相对更为艰苦的比赛环境中，梁晶往往表现出更强大的意志力以及想要赢得比赛的决心。他是个拼命三郎，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鲁莽的人。就像他几乎不会过多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一样，他也同样不会掩饰自己身体的不适。

他是一个为跑步而生的人，也是一个以跑步为生的人。但是即便作为一名职业跑者，梁晶的参赛密度也是远远大于其他人的，这是他在跑圈获得劳模称号的缘由。以赛代练是他的策略之一，在没有比赛的日子里，一个全马的距离便是他日常的训练强度。

2020年的梁晶在赛场上的表现更加稳定，心态更加平和，状态也渐入佳境。12月19日，梁晶以8小时36分05秒（该成绩取自ITRA官网）的惊人成绩，赢得了2020年丹霞100的百公里组别冠军。这是他一个月的时间里连续赢得的第五个重大越野跑赛事的冠军。也就此为他拼命奔跑的又一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在2021年新公布的ITRA表现指数上，他的积分达到了918分，这个分数是中国选手的第一名，也排到了世界第八位。这是中国选手在ITRA的排名上首次进入世界前十。

自11月13日获得江南百英里雪窦山越野赛168组别冠军之后，梁晶几乎以每周一赛的频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连续赢得了熊猫超级山径赛DPT（160公里）组、四明问秋国际越野赛男子55公里组、宁波100百公里组以及丹霞100的百公里组冠军。多年来他时常保持这样的参赛频率，“我们也经常跟他说比赛要有选择性，别太累了。但有很多比赛是组委会特邀去的，盛情难却，不好推辞，也就成了以赛代练。”梁宏这样说道。

梁晶在这一年所达到的巅峰状态并非ITRA积分能够全然体现的，31岁他正处在越野跑运动员的黄金年龄，仍然在向着巅峰前进，他似乎也逐渐找到身体状态和比赛经验的完美契合点。ITRA官网计入了他2020年参加的16场越野跑赛事，其中包含了9个冠军、3个亚军和2个季军。与此同时，梁晶不仅参与长距离的越野跑赛事，就在2020年10月的最后一天，他在济南12小时超级马拉松赛上跑出了154.35公里，再一次刷新了赛会纪录。

梁晶这样的职业跑者也被很多人称为“赏金猎人”，似乎他不断参赛的动力就是为了获取奖金。在今年江南百英里的比赛中，他打破赛道纪录后疲惫地坐在终点前大口喘气，这场比赛不到两岁的女儿伊诺也来了，她的小名叫做“梁八百”，梁晶获得八百流沙冠军的那年，妻子有了身孕，“八百”由此得名。那场比赛之后，出现了被最多人引用去形容他的那句“吃进去的是能量胶，拼出来的是奶粉钱”。可真的是这样吗？

魏普龙说，“那只是一句玩笑话。”了解他的跑友说，“他们不了解真正的梁晶。”诚然，获取奖金是梁晶生存和生活的保障，但这绝非他跑步的目的。作为一名顶尖的职业跑者，他已经过了要靠超高密度和强度的比赛去维持生活的阶段，他也并未将跑步视作一种生存技能。

赵家驹说：“虽然很多人把它当梁神看，但是我觉得他其实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只是拼命的努力、拼命的努力，然后拼搏想要做出自己的成绩。因为他以前读书的时候是一个非常自卑的人，跑步改变了他的命运，改变了他的性格，也改变了他的交际方式，让他重新感受到了生命的意义，让他体验到了，原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是那么充满热血。”

梁晶带给人的骄傲或许可以分为两种。他作为一个努力生活、不断向前的普通人，所带给家人的骄傲，以及作为一名优秀的跑者所带给这个世界上热爱跑步的人的骄傲。

梁晶离世后，与魏普龙被大面积的采访并提及不同，梁宏几乎很少发出他的声音。梁晶是家中长子，5月22日，他永远地失去了他。身材高大的梁宏在梁晶的送别仪式上面对前来为梁晶送行的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失声痛哭。他努力让自己说出完整的句子，可总是忍不住哽咽失语。他的朋友圈充斥着关于梁晶比赛的消息和报道，他会用一些平实的词汇表达自己的自豪之情。即便没有那些耀眼的光环，也丝毫不会影响他对梁晶的情感，“梁晶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別人对他冠以‘梁神称谓，我不以为然。因为他单纯，没有心机，在我眼里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只希望他平平淡淡过一生。每一个正常的子女都应该是长辈的骄傲吧。梁晶与我父子缘只有31年，每每想到这就潸然泪下，至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而那些将梁晶称作“梁神”的跑友们，实际上所怀念的并非仅仅是他在赛场上多么的厉害，他的不服输和努力程度让人钦佩，而他在赛场下的友善、单纯、乐观，才是被人更多提及的部分。梁晶是一个普通人，但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将那些理想中，普通人所应该具有的品质融在性格和骨子里的人，或许这才是最让人动容的地方。

那些仅有一面之缘抑或素未谋面的人，在他离开后不断说着一个词，“梁晶精神”。它到底是什么呢，好像是我们每个人都期待自己拥有，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完全拥有的那些闪着光的，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品质。

2021年5月22日，梁晶倒在了过去10年他热爱并为之奋斗的赛道上。在离开之前他没能发出一条求救的信息也没能留下一句话语。这是他连续第四年前往白银参加黄河石林百公里越野赛，在此之前他收获了这项比赛的三连冠，在翻过那座山头之前，看上去第4冠的奖杯已经被他收入囊中。这也是他今年5月份连续参加的第3场越野跑赛事。没有人知道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是如何度过的。当他的亲友们得知消息到达比赛现场时，梁晶的遗体甚至还没有运送下山。

当梁晶的遗体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双膝几乎磨烂，身体也早已僵硬。魏普龙将他身上穿的衣服脱下。5月24日，他和赵家驹等人花了800块钱雇了一名当地的向导并包了他的车，根据比赛轨迹重走了赛道，他们想知道梁晶等人遇难的原因。5月25日，他们分析了梁晶手表记录发现在赛道30公里的地方他的速度慢了下来，而在31公里时他偏离了赛道。直到下午2点05分之前，梁晶的轨迹仍在移动。魏普龙的手机上拍摄了赛道周边的情况，光秃秃的山上依稀可以看到零星的赛道路标只是简单地拴在石头上。在比赛当日的天气情况下，想要依靠路标找到正确的路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魏普龙说梁晶最终倒下的地方距离之后媒体报道中牧羊人的窑洞只有80米距离。

人们称他为“梁神”，英雄，甚至有人将他看作一种信仰。

在梁晶的追思群里，对他的悼念自6月5日之后从未停止。

“一个英雄的肉体可以死去，但他的影响永远不会泯灭，这周围处处都有梁晶的眼睛在发光。”

“他的专注精神与热爱生活的信心，充满极强的能量。是我前行路上的一盏明灯。”

“梁晶从未离開，他在天上注视着我们，陪伴着我们，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大家。他又冷又累，他想去温暖的地方休息和奔跑了，他会在那个世界里继续创造奇迹。”

“你不是一个看重钱的人，更不是一个为了奖金不顾一切的人，你热爱越野，尊重恩师，善待每一个身边人。”

……

很多的词汇甚至不像在形容一个身处现代社会的人，而梁晶曾经恰恰是作为一个这样的人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梁晶追悼会的前夜，当日下午浩浩荡荡前来为他送行的人，零零散散地默默地在黑暗中走出洪亭。这一夜抬头可以看到点点繁星。走出村子的路两边是稀疏的树木和成片的农田，田间树丛里数不清的萤火虫在飞舞。

光斑在空中移动，看上去有点像越野跑比赛中夜晚山里闪现的光斑。那是参加长距离组的选手们必须要携带的强制装备之一。头灯会照亮脚下的路，那一束穿越黑暗的光，所指向的亦是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