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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民国著名报人的思想困境

2021-07-12

大众文艺 2021年2期
关键词:大公报自由主义民国

(江苏省文化馆,江苏南京 210000)

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自由主义理论在西方的政治制度和报刊实践当中广泛普及。自由主义的内容主要包括:一、经济上的放任主义;二、政治上的有限政治与法治;三、社会伦理观上的个体主义;四、历史观上的社会向善论等。从19世纪30年代在美国产生的大众报纸开始,由于曾经提倡自由的资产阶级政党报刊随着资产阶级成为统治阶级而陷入互相攻讦的沼泽,大众报刊便在此时产生并接过了自由主义的火把。最早的杰出大众报刊有《太阳报》《纽约时报》《纽约先驱报》和《纽约论坛报》等。

一、近代著名报人的思想启蒙

近代中国所面临的危机为自由主义这一新鲜事物在中国生根提供了可能。1840年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使沉睡在天朝上国迷梦中的中国知识分子开始“睁眼看世界”。

最早的自由主义种子,是传教士带来的。从1815年米怜在马六甲创办第一份近代中文报刊《察世俗每月统记传》到《中西洋考每月统记传》,后到《万国公报》,再到《申报》,尤其是《申报》关于“杨乃武与小白菜”案的报道,给当时的中国新闻界带来相当大的震动。从此,在传教士报刊的宣传和示范下,中国的报人便开始了自由主义的传统,并一度将其推向高潮。从王韬、康有为、梁启超到黄远生、陈独秀、胡适,从邵飘萍、林白水、戈公振、史量才、成舍我、张季鸾、胡政之再到王芸生、陈铭德、邓季惺、徐铸成、储安平,自由主义精神的传统在民国的新闻界开始萌芽、成长到遍地开花。[1]

从清末到民国,这些著名报人的自由主义传统具有一定的共同特征。首先,他们都是中西合璧的精英,既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积淀,又深受西方文化的浸染。王韬14岁已经贯通经史子集,后受聘于英国传教士麦都接受西方文化,1867年又随英国传教士雅谷赴英国考察游历三年;梁启超16岁中举,继而跟随康有为学习西方文化,后又到欧洲游学;邵飘萍12岁便中了秀才,后接受新式教育并受到梁启超自由思想的影响,1914年东渡日本,更直接地接触到了西方的文化。其他自由主义报人莫不如是。

两种文化的交融造就了这批自由主义报人“文人论政”的传统。早一批的中国文人走上“新闻救国”的道路往往不是偶然的,多是由于传统的科举入仕不能走通才转而选择了报业。例如王韬就是因为多次参加科举不中,才走进了新闻界。到1905年科举制度的废除,更使得一批知识分子被迫走上报业这条道路。所以,中国的近代报人从开始就不是单纯的为“新闻”而来,新闻只是一种工具,他们终极的目的是“救国”,是实现自己士大夫的抱负。中国近代自由主义报业,文人论政的传统是贯穿始终的。

二、“文人论政”与自由主义

文人论政肇始于王韬,他开创了一个政论时代。自此,像他一样的自由主义报人纷纷站在民间的立场上,不依附任何党派,运用自由主义的原则发表自己的政见和独立判断。此后,梁启超在《时务报》和《新民丛报》的实践中将这一传统发扬光大。到新文化运动中的《新青年》,“文人论政”之风愈加兴盛。邵飘萍的《京报》辣手著文章,直戳北洋军阀的要害而招致杀身之祸。史量才虽专经营,但是在民族危机之际,仍坚持开办《自由谈》。再到《大公报》的社论和《星期评论》,无论是张季鸾还是王芸生,就连主管经营的胡政之也是将“文人论政”一以贯之的。到最后储安平的《观察》,可以说坚守了作为自由主义报人“文人论政”的最后一个阵地。

1.“文人论证”的具体表现

“文人论政”最明显的三个表现就是:站在民间立场、独立党派之外和力争言论自由。

民间立场是文人论政的要义,因为文人论政的主要目的是为民争权。虽然,作为第一批自由主义报人,王韬有着明显传统保守的局限性,但是他却明确地把“重民”的思想作为了自己的办报方针之一。他说“天下之治,以民为先,所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也。”作为文人论政的另一位推动者,梁启超也是居于民权主义的立场,他的一篇极为重要的政治学说《新民说》正是这种民权思想的体现。虽然梁启超所办的报纸并非民间非党派报纸,但是其支持民间的立场仍然值得肯定。到了英敛之创办《大公报》,这种民间立场就更加鲜明了,《大公报》虽然也是维新时期的报刊,但是其已经从康梁的政治系统中分化和独立出来,开始追求更加纯粹的自由主义。之后,邵飘萍在创办《京报》时,明确其宗旨之一是“必使政府听命于正当民意之前,是即本报之所作为也”,其鲜明的民间立场可见一斑。与邵飘萍一样,黄远生也是坚持民间立场的,他在《少年中国之自由》中提到“以公民监督,监督其最有权力者”,可见他是主张民间要监督政府的。接着,善于经营想要建立中国报业托拉斯的成舍我也将其民间立场体现在了报纸大众化思想当中。到《大公报》同人就更无须赘述,张季鸾、胡政之、王芸生,一直将“四不”主义奉为圭臬,为民请命。

独立党派之外是能够坚守“文人论政”独立立场的保证。与胡适、陈布雷、翁文灏、蒋廷黻等加入国民政府的自由主义者不同,民国的自由主义报人是始终独立于党派之外的。王韬在开启“文人论政”时代之时起,就坚持报纸是人民的公器而非一党一派之喉舌。但是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往往把希望寄托于当权者。而到了后来的邵飘萍就不一样了,他认为报纸就是“社会公器”,记者就是“社会公人”,他认为记者只有超越任何阶级和政治集团的利益,才能做到“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坚持批评政府和政客,这也是他最终会死于军阀枪下的重要原因。从对“党争”“党见”深恶痛绝的黄远生,到邵飘萍,再到后来的林白水、张季鸾、史量才、成舍我、王芸生、储安平,独立于党派之外的立场是始终没有改变的,即便是张季鸾与蒋介石关系再亲密,《大公报》也还是一份纯粹的民间报纸,始终未改自由主义的立场。

言论自由是“文人论政”得以实现的条件,也是“文人论政”努力争取的权利。王韬曾多次提出了言论自由的要求,认为“言论议政”才是国家“兴盛发达”之表征,一个国家如果“万民齐喑”,那这个国家就“其亡不远了”。到黄远生,他的新闻自由思想的核心是:笃信中国必须实现有宪政和法律保护的言论自由。到《大公报》的两任主编张季鸾和王芸生更是将言论自由推上了一个新的层次。张季鸾鉴于过去党派报纸的互相攻讦和小报对于言论的不负责任,所以十分重视言论。他从《民立报》到《大公报》,三十年写了三千余篇社评。著名的“三骂”:一骂吴佩孚,二骂汪精卫,三骂蒋介石,更是将言论自由高高地擎起。到王芸生,面对国民党对言论的绞杀,他曾大声疾呼:“言论与发表自由是人民的基本权利之一。”他认为“言论与发表自由”是自由主义的基本要义。到后来徐铸成创办《文汇报》传续《大公报》的自由主义传统,民国报人在四面围剿中艰难挺进。

2.新闻专业主义与经济独立

除了“文人论政”的传统,中西合璧的民国报人更是积极实践着他们从西方带回来的“新闻专业主义”。所谓的新闻专业主义就是客观、真实、平衡地报道新闻。民国报人深知“真实”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大公报》“四不”方针中的“不盲”就很好地体现了新闻专业主义。“不盲”说的是要不盲从、不盲信、不盲动、不盲争,这无疑是对客观真实的追求。此外,成舍我《立报》经营编辑“大众化”四原则中有一条则是“用真凭实据报告新闻”,这更是明确的新闻专业主义。此外,邵飘萍、黄远生、王芸生无不把真实、平衡作为自己报道和评论的准则。可以说,新闻专业主义在民国自由主义报人当中得到广泛认同。

再者,民国自由主义报人强烈主张并积极争取经济上的独立。虽然有资料表明邵飘萍曾接受贿赂,但是他对当时多家报馆接受他人的“津贴”是大加批判的,并且努力把《京报》及相关报刊经营成一个独立的经济体。史量才严格按照商业原则经营报业,以获得经济独立,从而保证言论独立。到《大公报》“不卖”的方针,再到成舍我的“报业托拉斯”,经济独立是这些民国报人一直努力坚持的目标和原则。

最后,这些民国报人在业务上都有着超强的能力。对于民国报人的能力,黄远生的“四能说”是一种很好的概括:1.脑筋能想;2.腿脚能奔走;3.而能听;4.手能写。以报界奇才邵飘萍为例,其对内幕新闻和独家新闻的采访能力,可谓常人难以企及。

三、陷入困境的原因

但报刊自由主义,最终也仅仅是发芽成长开花而并未结果,美国著名汉学家费正清认为其之所以难以形成气候:一是由于没有独立的经济基础,所以以依附为生存代价,而无法独立生存;二是由于根本就没有法制的保障,所以独立自存很难。

首先,经济原因是根本。中国的民族资本主义经济没有真正地发展起来。西方的自由主义是随着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产生和发展而产生和发展的。但在近代中国,资本主义经济是“先天不足,后天畸形”,这也就造就了自由主义的“先天不足,后天失调”。近代中国,资本主义经济只是在城市当中产生发展,在广大的农村小农经济仍占主体,这就导致民族资产阶级缺乏坚实的民众基础。没有切身的经济利益,民众对于商品经济基础上产生的自由主义自然也就没什么兴趣了,所以近代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始终处在一种自吟自唱、曲高和寡的尴尬境地。没有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也就无从谈起,这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

其次,自由主义者本身具有局限性。中国的自由主义者身上包含着中西合璧的元素,但也正是这种中西合璧,带来了贯穿自由主义者日常实践的矛盾。从王韬开始,自由主义者对当权者的幻想和对自身“以士入仕”的期待从未停止。从梁启超到黄远生的短暂护袁,再到后来张季鸾的为“王者师”,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自由主义报人始终游走在保守与自由之间。

最后,近代中国的知识群体没能形成一股统一的力量。当年的中国是一个思想多元化的时代,各种思潮在古老的大地上流淌,但是相互之间缺乏理解包容和团结合作。比如鲁迅先生,一个始终在“呐喊”的斗士,但他一生不仅受到左派的攻击,也受到右派的打击。[2]一盘散沙的中国知识阶层,面对当时的时局可谓“手无缚鸡之力”,作为其中一部分的自由主义者,也只能面对失败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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