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壁的房间》之福柯式解读
2021-07-12裴秀文李言实
裴秀文 李言实
摘 要:《在隔壁的房间》是美国最受关注的戏剧剧作家之一——萨拉·鲁尔的一部作品,该作品深刻且细致入微地刻画了父权制下备受监视与控制的人物形象。本文主要运用福柯的权力及身体理论,通过对《在隔壁的房间》中深受压迫的各色人物进行分析,深刻探究父权制下微观权力通过怎样的途径实现对社会中所有人进行肉体的规训和灵魂的惩罚,如何将权力悄然无息地浸入肉体,从而塑造灵魂,最终达到钳制塑造人的目的。
关键词:《隔壁的房间》;萨拉·鲁尔;福柯;权力理论;身体理论
萨拉·鲁尔是当代西方戏剧界最受关注的剧作家之一,曾数次获得多种戏剧创作奖项,两度获得普利策奖最佳剧作提名。《在隔壁的房间》主要讲述了吉文斯夫妇和戴德利夫妇生活及就医的故事。吉文斯医生在诊疗室中使用震动器为歇斯底里患者进行治疗,而身处客厅的吉文斯夫人却没有人身自由,加之母乳不充足,被其丈夫吉文斯医生无情剥夺亲自喂养婴儿的权利,无法享受做母亲的乐趣,只能眼睁睁地将自己的亲生骨肉转交给新雇用的乳母伊丽莎白喂养,对此感到心烦意乱,心力交瘁。戴德利夫妇一直未有孩子,因而戴德利夫人在其先生的陪同下,前往吉文斯医生开设的诊疗室治疗。吉文斯医生面诊后得出戴德利夫人一直未能生育的真正原因是夫妻二人关系的不融洽。适逢吉文斯夫妇的孩子刚出生不久,为避免刺激戴德利夫人,吉文斯医生再三叮嘱其夫人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客厅与诊疗室虽仅仅一墙之隔,但其中的世界却千差万别,表面上似乎只是房间用途不同而已,但实则却象征着男女权力的对立,诊疗室中所配备的震动器,更是暗示男性拥有远超女性的权力。吉文斯医生长期使用这台机器为歇斯底里患者进行诊断治疗,而吉文斯夫人竟然从未踏足过诊疗室,可见女性地位远低于男性。该作品中的夫妻之间、医患之间、雇佣之间的关系,表面上看似是因一些具体细小的事情意见出现分歧而发生争执,但实则是双方对权力的斗争,是微观权力通过规训肉体,从而钳制思想的过程。本文在福柯的权力及身体理论的指导下,对作品《在隔壁的房间》进行分析,探究了父权制下微观权力通过制度化、科学技术化、空间化作用于肉体,对灵魂进行惩罚,从而实现对社会中所有人的监视和压制。
一、肉体的规训
对肉体的规训不再是残忍至极的酷刑惩罚,而是转化为肉体感受不到的细致入微的监视与干预。福柯认为,微观权力所作用的监视对象“不再是行为能指的因素”,而是“机制、运动效能、运动的内在组织”[1]P155。按照福柯的观点,权力不再直接通过严苛的法令来执行,而是转化为使社会得以运转的各种规章制度,而这些规章制度实则是各种权力斗争所挤压的结果,并非是原始存在的,而是在权力斗争中胜利的一方的“奖品”,是随着权力争夺的结果应运而生的一种形式。权力注入肉体,使肉体听令于、依附于、服务于权力,肉体沦为了权力的傀儡,成为了实施权力的载体。这种对于肉体的驯服并非是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地侵袭肉体,而是如同润物细无声一样点滴渗透于肉体。对于肉体的控制打碎了之前粗糙明显的方式,将这种控制重新进行排列组合,重构成为新型不易察觉的干预方式存在。
1.制度型肉体规训
权力对于肉体的规训是通过社会制度来实现的。在空间上,吉文斯医生可以进入象征男性权力的空间进行医疗诊断,而吉文斯夫人则被明令禁止踏入诊疗室,被迫辗转于外部的客厅以及花园进行活动。吉文斯夫人曾数次期望其丈夫对其进行诊断,却毫无例外数次均被无厘头的理由所敷衍搪塞,美其名曰吉文斯夫人身体康健,医疗制度规定只有患者才有权接受治疗。针对吉文斯夫人的需求,其丈夫并未加以考量思索,而是铁口直断声称这种要求不合理,直截了当回绝了医疗请求。由此推断,长期浸泡于父权制下,吉文斯医生的肉体早已在大脑对此做出反应之前,做出了机械反应,即男性在潜意识中认为,女性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是不合理的。因此,在潜意识的支配下,男性肉体自动反应的外在表现则为对这一要求的拒绝,可见微观权力对于男性肉体的规训作用之强大。吉文斯医生早已是被父权制所驯服的肉体,权力赋予这种肉体知识,驯服的男性肉体加持知识的力量,如虎添翼一般为权力体系服务。这种男性肉体演化为微观权力渗透的媒介,加速微观权力对于女性肉体的规训,阻止女性步入科学的大门,迫使女性逐步丧失工作能力,从而加剧女性与男性在认知方面的差距,使女性持续处于被男性支配的地位。在这种对肉体的驯服过程中,女性始终处于被监视、被干预、被支配的情境之中,从而塑造出女性依附于男性的角色,进而架构并加强以男性为权力中心的主导、统领体系。微观权力通过规章制度的形式,对吉文斯夫人的出入进行了约束,对其肉体进行了规训,权力在禁锢吉文斯夫人出入诊疗室的过程中得以彰显。吉文斯医生可以参加学术研讨会,针对新鲜事物发表自己的见解看法,不断地扩充自己的实力,而吉文斯夫人却只能整日无所事事,甚至连亲自喂养婴儿的基本权利也被无情剥夺。吉文斯医生的话语暗示了母乳不足便不能亲自喂养这一“社会制度”,使得其夫人只能将婴儿交给乳母喂养。在这一过程中,微观权力暗藏于吉文斯医生所说的话语之中,而“任何话语都是权力关系运作的产物”[2]P109。由此可见,女性在权力斗争中处于劣势,男性可以从事各种活动,而女性则只能负责生育,其他的社会活动权利均被剥夺。可见父权制下,微观权力以话语的形式通过所谓的社会制度对女性进行压迫,女性的肉体被规训,沦为生育的机器,无权参与从事其他社会性活动。
戴德利夫妇的肉体被潜在的社会制度所规训。肉体被“直接卷入政治领域”,这样“权力关系”便可以借助社会制度来强迫肉体“完成某些任务和某些仪式”[3]P173。戴德利夫人由于未能生育,忧心过度,患上了歇斯底里。然而,这一切都与其丈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戴德利夫人与其丈夫构成一层权力关系,戴德利夫妇之间的相处模式始终是戴德利先生处于支配地位,其夫人被迫处于从属地位。戴德利先生限制其夫人的自由,要求其夫人达到心目中的标准,对其夫人的行为有各式各样的规定,这些规定直接作用于戴德利夫人的肉体上。戴德利夫人的行为举止被其丈夫进行了详细而严格的划分,哪些是符合标准的,哪些是与标准相违背的。这是戴德利先生对其夫人肉体上的一系列监视与掌控,更是社会制度对女性肉体的规训。戴德利先生在向吉文斯医生支付其夫人的医疗费用时,特意压低声音向吉文斯医生询问费用数额,这一行为体现了社会要求男性不能在女性面前展示不足,必須保持高高在上的形象,反映了社会制度对男性肉体的规训。
乳母必须身体康健、道德品质优良的社会制度规训了伊丽莎白的肉体。由于找到一位合适的乳母并不容易,因而戴德利先生推荐他的管家伊丽莎白——一个虔诚的、经常去教堂的已婚妇女。微观权力对伊丽莎白肉体的规训体现在最初担任乳母时,吉文斯医生就对其进行了细致而全面的身体检查。而且社会普遍认为,乳母的道德品质可以通过乳液传播给婴儿,因此社会制度要求乳母必须具备良好的道德品质,对于乳母的言行举止进行了规训。不久后,吉文斯夫人嫉妒伊丽莎白可以喂养婴儿。吉文斯夫人的这一种心态对于伊丽莎白而言,也是一种肉体上的规训,善解人意的伊丽莎白决定在给婴儿哺乳时,特意避开吉文斯夫人,尽量避免共处一室的尴尬局面。
2.技术型肉体规训
对于患者肉体的规训是以科学技术为途径执行的。吉文斯医生与戴德利夫人之间构成了一种权力关系,吉文斯医生通过操控机器对歇斯底里患者戴德利夫人进行治疗,而治疗工具则是象征男性权力的震动器,这种医疗工具是通过接入电流进行运作的。在治疗过程中,女性肉体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处于权力的控制之下,任何的状况都被察觉并随之记录下来。因此,女性肉体被当作监视对象,男性开始对女性的肉体进行直接的干预。在这个过程中,权力和知识之间的紧密联系在吉文斯医生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吉文斯医生运用医学知识传达权力的意志,吉文斯医生即为权力的中转站,权力通过医生这个职业成功地对女性肉体进行监视,从而达到征服肉体的目的。因此,表面上看似是运用震动器疏通淤积在子宫内的气血,实则是科学技术对女性肉体的规训。正是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电流得以运用,从而使震动器作为医疗器械成为微观权力的运行工具,直接作用于女性肉体,对女性肉体进行规训。科学技术的发展,使性得以医疗化,人们可以更加关注性。“权力是作为一种召唤的机制发挥作用的”,将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引诱出来,权力的出现引发快感的一并迸发[4]P40。通过将性列入医学研究对象,使得权力得以更深层次地侵入肉体。“权力在运行中获得双重快感”[5]P97。吉文斯医生利用他作为医生的身份,运用手中的权力,获得对戴德利夫人肉体感受的询问权。在这个过程中,吉文斯医生获得了询问患者隐私的快感,戴德利夫人也获得了倾诉的快感。但是在获得这份快感的同时,吉文斯医生并未向戴德利夫妇阐明戴德利夫人的真正病因,而是在运用手中的权力规避性。
二、灵魂的惩罚
福柯认为,“灵魂是肉体的监狱”[1]P32。然而,按照福柯的观点,灵魂已然不再是与肉体以二元对立的方式出现的一种精神存在,而是一种“政治肉体”,是“一组物质因素和技术”,它相当于“武器、中继器、传达路径”。权力通过将知识赋予男性肉体,实现权力与男性肉体的结合,从而将男性肉体转变为干预女性肉体的力量。[1]P30。
吉文斯夫人实则隐喻初入社会的女性是权力塑造的对象。由于父权制下,女性备受压迫,没有渠道获得科学的分娩知识,没有提前准备好分娩的应对措施,因此,吉文斯夫人表示分娩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充分体现了恐惧来源于无知,女性在父权制下备受困扰。福柯认为,“全景敞式建筑”会使得被囚禁者有意识地“形成一种持续可见的状态,从而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1]P226。权力不满足于只通过直接作用于肉体这样的外在方式来规训女性,而是着眼于通过更为深刻、更有效、更具影响力的方式对女性进行灵魂深处的“洗礼”。长期处于父权制压迫之下,女性被迫听从于男性,女性在意识形态方面逐步开始接受男权思想,从而开始自动自觉地成为束缚自我、约束自身、服从于男性权威的“罪魁祸首”。这样,男权思想不费吹灰之力便渗透进女性思想体系,使得男权思维得以透彻灌输与执行。在此过程中,女性担任了双重身份,既是男权思维的接受者,同时也是深入贯彻男权思维的监督者。通过这种方式,女性的信念被彻底影响,女性从灵魂深处内心信念开始土崩瓦解,荡然无存。如此进行,被监视者开始自动地演变为自身的监视者,蜕变为社会主流思想所要求的合格者,逐步成为男权社会中合格的社会人。如此一来,监视者便以最快捷、最有效的方式实现了对被监视者的高效管理。在《在隔壁的房间》中,吉文斯夫人被其丈夫剥夺了亲自喂养婴儿的乐趣,她对婴儿承诺会找到一位合适的乳母。在这个事件中,吉文斯夫人已然接受了吉文斯医生的一套言论——母乳不够的母亲是不能够喂养婴儿的。虽然在后面的剧情中,她曾向吉文斯医生提出亲自喂养婴儿的要求,但是却并未对“母乳不够不能喂养”这一言论提出反驳,反而是在听到吉文斯医生提到这一言论时立即哑口无言。这一观点在后面的剧情中得以佐证,吉文斯夫人在得知戴德利先生的管家是乳母的合适人选时,欣喜万分,迫切希望这位管家成为婴儿未来的乳母。随着剧情的推进,吉文斯夫人开始嫉妒乳母伊丽莎白,怨恨其抢走了婴儿对她的爱,然而却并未有丝毫地质疑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社会制度,可见权力对灵魂的规训作用之大、影响之深刻。吉文斯夫人从未接受过丈夫对其的治疗,但是却信誓旦旦地对接受治疗的戴德利夫人表示其丈夫医术不错。可见父权制下,男性通过对女性肉体的禁锢,致使女性没有途径接收除被禁锢空间之外其他的声音,女性被灌输单一的思想,从而为服从于权力体系打基础。
戴德利夫人实则隐喻浸润在父权制下的女性反抗者,是权力重塑的对象。精巧别致的社会惩罚已经开始从直接强加于肉体的专制统治逐渐转化为暗藏的、隐蔽的、不为人所察觉的惩罚,这种惩罚悄无声息地作用于灵魂上。戴德利夫人患有歇斯底里,但并未在肉体上有实质性痛苦,这种痛苦是直接作用于非肉体上、灵魂上,即作用于政治肉體上。将精神疾病归类于科学的研究对象,通过研究相关患者,不仅可以全方位监视控制歇斯底里患者的行为举止,而且还可以牵制影响乃至塑造其未来的、可能产生的思想意识,从而使权力对于歇斯底里患者的控制成为一种“有法可依”的、合理的医疗手段。因此,对歇斯底里患者实施惩罚的群体不再是暴力专制统治下手持刀剑的凶狠刽子手,而是一群群道貌岸然的、打着伪善科学民主旗帜的各领域“专家”对这些在思想意识层面存在“高危风险”的患者进行认知层面的惩罚。权力通过各类“专家”的渗透对患者进行思想钳制,通过伪装改造的语言形式隐晦传达出权力所要求的“模范榜样”,从而对肉体进行高效的利用,培养出符合政治要求的合法公民,在父权制的流水线上生产出一批批为父权制所用的肉体。福柯认为,歇斯底里这种“病的性质是衰弱、迟钝、阴湿的”,病的起因是大脑神经衰弱[6]P130。由于戴德利夫人原本并非体弱多病,因此,其所患歇斯底里的病因与其说是子宫内出现问题,倒不如说是社会因素所致。隔壁的房间表面上是一间诊疗室,然而实质上却是一个维护社会治安的场所,医生对患者的治疗过程即为权力对反抗者从精神层面进行惩罚的过程,旨在从根本上消除反抗者对父权制的统治所造成的威胁,从而维护父权制的统治。权力舍弃了之前低效且效果微乎其微的公开处刑惩罚制度,改为逐步想方设法通过精神层面的压迫驯服肉体,改造肉体,使得肉体为统治阶级所用。戴德利夫人的灵魂已被权力所控制,自然肉体则屈从于权力所提供的任何安排。
吉文斯医生实则为社会阶级秩序的维护者,是权力的中转站。吉文斯医生是一名知识分子,本身就属于权力系统的一分子,通过他所掌握的医学知识以及符合父权制的道德伦理观念对所谓的“患者”施加影响。吉文斯夫人是直接被吉文斯医生所“感染”的女性肉体,深受权力对其的影响。在微观权力的浸染之下,肉体已经被打上了政治领域的烙印,已然是驯服了的肉体,肉体开始接受权力给予的符合权力体系的认知,吉文斯医生的行为举止,他对于事件的处理方式,体现出父权制对肉体的约束。根据福柯的观点,长期浸润在权力的监控下会使得被监视者将“这种压制自动地施加于自己身上”,从而担任既是监视者也是被监视者的双重身份,最终“成为征服自己的本原”[1]P227。在《在隔壁的房间》中吉文斯医生与其夫人聊天时,一旦话题涉及到他的工作,便对吉文斯夫人开始遮遮掩掩,不再坦白相对,态度显得尤为不耐烦,一旦无法应对其夫人的“逼问”,便选择逃避,甚至威胁吉文斯夫人要关闭诊所,危言耸听地质问其夫人难道要其名声扫地。即使吉文斯夫人在与吉文斯医生交谈时只有两个人在场,但是吉文斯医生内心已经长了一双权力的眼睛,父权制下使他时刻处于“监视”之下,因此,并未向吉文斯夫人交代他的具体工作内容。由此可见,权力通过驯服的男性肉体,使其作用于女性肉体,从而形成一张大网密密匝匝将所有人联系在一起。
三、权力的空间化
福柯认为,“全景敞式建筑是一种分解观看/被观看二元统一体的机制”,若是处于“环形边缘”,则是“彻底被观看,但不能观看”,若处于“中心瞭望塔,人能观看一切,但不会被观看到”[1]P226。按照福柯的观点,权力处于人所观察不到的地方作用于人,并且权力“体现在对于肉体、表面、光线、目光的某种统一分配上”[1]P266~227。
吉文斯夫人所处的客厅实则是禁锢其人身自由的监狱。从理论上而言,牢狱设计有三个原则——“封闭、剥夺光线和隐藏”[1]P225。在《在隔壁的房间》中,患者在进入吉文斯医生的诊疗室之前,必定要先经过客厅,由此可见,客厅并非是隐藏的,但是吉文斯夫人却不被允许迈入诊疗室,可见对吉文斯夫人而言,客厅对其起着封闭的作用,这种封闭是指被隔绝于知识体系之外的。维多利亚时期,电的发明使光进入寻常百姓家,而光在环形监狱的监视原理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整个环形监狱进行监视、掌控的核心所在。由此推出,电力的发明为微观权力全方位监视女性提供了方便。在《在隔壁的房间》中,戴德利夫妇初到吉文斯医生的医疗室就诊时,吉文斯医生的助理安妮在接待夫妇二人时,由于戴德利夫人对光敏感,随即将灯关掉,由此可见,平常客厅中的灯是一直处于打开状态的。由于客厅同“环形监狱”一样,只保留了封闭的特点,因此,客厅这个生活空间即是囚禁女性的监狱。
空间对于权力的研究有着重要的作用。“福柯的现代规训权力理论认为空间是一种重要的权力规训的技术方式”[7]P138。福柯认为,“旧式监禁和封闭的简单设计”已经逐步被各种精巧的设计所替代,“医院建筑就逐渐被安排成医疗活动的工具”。这种设计有利于对患者病情的及时观察,从而调整治疗方案[1]P195。根据福柯的观点,空间设置的目的是为监视者发挥、渗透微观权力,是为对被监视者的肉体及灵魂造成影响而布置的。这种空间安排有利于监视、控制被监视者的行为,一旦被监视者出现任何的反抗苗头,监视者便会强制其向符合权力意志的方向改变,从而最终驯服灵魂。《在隔壁的房间》中的吉文斯医生在诊疗室内放置了一台震动器,这台医疗器械是微观权力实施的媒介。微观权力想方设法通过种种渠道渗入被监视者的身体,吉文斯医生通过震动器对戴德利夫人的肉体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与监视,权力通过仪器直接作用于肉体。在诊疗室这种封闭的环境之下,加之仪器的配置,使得被监视者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有利于监视者对于被监视者的观察与记录,从而对被监视者进行改造。隔壁的房间是戴德利夫人希望自身被治愈、蕴含希望之光的场所。在这个空间中,权力可以通过隐晦的方式对被监视者进行研究,监视者与被监视者的目光在此处交汇。福柯认为,歇斯底里症的患者就医的过程,实则是“把不可说出的快感变成了可以计价的东西”,在诊疗过程中,性则被“用各种受到规范与约束的暗语说出来”[4]P4。然而,也只有在隔壁的房间,戴德利夫人才能通过隐晦的暗语,将性表达出来。可见,空间对于权力的渗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结语
本文主要以福柯的权力、身体理论为指导,以肉体、灵魂、空间这三方面作为切入点,通过《在隔壁的房间》中所描绘的人物,对微观权力的运行进行探究分析。在肉体层面主要探究了微观权力对肉体的驯服方式,分别是通过社会制度和科学技术进行的。规训的方式是不再将肉体视为密不可分的整体,而是将其分散开,逐一规训,目的是训练肉体的自动化反应,让权力浸染直至深入骨髓,让其如同毛细血管一般根植于身体各处。以灵魂为切入点则探究了权力对人一生的影响,从初入社会的试探、生长阶段的反抗以及维持社会秩序的执行者三方面展开论述,体现了权力渗透时间跨度之广,塑造时间之早,监视范围之广。在空间层面则主要阐述了微觀权力不仅仅通过驯服的肉体和社会制度进行渗透,在空间设计时,权力控制的观念便已植入,空间的设计原则就是为了方便权力的渗透。由此可见,权力不再通过暴力手段来实现,而是细分转化成为了一种安排,使得微观权力遍布于生活的方方面面。
注释:
[1]米歇尔·福柯著,刘北成,杨远婴译:《规训与惩罚》,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
[2]李智:《从权力话语到话语权力——兼对福柯话语理论的一种哲学判断》,《新视野》,2017年第2期
[3]汪民安:《福柯的界限》,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2年
[4]米歇尔·福柯著,佘碧平译:《性经验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5年
[5]黄华:《权力,身体与自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年
[6]米歇尔·福柯著,刘北成,杨远婴译:《疯癫与文明》,北京:三联书店, 2003年
[7]李璘:《20世纪30年代美国小说依存关系的福柯式解读》,《社会科学家》,2015年第9期
(本研究为2019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当代欧美戏剧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9ZD10。作者单位:太原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责任编辑 岳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