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命运”与“家国情怀”
2021-07-09黄健君殷玉东
黄健君 殷玉东
主旋律电影是我国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是国家意识和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在纷繁复杂的文艺作品中,主旋律电影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主旋律电影音乐也成为表达时代的强音,奏响了时代的主题,让观众感受历史积淀里的文化,国家召唤下的凝聚,个人精神中的感动。
近年来,我国主旋律电影蓬勃发展,在多方面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实现了价值引领性,商业盈利性,艺术审美性三者间的平衡。2017年7月上映的《战狼2》至今盘踞中国电影票房冠军宝座,总计56.8亿元。2019年的国庆档主旋律电影《我和我的祖国》《中国机长》《攀登者》等也深受观众喜爱。2020年国庆档上映的《我和我的祖国》同系列电影《我和我的家乡》以亲切的叙述风格,笑中带泪的情绪节奏延续了这个系列的成功。传统的主旋律电影为了满足传达国家意识,弘扬社会主流价值的目的,叙事往往选取重大历史事件,着重塑造关键历史人物。这使得传统主旋律电影往往带有说教感,人物塑造也过于平面,票房表现差强人意,社会反响也不甚理想。近年来主旋律电影的叙事结构从家国情怀转向个人命运,叙事视角从国家角度转变为个人视角,叙事风格从严肃刻板到亲切轻松,在家国框架下,书写普通人物命运,极大地拉近了与观众的审美心理距离。
在主旋律电影叙事方式转变的过程中,电影音乐成为帮助主旋律电影连接個人叙事和历史叙事的桥梁。彼得拉森在谈到音乐的叙事功能时认为:“当音乐被整合到电影背景中时,它是作为一种结构分析起作用,不是对缺席的叙事的分析,而是对在场的电影叙事的分析。”1电影音乐完成了对电影叙事在个人文本和国家文本叙事间的连接。在表现主旋律电影中受到社会和时代感召的小人物时,电影音乐没有吝啬笔墨,通过具有审美价值的电影配乐来反映社会环境,抒发人物情感。主旋律电影音乐串联了时代的大主题和个人的小悲欢,让观众在一个个小人物的身上产生时代的共鸣,建立与观众之间的情感联系。
主旋律电影音乐的叙事方式
主旋律电影音乐是补充电影叙事的重要方式。宏大的交响乐,庄重的人声吟诵,具有时代特色的主旋律歌曲都成为构成主旋律电影音乐的标志性元素。近年来的新主旋律电影在延续了传统主旋律电影配乐方式的基础上,进行了更贴近电影叙事的转变。
1.建构历史与个人的双重叙事时空
建构时空特征是主旋律电影展开叙述的基础之一。主旋律电影正是通过展现不同历史时期的历史事件来激发和建构观众的集体记忆,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从而达到传递社会价值,共振观众情感的目的。传统的主旋律电影在进行叙事时空的建构时往往倾向于突出特定时空中的重要历史人物,对叙事时空的建构宏大而不够细腻深入,而难以引起观众共鸣。传统主旋律电影音乐在展现时空场景时,也侧重运用交响乐突出肃穆感,震撼听觉却往往缺乏感动,忽略了建构叙事时空时对时代细节的把握。新主旋律电影则贴合主旋律电影叙事的转变,增加了对时代中个人化细节的展现,既能够反映时代特色,又能够让观众迅速置身于电影建构的情境之中,通过视听感官迅速触动脑海中对时代的回忆,实现角色代入和情感共鸣,获得更好的观影体验。主旋律电影《我和我的祖国》通过七个片段,展现了从1949年10月1日前夕开国大典筹备到2015年9月3日庆祝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式等,66年间我国的发展历程。电影音乐在凝练叙事的同时,也展现了其强大的抒情功能和桥梁作用。如,在薛晓路导演的片段《回归》中,导演展现了从外交官,升旗手,女警官到偷渡者华哥等多方人员为了保证香港回归时五星红旗能在7月1日0时0分0秒准时升起做出的努力。音乐使群像式的电影叙事变得细腻深入,实现了叙事时空和人物情感的双重蒙太奇。国旗在0秒开始上升,《国歌》以画内乐的方式出现,将家国命运串联起的普通人一一在画面中以特写镜头出现。庄严肃穆的《国歌》象征着国家形象的在场,在国家精神的音乐叙事下,个人情感也得以充分展现。伴随着五星红旗升空,镜头拉远上移,环绕华哥,《东方之珠》响起。“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随着电影音乐的引导,站台天台上的华哥仿佛通过镜头“看”到了“浪漫依然”的东方之珠。歌声舒缓沉静,自然质朴,娓娓道来,正象征着以华哥为代表的普通人对于香港回归的期盼。这首歌曲是罗大佑以香港为主题创作,发行于1991年,这首歌曲为流行歌曲,传唱广泛,影响深远,音乐形象生动鲜明,符合短片热切盼望香港回归的情感主题,唤起了观众的文化记忆。此外在《你好北京》中京韵大鼓作为配乐,三弦作为插曲的伴奏乐器使用,《我和我的家乡》中《发明家》配乐唢呐的使用等,将民族元素融入电影配乐,也完成了音乐对于电影时空建构的延展。
2.塑造人物形象,反映人物心理
主旋律电影展现的是特定历史时期电影角色身上所承载的时代精神。能否塑造出贴合时代脉搏,引发观众共鸣,反映社会情感的人物是主旋律电影成败的关键。新主旋律电影的配乐在塑造人物形象时表现得更为多样化,一方面为适应主旋律电影叙事方式的转变,电影配乐的视角发生了转变;另一方面,由于配乐理念的创新和发展,主旋律电影音乐融合了更为多样化的音乐风格。在《我和我的家乡》的片段《北京好人》中,张北京为了给表舅治病,让表舅冒用其医保卡,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许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件。在塑造人物时,电影配乐采取了一种音画平行的配乐方式,通过男声衬词和女声哼鸣搭配弦乐形成第三方视角,对张北京和其表舅的行为进行凝视,塑造其滑稽荒诞的人物形象。电影配乐的第三方视角,既是观察张北京和表舅的剧中人,也是坐在荧幕前观众的心声。例如,张北京在逃离医生护士的值班室,血压升高晕倒的过程中,电影配乐通过一段轻快诙谐的男声衬词演唱融合提琴的拨弦演奏,随后弦乐依次出现,形成紧凑跳跃的节奏,后半部分随着画面的转场进入张北京晕倒后的幻想世界,配乐男声衬词消失出现了女声的哼鸣融合鼓镲的打击乐,进一步营造梦幻感,其间一直存在MIDI制作的类似响板打击的声音,且音响逐渐清晰,仿佛在暗示事件的发展越来越荒诞,进而超出人物的预想和控制。
主旋律电影音乐的情感表达
彼得拉森认为电影配乐的主要功能之一是在作为整体的叙事中,或者在单个部分内部,塑造出“情感”和“氛围”。2主旋律电影弘扬民族精神,传递国家情感的重要方式之一便是通过表现电影中人物间的真挚感情,实现观众的情感共鸣。主旋律电影音乐是辅助电影表达情感的主要手段之一,在潜移默化中将国家意识和民族精神融入观众内心。
1.音乐烘托,表现“画中情”
戴里克·柯克在《音乐语言》一书中认为音乐如语言一般存在意义,“音乐,在伟大作曲家的笔下,用纯属他个人的表现方法最完美地表达了人类的普遍情感”3柯克认为,音乐在表达情感时甚至比语言更具有表现力。在电影表现中,音乐配合画面渲染人物的情感,塑造情绪氛围,让电影画面的情感表达更加直击人心。在电影《夺冠》中,1981年,中国女排战胜日本女排时,电影配乐明朗磅礴,抒情大气,反映了举国上下对女排夺冠的欢欣鼓舞。赛场场景中,音乐中中国传统锣鼓乐与西方交响式打击乐并重,铜管乐器辉煌的音色衬托出激昂的情绪和雄浑的气势。转场至民众聚集的街道时,加入了更多的弦乐,明晰硬朗的旋律将民众的爱国情感推至高潮。2016年,里约奥运会淘汰赛场景中,夺冠瞬间,画面中音乐消失,成为影片情感的积蓄的顶点,随后,钢琴声起,旋律柔美内敛,抒情中充满了回忆,画面中教练郎平、运动员、场内观众在钢琴、弦乐和轻柔木管乐器的衬托中流淚、欢笑,将一路的艰辛化为夺冠后的释然。中国女排夺冠后,陈忠和接通电话,电话另一段传来赛场上响起的《国歌》,郎平和陈忠和的个人情感在象征国家精神的《国歌》声中得到充分抒发,个人使命和家国命运在同一时空共振,全剧情感推至最高潮。
2.制造共鸣,传递“画外情”
主旋律电影承载着国家和民族的文化记忆,是国家意识和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主旋律电影音乐凭借其传播特性能够超越电影画面,对观众的认知,情感和行为产生深刻影响。成功的电影歌曲能够成为时代的经典,反映一个时代的民族精神,甚至代代相传,历久弥新。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国著名歌唱家李谷一,就为多部主旋律电影演唱插曲,如,电影《黑三角》插曲《边疆的泉水清又纯》、电影《年轻的朋友》同名插曲、电影《知音》同名插曲等,深受观众喜爱,成为一代人的回忆。主旋律电影音乐,充分体现了主旋律电影所弘扬和表达的民族精神。由郭兰英原唱的电影《上甘岭》的插曲《我的祖国》又被王源、王俊凯等演员作为《我和我的家乡》的推广曲重新演绎,这首歌曲是对祖国壮丽大好河山和勇敢勤劳人民的描绘,唱出了人们内心中最柔软温暖,最值得骄傲的地方—家乡。在电影《夺冠》中,主题曲则是选取了由许美静原唱,痛仰乐队翻唱的中国女排队歌《阳光总在风雨后》。“顽强战斗、勇敢拼搏”是女排精神的概括,也是中国精神的体现,在奋斗过程中的人们都能够产生共鸣,受到鼓舞,彰显了顽强拼搏的积极社会情感。
主旋律电影音乐的生产策略
大众文化理论家约翰·费斯克认为文化是在社会实践中的一种持续演进。大众文化并不是一个完整封闭的结构,文本的不完整性给予了受众利用与自己相近的文本对原文本不断进行“生产者式”解读。4传统主旋律电影通常较难获得广泛传播的原因,一方面在于其生产策略没有与受众接受方式的转变相适应;另一方面在于主旋律电影的叙事文本相对固定完整,缺少解读的空间。主旋律电影音乐与电影叙事相适应,也在叙事上具有与电影类似的缺点,传播效果也受到影响。近年来的主旋律电影音乐的叙事转型则较为成功,通过其在情感表现方面的优势成为家国叙事和个人叙事之间裂痕的黏合剂,让主旋律电影在家国框架下抒发个人情感而不媚俗,在传达国家意识的过程中引起共鸣。
主旋律电影音乐在通过建构与受众相关性强的文本来实现电影文本在互文性关系中的流动,其生产方式是多样的,首先表现在对主旋律电影歌曲进行创新演绎。如:由我国著名女歌唱家李谷一原唱的主旋律电影《我和我的祖国》同名主题曲,在电影中由王菲重新演绎。李谷一在演绎这首歌时,运用了民族唱法,嘹亮开阔,传达对祖国的浓烈自豪之情,演唱方式和音色更符合家国情怀背景下的审美追求。王菲在演绎这首歌曲时运用通俗唱法,温柔细腻,以更个人化的音色和视角,表达对祖国的深切眷恋。此外这首歌曲在编曲上也进行了创新调整,李谷一演唱的歌曲中,以管弦为主要配器,歌曲开头便能听到明亮铿锵的小号声,交响化的编曲也成为以往主旋律歌曲常见配器方式。而在王菲演绎的版本中,编曲以吉他和弦乐为主,弱化宏大的气势,更注重亲切细腻的情感表达。其中多处融入民族元素,除了民族乐器在编曲中的使用外,还在歌曲的前奏部分融入了传统民歌《茉莉花》的曲调,增强了歌曲的柔美气氛。其次,主旋律电影音乐更加注重主流文化和流行文化的融合。在主旋律电影《我和我的祖国》的《北京,你好》片段中,歌手郝云的作品《北京 北京》《回到那一天》曾作为电影插曲出现。活泼、轻快的曲风,不但帮助刻画人物和表达剧情,也拉近了观众与电影作品的审美距离。使用流行歌曲作为主旋律电影的插曲的尝试,丰富了主旋律电影音乐的表达方式,也为主旋律电影提供了更广阔的解读空间。
结语
近年来,主旋律电影的叙事转型体现了电影创作理念的更新。主旋律电影音乐在适应电影叙事个人化转型的同时展现出了家国叙事的在场,体现了音乐完善叙事的新角度,为此后电影音乐提供了新的创作理念。主旋律电影是我国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国家意识和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在纷繁复杂的文艺作品中,主旋律电影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主旋律电影音乐也成为表达时代的强音,奏响了时代的主题,让观众感受历史积淀里的文化,国家召唤下的凝聚,个人精神中的感动。
黄健君 中国传媒大学 音乐录音学院 音乐表演 副教授
殷玉东 中国传媒大学 音乐录音学院传媒音乐研究2020级研究生
彼得·拉森著.聂新兰、王文斌译.电影音乐 [M].山东: 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203.
彼得·拉森著.聂新兰、王文斌译.电影音乐 [M].山东: 山东画报出版社,2009:207.
戴里克·柯克著.茅于润译.电影音乐 [M].北京: 人民音乐出版社.1987:45.
约翰·费斯克著.王晓珏、宋伟杰译.理解大众文化[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149-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