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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关于“抗日战争”的概念表述与话语迁衍

2021-07-06杨东李格琳

人文杂志 2021年6期
关键词:抗日战争抗日胜利

杨东 李格琳

〔中图分类号〕D2;K2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21)06—0118—11

刘大年先生曾言,一部中国近代史绝大多数篇章的标题,离不开“战争”两个大字,而“抗日战争”则是这些篇章中的醒目标题。正是由于“醒目”,“抗日战争”遂成为战时各方使用频率极高的表述概念。如果说“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那么对于“抗日战争”这一概念而言更是如此。不过“抗日战争”的概念表述话语,既关涉国内也关涉国际,既关涉国民党也关涉共产党,同时也包括社会各界的话语表述,同时各方针对战争局势的变化和当时面临的具体任务,对“抗日战争”这一概念的话语表述也有各自不同的实践运用。鉴于视野范围所限,本文仅就战时中共概念话语中的“抗日战争”做一粗浅梳理,以求教于学界方家。

一、“九一八”事变后的概念表述与话语逻辑

“九一八”事变以来,随着日本加紧侵华步骤及国内外局势的骤然变化,中共连续发表对时局的宣言,“抗日”话语不仅成为中共开展革命斗争的重要表达话语,并在实际层面上提出了基本的“抗日”主张。

考诸这一时期中共关于“抗日”的概念话语,很多时候还是以“对日战争”或“反日战争”加以表述。如:1932年1月毛泽东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的名义郑重宣告“对日战争”,1934年中国民族自卫武装委员会提出的“中国人民对日作战基本纲领”,皆是以“对日战争”表述;1932年2月,中共中央关于蒋光鼐、蔡廷锴发动的“一二八”事变被认为是“反日战争”;1932年3月中华全国总工会发表“为反对国民党在反日战争胜利时撤兵投降”宣言,1934年1月团中央“关于反日战争问题致满洲团省委的信”,1934年2月中共以“满洲反日战争中党的目前任务”为题阐述党的基本任务,皆是以“反日战争”作为基本的概念表述。

就一般意义而言,“反日战争”自当是中共“抗日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必须指出的是,中共此时对“抗日战争”的概念表述,与全面抗战爆发后的概念表述相差甚远。概而言之,中共此时的“抗日战争”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反日反帝,二是反日反蒋。

“九一八”事变后的第二日,中共发表的宣言中,一方面痛陈日本帝国主义进兵东北,另一方面也指向了“各国帝国主义”。宣言指出,“各国帝国主义尤其是日本帝国主义,是压迫中国、屠杀中国民众的万恶强盗”,“各国帝国主义拼命計划想消灭苏联,以图挽救他们垂死的命运”,因而,“现在日本帝国主义实行占领中国东三省,不过帝国主义进攻苏联计划之更进一步的实现”。1932年4月的对日战争宣言中,中共再次号召要发动“全国反日反帝的革命运动”。“抗日战争”即是“反日反帝”战争,这样的概念表述在中共的地方组织中也有体现。1933年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的“反日反帝宣传大纲”即开宗明义地指出:“日本帝国主义和各帝国主义很火急的来瓜分我们中国了!”除此之外,“英法美等等的帝国主义呢?它们是日本的朋友,它们也是同日本一样的侵略我们中国的”,我们只有自动武装起来开展反日反帝运动。同样,厦门地方党也指出:“目前日本帝国主义又在英法的帮助下而更加有计划地准备其疯狂不断的开展豺狼般的第二次大屠杀”,因此,“目前反日反帝的大任务是已经时刻也不容许我们踌躇和犹豫了,同时我们亦不应当因国民政府的出卖而对于我们的镇压而生退缩和距离,而且应当相反地更加强有力的起来反抗与继续不断的热烈开展反日反帝大运动,而争取民众反日反帝的绝对自由。”

很显然,“抗日战争”即是“反日反帝战争”的概念表述,当是中共在“九一八”事变之后阐释“抗日战争”这一概念的基本话语表述。仔细分析这一表述话语我们不难发现,中共是从三个层面来展开的。

从理论层面来看,“抗日战争”即是“反日反帝战争”,显然是中共关于帝国主义和民族殖民地理论的延续。中共所强调的“反日反帝”,就是通过反日斗争进而扩展到反帝斗争。这在中共六届五中全会的决议中有明确的说明。“目前正处在走向阶级与阶级问国家与国家间的伟大冲突的新阶段——即走向革命与战争的新阶段的过渡期中”,而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给我们以良好的机会去加强和扩大群众的反帝斗争”。因此,党必须“动员群众积极的反对帝国主义”。在中共看来,这是“目前具体的组织民族革命战争的钥匙”。从价值诉求来看,这一话语表述也体现着当时中共所具有的民族革命与世界革命的诉求与使命。关于“反日反帝”的民族革命诉求自不待言,“反日反帝”的世界革命诉求即意味着:“抗日战争”不但是为民族革命,“而且为拥护苏联所必要的步骤。这个任务的执行,不但能顺利的保护中国革命,而且保护世界革命中心——苏联”。因此“目前反日反帝运动的一切宣传及行动,必须与武装拥护苏联”,必须“澈(彻)底认识只有无产阶级专政的苏联是世界革命运动的唯一领袖”,只有根本消灭帝国主义制度,“人类才能得到真正的和平幸福。”晰动逻辑来看,“反日反帝战争”尽管是“抗日战争”的必然要求,但是这一要求的前提条件则是“打倒国民党”。中共认为,日本帝国主义强占东三省,“国民党自己不能反对帝国主义,而只能投降帝国主义”。因而,“要求投降帝国主义的国民党起来反对帝国主义,无异向国民党引颈就戮,并且必须深刻的认识,要打倒帝国主义,必须打倒这一投降帝国主义的国民党。”这样“反日反帝”和“反日反蒋”自然就成为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反对帝国主义进攻中国,组织民族革命战争,与反对国民党军阀政权,建立苏维埃……是一个事情。”

如此一来,“反日”与“反蒋”也就成为“抗日战争”这一概念的另一重要表述话语。爬梳中共相关文献我们可以明显发现,“反日”与“反蒋”在中共的话语表述中有时是相互并列的概念指称,有时是相辅相成的逻辑表述。

1933年10月国民党十九路军与中共签订的《反日反蒋的初步协定》,1935年2月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我们帮助任何派别反日反蒋的斗争”“在共同反日反蒋的战争中争取他们到我们方面来”等论述,就是体现其并列关系的表述话语。但“反日”与“反蒋”更多时候是体现相辅相成的逻辑关系,即“要抗日必先反蒋”。江西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的对日战争宣言中即明确指出:“要真正实行民族革命战争,直接与日本帝国主义作战,必须首先推翻帮助帝国主义压迫民族革命运动、阻碍民族革命战争发展的国民党反动统治,才能直接的毫无障碍的与日帝国主义作战。才能使民族革命战争在全国大大的发展起来”,“所以不推翻国民党统治,就不能实行真正的民族革命战争”,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摧毁国民党的统治,这正是实际去进行民族革命战争,是直接与日帝国主义作战的前提。”

但是中共中央到达陕北之后,日益严峻的形势使得中共必须重新审视“抗日战争”的概念表述话语。特别是在“抗日”与“反蒋”这个问题上,出现了明显的转折。自1935年下半年以来,中共一方面开始批判所谓“反蒋不能抗日”“先反蒋后抗日”的思想,另一方面则直接提出了“由反蒋战争进到反日战争”的话语表述。1935年12月的瓦窑堡会议,不仅是中共自“九一八”事变以来重新表述“抗日战争”这一概念的重要转折点,而且中共对“抗日战争”这一概念进行了重新阐释。其中对于“和平”“团结”的强调,逐渐成为中共表述“抗日战争”这一概念的关键词。这也表明,中共话语中的“抗日战争”从这时开始出现了新的意涵——和平、合作与团结。中共以“和平”“团结”表述“抗日战争”,无疑是“九一八”事变之后的一个极其重要的转折点。

“对于所有说话者来说,每一种语言都是重新创造世界的场所,都承担着世界在理论和意识形态方面的各种表现。”中共在“九一八”事变之后较长一段时间里的话语表述,即体现着较为浓重的意识形态色彩。中共以“反日反帝”和“反日反蒋”来表述“抗日战争”,实际上体现着三位一体的理论和意识形态逻辑:所谓“反日反帝”就是“以武装人民进行反对日本及其他帝国主义的民族革命战争来保障中国的国家独立与领土完整”;“反日反蒋”的逻辑一方面强调“推翻国民党卖国政府是顺利的进行民族革命战争的条件”,另一方面也内在地蕴含着“只有中国苏维埃政府和红军是真正领导民族革命战争的力量”这样的意识形态逻辑。这在中共给各省委、县委、市委的秘密信中有明确的指示:

所谓“抗日救国”是目前中国民众最中心最主要的问题,谁能在实际上证明他能解决这个政治问题,谁就能取得广大民众的拥护,谁就成为政治斗争的胜利者。关于这点,不仅我们懂得,我们的敌人也懂得。所以国民党无论在实际上做了许多卖国投降的事件,但是在口头上自始至终他总是尽力企图表示他能担负“抗日救国”的责任。将近三年来我们斗争的困难也恰在这里!谁到底是真正能够完成“抗日救国”的责任?群众只有在实际斗争经验中,才能认识和相信。这样的认识虽也含括着中共抗日救国的民族使命,但是从中体现的意识形态色彩之浓重可见一斑。就当时的形势及中华民族面临的民族危机而言,所谓“抗日战争”不仅仅旨在实现国家统一的政治和领导问题,更重要的是能挖掘到中华民族“抗日救国”的“国家主义的深度”,否則“便无法掌握作为民族间冲突的战争的全貌”。如果说华北事变推动了中共的话语转变,形势的发展与时局的演变,终因西安事变“以惊人的努力,迫使蒋介石接受了自己的主张,因而实现了抗日战争。”“抗日战争”的话语表述也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

二、“七七事变”后对“全面抗战”的概念阐释

如果说怎样抗战是当时中国“唯一的急务”,那么理论自觉则是行动的前提。其中“行动纲领”又是理论自觉的必然要求。“一个政党的正式纲领没有它的实际行动那样重要。但是,一个新的纲领毕竟总是一面公开树立起来的旗帜,而外界就根据它来判断这个党。”由是言之,抗战是唯一的出路,“全面抗战”即是这一出路的最高原则。其中洛川会议和“中国共产党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提出的“全面的全民族抗战”,更是体现其高度的理论自觉。

中共在卢沟桥事变的两次宣言中,曾先后使用“全民族抗战”和“全面的抗战”的话语表述。但是由于抗战初期中国军队一再失败的战争形势,特别是太原、武汉失陷后,严峻的局势促使中共开始越来越多地使用“全面的全民族抗战”这一概念进行表述。凯丰在论及这一问题时即明确指出:“中共中央在卢沟桥的两个宣言,就提出了‘实行全民族的抗战与‘实行全面的抗战两个口号,在最近的决议和纲领中又提出了全面的全民族抗战的口号。”从“全面抗战”到“全面的全民族抗战”的概念话语转变,应是中共基于时局演变这一客观情状的理论自觉。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包括国民党在内的多数人已然认识到现时已不是抗不抗战的问题,而是怎样实行全面动员进行抗战的问题。中共虽也意识到全国性的抗战业已开始,但这只是全面抗战的起始阶段。“过去两个月来的抗战,不过是全面抗战的开始”,“我们不能只满足于目前全国武力联合的动员”,而是“更要使全面的抗战,进而发展成为全民族的抗战,也只有全面的全民族的持久抗战,才能取得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质而言之,“全国性的抗战开始了。但全面的、全民族的大抗战,还没有到来”,如果“没有全面的、全民族的大抗战,就不能战胜日寇。这是目前中国抗战中的重要问题。”

如果说“全面的全民族抗战”是中共构建“抗日战争”的理论纲领,那么从现代战争的角度来阐释“全面的全民族抗战”,则是中共理论自觉的另一体现。

针对日本发动的这次大规模的侵华战争,潘汉年即指出:“现代战争不能依靠单纯的军事力量,必须从军事上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全部力量来解决胜负。特别是被压迫民族,它的武器决不可能装备得像侵略国家雄厚,所以更不能单独依靠军事力量来进行反抗侵略者的战争,它只有尽可能的把自己的特点,即全民族的政治力量发挥起来,去补救军事上的缺陷。”胡绳也从现代战争的理论角度加以阐释。他说:“在现代战争中间,前方和后方根本就不可能绝对地划分开来。残酷的化学战争和远距离的大炮和到处可去的空军固然已使前方后方的区分很模糊;而且,更重要的是,现代战争的胜败已不取决于军事前方上的杀人的多少和占领土地的广袤,而且更要以政治与经济为其决定的力量了。……现代战争,必须把前方和后方打成一片,把军事和政治打成一片。军事上要能胜利,一定要有民众在后方有组织地做精神上,物质上的援助,一定要有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的活动配合着军事上的活动并且积极地支持他。”

中共从现代战争的角度阐释“全面抗战”,一方面体现了其高度的理论自觉,另一方面也是强调抗日战争的政治性。正如彭德怀所说:“抗日主要的问题是政治问题,战略与政治是关联的”,现在“许多人对于战胜日本的战略问题非常关心。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会减少大家对于打胜日本的信心。”实际上,中共不仅从理论自觉的高度对“全面抗战”给予了阐释,而且在具体层面形成了“全面抗战”的话语表述。众所周知,中共话语中的“全面抗战”,最为直接的指向就是针对国民党的“片面抗战”路线。可以说,“全面抗战”与“片面抗战”是构成中共话语体系的核心要义。但仍需指出的是,中共以“全面抗战”指涉“片面抗战”的同时,还赋予其更为广泛的概念意涵和话语意指。

关于“全面抗战”与“片面抗战”的阐释,毛泽东的论述最为人们熟知。毛泽东指出,国民党奉行“百姓出兵出钱、政府组织抗战”的“片面抗战”路线,而中共奉行的是“发动和依靠人民群众”的“全面抗战”路线。国民党的方针实际是“脱离人民”的路线,中共的抗战方针则是“要人民”的路线。“发动民众”还是“脱离民众”,是“全面抗战”与“片面抗战”的主要分歧焦点。在中共看来,“片面抗战”必须要转到“全面抗战”,唯有如此抗战才能取得胜利。从“片面抗战”转向“全面抗战”,首先要下定抗战的“政治决心”,在政治方面实施切实可行的办法,特别是要动员全民族的力量,实行“全民抗战”。如果不能下定全面抗战的政治决心,只局限于单纯的军事动员,“抗战的最后胜利是没有保障!”因此,“所谓全面抗战,应该是指抗战的政治决心”。

下定“抗战的政治决心”,是摒弃“片面抗战”路线、推动“全面抗战”的前提,发动和依靠全国民众加入到抗战中来,则是“全面抗战”的应有之义。发动全国人民参加抗战,在战时中国的社会环境下,主要是发动全国农民参加抗战。这不仅仅因为中国农民占据绝对比例,还因为“现在客观的形势要求农民起来参加抗敌。在这伟大的时代里,潜伏在农民脑子里面的民族意识是不难使之表彰而确定的。”从这个意义上,所谓“全面抗战”,从结构上来看,首先就包括占全国人数最多的农民。正如时人所说,没有农民称不上“民国”,中华民国首先是“农民的民国”,只有农民才配称说民国“是我們的”!既如此,在中华民族危急存亡的紧急关头,如果农民“不立即起来抢救”,就“再也不能做老百姓了”。也即是说,只有全中国农民“加入抗战队伍中,然后才可以称‘全,才有最后胜利的把握。不这样,那就是局部抗战;敌人倾全力来侵略我们,我们仅以一部分力量去抵抗,结果,结果只有失败,只有亡国灭种!”

“全面抗战”之“全”,不仅包括中国民众,也包括世界各国的革命力量。抗日战争作为民族独立和民族解放的一次战争,与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休戚相关。一如毛泽东所说,中国抗日战争“与世界不可分割,革命不可分割,胜利也是不可分割的内外夹攻,这样才能把鬼子赶出全中国。”由是言之,所谓“全面抗战”,自当有全世界革命力量的参与。

毛泽东曾多次对此予以阐释。1935年12月,毛泽东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的演讲中就指出:“我们的抗日战争需要国际人民的援助”,这是“中国抗日战争和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一个必要条件。”1936年,毛泽东在与斯诺的谈话中也指出,我们要想在这次战争中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取得最后的胜利,除了国内各阶层的全面参加,“还必须努力把这条统一战线推广到包括所有与太平洋地区和平有利害关系的国家。”这不仅是必要的,而且也是可能的。因为“我们的敌人是世界性的敌人,中国的抗战是世界性的抗战,孤立战争的观点历史已指明其不正确了。”进而言之,抗日战争不仅是中国的战争,也是东方和世界的战争。中国人民与世界人民“在反对全世界法西斯侵略这一点上,有一致的总的精神。”因此,“全面抗战”之“全”,自当包括全世界革命力量的积极参与。

“全面抗战”,从结构上是国内外革命力量的联合,在行动上则体现为积极抗战而不是消极不力。周恩来就指出,抗日战争对外是反抗侵略,对内则是积极与消极的斗争,“是全面抗战与片面抗战之争,是积极抗战力求进步与消极抗战积极反动之争,是争取外援自力更生与依靠外援等待胜利之争,是坚决消灭敌伪取得彻底胜利与暗中勾结敌伪企图妥协和平之争。”这种积极抗战与消极抗战的区别与斗争,不仅在抗战路线上划清了界限,而且中共还赋予“全面抗战”明确的概念话语指向:只有积极抗战才符合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和原则。奉行“片面抗战”路线,“是一定要引导战争趋于失败的,是决然不能保卫祖国的。”正是基于此,中共明确指出,一切不符合全面抗战的做法和行为,不仅是要摒弃的,而且要立即着手实施全面抗战政策。对于国民党而言,就是要开放党禁、释放政治犯,积极开展抗日爱国运动,大规模的发动、组织和武装民众,实行全面的对日抵抗政策,放弃通过对日外交谈判来停战的幻想;同时取消日本在中国的一切政治经济特权,关闭所有在华的日本大使馆和领事馆,取缔日本特务机关,逮捕日本侦探与汉奸,解除日本在华的一切武装与非武装团体等措施。对于中国民众,不仅要清醒地认识到这次抗战是关系国家民族的生死存亡之战,而且也要认识到这关系我们每个人的生死存亡。要意识到为了自己的生存,抗战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义务。所以,我们每一个人万不能袖手旁观,必须加入抗战的队伍中,尽我们个人应尽的责任。

三、“抗日战争”概念在战时的纵深推进

还在1936年12月,毛泽东就曾指出,“在新的抗日民族革命战争的阶段,我们将引导中国革命走向完成,也将给东方和世界的革命以深刻的影响。”有人认为毛泽东这一表述体现了“中国革命终于走向了成熟。中国共产党也将站在世界斗争的前线,宣布它的合法地位。”中国革命走向成熟实际也是以理论上的成熟为标志的,其中最为突出的表现之一即是提出了关于“抗日战争”的新论断,并由此促进“抗日战争”这一概念的纵深推进和理论升华。

1.民主即是抗日

中共认为,抗战的第一阶段是争取和平。国共携手合作只是表明我们争取和平的这个阶段性目标已经实现,下一个阶段的主要任务既不是“立即抗日”,也不是“改善人民生活”,而是“要争取民主”。1937年5月8日,毛泽东就此问题再次强调指出,我们的和平已经取得,在此基础上我们必须要前进一步:“争取民主”实现抗战,这是因为“抗日与民主互为条件,民主是抗日的保证,抗日能给民主运动发展以有利条件”,那种认为“强调民主是错误的,仅仅应该强调抗日”的看法也是错误的。基于这样的认识,中共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概念话语——“民主即是抗日”。有关这一点,中共是从两方面来阐释和表述的。

第一方面是针对国内的党派矛盾和法西斯专制。其时,国民党虽已同意合作抗战,但是国民党的合作转变“还是非常不够的,非常迟缓与非常含糊的,还不过是在转变的开始”,中间还需要战胜各种障碍与阻力。为了实现抗战的任务,中共认为在扩大抗日救亡运动和解决中国内部矛盾的问题上,“民主”是必要的方法。“只有民主运动的发展,抗日救亡运动才能成为广大群众的运动,民众力量乃能发扬,敌人才能战胜。也只有民主运动的发展,中国内部的矛盾才能用民主的方法求得适当的解决”。与此同时,消除国民党一党专政建立真正而坚实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也需要民主。在中共看来,现在的抗日战争乃是“法西斯主义的政治原则与民主的政治原则之间的战争”,当前中华民族的主要任务,乃是打败日本法西斯侵略者,因此所谓的民主“主要的应是为着动员人民争取抗战胜利”。为了抗日的目的,“民主与抗战是不可分离的,将来与现在是不可分离的。正确的进行抗战与民主的教育,反对德意日法西斯主义,反对中国法西斯主义,这就会大大的增强力量,来争取抗战的胜利和建国的成功,这就会促进人类正义的胜利,促进神圣的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胜利,这就会帮助奠定将来的世界和平,和独立的新中国之建成,这才会更加提高我国在国际间的地位,而对全人类的和平幸福作更大的贡献。”

第二方面是针对新民主主义宪政所做的阐释。抗战爆发后,中共基于宪政问题做过专门讨论,但是基于抗战的大时代背景,中共认为宪政与抗战的关系实际上就是民主与抗战的关系。1940年毛泽东在延安宪政促进会的演说中就明确指出:“抗日,大家赞成,这件事已经做了,问题只在于坚持。但是,还有一件事,叫做民主,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做。这两件事,是目前中国的头等大事。中国缺少的东西固然很多,但是主要的就是少了两件东西:一件是独立,一件是民主。这两件东西少了一件,中国的事情就办不好。”没有民主办不好中国的事情,自然也就“办不成”抗战的事情。故而,那种认为“要抗战就要牺牲自由”“要等到抗战胜利以后才能实现民主”的说法是错误的。这种意见的错误之处在于不懂得“如果没有政治自由,爱国的自由,要发动民众参加抗战就成为不可能,要争取抗战的胜利也就无保障”,不懂得“没有民主,抗战就不能胜利”,“争取抗战胜利与实现民主权利不是互相分离的,而是互相联系的,互相依赖的。”一言以蔽之,所谓民主,就是“抗日的民主”,所谓抗日,就是“民主的抗日”。“没有民主,抗日是要失败的。没有民主,抗日就抗不下去”。

中共此时关于“抗日战争”的概念表述与话语运用,已经大大超出了单纯的抗日斗争,而是将其与“民主”紧密地联系起来,并以“民主即是抗战”的论述,将这一概念向纵深方向推进。

2.抗日战争即是农民战争

抗日战争需要农民的参加,而发动民众抗战,首先就要发动农民抗战。“抗日战争是民族战争,但在实质上又是农民战争”。中共关于“抗日战争实质是农民战争”的论断,是从两方面来阐释的。

从“量”上来看,中国人口的百分之八十是农民,农民占据绝大多数。在抗战中,农民不仅是中国军队的主要来源,而且也是国民经济的主要力量。因此“我们讲的人民主要就是农民”。若以支持战争的组织成分来讲,它是“全民族抗日的”,但是在实质上它又是“农民战争”。因为“抗日的一切,生活的一切,实质上都是农民所给”,没有广大农民群众的自觉积极的参加与支持,“任何抗日根据地的创造与坚持都是不可能的。一切失掉农民的抗战,必然成为无民抗战和最后必然失败的抗战。”正是由于如此,“中国民主革命的主要力量是农民。忘记了农民,就没有中国的民主革命;没有中国的民主革命,也就没有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也就没有一切革命。我们马克思主义的书读得很多,但是要注意,不要把‘农民这两个字忘记了;这两个字忘记了,就是读一百万册马克思主义的书也是没有用处的,因为你没有力量。”因此,“要有农民,我们才有军队,有农民才有粮食,有农民才有民主政权,有农民才有工业,有农民才有文化,有农民才有一切,没有农民就没有一切,没有农民革命就不能成功。农民的向背,是中国革命成败的关键。中国民主革命主要是农民革命,中国抗战主要是农民战争,谁不懂得这一点,谁就不懂得中国革命。”

从农民的革命性来看,抗日战争更是“抗日战争实质是农民战争”这一论断的逻辑结论。彭真对此有过专门的论述。他指出:“中国农民的生活是异常黑暗贫困而经常处于半饥饿状态的……地主阶级则是封建残余的代表,是剥削农民和压迫农民的阶级,因此他们对农民的任何生活改善都抱着敌视的态度,这样就促进了地主与农民之间的矛盾与斗争的尖锐化。农民这种斗争,是为了农民,同时也是为了民族,为了抗战。”1940年1月,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第一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长篇演讲中,对此作了更为详细的阐述。他指出:“中国的革命实质上是农民革命,现在的抗日,实质上是农民的抗日。新民主主义的政治,实质上就是授权给农民。大众文化,实质上就是提高农民文化。抗日战争,实质上就是农民战争。现在是‘上山主義的时候,大家开会、办事、上课、出报、著书、演剧,都在山头上,实质上都是为的农民。”

中共将“抗日战争”定位为“农民战争”,显然已将“抗日战争”这一概念向纵深推进。进而言之,这一话语表述,不仅是从抗战的角度出发所作的理论判断,更是从中共革命的角度所作的阐发,因而将抗战与革命相关联也就势所必然。

3.“抗战”即是“革命”

从革命的性质来看,“抗战”中的“革命”是中共自成立以来关于革命运动与革命理论的历史延续。正如刘少奇所说:“目前正在进行的抗日战争,是中国又一次伟大的革命运动。这次革命运动的基本任务与性质,和一九二五—一九二七年的大革命是一样的。但一九二五—一九二七年的大革命,主要表现为反对北洋军阀的北伐战争,而今天的大革命则主要表现为反对异族敌人的抗日战争。”抗战时期的陈独秀也指出:“此次抗日战争,是第一次革命(辛亥革命)、第二次革命(北伐战争)之继续完成,谁对于抗日战争怠工,便是不愿意中国革命事业之继续前进;谁害怕革命震动,便不配抗日!”综括起来,“抗战不是投机!抗战就是革命!”当前的民族抗战,在行动的口号上虽然只是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或者说“抗日第一”,但在实际上所得的效果,“必然会完成反帝和反封建的两重任务,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保障抗日的胜利”。在民族抗战过程中,“敌人的准备将由此毁灭,我们的新生也将由此创造,所以我们敢大声疾呼:抗战都是革命!”由此可见,中共在抗战时期的“革命”话语,显然是中共民族民主革命的延续。

从革命的方式来看,所谓“抗战”即是“革命”,就是要秉持全面的抗战路线和群众战争。毛泽东清楚地指出,国民党主张的片面抗战虽然也是民族战争并带着革命性,“但其革命性很不完全,片面抗战是一定要引导战争趋于失败的,是决然不能保卫祖国的”;而共产党坚持的是革命的抗战路线——全面抗战。这是共产党员的革命原则性,如果不坚持这样的原则,“就不能正确地指导抗日战争,他们就将无力克服国民党的片面性,就把共产主义者降低到无原则的地位,把共产党降低到国民党。他们就是对于神圣的民族革命战争和保卫祖国的任务犯了罪过”。因此,“在完全的民族革命战争或全面抗战中,必须执行共产党提出的抗日救国十大纲领,必须有一个完全执行这个纲领的政府和军队。”除此之外,革命的抗战还必须坚持群众路线。如果广大人民群众依然被政府限制着不许参加抗战,就不是群众性的战争,也就不是革命的抗战。尽管参战地域是普遍的,但是它的革命性不完全,“就是因为还不是群众战”,“还远远地没有达到必要的程度”,“政府和人民之间,军队和人民之间,军官和士兵之间,关系依然十分恶劣”。这个问题不解决,不仅谈不上是革命的,而且“战争的胜利是无从说起的”。因此,所谓“抗战”即是“革命”,就是要秉持全面的抗战路线和群众战争。

从革命的目标来看,中共所谓“抗战”即是“革命”,还包含着更为深远的意图,即变“旧中国为新中国”。1939年5月4日,毛泽东在为延安青年的讲话中即说:“现在的抗日战争,是中国革命的一个新阶段,而且是最伟大、最活跃、最生动的一个新阶段”。几十年来的革命运动“没有一次像现在的抗日战争这样广大的。我们认为现在的中国革命有和过去不同的特点,它将从失败转变到胜利”,最终“变旧中国为新中国,使全民族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地位解放出来”。在中央党校的开学典礼讲话中,毛泽东将此形象地比喻为“换朝”。他说:“中国革命已经经过了三个时期,即北伐战争、十年内战和抗日战争,这三个时期的革命都属于头一个换朝”。但是“共产党还要办一件事,还要换一个朝,就是由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社会转变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社会”。所以要取得中国民主革命的胜利,必须要有“有全国广大人民参加的,基本上不破坏私有财产制度的资产阶级性质的民主革命,就是我们现在干的头一步的革命。”

总之,抗日战争是全民族的革命战争,它的胜利离不开“驱逐日本帝国主义、建立自由平等的新中国”这一政治目的。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同时向全国人民说明自己对于中国革命和新中国的建设的全部见解,以便彻底剥夺国民党反动派及其一切追随者的精神武装,而给与中国工人阶级和中国革命人民以充分的精神武装。”正是由于如此,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中共对“抗日战争”这一概念的思考即进入了自觉理性认识阶段。毛泽东在阅读《辩证法唯物论教程》的批注中指出:“概念比感觉更为深刻,是进一步的东西”;“理论从实践产生,如果正确反映客观外界的发展过程,然后再应用这种理论与实践,就能在实践上实现这种理论,完成认识的路程。”可以说,中共中央自入陕以来,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就从理论上阐释抗日战争,并对抗日战争的战略战术、战争性质、发展阶段及发展前途问题进行了系统的论述,从而使得“抗日战争”这一概念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抗日战争”话语的时代表达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抗日战争”这一概念话语并未随着战争硝烟的远去而淡忘消逝,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其被赋予与时代发展休戚相关的叙事语境,凸显了这一概念在新的时代下的国家意志和时代价值,实现其凝聚共识、开创未来的话语意旨。

抗日战争是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发展的重大转折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表述抗日战争极为鲜明的时代表述。“抗日战争的胜利奠定了中国人民解放斗争全部胜利的基础”,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结束了中国人民百年间在反帝国主义斗争中失败的历史,奠定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的基础”。这一话语,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就是一个鲜明的表达。在随后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这一话语表述愈益鲜明。在强调抗日战争与中国历史发展进程的关系中,特别强调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走向复兴的历史转折点这一时代意涵。从抗日战争的胜利到解放战争的胜利,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到社会主义制度的确立,再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开辟,都是抗日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抗日战争的胜利,成为中华民族由衰败走向振兴的重大转折点,为国家的独立、民族的解放奠定了基础。”这样的转折话语,在中共历次抗战纪念讲话中都有明确的表述。在抗日战争胜利75周年座谈会的讲话中,这一话语表述更加鲜明完整,强调抗日战争作为“近代以来中国人民反抗外敌入侵持续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牺牲最多的民族解放斗争,也是第一次取得完全胜利的民族解放斗争”,抗日战争的胜利“是中华民族从近代以来陷入深重危机走向伟大复兴的历史转折点、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勝利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人民的胜利、也是世界人民的胜利。”这样的话语表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构建抗日战争时代表达的最鲜明特征。

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历史发展的转折点,也是世界历史发展的重大转折,因而抗日战争的转折话语也内在地包含着世界历史的转折。“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不仅彻底摧毁了世界法西斯反动势力,而且成为世界发展的一个重大转折点”,主要表现在“冲击了旧时代列强争霸的国际体系,动摇了世界殖民主义的基础,推动了殖民地、附属国争取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的斗争,为亚洲、非洲、拉丁美洲方兴未艾的民族解放运动开辟了广阔道路”。不少社会主义国家随着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而诞生,亚非拉地区的一些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相继获得独立,极大地改变了世界力量的对比,对战后世界的发展格局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由此可见,基于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的历史背景,将抗日战争在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发展进程中的转折话语并列表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表述抗日战争的重要时代意涵。

强调国际合作,在和平发展的理念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表达“抗日战争”话语的另一重要语境。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人民与世界进步力量一道并肩战斗,共同抵御法西斯势力。这种良好的国际合作关系,在中苏关系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毛泽东就致电斯大林说:“苏联在抗日战争中给予中国人民的巨大援助,以及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关于共同防止日本侵略势力再起的巩固同盟,使中国人民在反对远东的侵略势力的斗争中深受鼓舞”。斯大林旋即复电指出:“中国人民和解放军的斗争,大大地便利了击溃日本侵略力量的事业。苏联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友谊,是为了保证远东和平,反对一切侵略者及战争贩子的事业的”。1953年9月初,毛泽东在致电马林科夫等人的电报中再次指出:“中国人民在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长期艰苦战争中以及在最后击败日本帝国主义的战斗中,自始至终获得了苏联人民的支持和援助”,中国与苏联牢不可破的友谊,“已成为远东和平与世界和平的坚强保证”,这不仅有助于整个世界形势开始和缓,同时“也将有助于日本人民要求与远东各国建立正常关系的努力,以便防止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之再起”。很显然,在共同抵御法西斯势力的话语背景下,抗日战争的话语表达体现着鲜明的互利合作的新型国际关系。在随后的抗日战争话语表述中都体现着这一点,都在强调抗日战争的胜利,“是同世界所有爱好和平与正义的国家和人民、国际组织及各种反法西斯力量的同情和支持分不开的”,同时又“鼓舞了被压迫、遭侵略的民族进行解放战争的信心和勇气”。这样的话语表达,体现了新中国以来中共着力构建新型国际合作关系的时代内涵。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遍及亚、欧、非、大洋洲,涉及8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近20亿人口,是人类历史上规模空前的战争,给人类造成巨大灾难和空前浩劫。世界反法西斯的胜利,是热爱和平珍爱和平的反法西斯力量的胜利。在这样的背景下,珍视和平、维护和平,自然就成为抗日战争的时代话语表达。当一些国家一再开展扩军竞赛谋求军事优势,甚至不惜动用武力支持霸权主义导致发生局部战争时,“世界各国人民必须联合起来,世界爱好和平的国家必须联合起来”,共同吸取教训,“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促进各国人民的友好团结,防止新的世界战争的发生”。和平发展是共同的追寻,热爱和平、珍惜和平、维护和平,秉持“人类命运休戚与共”、各国人民“天下一家”的理念,“把维护世界和平、反对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作为自己的神圣职责,坚决反对动辄使用武力或以武力威胁处理国际争端”,共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成为抗日战争在新时代背景下的重要语境,也是抗日战争这一概念内涵在新时代中的拓展延伸。

以苦难辉煌的历史叙事为背景,挖掘其中蕴含的精神力量以振奋民族精神,推动各项事业建设,是新中国以来抗日战争话语的另一鲜明表达。抗日战争既是近代中国的一部苦难记忆,也是民族团结共赴国难的生动样本,并在战争与革命的激荡下形成了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通过重叙抗战时期的苦难辉煌,进一步激发民族奋斗精神,厚植国力建设繁荣富强的新中国,是新中国以来“抗日战争”的重要语境。1951年9月3日,新中国成立不久即举行了抗日战争胜利6周年的纪念活动。其时正值抗美援朝时期,通过抗日战争的话语表达以激发奋斗热情,自然就成为题中之义。当时强调,抗日战争的胜利是“中国全体抗日人民、中国人民解放军及其他人民抗日武装力量在八年问英勇奋斗、流血牺牲的结果,是全国各民主阶级、民主党派团结一致共同反抗帝国主义”的结果,抗日战争“结束了中国人民百年问在反帝斗争中失败的历史,奠定了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在全国胜利的基础”。为了鼓励和激发民众的奋斗热情,中央人民政府专门发表了《抗日战争时期人民解放军抗击日军兵力统计表》《抗日战争时期人民解放军抗击伪军兵力统计表》《抗日战争时期人民解放军主要战绩统计》《抗日战争时期人民解放军兵力逐年增长统计表》《抗日战争时期我解放区面积、人口统计》等资料。此时的抗日战争话语表达,已然是一种行动话语,强调纪念抗日戰争就“必须见诸行动”,唯有“保持强大的国防才能使敌人有所畏惧不敢前进”,这是“纪念抗战胜利的最好表现”。

随着社会经济的加速发展与多元思潮的激荡冲击,利用抗战时期的团结奋斗精神进一步激发奋进情绪,动员全社会的力量参与现代化建设愈显重要。“有了这种精神,就能最大限度地凝聚和动员全民族的力量,为不断夺取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的胜利而团结奋斗。越是搞现代化建设,越要教育我们的人民,教育我们的军队,尤其是教育青年一代,不断增强民族自豪感和责任感,把爱国奉献精神大大发扬起来。”于是,在抗日战争中形成的以爱国情怀、民族气节、必胜信念为核心的抗战精神,激发民族奋斗精神的话语表述更加鲜明。基于这样的话语背景,“抗日战争”一方面是对日军在中国大地上犯下的惨无人道、令人发指的侵略罪行的奋力抵抗,另一方面则凸显着中国人民在抗日战争中的英勇奋斗精神。这种精神又是新时期继续丰富和发扬抗战时期爱国主义传统的重要素材。要“用当年打败侵略者的英勇战斗精神,克服前进道路上的一切困难;用面向世界、锐意革新的精神”,促进“我国的改革和建设,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为祖国争光辉,为民族争荣誉”。特别是在前进道路上面临的各种风险挑战和荆棘坎坷,由抗日战争凸显的爱国奋斗精神,又是激励我们战胜艰难险阻、实现民族复兴的重要精神资源。

五、结语

恩格斯曾指出:“一门科学提出的每一种新见解都包含这门科学的术语的革命”。从这一点来看,中共话语中的“抗日战争”,不仅在概念表述中体现出了鲜明的革命和时代特征,而且印有鲜明的理论自觉和意识形态色彩。

一个政党应有契合时代的理论,“不如是,政党无法存在,它所领导的革命运动无法胜利。”正是由于如此,在抗战一开始,中共即以高度的理论自觉“向全国提供了抗战应循的正确道路与抗战中应该实行的政策”。同时,号召中国思想界一方面将“思想上彻底打垮和消灭法西斯主义”作为中心任务,另一方面思考“将来的建国,建立三民主义的新中国,而不是法西斯的中国,或类似法西斯的中国”。与此同时,中共在表述“抗日战争”话语时,往往将其与中共自身紧密联系起来,给予“抗日战争”鲜明的意识形态色彩,进而构建起“中共”与“抗战”的密切关联。在纪念“九一八”十二周年时,中共即旗帜鲜明地指出:“谁是中华民族忠实的卫士?谁是中国人民光明的救星?谁是‘民族至上、国家至上的真正实行者”,应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之所以能发动抗日大战,而且坚持到今天,将来还要坚持下去直到取得最后胜利,是因为有了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与中华民族“早已结成血肉相联的关系,有共产党在,中华民族就可以保证不至于灭亡。”正是“抗日战争的经验,给了我们和中国人民这样一种信心:没有中国共产党的努力,没有中国共产党人做中国人民的中流砥柱,中国的独立和解放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判断和认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更为鲜明,提出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发挥中流砥柱作用的判断,强调这是由于“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之日起就把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为自己的历史使命,捍卫民族独立最坚定,维护民族利益最坚决,反抗外来侵略最勇敢”,从而“支撑起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希望”。由此不难看出,特定历史背景下的概念表述往往不是以其语言功能来诠释,而是以社会政治功能来加以诠释。在中共的抗战话语中,将自身与抗战密切相连,由此体现的意识形态色彩,无疑成为人们认知和识别抗战的重要指向性关联。

责任编辑:黄晓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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