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翻译学复杂性思想的复杂适应系统阐释
2021-07-06罗迪江
罗迪江
(郑州大学 外国语与国际关系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1;广西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 广西 柳州 545006)
引言
创建于21世纪初期的生态翻译学,是以揭示和解释翻译生态整体和翻译理论本体为主要目标的一种生态学视角下的新兴翻译研究范式。它的兴起与发展,不仅拓展了翻译研究的疆域,也为我们增添了理解翻译与诠释翻译研究的新理念。我们站在约翰·霍兰(Holland,1995:4)的“复杂适应系统”(Complex Adaptive System,简称CAS)理论立场,运用复杂性科学研究的思路进行系统考察就会发现,CAS理论既是生态翻译学研究可资借鉴的重要思想来源,又与生态翻译学的思想有一定的契合:1)生态翻译学的理论基础是基于翻译适应选择论之上展开的,它所关注的翻译性质是复杂性与适应性,这与CAS理论的“适应性造就复杂性”(Holland,1995:xviii)思想有共同之处;2)生态翻译学探讨的核心问题是如何在复杂的翻译生态环境中探究翻译的生成性特征,揭示翻译的“受限生成过程”(constrained generating procedure,简称为CGP)(Holland,1998:96),这也与CAS理论研究的目标相契合;3)基于CAS理论与CGP的思考,生态翻译学研究范式是一种复杂性思维范式。因此,从CAS理论的视角考察生态翻译学研究的复杂性思想,不仅有助于我们重新理解与挖掘生态翻译学的深层次内涵,并且对目前翻译研究具有重要的方法论启示与认识论价值。
生态翻译学的性质:适应性造就复杂性
一直以来,传统翻译的认识结果往往是以语言转换的对等性为目标加以考察与探讨的。因此,对等性既是传统翻译所追求的目标,也是我们认识翻译本质与讨论翻译标准的主要对象。放眼翻译研究的发展历程,我们以往对对等性的研究,主要关注的是译文与原文之间的一致性,旨在说明文本的意义具有同一性、确定性与同质性。然而,“这种认识是现代性的反映,而后现代主义(或解构主义)的思想核心……旨在打破这种同一性,突显差异性、异质性,张扬个性和个体主体性”(李春芳、吕俊,2013:8)。后现代主义视域下的目的论、文化转向、生态翻译学等从不同的角度对对等性进行解构,使得语言转换的一致性遭遇瓦解,这就要求我们在说明与解释翻译性质时更要关注对翻译的整体性理解与动态性说明。事实上,生态翻译学是基于翻译适应选择论之上展开的,它是“借鉴达尔文‘自然选择’的进化论原理从适应和选择的视角解释与论证翻译过程……主张将自然科学理论观念应用于翻译研究,这其实是不自觉地受到复杂性关系思维的影响与启发”(杜玉生、郝霞,2017:124),随之在“翻译即适应选择”的基础上内在地建构翻译的适应性思想,其适应性思想就是蕴含着对对等性的超越。换言之,生态翻译学研究之所以超越传统翻译理念,之所以能够成为后现代主义背景下翻译思维范式变革的根本性原因,其关键在于它提出了富有解释力的适应性思想以及蕴含着“适应性造就复杂性”的思想。
如果说生态翻译学研究的最显著性质在于适应性,而这种适应性的进一步推进与确立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生态翻译学的核心思想——翻译即适应选择——及其产生的复杂性之间关联的挖掘与阐释。生态翻译学只有将“翻译即适应选择”这个核心思想契合CAS理论思想的立意说明,才能真正体现“适应性造就复杂性”思想。令人振奋的是,生态翻译学对此及其涉及的研究内容特别重视,并且在实践中践行翻译的复杂性研究。
生态翻译学在追问与求解翻译性质的过程中,重视“适应选择”的优先性存在,发现了翻译是一种具有整体普适性、本体论性的“适应选择”活动——翻译即适应选择;并将“适应性选择与选择性适应”作为它的翻译方法论,在追问翻译性质的过程中将“适应性”作为翻译固有的原则。因此,翻译是一个由适应与选择构成的,并以持续不断的适应性选择和选择性适应为标志,通向翻译生态整体互动的CAS。在CAS的驱动下,生态翻译学强调翻译的非线性、动态性与复杂性,认为翻译不仅仅只是简单地追求语言转换的对等性活动,而是一种复杂的适应性活动,译者的翻译行为都是基于适应选择又源于适应选择。因此,翻译过程可以描述为译者适应和译者选择的交替循环过程(胡庚申,2013:86)。从这个意义上说,适应选择具有适应性之非线性、动态性与复杂性等特征。历经了“翻译即适应选择”的诠释之后,一切问题中最重要的便是适应性的问题,或是适应选择的问题。因此,适应性成为生态翻译学视域下体现出翻译复杂性的显著特征。
在CAS理论视域里,任何适应活动与选择活动都基于具有“活性”与“学习能力”的适应性主体(Adaptive Agent)(Holland,1995:41)。就翻译而言,适应性主体体现为译者的感性、主体性、积极性、能动性与创造性等复杂性特征。从生态翻译学来看,译者能够与翻译生态环境以及其他“翻译群落”进行交互作用,创造了具有环境依赖性与生态适应性的译文。作为具有适应性的译者,他越能适应翻译生态环境,其译文就越能“适者生存”。因此,译文的生成必须有待于译者的参与。作为适应性主体的译者,自身具有目的性、主动性和能动性的“活性”,能够遵循翻译之“道”,且与翻译生态环境、“翻译群落”诸者进行交互式的认知活动,自动调整自身状态以适应翻译生态环境,或与“翻译群落”诸者进行合作或竞争,争取译文在翻译生态环境中“适者生存”。与此同时,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不是全知全能的或是永远不会犯错误的,译者的翻译生态环境在变,译文的结构、功能或属性也在变,译文是有差错的,不可能完善无缺。这就需要译者进行不断地适应与选择,不然就无法适应复杂多变的翻译生态环境。而承认翻译过程中存在的翻译差错,其实就是承认翻译过程的不稳定性、非线性、复杂性、成长性与多样性,体现了CAS理论视域下的核心思想——适应性造就复杂性。因此,翻译活动的整个过程完全具有复杂适应系统理论所描述的“复杂性”与“适应性”的特征(韩红建、蒋跃,2017:22)。适应性构成了翻译活动的强大力量,也是翻译生成的驱动力,而翻译绝不是一个延绵不断直到发现语言转换的对等性的线性生成链条,而必然是一个旨在寻求适应性主体与翻译生态环境之间的适应性而朝向多维度的、非线性生成的CAS。可见,我们对生态翻译学性质的讨论就是以适应性为研究的基本主题,从而获得“适应性造就复杂性”思想,而这正是我们可以从CAS理论中得到的理解与诠释。
生态翻译学的运行模型:受限生成过程
在翻译研究的发展历程中,我们看到的是不同翻译观的前后交替,是不同翻译理念之间的相互交锋,我们更多关注的是语言转换的对等性。然而,“转换”说的核心意义在于从一种形式向另一种形式的改变,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两种语言、两个文本之间一种平移式的转变,注重翻译的表面形式和最终结果,而往往缺乏对整个动态翻译过程及其内在机制的深入考察(刘云虹,2017:609-610)。“转换”说似乎并没有涉及所谓翻译的受限性以及翻译活动本身所固有的复杂性、不确定性与动态性,更多关注的是翻译所涉及语言转换的对等性、确定性与同一性。其实,翻译与文本意义一样,既受限于翻译生态环境,又生成于翻译生态环境,因而翻译具有环境敏感性与依存性。在此,基于文本的翻译不仅仅只存在确定性、同一性与同质性,更多涌现的是不确定性、差异性与多样性,因此需要将翻译视为一种文本生命的存在方式来看待,关注文本生命从诞生、延续到发展的整个生成历程。唯有这样,才能全面深刻地理解翻译的多样性及其基本指向的一致性,把握翻译中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的统一,更好地把握翻译的本质(彭利元,2016:459)。真正的翻译活动一定是文本生命从诞生、延续到发展的复杂性生成过程,一定是受限于翻译生态环境的生成过程,否则翻译就只能是两种语言之间的平行转移,难以从根本上揭示翻译的复杂性本质,从而使人们的翻译思想又陷入了简单性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
在探索复杂性的道路上,CAS理论的研究思路为生态翻译学研究的思维范式提供了复杂性思想——翻译不仅是一个CAS,也是一个CGP。基于CAS理论,这一过程可被概括为:“寻找环境中的规律性,作出预言并建构试探性的行为,然后再观察这种行为对现实世界产生的影响,进而再依据行动结果进行修正,即在不断的反复中使系统达到对环境的适应”(董春雨,2011:25)。推而论之,生态翻译学的复杂性研究强调翻译受限于翻译生态环境,以翻译的生成过程为模型,确证了翻译的本来面目不是简单孤立的语言转换,而是在翻译生态环境里各种适应性主体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制约的过程中生成的文本生命。于是,翻译不再仅仅是以对等性为基础的语言转换,而是以翻译适应性主体之间的相互作用为基础,建立了动态的翻译生态场;翻译的性质也不再是简单性的语言对等,而是复杂性的生成过程。由此推之,受限生成过程包含两方面内涵:1)任何翻译都是从翻译生态环境中产生,又在翻译生态环境中延续与演化。翻译生态环境指的是原文、原语和译语所呈现的世界,即语言、交际、文化、社会,以及作者、读者、委托者等互联互动的整体(胡庚申,2004:40)。翻译对翻译生态环境具有依赖性。2)由于翻译生成的模型是动态的,所以称之为“过程”,而过程的运行机制就是“事物的诸种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的结构,由于这种相互作用,决定和影响事物的各种现象的生成、运作、以及它的有规律的行为和有规律的状态”(张华夏,2003:4)。又由于支撑这个模型的翻译机制“生成”了动态的翻译行为,而翻译活动中的翻译生态环境约束或限制了翻译行为,因此随着翻译生态环境的改变,翻译必须产生新的生成性,以达成与新环境的依存关系。上述两方面内涵构成了文本生命成长过程的CGP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翻译文本生命成长过程的CGP模型
由图1可见,翻译的生成历程是一次文本生命生生不息的成长过程。在这个成长历程中,首先作为具有适应性学习能力的主体——译者,根据翻译生态环境的变化选择源语的主要特征与属性,确定文本生命的状态,预期“翻译群落”其他诸者的反应,考察源语与译语之间的翻译生态适应性,决定进行适应性的语言转换,凭借已积累的适应性语言转换赋予文本生命的适应性培育。适应性培育(adaptive nurture)是译者利用翻译生态环境的有效信息,为文本移植提供可移植性的土壤,并由此形成与调整对文本移植的适应度与发展趋向。这就是说,适应性培育是文本移植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既是确定译本适应性状态的基础,也是作为适应性主体的译者进行积极主动培育的结果。
其次,作为适应性主体的译者开始进行文本移植,确定译本生命在新翻译生态环境的适应性状态,通过“适者生存”法则生成适应性的文本生命状态集合,形成译本的翻译生态场,译者对文本生命状态的集合进行适应性选择与选择性适应,建构新的翻译生态场,形成译本生命。至此,文本生命在新的翻译生态环境里获得了生成性,译本生命诞生了。译本生命的诞生并不意味着翻译的结束,而是意味着翻译有了新的生命力与新的成长历程。因此,译者需要对文本生命进行生态位的培育,促使翻译生态位培育与文本移植获得成功,从而译本生命在“异的考验”中获得成长与发展,最终译本能够生生不息。
翻译的生成性是翻译活动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是文本生命的“适者生存”,它不仅保证了文本生命的本真状态,而且保证了文本在新的生态翻译环境中适应性地成长并在其翻译生态中孕育着新的生命。如果我们在语言学转向那里得到的“适者生存”还只是语言转换的对等性的话,那么翻译的受限生成过程就是文本生命的“适者生存”。这个“适者生存”就是由翻译的生成性保证的。不仅如此,翻译在维持自己的生成性的同时还应当具有成长性,否则这样的生成性就无法保证文本生命的孕育、诞生与成长。所谓翻译的成长性,是指文本生命在新的翻译生态环境中“适者生存”并孕育着新的生命,生生不息——“二语交际,化生翻译,译文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方梦之,2011:4)。实际上,译本的诞生并不意味着翻译的完结,而恰恰是在贝尔曼所说的“异的考验”中才开始其翻译成长历程(刘云虹,2018:98)。当我们把翻译看作是文本生命在“异的考验”中孕育着新的生命时,我们就可以说文本生命既是一种适应性的生成,也是一种适应性的成长,这种适应性的成长就表明了翻译活动在“异的考验”与“适者生存的考验”之中具有成长性特征。此时,“翻译是一种孕育、培养和成就生命的活动,其过程可视为生命之旅……文本经过翻译被赋予新的意义,从而获得新的生命,在异域传播”(陈东成,2017:125)。显而易见,翻译的成长性不仅是与翻译生态环境密切相关的,而且也是受限于翻译生态环境的。这种受限性体现在“人们对翻译的认识、对翻译复杂性的理解逐步深入,早已不再把翻译视为孤立的语言转换行为,而是充分意识到文本内外诸多要素对翻译活动的制约与影响作用,同时,对翻译忠实性的理解也不再局限于语言和文字上,而是更加理性地看待‘忠实性’原则中可能存在的不同层面与维度”(刘云虹、许钧,2016:98)。这样,翻译就是一个受限于翻译生态环境的生成过程,具有受限性、生成性与成长性特征,这也就意味着,对翻译的生成性与成长性的理解与说明应当成为生态翻译学研究的题中之意。只有认识到翻译作为一个受限生成过程,才有可能真正认识到翻译的生成性始终是文本生命诞生、延续、发展的根本方式之一,始终是文本生命在“异的考验”中获得再现与再生的活力。
应当说,正是翻译具有生成性与成长性,才使得生态翻译学与CAS理论有了契合之处。CAS理论强调的生成性是以适应性主体的“共同演化”为标志的,“共同演化产生了无数能够完善地相互适应并能够适应于生存环境的适应性主体……共同演化是任何CAS突变和自组织的强大力量”(张君弟,2005:44)。由于共同演化具有了这种生成性的性质才使得适应性主体在共同演化过程中既合作又竞争,从而形成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相互制约的翻译生态系统。对于这个生态系统来说,“包括译者在内的翻译活动中的一切生命体都是整体翻译生态系统的必要因子,翻译生态环境的完整、和谐、平衡和持续存在的基本前提是非中心化”(方梦之,2011:5),而共同演化正是由适应性主体之间的非中心化而生成的,它维持了翻译生态环境的完整、和谐、平衡与持续存在。正因如此,翻译的适应性主体通过不断寻求相互适应和自我成长而使文本生命得以诞生、延续与发展,从而形成了翻译的涌现性与文本生命的成长性。这些正是生态翻译学研究的根本要求,也是对翻译复杂性研究的根本诉求。生态翻译学对生成性与成长性的揭示,也反映了生态翻译学所内蕴的复杂性思想,即在生态翻译学研究中追求翻译活动过程中翻译的生成性以及文本生命的成长性。
生态翻译学的研究范式:复杂性思维范式
当然,生态翻译学探讨翻译的适应性、生成性、受限性等本质特征,是与生态翻译学所倡导的复杂性研究范式密不可分的。在传统翻译领域里,翻译研究几乎离不开二元对立的简单性研究范式,虽然这些研究范式对翻译有着不同的理解,但是其逻辑思维都集中于原文与译文之间的对等性。简单性思维范式是传统翻译研究以主客二分为基础,以原文与译文之间的对等性为核心认知策略的思维方式,在方法论上认为文本意义是确定的并视文本为可以“拆卸—组装”的客体,这样译者可以在两种语言之间找到对等性。这种对翻译解释的认识思维未能跳出原文与译文的二分框架,难以把握翻译活动的生成性特征与复杂性特征。基于这样的认识,一种基于复杂性思维范式的生态翻译学研究是必要的又是必然的。由此,生态翻译学可以看作是在当代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发展的基础上对简单性思维范式的批判与超越,它既体现了翻译研究的复杂性思维范式,又体现了其内在的生态趋向,并逐步显露出一种新的研究范式(罗迪江,2019:39)。
那么,从简单性思维范式到复杂性思维范式,生态翻译学研究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两种思维范式有不同的思维预设,简单性思维范式将“文本”作为构成基质,关注研究对象中的文本,在探讨原文与译文之间的语言转换的基础上分析它们之间的对等性;而复杂性思维范式视域下的生态翻译学将译者生存、文本生命、翻译生态视为其构成基质,关注研究对象中的“生”(生存、生命与生态),其本质上是将生态翻译学研究看作是一种“生存·生命·生态”三重思维共存的复杂性范式。这三重思维的结构与内涵主要包含三个层面:
1)生存思维是关注具有适应性的主体——作为最具有主动性的主体是构成了复杂多变的翻译现象的关键所在,它既强调译者作为一个具有主动性、能动性、创造性与适应性而存在的生命主体,又强调译者作为翻译活动的主体所表征出来的实践性/具身性、境遇性/关系性、适应性/动态性、生成性/成长性等特征;当然翻译活动中作为具有适应性与学习能力的译者,并没有放弃对文本所表征的思辨性、恒定性、给定性与预成性的考察与分析。这就使得生存思维具有了复杂性思维范式的特征,既表征了译者朝向生命思维与生态思维的倾向,又表明了译者是翻译生态环境中活生生的生态性存在者。这表明了,“译者总是栖居于翻译生态环境,其出现是某个翻译生态环境的要求,并随着翻译生态环境的变化不断发展。这是译者安身立命的方式,也是孟子所说的‘万物皆备于我’”(罗迪江,2018:123)。
2)生命思维把文本看作是一种具有生命力的存在,是生存思维的延伸。它以生生不息为思维方式去理解译者生存与译者发展,把握文本生命所具有的生成性、成长性、动态性、涌现性、非线性等特征,促使翻译通向“天人合一”并获得生机盎然的生命力,进而揭示译者生存与文本生命的成长之旅。在成长之旅的过程中,文本生命的成长不断地创造出新的翻译生态环境,而这些翻译生态环境又赋予文本生命新的适应性。生命思维除了关注文本生命的成长性、涌现性等特征之外,还关注简单性思维范式下翻译的确定性、预成性、线性等特征,这就使得生命思维在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线性与非线性、生成性与预成性的对立统一关系中去思考翻译的辩证统一关系,来说明生态翻译学研究的复杂性科学范式。
3)生态思维则是基于生存思维与生命思维而生成的动态平衡之网,是复杂性思维范式的深化。“‘生态’,既是整体的,也是历史的,更是生成的。它是以世界生命的历史性生成为起点,并以世界生命谋求其完整的存在为目标”(唐代兴,2005:17)。因此,生态思维兼容生存思维与生命思维的综合特征,又形成对译者生存、文本生命与翻译生态的整体性认识,从而能更好地理解翻译现象得以存在和发展的背后的生态特性和生态机制。当然,生态思维并不是否定或削弱简单思维范式下的二元对立、无限理性与非整体性等思维方式的存在性,恰恰相反,是为了更好地理解翻译在简单性思维范式下存在的不足,通过复杂性思维范式去挖掘翻译背后蕴含的“天人合一”、生态理性、生态整体与生态智慧思想,从而在生态思维下揭示翻译的复杂性特征。
基于“生存·生命·生态”三重思维的表征,生态翻译学的复杂性思维范式的结构与内涵如图2所示:
图2 生态翻译学研究的复杂性思维范式结构与内涵
“生存·生命·生态”三重思维共存的复杂性范式为生态翻译学的复杂性研究提供了复杂性方法与复杂性思路,解释了翻译复杂性的增长与发展。因为存在着生存思维,便产生了适应性主体——具有学习能力与适应能力的译者,“实现了译文在语言维、文化维(文化沟通)和交际维(信息交流)的多维适应转换,增强了译文的‘融合适应选择度’,使其能在译入语生态环境中更加长久地‘生存’”(刘会然、张德玉,2019:128);因为存在着生命思维,既促使文本生命得以诞生、延续、成长与发展,又促使复杂性的翻译具有“适者生存”的生命力;而因为有着生态思维,就使得翻译生态、文本生命与译者生存之间互生共存,和谐统一,将最具生命力的复杂性翻译呈现出来。翻译的复杂性就是这样不断发展着,又不断地成长着,文本生命由此而生生不息。
生态翻译学研究的复杂性思维范式的出发点是基于“生存·生命·生态”三重思维模式,深入到译者生存、文本生命与翻译生态之中,由此既深化了对翻译及翻译活动的整体性说明与复杂性理解,同时又克服了翻译研究的简单性思维范式的不足与缺陷。存在翻译的复杂性、适应性、生成性与成长性等特征这一事实,意味着孤立地研究单个文本而不关注文本与“翻译群落”、翻译生态场、翻译生态之间相互作用是行不通的。生态翻译学认知的目的并非试图追求一种简单的语言转换的对等性,而是试图寻求趋向于复杂性研究的适当的认识方式,在“生存·生命·生态”三重思维模式的共质下,探求翻译的复杂性本质。这种三重思维模式重塑了我们对生态翻译学复杂性与翻译研究复杂性的理解与把握,使我们在简单性思维范式的基础上获得翻译的不确定性、非线性、适应性、生成性、成长性等特征。可见,生态翻译学正在经历着翻译研究思想上的根本性转变,它对翻译本身的理解从简单性、确定性、给定性、线性的翻译观向复杂性、不确定性、生成性、非线性的翻译观转变。这也恰好契合了CAS理论所秉承的复杂性思维范式。
“生存·生命·生态”三重思维模式,促使生态翻译学不再拘泥于用简单性思维范式来观察与审视翻译现象与翻译行为,而是以生存思维、生命思维与生态思维在同一研究对象上交叠融合,对翻译的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生成性与既成性、线性与非线性、动态性与给定性等特征给予了平等的关注。生态翻译学的复杂性思维范式并不是意味着要否定翻译研究的简单性思维范式,而是要在简单性思维范式内部寻求突破困境的方法;是要寻找简单性思维范式的内在缺口,并将其放在更具包容性的复杂性视域下进行审视,并加深对复杂性思维范式的理解与把握。可以说,生态翻译学研究的复杂性思维范式所具有的复杂性与整体性,必然使翻译研究所及的深度、力度、广度与维度都远远超出简单性思维范式。
结语
生态翻译学是中国人提出的译学理论体系,从“立论”“倡学”到“创派”已有十余年的发展,在国内有很大的影响力,并逐渐向国外扩散(冯全功,2015:110)。生态翻译学的兴起是一次新的研究范式,其复杂性思想是由生态翻译学的研究性质、运行模型与思维范式决定的。生态翻译学本身具有的复杂性内容、特点与结构,既决定了它与CAS理论的研究思想具有内在的契合,也决定由之所显现的研究思维范式的复杂性,更决定其探索的理论问题的复杂性。复杂性不仅是生态翻译学研究的一种普遍存在的性质特征,而且构成了生态翻译学探讨的核心内容。作为生态翻译学研究的普遍存在,复杂性本身就是后现代主义的研究趋向,那么,生态翻译学的研究趋向就自然而然地从这个最显著的复杂性趋向开始。生态翻译学把复杂性作为自己的研究内容并以复杂性思维范式去思考翻译问题与翻译研究,表明了生态翻译学对自身认识的深化,为自身研究找到了一个新的生长点与增长点,也表明了生态翻译学在其发展过程中不断地自我更新,逐渐趋向成熟的必然发展趋向。可以说,生态翻译学的复杂性研究及其呈现的复杂性形态,某种程度上可以沿着CAS理论的研究思路获得新的挖掘与做出新的表达。尽管我们对生态翻译学的复杂性思想进行了CAS理论的解读,并指出复杂性研究成为生态翻译学发展与研究的主要趋向,但可以预见的是围绕生态翻译学的复杂性研究依然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