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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城市视域下的建筑投影艺术形态发展

2021-07-03张健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21年6期
关键词:投影灯光媒介

张健

(华中科技大学 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武汉 430074)

20世纪的城市朝向媒介化方向发展,大数据、信息流、物联网等作为其内在结构凝练出智慧城市的愿景。与此同时,既往作为景观的建筑表皮也进化出信息功能,衍生出媒体建筑概念。建筑的媒介化迁移对城市空间和个人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这一由“媒体-建筑复合体”(media-architecture complex,麦奎尔,2008年)构成的空间化媒体平台,不仅改写了城市的地理和环境、革新了人们的空间体验,且释放出新的公共行动和自我实践的潜能。虽然当代信息技术一直在持续探索,但当前媒体建筑主要是经由城市大屏、玻璃透明屏等固体屏幕来实现的。而建筑投影艺术与城市空间的结合为当代媒介城市的发展提供了诸多可能,其通过大尺度的数字影像将人文意向融入建筑等城市景观环境中,传播着不同城市、地域的特色文化。那么,建筑投影艺术在当代城市空间与信息传播中究竟具有怎样的形态与功能呢?

一、建筑投影艺术的源起

建筑投影(Architectural Projection)作为一种借助三维投射技术实现的视错觉艺术,通过投射于建筑表皮的巨幅影像与建筑结构的同构来生产超真实影像。其沉浸式影像表现手法体验性强,数字内容与形式处理灵活多变,传播效果直接震撼,是当代城市不可或缺的一种传媒力量。建筑投影艺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7世纪欧洲的“魔法灯”(Laterna Magica)(图1),利用光影的感染性视效在公众场所进行神秘的通灵表演,“召唤”魔鬼幽灵。后来有教士将逝者影像投射到叛教者的窗户上,督促他们重返教堂;也有人尝试投射活体昆虫和木偶影子进行戏剧表演。作为艺术的建筑投影则得益于20世纪60年代美国录像艺术的前卫实验,白南准、安迪·沃霍尔、吉恩·扬布拉德等运用影像的创作以及面向空间的影像拓展,其后的丹·格拉海姆、托尼·奥斯勒、克日什托夫·沃迪奇科等则进行了对象投影与建筑投影的实验性创作。伴随着当代不断推陈出新的技术、竞相涌现的新经济形态、艺术与生活边界的消融,建筑投影对我们当代城市生活构成了重要影响,衍生出媒体建筑、新媒体景观、灯光节等诸多形式,成为一种独特的城市变革力量。其结合建筑表皮结构、城市山水景观形态,现代社会生活的空间体验经由建筑结构与都市领地、社会实践和媒体反馈之间的错综复杂的相互构造过程而崛起。

>图1 17世纪欧洲的“魔法灯”插画

二、形态一:媒体建筑——媒介化的城市表皮

建筑投影是录像艺术与电影、建筑艺术碰撞后出现的折衷类型,合成后的最大效应经由建筑作为媒体的方式被释放出来,这也是建筑存在数千年来对自己身份的一次突破。建筑成为媒体的一个重要前提在于其在公共场所的图像叙事能力。区别于建筑的居住功能,建筑的外立面功能从遮蔽、装饰发展到媒介,对于审美与可视性外观有着持续的诉求。

从雕饰、幕墙到大屏幕,建筑立面的视觉化形态在不断向影像靠齐,这一趋势最终促成了“媒体建筑”的生成。2007年,在伦敦召开了首届媒体建筑会议(Media Architecture 2007),提出在媒体和建筑间确立一种谓之“媒体建筑”的正式关系,并讨论其实践方法。指出图像在21世纪已成为建筑元素的一种,媒体也逐步渗透入建成环境的本体论层面。呼吁媒体人士、广告主和艺术家们参与到建筑和景观规划设计的概念阶段中去。2008年,首届国际媒体建筑双年展(The Media Architecture Biennale)在德国柏林召开,着重讨论运动图像作为一个沟通元素融入建筑立面的路径,及其给城市空间带来的影响。图像与建筑的关系主要地被确立为一种新的文化传播现象与类型。当建筑投影加上建筑表皮时,建筑表皮从传统的空间与功能中被剥离出来,动摇了现实建筑的真实性,使建筑成为巨大的信息载体与穿梭于时空梦想间的“魔镜”。受制于不同社会、文化和政治起源的建筑表皮,对物理结构的调整则涉及建筑防寒保暖性能的改变,对建筑自身艺术完整性的破坏等都展现出“城市屏幕”和“媒体立面”所不能企及的领域;文艺复兴时期的辉煌壁画终究都湮没于岁月。而建筑投影革新了人们对建筑的体验:建筑体积、纹理和重量等物理属性都在数字影像传译与投影映射技术的作用下消解,对图像的时空拼贴使符号更具艺术表现力与叙事性。以武汉市标志性建筑黄鹤楼为例,其主体是渊源于三国时期夏口城戍角楼,脱胎于清代同治楼的一座红柱白墙、黄色琉璃瓦飞檐饰顶的古典建筑,楼体古朴典雅而又雄浑巍峨,是武汉市最重要的历史文化符号。而借助建筑投影艺术,该历史名楼一次次与当代日常生活欣然相遇。在国际旅游节时,它与北京天坛、巴黎凯旋门、荷兰风车等在形态的同构中交替出现;在欧盟组织的“地球熄灯一小时”活动中,整个楼体静静地覆盖在欧盟的旗帜中;在全国抗击疫情胜利的时刻,楼体又化身为一个象征志愿者与奉献的小红花的海洋……借助建筑投影艺术,脱离或疏远于当代生活的历史建筑获得了新生的可能。(图2)

>图2 武汉黄鹤楼借助投影的不同情景表达

与此同时,在智慧城市背景下,信息技术不断革新城市景观面貌与生活形态,以“媒体-建筑复合体”的媒体建筑为主要空间表征的“媒介城市”成为当代城市的前沿形态。就与媒体建筑的关系而言,建筑投影既可以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建筑投影艺术”存在,也可以作为媒体建筑的一种技术表现类型“建筑投影”存在。建筑投影借助自身强大的影像沟通能力,使它在“智慧城市”层面与城市界面建立起内在联系,成为城市界面的有力承载者之一。

三、形态二:新媒体景观——影像化的城市节点

1967年,美国哥伦比亚广播电视网(CBS)技术研究所学者戈尔德马克(P.Goldmark)提出新媒体(New Media)这一概念。新媒体从本质上是指数字化技术催生的网络、手机、数字电视等新兴传播媒介,从现象上讲新媒体却是一种被创建出来的新环境——数字技术从生活、工作、教育、娱乐等维度全方位革新了世界的面貌,世界呈现出媒介化趋势。这一现象在物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的持续推动下,最终冲破了虚拟与真实的边界;人类社会进入泛媒时代——即“万物皆媒”,其主要表征是物体的媒介化,任意物品可经由数字技术的植入与连接而迅速智能化、媒介化。上述背景下,以建筑为主导的城市景观也迎来泛媒时代的标准化景观——新媒体景观。

新媒体景观包括两个维度。从广义维度来说,新媒体景观是指,媒介城市视域下的城市风貌被信息技术与媒介重塑,形成了以建筑为主导,联合街道、广场和其他热点空间的一体化“景观化媒介平台”,它既是城市界面又是城市景观,这一新兴景观可具象化为媒体建筑、公共大屏幕、新媒体化景点等诸多形态;从狭义维度来说,新媒体景观(New Media Landscape)是以数字技术为支撑,以声、光、影像等虚拟形式为主要语言,依托投影、激光、LED等声光电媒介进行创作和表现的一种新型景观类型。而建筑投影在上述两个维度中均占据主导性位置。相较于街道、广场和其他热点空间,建筑是城市景观的核心要素,建筑的居住性充满了象征意味:其不仅是通过划分界线来创造空间的艺术,而且也是人类精神的栖息地。建筑所承载的历史与文化、特定建筑的功能与隐喻等使它具有强烈的公共性与符号性,促使其成为城市造景的主体性符号。相较于LED、激光等声光电媒介,投影具有更直观和通俗的表现力,其魅力主要来自于对绘画和电影特质的借鉴——画意和叙事取向。利茨·科茨(Liz Kotz)曾指出,“大幅面画像和视频投影,连同它们经过精心摆布和多愁善感的‘电影般’舞台造型,战略性地悬置在绘画高雅文化的抱负与好莱坞流行文化的魅力之间。”丰富的画面体验和体验性的叙事方式,强化了建筑投影作为新媒体景观主体的价值。

基于建筑投影的新媒体景观具有极强的“情境”构建能力,更易于空间开启、符号塑造和心理渗透。印度的德里红堡(Delhi Red Fort)作为典型莫卧儿帝国风格的红砂岩建筑,其知名度不如阿格拉的阿格拉堡,且因战乱而只剩拉合尔门和部分红褐色城墙。但自1965年开始的“德里声光秀”(Delhi Red Fort Light &Sound Show)结合建筑投影再造了这座红堡的魅力(图3),时长一小时的声光秀将恢弘的莫卧儿王朝历史投射在红堡废墟上,锻造了一种气势磅礴的“情境式”景观,使德里红堡重获新生。当然,投影对新媒体景观的影响不止于此。日本新媒体艺术团体Teamlab旨在创造一种“数字化自然”(Digitized Nature)(图4),位于日本武雄温泉的新媒体景观《在神明所居住的岩石上呈现水粒子世界》(Universe of Water Particles on a Sacred Rock,2017)清晰地展现了这一主旨:数字影像直接投射于自然岩石,投影艺术帮助自然发掘其内在而不伤害自然。这将是新媒体景观未来的主导性方向。当下建筑投影艺术利用大场域空间(室内、洞穴、峡谷、森林等)创立出高人气主题景观概念。如日本“舞动艺术展&未来游乐园”(2001—2019)、加拿大科堤库峡谷乔治公园的“流光森林”(2014),新加坡动物园幻光雨林(2018)等,借助多媒体投影艺术与实体空间环境的结合打造出地标性景观。

>图3 印度“德里声光秀”

>图4 Teamlab的“数字化自然”

四、形态三:灯光节——事件化的城市活力

建筑投影艺术最初的起源强调社会批判和观念实验,它的创作具有突出的思辨性与随机性,取决于艺术家个人偏好、赞助人、市政支持等复杂条件的综合作用。相较于偶发性、小范围的艺术家个人创作而言,建筑投影艺术的繁荣得益于全球城市更新视域下“灯光节”(Festival of Lights)的出现与发展。灯光节倡导将夜间灯光作为城市生活、建筑和规划的一个时代新特征,作为当代城市文化和经济提升的一种重要创意文化产品,从最初的烛光到电灯、霓虹灯,到当代的Led灯、激光和投影,建筑投影一直是其主导性艺术形式与创作语言,并逐步实现了生活化与产业化渗透。

最早将建筑投影艺术运用于灯光节的是2004年的法国“里昂灯光节”(Lyon Festival of Lights),色彩斑斓、内容丰富的影像与里昂地标性建筑相结合的演绎,使得建筑投影成为灯光节最具表现力与感染力的亮点。建筑投影艺术在其后的十年内迅速成熟并在全球范围内盛行起来。诸多国际化大都市相继选择以投影秀主导的灯光节(Light Festival)作为城市景观打造城市形象、丰富都市生活。建筑投影在德国柏林灯光节(Berlin Festival of Lights)、澳大利亚悉尼音乐灯光节(Vivid Sydney)、英国卢米埃尔灯光节(Lumiere Festival)等全球各地灯光节中大放异彩,开启属于它的时代。法国里昂灯光节投影在塞勒斯特内斯剧院等传统建筑外墙上的建筑投影艺术作品因其巨大的尺度、直观的影像、沉浸性的体验而引人瞩目。在历时十年的悉尼音乐灯光节中,投影在悉尼歌剧院上的光影秀已成为整个活动的标志性事件与符号。建筑投影艺术规模宏大、效果震撼,同时又展现了城市内涵,表现出文化与艺术、与科技的完美融合。2020年中秋国庆双节期间,武汉市利用建筑投影结合历史文化老街区昙华林的六幢老建筑打造了“‘英雄武汉·城市之光’光影节”(图5)。市民在街区漫步时,左右两侧的建筑不断变换影像内容,每幢楼通过不同主题表达了疫情过后民众对新生活的美好期望。同时,所有建筑都包含三个一分钟的同步主题——“祝福祖国”“天涯共此时”“建筑花灯”。届时,所有楼体都分别呈现出红旗飞扬、皓月升空、花灯摇曳的情景。枯燥的语言、复杂的理念经由影像信息传递出来,当整条街都沉浸在影像所传递出的轻快氛围中时,民众因疫情而压抑、迷惘的情绪瞬间被化解。到处是和影像互动的人:拍手“放飞”孔明灯、祝福短信“共筑”许愿墙、“捉捕”流淌的世界名画……昙华林街区充满了虚拟与现实交融、个人与家国共度的真切情感。

>图5 2020年武汉老街区昙华林灯光节的建筑投影

与作为纯艺术的建筑投影艺术出发点不同,服务于灯光节的建筑投影遵循的是“喜庆、诗意、无忧无虑”原则。日本CG艺术家森内大辅认为:建筑投影是使用数字工具的现代烟花。在灯光节里,建筑投影扮演了与迪士尼乐园类似的某种角色——以一种快乐原则为主旨的理想化、戏剧性场所的营造。建筑投影让众多人聚集在一个场所,沉浸于大型体验性影像的观赏中;借助交互技术,建筑似乎被赋予了生命,能够与人富于情境地交流与互动,人们陶醉于此。尽管会有诸如居依·德波、让·鲍德里亚这样的哲学家对此持批评态度,认为其直接导致了资本利用大众媒介与消费文化对人类意识的控制、对真实世界的消解,但从通俗意义上的生活来说,无疑是建筑投影艺术使灯光节更具表现力。同时,它是当代激发城市生活、文化、经济活力的重要手段。

五、结语

当代,随着超薄软性玻璃、电导变色玻璃等材料技术;电离空气成像、水雾粉尘投影等全息影像技术;3D空间适时捕捉、多点触摸交互等投影映射技术的发展,建筑投影艺术将更为深入地切入都市的日常生活。未来,从媒介城市到智慧城市,从投影建筑到新媒体景观,建筑投影艺术将成为构建城市(信息)界面及城市景观形态的核心力量之一,尤其在基于新兴显像技术的建筑表皮材料研究尚未形成应用级成果之前。与此同时,作为人类历史文化遗产的建筑对时间这一审美“光韵”的持续保有,亦将直接促使建筑投影艺术成为媒介城市框架下最理想的造景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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