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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实空间的交融与定格

2021-06-28赵丽娜

艺术评鉴 2021年8期
关键词:花木兰

赵丽娜

摘要:“虚实相生”是舞剧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本文以空间理论为基础,对民族舞剧《花木兰》在虚实空间交融处理上的艺术手法进行剖析,指出其通过现实空间与回忆空间的互联、现实空间与梦想空间的交融、现实空间与心理空间的转换,为观赏者塑造了一个可身临其境去触碰历史人物的虚实交融空间,使之可以与故事的主人公进行心灵对话,感知并体验主人公传奇而又独特的生命历程。

关键词:民族舞剧  《花木兰》  虚实空间  交融处理  心理空间

中图分类号:J8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1)08-0152-04

以中国古代家喻户晓的传奇女性花木兰的英雄事迹为蓝本创作的民族舞剧《花木兰》,着力于刻画呈现花木兰的内心世界,通过艺术手法的巧妙运用,将一个邻家女孩成长为巾帼英雄的蜕变和生命体验完整地呈现给观众。剧本创作完成后演出多场,获得第二十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观剧团“最喜欢舞剧作品”、第十届中国舞蹈“荷花奖”舞剧奖、第十四届浙江省戏剧节兰花奖·特别大奖等一系列奖项。本文以空间理论为指引,从现实空间与回忆空间、梦想空间及心理空间三个虚幻空间的交融处理三方面展开论述,指出舞剧《花木兰》在虚实空间的转换处理中,采用了符合人们观察规律、情感规律的艺术手法,做到了由实渐虚、由淡入虚,提升了舞剧的流畅性和逼真性,实现了虚实空间与剧中人物情感的完美交融与统一。

一、以特殊之“物”实现现实空间与回忆空间的互联

舞剧的时间限制决定了必须借助合理的舞美设计、道具、空间布景、人物动作等传递剧本的思想内涵。在舞台空间转换方式中,睹“物”思人、睹物生情是最常用的一种,一只手镯、一把宝剑、一只簪子、一方手帕、一本书籍甚至一纸书信等,都能勾起主人公思念朋友、亲人、爱人,怀念旧时光的心情。以具象的“物”作为架构现实空间与虚幻空间的桥梁,能够使物显情,将“物”与情完美融合,从而让故事中的人物形象愈显鲜活生动①。舞剧中对这种虚实空间转换之“物”的运用,往往能够成为转换故事空间的轴心,对故事情节的铺陈讲述及主人公命运转变产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舞剧《花木兰》中选择用一面圆镜作为媒介架通了现实空间与回忆的虚幻空间,将发生在花木兰身上的世事变化、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晰地呈现出来。这一设计如妙笔生花,赋予了整个舞剧跃动的指引符号,牵引着观众与木兰一起开启独特的生命体验。剧中第一幕,木兰随手拿起一面圆镜,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此时的她心事重重,编导将木兰的思绪通过镜中的回忆呈现在幕布上,少时与父亲一起推磨摘米、跟随父亲习武、在父亲膝下承欢的快乐无忧时光,架构起了木兰回忆的虚幻空间。鼓声点点,空间转换,圆镜中,眉宇间的些许英气、身着父亲盔甲的木兰,巧妙地让观众从回忆空间中脱离出来,回到现实空间,接受因不忍两鬓斑白的父亲去战场而要代父从军的木兰的选择。此时,圆镜将回忆的虚幻空间中木兰作为少女的宁静甜蜜之趣与战火连天的残酷现实及面临的艰难抉择融为一体,掀开了整部剧的帷幕,将故事之源缓缓引出。

替父从军想法不易,要将其转化成行动更是不易。木兰是女儿身,要想在军营隐身,必然要面对一系列挑战。剧中第二幕,“练兵”情节中,隐在队列中操练的木兰丝毫不逊于男兵,尽显英姿勃发。如果说此时在沙场练兵的木兰尚且能够从容应对,但下了训练场回到军营,木兰必然要面对与男兵共处一室的困扰。编导通过对与木兰共睡一室的士兵们打呼磨牙、横七竖八的情境设计,架构出一个让木兰抱枕难眠的尴尬的现实空间,这个空间所传递出来的格格不入之感为木兰走出营帐做了极好地铺垫。营帐外的木兰掏出了父亲送的那面圆镜,通过圆镜,回忆的虚拟空间徐徐展开,木兰昔日“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的点滴日常渐渐呈现,与今日戎装紧护、与男兵们一起操练、与将军肉搏、比试长枪、弓箭的木兰形成鲜明对比。如今只能着一身坚硬盔甲的酸楚,将木兰对战争早日结束、回归故里、尽孝父亲的渴望展露无疑。这种虚实时空的连接,加之节奏感极强的伴乐,凸显出舞剧幽默而不失生活气息的一面,创意感十足,也奠定了舞剧的整体情感基调,推动了舞剧的发展和高潮的到来。

二、以美好的梦境实现现实空间与梦想空间的交融

《慎子·逸文》:“昼无事者夜不梦。”夜有所梦多源于日有所思,梦中情境与现实情境的似影随形,常使人唏嘘、惊叹,在此基础上发展形成的梦文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符号。舞剧对梦文化的运用形式多样,借助梦文化进行空间塑造是极为常见的一种表现形式,目的在于使虚实空间自然转换、自由流动②。梦境折射和反映了现实生活,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或不可能发生的故事,到了梦境里便是另一番境地。源自现实空间的真实感受赋予了梦境空间真实性,来自梦境虚拟空间的美梦成真又赋予了现实空间浪漫主义色彩。正是这种虚实空间的交融对话,营造出了多维空间结构,让舞剧更具感染力和艺术想象力,从而更有利于激发观赏者的情绪体验和和畅想遐思。

舞剧《花木兰》中借助做梦构筑虚幻梦境空间的场景并不多,但其设计却极为巧妙,对于揭开木兰是女儿身的神秘面纱和剧中的爱情线有重要意义,也使得木兰的形象愈发饱满,这便是第三幕中卫将军梦境的出现。卫将军被木兰随身携带的圆镜引入了梦境空间,在梦境中木兰是一身着白衣、长发及腰、容颜俏美的红妆女子,伴随着悠扬的音乐节奏,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起舞。圆形的舞台,男主人公在舞台前方,女主人公在舞台后方,同时起舞,舞蹈以“苦追”和“寄情”为主题,男主人公在舞台上追逐半圈方才与女主人公贴身近舞,于耳鬓厮磨、轻抚青丝中寄托情思。梦境中二人恰似一对恋爱中的人儿的状态与现实中俩人不断比试、较量的状态截然不同。

这梦境的产生并不是凭空的,编导在虚幻梦想空间构建之前设计了这样一个现实情节,即男主人公卫将军目睹木兰揽镜自照、照顾敌军遗孤柔儿的母性举动,产生了怀疑,并有了大胆地猜测,梦境就是在猜测之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如此,由实到虚的转换便有了根基。编导在梦想的虚幻空间里展现的是美好,缠绵,是爱情,以梦里的“缠绵圆满”消解了现实中 “不知木兰是女郎”的不圆满,弥补了现实空间人物的遗憾,引出了本剧的主题之一——爱情。但这梦里的爱情在观赏者心里唤起的却是万绪悲凉,因为对于身处战争旋涡中的人民而言,沙场爱与铁血梦难两全,郎有情、妾有意不过是平添了不少离情别怨。编导以曼妙之笔,让观赏者在梦境空间中产生无以名状、也难以抗拒的情绪高峰体验。此时,编导又一刻也不停歇地通过舞台伴乐的运用,以急促的鼓声、士兵的厮杀和惨叫声将主人公卫将军带回到现实空间,原来是敌兵趁夜色突袭营地,紧接着,呈现在观赏者眼前的便是草丛里、血泊中数不尽的战友尸体和残肢,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观赏者的思绪也带回到现实中。陡然的转变并没有让舞剧情节显得突兀,相反,这种紧锣密鼓、几乎不给观众喘息空间的安排,既符合战场上局势的千变万化,又通过死与爱的瞬间转换,给观赏者留下了意犹未盡之感,转换可谓浑然天成。之后,编导又设计了男女主人公在敌军袭营发生之后,急切寻找对方,终于紧紧相拥的情节,这一现实空间中的画面与男主人公虚幻梦想空间中的画面是重叠的,在短暂的虚实空间的激荡中,故事情节也随之变得更加跌宕起伏。这种以梦境作为虚实转换艺术处理的办法,使得“虚亦实时实亦虚”,非但未对故事进程产生阻断作用,反而起到了吸引观众,推动梦境现实化,确保虚实空间转换不留痕迹的独特艺术效果。

三、以灯光和转台变化实现现实空间与心理空间的转换

舞剧中的空间,除了具体的空间形象,还包括舞者思维空间,以及由其延伸产生的各种复杂的人物内心活动③。舞台的真实空间通常由舞蹈人物自身的活动空间构成,而基于舞蹈人物内心感受而塑造的形象空间则是舞台的虚幻空间。如何让观众的内心想象空间恰好与舞者的内心想象空间一致,是一门深奥的学问,极为挑战编导的创作功底。编导必须要尊重观众的欣赏心理,用舞者的动作调动观众的想象力,这就需要编导利用一定的技术手段对舞台的现实空间与心理想象的虚幻空间进行转换,阐明人物关系,揭示人物情感变化及命运变动,唤起观众情感共鸣④。舞剧《花木兰》中,编导通过灯光的调控和舞台中心两圈转台的设计完美地完成了这两个空间的来回转换。

第二幕中当现实的主人公木兰心事重重时,编导对她的神态举止进行了别具匠心的刻画,舞台下场口前区的白色圆形光区中故事的主人公木兰正对着一面圆镜反复端详打量自己,她面带笑意,眺望远方,似乎在想一件能让她高兴的事情。此时,一群青春少女从舞台后区踏着轻盈地舞步步入到舞台上,原来,木兰在幻想与一群同龄女儿郎翩翩起舞,这群群舞女孩正是编导为呼应木兰的心理活动特意为之。这群身姿曼妙、娇媚无限的女孩瞬间将舞台空间一分为二,一边是独自位于圆形白色光区中的木兰,一边是位于舞台后方紫色椭圆形光区中的群舞女孩们。两种空间的对比映照,凸显了现实空间与木兰心理空间的反差,将身在男性世界的木兰对女儿生活的美好憧憬巧妙地呈现了出来。如果不是战争,木兰此时应当在闺中织布做女红,在乡里追蝶采花,与女孩们一起共舞。为了让两个空间自然过渡,随着主人公木兰心理想象进程的推进,白色光区变暗消失,只剩下紫色光区,木兰融入女孩的群舞队伍,她们一起尽情舞蹈,挥洒着女儿们的柔情。接着,紫色光区渐渐隐去,群舞女孩从舞台上缓慢退出,白色光区再度出现,木兰又回到了这里,舞台上一片漆黑,刚才发生在木兰心理想象空间中的一切都划上了休止符。导演对黑、紫、白等不同光线的运用及光区的淡化处理,增添了舞台的虚无气氛,使观众产生所看到的人、事不过是源于虚无的心理活动的强烈感觉,从而更加深刻地体悟虚实之间的巨大反差,将观众的关注点聚焦于木兰的情感波动与心理活动上,充分了解这个人物。剧中还有一关键人物柔儿,他是敌国遗孤,也是串联卫将军和木兰爱情线的关键,为了解释木兰为什么救下他,编导在木兰的心理活动中设计了一个合理的虚幻情境,远在家乡的年迈老父亲,正寂寥地思念着木兰。想到父亲,木兰心里便自然有了悲悯之情。通过这一虚幻的悲悯心理空间的构建,回应了现实空间中救柔儿的举动,对柔儿的母性关怀,又为木兰与卫将军关系的突破找到了切入点,同时,也解释了木兰的性格成长。

第四幕伊始就是激烈的战斗场面,卫将军不顾自身安危冲锋陷阵、身先士卒,最终不幸身亡。此时木兰的内心一定是极为悲痛的,她和卫将军一样,驰骋沙场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流血牺牲在所难免,这是出征者的使命和责任,但所爱之人死去,让她的痛苦不断叠加。为了凸显爱恨别离,烘托悲剧色彩,编导利用舞台上的两圈转台对木兰此时的心理空间进行了塑造。一圈转台是木兰和卫将军,她怀抱着死去的卫将军,这是木兰正在遭遇的巨大变故,转台一转,观众眼前出现了母亲与妻儿们的画面,这是基于木兰的心理活动建构的虚幻空间。木兰看着怀中死去的爱人,仿佛看到了远在家乡思念着出征的儿子、丈夫和父亲的人们。两个转台的设计,让现实空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爱人牺牲的残酷与心理空间中亲人们的翘首等待巧妙地叠合在一起。此时,两种空间的无痕叠合冲破了时空界限,让战场上的人、战场外的人处于同一时空,将木兰痛失爱人的心如刀绞和对战争的痛恨刻画得淋漓尽致,也为她沙场人生的最后升华起到了铺垫作用。

在这两种空间的转换中,舞剧的多种矛盾冲突也得以强化,小家与大国,私情与大爱,战争与和平,它们位于天平的两端,让深陷战争中的人痛苦、矛盾、又不得不做出抉择。观赏者一边感慨战争让多少人失去了爱人、亲人,为木兰和千千万万士兵心痛,一边对木兰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产生期待。正是两个转台的设计,让观赏者看到并感受到了木兰内心受到的极大冲击,她是可以在战场上不顾个人安危、英勇杀敌的士兵,也是千千万万渴求和平、安居乐业的普通民众的代表,她亲身经历了战争的惨烈,也看到了战争带来的创伤,正因如此,她做出了上书朝廷建议休宁边睦邻的举动。此时此刻,观赏者自然地理解和接受了木兰的行为。如果没有这个虚实空间转换的巧妙设计,木兰在战争中发生的心理蜕变及成长就少了催化剂,舞剧的表现力也将会被大大削弱。

四、结语

“虚实相生”是艺术创作中的一项重要审美原则,“实”和“虚”既相互联系,又存在本质的不同,前者存在于真实的客观世界,后者则是一种主观的感受体验⑤。实现艺术美不但要立足于客观世界的描摹呈现,还要将主观感受体验融入其中,以情达志,这就需要将“虚”和“实”有机统一起来。在舞剧创作中,要做到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关键在于对虚实空间转换的把握处理上,要追求自然流畅、不着痕迹,让观赏者始终沉浸其中,感知编导对主人公命运的思索和感悟。若不能舒缓适顺,切换自如,便会显得生硬造作,影响舞剧的连续性和中心思想的表达。

舞剧《花木兰》讲述的是木兰替父从军这一段历史故事,旨在彰显木兰放下红装披戎装的家国情怀,剧中有几条主线,分别是孝、忠、勇、节、爱,要将处于不同阶段、不同时空条件下的父女情、爱国情、姐弟情、爱情等情感主题串联起来,势必要融入回忆、想象等片段,这就涉及到虚实空间的连接处理。编导深知虚实空间交融对呈现舞蹈主题的重要性,在现实空间基础上,设计出了回忆空间、梦想空间、心理空间,并将其通过特殊的方式與现实空间连通,使之相融共生,共同为舞剧的中心思想服务。在自然流畅的衔接中,主人公的人生巨变和成长故事,主人公内心的矛盾、情感的变化愈加细腻灵动、清晰真实。使观赏者得以与舞者进行无声沟通,从而站在民族历史的高度审视特殊时代人物所传达出的独特的生命观、价值观。这样的舞剧才是内涵丰富的,是具有深刻艺术性与思想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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