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底版

口 莫小米

“他站在马路中央，人瘦得干巴巴的，背和腰都弯着，就像快燃尽的蜡烛一样站在寒风里……”

这是一个普通的杭州老交警留在人们记忆中的最后印象，他姓徐，他的执勤位置，在杭州体育场路环城东路路口。

曾是下乡知青。听说杭州要招交警，母亲帮儿子报了名，经过考核，他被录用了。

那是1976 年，老徐还是小徐，穿上警服，也曾英俊潇洒。十字路口一站，身影瘦削，站得笔挺，小步快跑，空中挥起的手势像时针一样精确到位。

老徐所在的武林中队，几乎承包了杭城中心的繁华路段，遇到诸如商场店庆、节假日，这一带非常拥堵。在37 年的交警生涯中，他几乎站过中队辖区所有路口。

而他站得最多的体育场路环城东路路口，交通情况更为复杂。有立交桥、住宅区、写字楼，还有学校、医院。光住宅小区就有3000 多户，有多条小路通向体育场路，斑马线不对称，居民常有斜穿马路的。立交桥的上下桥口，车飞驰而下……在岗上，他的手心随时捏着一把汗。

但老徐从没想要转岗，只要上班，就一直站在路上，直到有一天，交警大队登报声明，允许一位老交警穿布鞋上岗，因为他的脚上长满了脚钉，越长越深，深到肉里。老徐是全市唯一一名穿布鞋上岗的交警。

老徐的身影不见了有些年。从查出癌细胞转移到去世，只有9个月。但人们路过这个路口，总觉得那个瘦削的身影还在，与喧闹的车流人潮一起，刻在人们的记忆底版上。

洪姐也是个警察，与老徐一样，也是个平凡的警察。

从小有男孩性格，青春期最爱看警匪片，对破案心理学有巨大兴趣。自考上警校后，英雄梦似乎一下近了，实习的时候跟着老民警去办案，觉得自己帅得一塌糊涂。

可是警校毕业分配做了内勤，调到户籍窗口时，在教导员面前大哭一场。

然而在这小小窗口，她一坐坐了20 年。工作琐碎却并不简单，人才引进落户的政策，外地亲人投靠所需资料，落户需要满足的条件……有问必答，有答必细。户籍问题，在她，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在百姓，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出生、就学、就业、死亡，贯穿一生。

20 年，从小洪到洪姐，亲切的表情，耐心的语调，被称为“活档案”的业务熟悉程度，一以贯之。

作为警察，洪姐与老徐一样，没有惊心动魄的英雄事迹，却在各自岗位上坚守，以致深深地烙在人们的记忆底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