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黟县木雕床”装饰艺术研究
2021-06-25李萌黄凯
李萌 黄凯
(安徽工程大学艺术学院 安徽芜湖 241000)
徽州“黟县木雕床”是安徽省黟县民居的传统家具,具有鲜明的徽州本土特征,既是徽州文明的一种物质载体,又渗透了儒家文化的浓厚思想。“黟县木雕床”元明时期展露头角,清康熙时期达到鼎盛,木雕图案取材十分丰富,题材多样且造型技艺精妙,实现了审美价值与实用价值统一。此外,“黟县木雕床”的木雕装饰中蕴含着深厚的民族文化,寄寓着诸多美好愿望,折射出儒家传统的审美观念。
一、徽州“黟县木雕”的历史
徽州地区独特的自然条件有利于休养生息,地理位置优渥使这片地域免于战乱天灾,此地以山地和丘陵为主,景色宜人,木材资源尤为丰富,为木雕床的制作提供了优良的原料。明中期,徽商大肆兴起,他们艰苦奋斗精打细算,取得商业上的显著成功。积累了巨额财富的徽商们回到家乡修建祠堂、创办学堂、写族谱,文人雅士积极参与编撰,身怀绝技的工匠们用木雕艺术为建筑增光添彩。此时木雕家具用品也随之衍生出来。[1]程朱理学、新安画派在徽州地区的兴盛,浓郁的文化气息使工匠们的心灵得到升华,精神涵养丰富的同时雕刻技艺也在不断提高。[2]徽州“黟县木雕床”高度反映了工匠们出神入化的雕刻技术与精妙绝伦审美价值的糅合。
二、徽州“黟县木雕床”的文化底蕴
徽州“黟县木雕床”作为时代的产物,既是徽商鼎盛发展孕育的结果,也是儒家文化的传承与积淀。徽州人民重伦理观,崇尚理学思想。为了营造一个仁爱、忠义,以“礼”为核心的人文环境,木雕床的题材从不同维度表现儒家文化的本质。徽州地区甚至还流传“雕不离儒”“儒不离雕”“雕儒合一”的说法,[3]儒学对于徽州“黟县木雕床”装饰艺术的影响可见一斑。
(一)孝悌仁爱。中华民族素重人伦、讲孝道。《论语·学而》有曰:“孝悌也者,任之本与”[4],儒家思想主张将“孝”作为立身的根本,对于家庭生活以至社会安定都有良好的促进作用。孝悌仁爱之风在徽州地区盛行,黟县木雕床的装饰图案就有《母子图》《二十四孝图》等等,其中《二十四孝图》分别从“鹿乳奉亲”“卧冰求鲤”“孝感动天”等二十四个典型的故事来教化世人孝心为上。巧妙之处在于并非说教而是艺术形式将其雕刻在床上,在诠释孝道上具有重要意义,同时深刻体现了儒家的孝悌和仁爱道德思想。
(二)忠信节义。封建思想约束下的徽州人民,以表现忠信节义的图案来争相表达自己的立场心境。封建时期君主就是臣子的衣食父母,臣为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体现为人臣子的忠孝决心。“忠”“信”“节”“义”在徽州木雕题材中所占比例较为庞大,徽州“黟县木雕床”的装饰题材也是如此,如《岳飞传》“杨家将”“花木兰”等。此外,被程朱理学影响颇深的徽州,三纲五常、“存天理、灭人欲”道德约束下,徽州女人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外出的徽商们才能安心经商,扫除后顾之忧。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在自家房屋或家具上雕刻此类材,以便时时警醒,例如《夫唱妇随》《母凭子贵》《送郎赶考》,正是这种价值观的具体体现。
(三)读书入仕。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徽州地区将此种观点作为家教,徽商教育后代子孙以读书博取功名,[5]业儒入仕,正所谓“贾为厚利、儒为名高,“亦儒亦商”的徽商使徽州地区成为文风兴盛人才辈出之地,因此,在黟县木雕床题材的选择上,读书入仕的情节必不可少,如“望子成龙”“状元及第”“进京赶考”“衣锦荣归”等主题较为常见。
(四)祥瑞图案。祥瑞图案运用象征文化来表达人们的信仰崇拜之心,是人们精神层面的一种载体[6]。而徽商作为生意人祈求平安顺遂,看重吉祥如意的寓意符号。象征禄寿喜之一的鹿生动形象,“鹿”与“禄”同音,鹿头高抬象征财富与高升,表达了庶民对生活富裕和高官厚禄的渴求;头顶松树有延年益寿之意又象征高风亮节的品格;喜鹊绕枝寓意喜上眉梢,家里常有好事发生;狮子常被贵族阶级拿来使用,是权势地位和威严的象征;以及自古被文人雅客比喻自身气节高尚、君子气概的梅、兰、竹、菊等。徽州”黟县木雕床”的祥瑞纹样融入了徽州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也是人们情感和心灵慰藉。
(五)民俗生活。徽州“黟县木雕床”最为常见的题材之一就是民俗生活场景。徽州地区民俗文化孕育之下的木雕艺术,反映的是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题材主题繁多,贴近大众易与人产生情感上的共鸣。节日气氛、戏曲脚本、农耕场景等都可作为取材样本,例如《春耕图》《百子闹元宵》《放鞭炮》[7]等等。民俗生活题材讲述的是最真实、最质朴的民间话本。
(六)博古纹样。所谓博古图案出自宋徽宗时期王黼编绘的《宣和博古图》,这种图案源于器物,康熙时期随着青花瓷等器物的发展达到繁盛。用托物言志的表现手法从写实到写意,运用符号挖掘内涵。徽州黟县木雕床装饰纹样大多从动物、植物、花卉中提取花纹,通过夸张变形,转化为富有艺术性、多样性的纹样,如云纹、线纹、菊花纹、回纹、连珠纹、福字纹等,这些纹样都有其特殊的吉祥寓意。起源于佛教的万(卍)字纹寓意吉祥如意。从动物形态提取的花纹如虎纹象征辟邪镇宅;芦雁纹象征爱情忠贞。从植物形态中提取的莲花纹寓意品质高洁;牡丹纹象征雍容华贵;菊花纹象征高雅傲骨。不同的纹样符号蕴含不同的美好寓意,反映了民间的审美意识,也赋予木雕床趣味性和人文气息。
三、徽州“黟县木雕床”的美学特征
整体来讲,徽州黟县木雕床的美学特征主要表现为格调之美、感性之美、自然之美、形式之美、雅俗之美、工艺之美等,这也与徽州木雕文化的多元化息息相关。
(一)格调之美。明清两代,徽商成为当时社会的明星商人,开始在中国大地崭露头角,“无徽不成镇的”的谚语广为流传,雄厚的财力为徽州“黟县木雕床”装饰的发展奠定了经济基础。同时,皖南地区群山包裹地形复杂,居住在此的百姓生活自在、安定祥和,工匠们在雕刻作品时内心悠然清净,孕育出的作品蕴含一种质朴、一种坦然,洋溢着奋发自强的活力和小康盛世的自信和满足。工匠们灵魂的自觉,所刻作品自然为格调上乘之作,凡俗之物不可比拟[7]。其选材大多是歌颂忠孝仁义体现理想情怀的主题,也是对儒家传统文化和美德的传承。无论是创作思维上工匠艺人自然质朴的审美直觉,还是雕刻手法的简洁灵动,以及床体造型的大气庄严、对称均衡,都诠释了徽州“黟县木雕床”装饰高雅沉稳的格调和宁静致远的气质。(如图1)。
图1 徽州“黟县木雕床”外观
(二)感性之美。在艺术形象刻画中,生活和自然中的客观物象通过艺术家联想和想象,带有作者主观范畴的作品就被注入灵魂,同时具备感性美。徽州“黟县木雕床”的装饰艺术作品或多或少都渗透了工匠们内心的审美情趣和意识传达,这种精神层面的创造满足了感性美的需求,此时作品的审美功能凌驾于实用功能,且与丰富多样的雕刻技艺相结合迸发出强烈艺术感染力。例如在刻画《岳飞传》主题时,岳飞形象身手矫健,飒爽英姿,一刀一刻无不将岳飞骑马射箭、奋勇杀敌的动态雕刻的栩栩如生,既寄托了主人为国尽忠的远大报复也寄予工匠的个人愿望、理想和审美。(如图2)。在刻画山水意境时,运用多样化的表现手法,山脉延绵、溪水潺潺和烟云升腾相映成趣,动静结合,作者向我们传达出对意境美的理解和内心的淡雅与脱俗[3]。
图2 徽州“黟县木雕床”人物刻画
(三)自然之美。徽州地处黄山山脉,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自然资源尤其是木材种类丰富多样。徽州“黟县木雕床”在木材的选择上既有适用于世家贵族的黄花梨、紫檀、红酸枝、水曲柳等名贵木材;也有适用于普通百姓的杉木、柳木、槐木、杨木等常见木材。[6]这些木材大多就地取材,与其他雕刻艺术相比,徽州木雕的工匠们在处理木材时,尽可能保留木材本身的纹理及颜色,除去浊气、增添灵气,将“朽木”雕刻成艺术品。设计思维上遵循“道法自然”与“木质亲和”原则,渗透天人合一的道家价值观和纯朴的设计理念。为了追求天然朴素质感,色彩上仅以黑、红、金三色勾画。从这种极度追求原始质朴的思想上可以看出,与其背后历史文化不无关系。比如明朝时期设置森严的等级制度,不同等级的官员之间、官员与平民之间在服装、家具、住宅规格、色彩等皆有不同[3],同时徽州地区受儒、释、道思想的影响,人们形成修身至纯的人格品质与淡然的处世之道。
(四)形式之美。形式美法则是衡量设计作品是否完美的重要尺度,也是设计师在创作作品时所遵循的设计思想。敏锐度极高的徽州艺匠们对形式美的把握可谓恰如其分。首先,床体造型以中轴对称为核心,床架的直线条与前沿曲线条通过榫卯结构加以连接,且与左右壁的面形成对比,这种线、面之间的互称,最后统一于整体的直线造型中,从而形成了木雕床对比与协调的形式美[8]。其次,黟县木雕床整体设计稳重大方,其在造型上正立面中轴对称的设计布局具有很好的对称与均衡的形式美,同时与中国传统追求对称和谐的审美习惯相统一,体现设计是服务于人的设计原则(如图3)。另外,黟县木雕床也具有实用功能,在设计上符合科学的人体工程学,具有优美造型的同时亦有实用合理的功能性,徽州黟县木雕床所呈现的设计美学特点,使木雕床设计达到功能与形式美的高度融合[8]。
图3 徽州“黟县木雕床”整体造型对称均衡
(五)雅俗之美。在徽州这块儒学气息浓重土地上,人们有着“亦儒亦商”的人文情怀和尊孔尚儒的文化氛围,黟县木雕床的装饰题材多是体现儒学思想的故事和传说,其目的是通过此方式参悟处世哲学,提高自身修为。因此,儒雅之风便成为雕床装饰艺术的较为典型美学特征。仅从徽州“黟县木雕床”的装饰题材就可以看出,其内容反应的都是普通百姓内心的美好期盼和立身之本,例如,文官武将形象突出家国情怀;进京赶考企盼读书入仕;山水景观寓意风调雨顺;花瓶、雀翎象征官运亨通等。“黟县木雕床”的装饰艺术起源于民间,洋溢着浓郁的民俗风情,传达了当地百姓的质朴观念,极具亲和力,就连妇孺孩童都能领会其中之意并娓娓道来。徽州县木雕床装饰艺术雅俗共赏,深受徽州地区人民的喜爱[10]。
(六)工艺之美。徽州“黟县木雕床”雕刻工艺十分考究,运用多种手法相结合,取长补短、游刃有余。其中最常用的雕刻方法是浮雕,又分为深、浅浮雕,是一种用于木材平面突起的雕刻,如用于木雕床的左右挡板、上沿、构件边框等,个别雕床整个前壁均用浮雕,这种雕刻方式层次丰富且立体感强烈,用二维的方式突出画面效果,多用于像故事桥段、自然美景、博古纹样等此类题材。镂空雕又叫透雕,以浮雕为进本雏形,在此基础上用精细刻刀进行“镂空”,工艺复杂,雕刻难度系数较高,但画面表现力也更强,两面均可观赏[9],镂空雕通过“借景”的方式,前壁美景与后壁漆画交相辉映,使人赏心悦目(如图4)。随着时代进步,工艺也日渐精进,多层镂空等也随之被广泛应用。圆雕又称为立体雕,多用于前壁左右的床柱,根据主人品级雕刻狮子、麒麟亦或蟾蜍、怪兽等。总之,床体不同构件所用雕刻技法不同,多种手法的结合更体现工匠的匠心独运,像植物纹样的刻画并不一味追求形似,可根据装饰需要进行抽象化处理,不仅没有损害画面的艺术效果和观赏性,相反这种处理方式更加新颖别致、画面也更为灵动有生机。[10]跃于木雕床的动物形象,饱满生动、惟妙惟肖,与植物和人物之间互动鲜明,趣味十足。画面处理详略得当、张弛有度、精雕细琢,极具装饰意味。
图4 徽州“黟县木雕床”组合雕刻工艺及纹样
结语
徽州“黟县木雕床”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肥沃土壤,其装饰艺术作为儒学文化与传统木雕美学特征的高度结晶,从文化内涵、审美价值和到雕刻技艺,无不透出其出神入化的艺术魅力,今天,当现代设计对徽州“黟县木雕床”装饰艺术进行学习与借鉴时,在对装饰图形纹样的艺术性提取精华的同时,我们更应注重的是对其文化意蕴、思想美德和家国情怀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