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阿基的冷倔强
——阿基·库里斯马基与午夜电影节
2021-06-23何彦霖
何彦霖
(广州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一、午夜电影节
伴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速,各国电影产业呈现出日趋紧密的合作趋势。然而,即便是在价值观与文化交汇融合、意识形态呈现多样性和多元化的当下,电影依旧存在着主流电影与小众电影之分。二者在电影分类方式中的存在具备一定的合理性,但其依旧面临着分道扬镳的境遇。
以2002 年的两部电影评分和票房对比为例,主流商业大片——《指环王1:护戒使者》在豆瓣和猫眼的评分均为9.0 分,其在内地的票房则达到了5620 万(美元)且位居2002 年中国内地票房总排行榜的第二名。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的新时期影片——《没有过去的男人》在豆瓣和猫眼评分分别为8.4 与8.3 分,而其在全球的票房为92 万(美元)。
相较于被大众所熟知且接受的大片时代商业化主流电影,小众电影在专业发行、展销渠道、知名度与票房上均面临着较大的挑战性。与同时期主流电影相比,小众电影呈现出“口碑高、票房低”的不平衡局面。
秉持着“获取全球小众市场成功”的原则,也为让小众电影可以更多地被容纳,芬兰导演——阿基·库里斯马基利用自己的知名度,与一派立足于全球少数受众的小众派导演联合创设了支持小众电影专业的发行和展映渠道的午夜电影节。
二、“午夜”独行——阿基·库里斯马基
(一)文化诱因:芬兰冷倔社交
从1990 年机械化下幻想破灭的《火柴厂女工》,到2002 年官僚麻木中芬兰底层写照的《没有过去的男人》,至2017 年直戳难民潮问题的《希望的另一面》,不难发现,阿基·库里斯马基电影的主题价值定位观随着时代发展呈现出扩大化的趋势,电影中的人物定位从芬兰底层到阶级融合并最终呈现出全球大时代背景。从象征三个阶段的三部电影中看,导演通过影片向受众总体呈现出一个渐进式的开放化视野,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导演渴望顺应时代发展的电影格局观。
然而,导演的多数影片似乎从始至终呈现出北欧人与生俱来的距离感和非抗拒性。无论是年轻气盛时的处女座——《罪与罚》的真实写照,还是精准预言20 世纪80 年代芬兰金融大崩溃的《新王子复仇记》,以及勇于揭示历史遗留给芬兰殖民属性的无产阶级三部曲,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自始至终都将人物放置在他们自身冰冷且黑暗的世界中,用极简主义复刻出无数难以挣脱的时代空间,用平淡的节奏书写着小人物无声且无效的控诉。
以无产阶级三部曲之一——《火柴厂女工》女主角三个发展时期为例,从浪漫憧憬期、“爱情”甜蜜期到自我毁灭期,主角全程除去微笑的三次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据不完全统计,《火柴厂女工》主角全片说的台词不超过10句,而开头部分生产火柴的镜头更是以固定镜头的形式呆板地呈现了整整4 分多钟。对比其他影片中面临灾难时人物或反抗或悲怆的激烈抉择,导演将人性的悲剧始终放置在演员“性冷淡化”的表演中,刻画出的人物几乎无一例外的呈现出表面波澜不惊和深层的内心澎湃。
这种几近冷淡的人物和趋于平缓的节奏与现代社会都市化的快节奏可谓格格不入。导演刻意为之的决定看似是为了其黑色幽默铺陈开张,而究其实际原因则与午夜电影节初衷,即芬兰社交文化息息相关。
前文提及到导演创设了支持小众电影专业的发行和展映渠道的午夜电影节。从电影节的名称上看,午夜这一时刻的特性便是寂静、无人且无声。而安静、克制以及带着思考的去观看影片不仅是理解小众电影的重要因素,更是芬兰文化中“保持距离、享受独处”的真实写照。
地广人稀且偏北的地理特性使得芬兰人习惯了彼此保留独立空间。这样的特性一方面使得他们性格沉默、羞怯,甚至有些隐忍和倔强;另一方面使得他们习惯于周边安静的环境以及相较甚少的社交活动。在芬兰的传统文化中,“沉默”是神圣和健康习惯的象征,而“害羞”更是芬兰语言中的褒义词。作为土生土长的芬兰人,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深受这份孤僻与保守文化的影响。因此,当他面向大片当道的阳光主流大片时,他更愿意将寒冷漫长的冬夜化作芬兰社会底层人物的隐忍,用无声的控诉呈现着疾苦世界的倒影,用午夜的寂静丈量着小人物与世界的距离,以午夜小众电影疏离感与阳光主流大片的沸腾度相提并论。
(二)电影特色:平淡悲喜下的沉默
在大众的普世观念内,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主流商业大片最能吸引观众并使其能更好地与角色产生“互动”。而在笔者看来,所谓小众电影的“以静写动”或许更高一筹。这些影片以表面的平淡阐释铺张故事,但实际却直指问题焦点,即平铺直叙下的惊涛骇浪、平淡悲喜下的沉默。
受众丰富的情感释放让莎士比亚时期的纯悲剧几乎难以实现,但悲剧性的元素依旧有着它存在的可能性。随着时代的发展,悲剧和喜剧的分界线逐步模糊化,这点在午夜电影节的小众派中较为突出。
纵观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的17 部长篇电影,以乐衬哀是导演电影的一大特色。但笔者认为,导演的电影几乎无法用具体的喜剧和悲剧进行准确性的划分,每部影片中的喜剧与悲剧元素占比相差较小且二者呈现出相互交织融合之态。
电影《列宁格勒牛仔赴美记》中,身穿大皮袄、脚踩超长尖头牛仔皮靴且少言寡语的芬兰农民组成的布鲁斯乐队浑身透露着一丝难言的幽默,而黑暗的森林背景以及肮脏的服饰却时刻彰显着对赴美音乐路的讽刺与不屑,甚至透露着外表风趣实则内心空虚悲凉。而在《没有过去的男人》里,尽管在生活中遭遇了不少麻烦,但失去记忆的男人依旧放松心情在闲暇之余与喜欢的姑娘去采蘑菇。这里呈现出的芬兰人民不再是此前因无声反抗失效的自我毁灭,而是面对苦难时类似于佛学的自我释怀,即众生皆苦,唯有自渡。由此可见,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对悲剧和喜剧的艺术化呈现并非是二者因素简单的相互叠加,而是将悲剧透过喜剧传递给观众,在喜剧性中呈现出悲剧。
这便不得不再次提及午夜一词,午夜所指向的时间为半夜12 点前后,预示新一日的时刻,人们情绪起伏也随着这一时刻的到来而逐渐归于平衡,喜演变为安稳的寂静,而悲则转化为无声的啜泣甚或沉默的灭亡。这样的平衡与习惯于平淡悲喜下沉默的“冷面笑匠”间不谋而合,而这也是小众电影桀骜不驯特性的诠释。
三、午夜场的小众派
(一)阿基的小众观
作为午夜电影节的发起人和主要倡导者,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在电影受众、制片模式以及午夜电影节的创设中均表现出怪诞风趣的小众观。
纵观导演的三个创作阶段可以发现,阿基·库里斯马基渴望达到的影视艺术效果是让少数受众对作品留下深刻记忆而非对主流观众产生60-120 分钟的视觉冲击效应。正是基于此,导演设计的电影作品始终坚持着冷淡和孤寂,人物充斥着“性冷淡”特质,故事情节和节奏几乎整体趋于缓和。这种小众电影观也促使阿基·库里斯马基成为了各大电影领域的获奖者而非票房商业价值的利润者。
导演在预算控制与制片模式上也存在着小众理念。与普遍称赞的好莱坞电影制片模式不同,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始终坚持三角制片模式,即“德国-法国-芬兰合作制片模式”。作为欧洲各大电影节常年获奖的芬兰导演,德国柏林电影节与法国戛纳电影节是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电影展映和传播的重要渠道,因此,德国与法国成为了导演电影拍摄的重要资金来源地。而独特之处在于,导演只给予德国和法国其电影的分配权,电影的高度控制权则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作为以鲜明风格吸引固定受众的小众派电影导演,阿基·库里斯马基导演将预算严格控制在120 万欧元左右。这种小众化的持续性拍摄观念一方面使得其在欧洲市场上具备长期资金来源,一方面也可保持自身的受众优势。
午夜电影节的创设尤为凸显导演的小众观念。在追求主流大片的新电影时期,导演始终如一以冷酷安静去应对现代的浮躁,并与一派小众导演共同发起了与传统电影节迥乎不同的午夜电影节,坚持做独特且小众的“冷面笑将”。
(二)小众电影之路
电影的发展之路始终是一个跨时代的重要议题。在“唯票房论”的时代里,午夜电影节的出现是对小众电影的进一步重视和对电影多元化观念的推广。笔者认为,多元化才是电影发展的呈现方式,任何电影都不应刻意迎合所谓大众市场,而应该从艺术与人性的高度去对其进行评价和修正,从而达到高质量与高艺术的有机结合,主流大片需要如此,小众电影也得坚持如此。
注释:
①“勇于揭示历史遗留给芬兰殖民属性”:此话源于库斯图里卡对阿基·库里斯马基的评价,原话为:“考里斯马基的人道观点让人难以置信。与这个歇斯底里的时代完全不同,其总是在城市的深处和边缘去呈现一个‘第三世界’的芬兰,可以说,他是最勇于揭示历史遗留给芬兰的殖民属性的导演。”
②“受众丰富的情感释放让莎士比亚时期的纯悲剧几乎难以实现,但悲剧性的元素依旧有着它存在的可能性。”:此话源于迪伦马特对莎士比亚的评价,原话为:“尽管纯悲剧不再是可能的,悲剧性的东西始终还是具备可能性的。我们可以从喜剧中取得悲剧性的元素;把它作为一种可怕的因素,作为一个自行敞开的深渊提出来。莎士比亚许多悲剧的悲剧性因素就是从喜剧中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