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航空难”中工程社团的缺位对工程伦理教学方向的启示

符均 马悦 马劲 李永东

[摘 要] 在当今大工程社会的背景下，工程职业社团作为其中的一环应该承担起不可或缺的责任。以埃塞俄比亚航空和印度尼西亚狮子航空的波音737max飞机事故为例，剖析了事故发生的前因后果，指出了在这两起事故中工程社团即美民航飞行员协会的缺位，进而论述了以工程社团为主体的高校工程伦理教学的比重应该进一步加强。

[关键词] 工程伦理;波音;工程共同体;工程伦理教育

[课程项目] 2018年度西安交通大学研究生院研究生教学研究与教学改革专项“‘工程伦理（二）课程建设”

[作者简介] 符 均（1975—），男，陕西周至人，工学硕士，西安交通大学电子与信息学部信息与通信工程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信号与信息处理及工程伦理学研究;马 悦（1999—），女，北京海淀人，西安交通大学电子信息学部2017级信息工程专业本科生，研究方向为科学哲学;马 劲（1997—），男（回族），山东济宁人，西安交通大学电子与信息学部2019级信息与通信工程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数字图像处理。

[中图分类号] G64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9324（2021）14-0109-04    [收稿日期] 2020-12-01

科学和技术在当今社会显示出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但在科学巨大的实用性之下，也暗含着它可能带来的种种灾难。2018年狮航JT610航班起飞后约十三分钟后坠毁，机上189人全部遇难。2019埃航的一架飞机重演灾难。两次失事飞机机型均为波音公司生产的波音737MAX8。根据初步调查表明，波音737MAX8这一机型的自动防失速系统出现了重大问题，导致了这两起事故的发生。

当今社会，科学技术以工程活动的形式，越发频繁地参与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来。我们乘坐的大型客机、享受的流水线产出的电子产品，这些都是工程活动的结果。而工程活动绝不只是一种技术性的活动，还体现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复杂关系[1]。从历史上看，工程活动具有突出的社会性和集体性的特征[2]。以李伯聪为代表的国内学者，将这种体现社会性和集体性特征的工程活动主体便称之“工程共同体”[3]。本文是以工程共同体中的工程职业社团作为切入点，以狮航飞机事故为例，分析美民航飞行员协会在事件中的行为及其应当承担的责任和义务，阐述我们对工程伦理教学中工程社团的思考。

一、狮航案例分析

（一）事故原因及其责任归属

狮航失事的调查结果显示，此次空难的起因是飞机传感器故障造成数据错误，使飞机自动防失速系统误以为飞机失速，下拉机头俯冲以提高空速造成。而此时飞机刚刚起飞，高度不够，并且自动系统优先级很高，人工操作无法中断，在飞行员和自动系统争夺控制权的过程中，飞机一直向下俯冲，最终造成惨剧。媒体猜测，埃航失事与狮航失事的原因可能一致。这两起事故不仅导致三百余名人员丧生，也造成了社会恐慌。值得注意的是，半年内同一机型的两次事故后，多个国家立刻对该机型实行停飞，美联邦航空局却态度模糊。迫于多国航空绕过美联邦航空局单方面停飞该机型，最终于3月13日美联航也宣布停飞。至3月14日，波音737max8在全球停飞。至4月5日，波音公司终于承认事故原因是其设计生产失误，并向公众道歉。

由上述可见，这两起飞机失事并不是偶然的事故，而是由波音公司生产设计、生产安全检查以及美联邦航空管理局检查失职造成的。

（二）美民航飞行员协会的定位以及伦理责任

美民航飞行员协会（以下简称ALPA）建立于20世纪30年代，其成立目的是保障飞行员利益，改善飞行环境。协会在工程伦理的层面上，是一个典型的工程职业共同体，代表着广大飞行员的利益。现在，ALPA是全球最大的航空公司飞行员联盟，主要工作是保障航空安全，代表飞行员与航空公司谈判，游说立法保障飞行员权益。

在埃航空难当天，ALPA发布声明，表示了对事故遇难者的哀悼，并反对对事故发生原因进行猜测。随后在3月13日美联航禁飞失事机型后发布声明支持并敦促埃航调查。3月18日，在一封公开信中，ALPA明确提出了对失事机型的某些設备的质疑和飞行员训练安全问题。在这两次事故中，ALPA以及其飞行员们并没有直接参与。但是由于美各大航空公司或多或少都购进了波音737max8机型，这就对于美飞行员以及乘客造成了潜在的威胁，使得此次事件与ALPA和飞行员利益相关。且据美媒Quartz报道，波音对于飞过波音737系列机型的老飞行员进行失事机型的培训时，仅进行了两小时的iPad培训并附送了一本操作手册，并未使用飞行模拟器。而不论是iPad还是操作手册，都未曾提及新的自动防失速系统。

根据美福克斯新闻等媒体披露，通过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数据库得知在之前有数名飞行员上传了关于驾驶失事机型时飞机自动驾驶系统的异常情况报告。而波音公司事先并未告知飞行员自动防失速系统的存在并且没有在飞行手册中提及。对于此，协会曾向FAA写信要求解决此问题，但波音和美联航皆未对此信做出回应。在埃航空难后的一封公开信中，ALPA敦促国际民航组织落实飞行员的训练和安全法规。

事实上，波音公司仅要求飞行员在遇到故障后向上提交报告，并不要求飞行员向公众解释故障和事故缘由，这就把解释权揽在了自己手里。对比之下，ALPA作为一个工会类型的组织，缺乏实质上的话语权和执行力。ALPA在工程活动中不承担强制性的伦理责任，但是就其成立宗旨而言，它有义务为飞行员发声，并且维护整个工程活动的伦理正当性。

二、对于高校工程伦理教学的启示

（一）工程伦理教学方向的调整

大科学时代的工程师已经显著不同于以前的工匠，最主要的表现就在于工程师普遍接受了较高水平的教育。在欧美发达国家，工程伦理已经成了高等院校普遍开设的一门课程[4]。自80年代以来，美国工程部门要求工程教育的培养方案中必须包含工程伦理的教育内容[5]。高校的工程伦理教育也应该是其中的一环，来帮助工程师更深刻的理解时代变化下的自我定位和职能。2018年5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首次将“工程伦理学”列为工程类专业学位研究生公共必修课，强调工程类研究生需要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和职业精神，这反映出了社会对于工程质量和工程人员的更高的要求。

工程伦理教育的目的在于弥补分科化的科学技术课程设计所缺失的道德教育缺失，增强工程师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使他们能正确处理工程活动中遇到的道德两难和价值冲突的问题[6]。目前我国的工程伦理教学尚处于起步阶段，偏向于说理式职业伦理教育。在全国各高校广泛开设工程伦理教育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进一步提高大学生的思想道德修养，让工程师有道德，而是为了更好地培养高等教育人才未来在工程岗位上做出有助于社会整体的道德决策。这就要求我们能认识到工程的本质，以及掌握如何在工程活动中维护更多人的利益，因此大工程观的树立和对于工程职业社团的认识必不可少。

大工程观最早由麻省理工学院工学学院院长莫西斯提出，大工程强调的不是规模巨大，而是所涉及领域的广泛，统筹了经济、文化、道德、环境等要素。大多数工程活动，都像埃航案例一样，设计到了政府、企业、工程师和其他技术人员多个主体，牵扯到经济效益、政策制定、人的生命安全等多方面因素。传统的将工程视为科学和技术的延伸的观点行不通了，当代的工程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实践。而工程社团是大工程中的一个重要主体。工程职业社团的职责在于制定工程师群体的工程伦理规范[7]。其主要的功能是维护职业共同体对外形象和其内部成员的合法权益，确立并持续完善职业规范，以集体认同的方式为个体辩护[8]。工程职业共同体的形式通常表现为工会、工程师协会，在此事件中，ALPA就充当着这个角色。

在工程伦理的教学中加强工程职业共同体的内容是根源于共同体本身的概念，即服从统一范式，在相同的科学成就的基础上，遵循同样的规则和标准从事科学实践[9]。这种含义是工程共同体所不具备的。工程共同体内部具有复杂的利益关系和更强的内部张力，各大利益相关方对于工程共同体无法产生比较强的认同感。如ALPA这样的工程职业共同体更符合原本的对共同体的描述，也更适合作为工程活动讨论的主体。它具有明确的目标，要维护飞行员行业的利益，在工程活动中也有明确的职能。

在案例中，代表政府的FAA、代表企业的波音公司以及代表飞行员和乘客利益的ALPA构成了三个亚共同体主体。悲剧接连发生的主要责任在于波音公司的程序设计的缺陷、安全检查的失职以及政府职能的失效，ALPA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受害者的形象，机型设计的缺陷和检验的不严格使得飞行员总是潜在地承担着风险。直到矛盾被彻底暴露在公众面前，政府才下决心进行决策，失事机型彻底禁飞，波音公司受到经济上的亏损，ALPA飞行员们和乘客们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证，但是其暴露出的结构性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即如果波音又有一款存在安全隐患的飞机，事情会循环往复的一次又一次的发生。想要彻底地解决这种问题，应该从多方面的根源入手，比如加强生产机型的多重检验、政府颁出严格律令等。而就ALPA而言，在整个工程共同体中不具强话语权和决策地位，但这不意味它在工程活动中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和公众的解说者出现。相反，工会式的工程职业共同体应该充分发挥它的灵活性和渗透性的作用。飞行员以及ALPA中的成员应该潜在地参与各环节的决策过程，实践来捍卫自己的利益。在两次悲剧发生前，ALPA都所有举措：飞行员上报故障、向政府请求停飞。但由于它本身的弱小使它的发声石沉大海，ALPA不能够坚定地持续提出它的诉求，是它在工程活动中不能发挥其重要职能的根本原因。

（二）基于工程职业社团的工程伦理教学

在教学内容上，工程伦理的教学有必要从个人伦理的教育转向为工程实践的伦理决策指导。工程是一种在复杂利益关系中进行的经济活动，利益关系的统筹要求工程人员进行一定程度上的道德选择[ 10 ]。虽然技术工作者在工程中具有不可或缺的伦理本位，但是一个大工程的统筹者和决策制定者是工程共同体，而决策的结果是工程各方利益协商的结果。在其中参与利益博弈的不是工程师个人，而是而往往是一个团队、一个部门或一家企业，也就是工程社团。因此，工程职业社团在教学中的比重增大，是实现伦理决策转型的必然结果。

一方面，要培養学生对于工程职业社团的认同感。工程职业社团作为一个利益共同体要求，其内部成员愿意为了本群体的利益而奋斗，并且愿意维护工程的正义。其次，要加强学生的道德敏感性，即有能力发现算法或者数据设置潜在地指现实生活的人与事，在细微之处发现潜藏的伦理隐患。大工程往往需要众多的技术参与者，每个人只完成巨大的产业链上的一个小环节。往往不需要了解整个工程的目的，也可以很好地完成属于自己的工作。技术参与者也常借此逃避自己的责任，声称自己对所做工作能产生的影响并不知情，或者搬出科技本没有价值要看如何应用的一套说辞。但事实上，任何一个偶发的小错误都可以酿成巨大的灾难，而这些小错误很可能只在试验阶段零星的出现，被很少的人注意到。技术工作者个人凭借卓越的敏感度发现了工程活动的道德隐患，继而他需要凭借他所在的工程社团的力量，才能真正影响到相关的决策。正如同，埃航案例中飞行员个体提交的故障报告效果甚微，因为波音公司不可能依据一个细微错误放弃一个能带来巨大收益的飞机的航行。只有ALPA更加坚定的为自己争取利益，借助在政府和企业之间寻求制约关系处，才可能组织背景。作为工程社团的预备军，高校学生需要进一步了解工程社团是如何在大工程中运作，并且为自己发声的，才能真正地实现工程伦理教学的目的。

另一方面，需要涉及更多的社会因素。从个人到工程职业社团意味着工程伦理关注的对象由微观伦理问题扩展至宏观伦理问题[ 11 ]，也同时意味着工程师意识到工程兼具技术性和社会性，是多方联动的产物。工程不仅与科学技术有关，而且深受社会、文化、经济、政治各个方面的影响。工程伦理教育的另一个视角是进行工程决策的训练，所需要的知识远超出工程师的专业知识，而需要对整个工程运行的社会背景有深刻的了解。工程师的决策能力不是一个必需品，决策的任务往往落实到管理者和政府。然而，了解决策的流程和影响因素有助于工程师争取自己的利益，是作为一个工程社团的成员必不可少的素养。

（三）基于案例的工程伦理教学

在内容上采取“工程社团”转向，也要求在形式上采取案例分析的方法来取代傳统的概念分析乃至灌输和说教。对于道德敏感性的培养，对于工程社团范式的掌握，无一不需要大量的案例练习。案例教学是实践取向的必然要求，它揭示了真实的道德选择问题，并且可以通过对备选方案的不断提出和反驳而培养伦理分析的能力[ 12 ]。此外，研究案例还可以帮助加强对于工程社团的认同感，让工程师个人更加切实地感觉到承担伦理责任的必要性。

案例教学起源于19世纪的美国，是以案例方式呈现问题，以交流讨论为主要方式，以学生识别问题、培养伦理分析能力为主要目标的教学方法[ 13 ]。我国工程伦理的教学借鉴了这种案例教学法，仍在逐步探索适应于本土的教学方式。本文对于给予案例的课程规划提出如下建议：首先，各学科的案例选取适合于学科特性;其次，对于案例的分析讨论方法可以分为两方面探讨，一方面要比对于职业道德和更一般性社会公德和个人道德，另一方面要识别出案例与经典案例的相似性，学会基本的处理方法。

三、结语

尽管从埃航事例上看，工程社团受到内外部的种种限制，很难发挥其真正作用。但我们已然能看到工程社团的能力所在，它作为一个工程的技术核心和多方的调和剂，完全可以产生显著的影响，避免很多人为失误造成的悲剧。因此，高校工程伦理的教学要加强大工程背景下的工程社团方向，加强学生对于工程社团成员的身份认同感，了解社团的运行机制，实现我国未来工程活动的高质量人才的培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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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何菁，丛杭青.工程伦理案例教学的价值设计——兼论场景叙事法的课堂引入[J].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19（2）：188-193+200.

Enlightenment to the Teaching Direction of Engineering Ethics by the Absence of Engineering Association in the Airborne Disaster of Ethiopia

FU Jun， MA Yue， MA Jin， LI Yong-dong

（Faculty of Electronics and Information Engineering， Xi'an Jiaotong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049， China）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today's great engineering society， engineering professional associations， as a part of it， should assume their indispensable responsibilities. Taking the Boeing 737 max accidents of Ethiopian Airlines and Lion Air Indonesia as example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auses and the consequences of the accidents， and points out the absence of the engineering association， namely， the American Civil Aviation Pilots Association， in these two accidents. Then it discusses that engineering ethics teaching in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should be further strengthened.

Key words：  engineering ethics; Boeing; engineering community; engineering ethics educ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