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缅怀 铭记教诲——沈湘先生诞辰100周年逝世28 年祭

黄 鹂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今年恰逢恩师沈湘先生百年诞辰，也是先生离世的第28个年头。此时，回忆往事令人百感交集。当年跟随先生学习的情景常常浮现在眼前，亲切、温暖、幸福的思念之情，时而起伏、时而平静地不断涌入我的心间。

此生，我有幸成为沈湘先生在中央音乐学院声歌系执教期间的最后一个本科学生（所谓“关门弟子”），跟随先生学习长达8年（5年本科，毕业留校担任先生的助教3年），直至他逝世。那些年里，先生循循善诱，从为人处世到学习，从如何勤奋精进到如何自立于社会等不同方面、不同角度给予我耐心、细致的全方位引领和教导。同时，我从先生的言行举止方面，也学习了不少书本上根本无法涉猎的丰富知识。

先生的言行举止为我树立了一个德才超群、自律自尊、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不断修炼自己心性，最终成为一位高尚品格而实至名归的声乐艺术家和蜚声海内外的著名声乐教育家。先生对学术的严谨和热爱，对学生的关心、爱护和正确引导，以及认真负责的态度都是值得晚辈学习的典范。不同声部、不同年龄、不同程度的学生只要进入他的门下，都能在原来基础上收获不同程度的提高和丰硕的收益。他的教学可以称为实践“因材施教”这一传统教育理念的典范。

本文作者与沈湘教授（1989）

自1985年我成为沈湘先生的学生那一刻起，就开始了我专业声乐艺术的学习之路，我逐渐开始懂得什么样的声音才是真正的意大利“美声”。记得先生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诫我：作为一个未来的专业歌唱演员，一定要具有聪慧的头脑、较好的嗓音条件、对“美声”音色的鉴赏力和科学的发声方法。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嗓音条件，存在的不同问题需要采取不同的解决方式，从而获得最美的、最自如、最轻松动人的声音。先生从发声技巧与音色鉴赏，如何应用正确的发声方法，不同风格作品的把握，不同语言的咬字吐字与声音的结合应用，不同作品中不同人物角色、不同歌曲内容的音乐处理，以及各种表现手法如何达到感人至深的境界等方面都给过我许多独道的指点。留校任教30多年来，我始终遵照和践行先生的谆谆教诲认真培养学生，因此也获得了许多同行和学生的认可与好评。

先生对学生回课也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他不止一次对我说：“学生在学习每一首作品时一定要做到‘谱面干净’。”接着又解释道：“我说的‘谱面干净’就是指除了音准、节奏、语言的准确之外，谱子上的所有表情记号（包括伴奏部分），都要‘做到位’，同时还要有演唱者自己对作品的独特理解和表达。只有这样，才能给老师回课。先生还不止一次提醒我，“谱面干净”的原则，更宽泛地讲，也可以应用到表演和处理艺术歌曲方面。

至今，我仍难以忘怀的是，一次我给先生回课，唱的是舒伯特的《死神与少女》，这首歌曲具有相当强的戏剧色彩，要求演唱者用音色的差异来表现两个不同的人物，少女的恐惧与惊慌，死神的阴沉与威严。当我用这样的表现手法回课时，先生说还有一种更生动的表现手法。他提出了一种我从未料到的解释，先生说：“记住！你是女中音。这时的死神要用你女中音特有的温暖音色来表现，这样才能更加有魅力，少女才能不断地（如歌词所说）走向死神”。同时他还亲切地启发我：“要深入理解和挖掘歌词中蕴含的丰富内涵”“当死神唱到‘我并非暴力，愿你在我的双臂中静静安眠’一句时，此时死神的歌声中充斥着委婉、激动而又渴望与向往的祈求等极为深沉、复杂的情感”。这样的提示，使我更加深入地理解了自己所属声部独有的音色魅力。要使这首作品更具灵动性和厚实的感染力，就要艺术表现力更加丰富和饱满。最后先生又特别指出，无论是自己演唱或是教学都要注意，除了表现歌词字面显现的意思外，更要注意深入挖掘其隐藏的内涵，其中往往是深刻含义之所在。另外，声部特色的发挥不可忽视，许多艺术歌曲，同一作品常常会由不同声部的歌者演唱，这正是发挥不同声部特点的机会，忽视这一特点就会让听众感到不生动、不满足，甚至有缺憾。类似这样的教导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学习模式伴随我的整个大学时代。先生为我从事声乐专业打下扎实的基础，丰富了我演唱的知识和技能，促使我后来在教学和舞台表演方面都能迈开坚实的步伐，无论碰到什么样的难题，我都能沉着面对，至今收获满满。

回顾30多年来我的教学生涯和收获，都与先生当初给予我的指点密不可分。记得当年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时，曾经面临两条道路，除了留校任教以外，我还考取了中央歌剧院。从我自己内心深处而言，我更喜欢舞台表演，想到歌剧舞台上去实现自己的歌唱梦想，可先生当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黄鹂呀，我更希望你留在学校任教，一边教学一边还可以继续学习，再说舞台表演的机会也不会绝对没有。我建议你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先生殷切关怀的语调和眼神中流露出的热切期望，深深地触动了我，我坚信我心目中最最崇敬的这位长者是在指引我，希望我的将来能走得更高更远。最终我听从了先生的建议，一边教学一边担任先生的助教，开始了我的教师生涯。

此后，先生对如何做一名称职的声乐教师，也给过我很多更明确的指引。他告诉我声乐教学的特殊性，一定要因材施教。作为一名声乐教师，除了有一颗对学生的责任心外，还需要有一双敏锐的耳朵。声乐教师的耳朵，不仅要听辩好的音色、音准的精密准确度，更要听出每个学生存在的问题，还要预判其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同时还必须了解人体在发声时生理结构的互相配合的合理性和科学性。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学生存在的问题，制订出每个学生在不同阶段的教学计划，从而达到音色的优美，声音运用的轻松灵活、音域的宽泛、音乐表现力的丰富多彩和声音的穿透力等。记得先生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作为一名声乐教师，如果不能用敏锐的耳朵帮助学生解决问题，犹如庸医治病，不仅不能把病人的病治好，相反可能使病情恶化，害死别人。”先生这番话虽然有些重，但是时刻在我脑际回响，提醒我绝对不能做声乐教学中的“罪人”。警示我要对每一位学生认真负责，让他们在与我学习的过程中既轻松愉快又热情澎湃，焕发出每个学生对艺术表达的强烈欲望和激情。

当下，重温先生对我无尽的关爱，我深深感悟到当初先生为我选择教学道路的远见卓识。仿佛先生早已看到了我深藏的潜质和责任心，故而我如今才能在声乐教学的岗位上驰骋奔跑。纸短话长，如果将我对先生无尽的崇敬和缅怀汇成一句话，那就是：感恩我最最崇敬的老师—沈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