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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考古的思考

2021-06-08刘祎恒吴京霓

炎黄地理 2021年1期
关键词:遗物考古学遗迹

刘祎恒 吴京霓

《中国大百科全书·考古学》中对美术考古学的解释为“美术考古学是从历史科学的立场出发,把各种美术品作为实物标本,研究的目标在于复原古代的社会文化”。此书将美术考古学定义为“特殊考古学”,显然美术考古学不能像田野考古学或者史前考古学亦或历史考古学一样用纯粹的指向性名词命名,它的时间范围既包含史前,又有各个朝代,与田野考古学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如果说田野考古、史前考古等考古学分支是界定于某一时期或功能有着自身的独特意义,那么美术考古学则是在自身重视文化和衔接各考古学分支的功能上发挥着自身独特的优势。由此可见,美术考古是相对其他考古学更为庞杂和重要的,这也要求美术考古工作者需具备各类考古学乃至文物学的知识储备。

明确考古学的研究范围,即“古”的概念,将是各类考古学开展工作的必要前提,通常意义下,考古学对“古”的划定上限为史前,下限则为距今一百年前。自此期间的各类遗物遗迹皆可作为考古学的研究对象。其次是“美术”,美术考古学不同于其他分支的直观区别是美术,笔者认为美术不仅仅指代对各种美术品为实物标本进行研究,而是要求工作者首先具备一定的审美鉴赏能力,从美术的角度出发对遗物遗迹进行考古,这就有效地将田野考古与美术考古区分开来,对遗物遗迹的研究不能仅仅停留在时代的判别上,而应是在确定年代的基础上对其本身具备的艺术性进行探究,更不可忽略的是遗物遗迹背后的时代历史、社会文化、人文追求的研究,这是美术考古应完成的工作。以田野考古为依托,运用美术考古的方法与知识储备,融合田野考古由点状发掘的遗物遗迹这一特点,系统整合各种遗物遗迹,完整还原出时代的社会历史文化,由点及线,由线到面,才能实现美术考古学的目标。由此可见,田野考古学、历史考古学在美术考古学的进行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铺垫和基础作用,但美术考古自身“美术”的鲜明优势是无法替代的,运用到美术考古学的方法与知识,各类古代美术品能更完整、系统,同时又能将各类古代艺术品作为研究古代社会文化的“叩门砖”,重现不同历史时期的样貌。“考”的含义无外乎两点,即考察、考究。美术考古学既属于考古学范畴,考古学的考察与考究应是该学科必备的技能,对遗物遗迹的考察决定了艺术考古工作者需外出实践,有目的性地对发掘现场、遗址、博物馆(遗址类、综合类)进行实地探查,掌握大量而广泛的实物资料,丰富知识储备。对遗物遗迹的考究应是在考察基础上的探究性活动,结合同类型或同时代的遗物遗迹对考察的对象进行探究,提出自己的观点和结论,进而补充和丰富此时期或此类型遗物遗迹的研究成果。从事美术考古学习和研究,对遗物遗迹的年代真假判别是至关重要的,特别是非实地出土的考古标本的研究中的运用尤为重要。虽然当下对实物的鉴别大量运用同位素、拉曼光谱、热释光等科技手段,但此类鉴别方法仍存在技术缺陷,无法达到百分之百的准确,而美术考古工作者具备充分的知识储备、审美感受,可以对某一时期的某类器物进行器型、制作工艺、时代审美特征更准确把握,虽然运用传统的“眼学”具有相对的主观性,但美术考古工作者与市场掌握一定鉴定技法的文物商有着是否有系统完整的历史与艺术审美的本质区别,从古代金石学到如今各门类的鉴定皆是以眼学作为基础,当下以科技为手段的鉴定方法突飞猛进地发展,以历史、艺术审美为基础,以传统眼学为主要手段,并运用科技手段加以辅助,从而对器物的年代属性、真伪属性有更专业的判断。如果一件器物的真假存在问题,在此基础上的一切研究将不再有意义,故而掌握鉴定文物的真伪的技能应是美术考古工作者的必备技术。

如果将美术考古定义为考古学范畴中独立分支而存在,则有失偏颇,美术考古学更应是衔接田野考古学与艺术领域的学科,田野考古学通过层位学和类型学把握出土文物,这一过程中往往忽略了文物背后的艺术属性、社会属性和更深层次的文化属性,而传统美术学科的范畴无法触及到考古学中,也就发挥不了美术独有的优势,美术考古学的出现将两者完美衔接,以美术与考古相结合的视角看待文物,这无疑是阐释文物价值的独特而重要的方式。

由于美术考古学的目标是复原古代社会文化,因此对考古标本背后的艺术属性、社会属性、文化属性的探究尤为重要,但在这三方面的探究成为美术考古学中必要内容时,刻意对遗物遗迹的自我属性加以重视,就忽略了文物作为物质层面的存在与观者身心及所处时空形成的复杂关系的研究,即此器物属于先前拥有者时的存在意義,也就是此物先前作为物质存在的真正意义。比如凌家滩出土的兔形玉器,若不考虑这一层面的因素,可以理解为兔子自身“易孕”的特点引出“求子”的社会文化属性,但结合考古报告来看,同墓中出土还有玉璜、玉环、玉镯等器物,由此可见此兔形玉器的先前持有者应为地位显贵之人,此件器物也应是高级别器物,因此此物在当时的语境下是否是“求子”之意犹未可知,但代表当时持有者在物质上的满足与精神上的优越显而易见。由此可见,对待古代艺术品应持有客观的态度,在解读古代艺术品时分析透彻,考虑全面,这也是美术考古工作者对待古代艺术品应有的态度。

美术考古学常运用的方法与田野考古学相同,皆是层位学和类型学,笔者认为,当前美术考古工作中单纯按此两种最基本的考古学方法进行工作显然是不够的,在当下社会“全民收藏”浪潮汹涌,美术考古工作者若要全面认识某一文物,还原此文物所处时代的社会文化,必须具备相当的历史学、考古学、文物学的知识基础。具体所指,在历史学层面是要求美术考古工作者能够对文物所处年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领域的各类现存可靠记载有充分认知,这可为通过文物了解背后的历史文化提供可靠的历史证据;在考古学层面是对历史学层面涉及到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领域更细致的分类的掌握,某一时期的某些重大事件、统治者的政策调整、社会各阶层的不同待遇等皆可划归为政治,例如内蒙古出土的“单于和亲”“单于天降”瓦当应与呼韩邪单于归降汉朝的历史事件相关,魏晋时期出土的墓葬神道遗存与墓葬出土品较少与当时魏武帝针对东汉厚葬之风颁布禁厚葬之风政令有关,周朝墓出土鼎的数量可以断定墓主人的身份等级等皆为确定器物年代、还原历史文化提供可靠依据。经济是否发达决定了当时器物的材质、工艺水平,例如耀州窑宋代向金代过渡所用的胎土、烧制工艺差别明显。每个时期的文化追求是所处社会上下一致的体现,以此可以准确推断器物的年代,例如东汉时期追求升仙,西王母形象广泛出现在画像砖中,风伯(后演化东王公)形象也在时人的造仙运动中出现并与西王母信仰遗存在汉画像砖中。再如史料记载明代宣德皇帝犹好蟋蟀,这一朝景德镇烧制了大量的蟋蟀罐,但宣德朝传世之物中蟋蟀罐数量并不多,但在近年对景德镇窑址发掘中出土大量未上釉的明代素胎蟋蟀罐和残片,这与当时太后下令砸掉蟋蟀罐的记载不谋而合,也印证了宣德皇帝喜好蟋蟀的记载。由此可见考古学与历史学是相互印证,相互补充的,也要求美术考古工作者必须具备这两项技能;文物学在此处主要指应具备文物鉴赏能力,“鉴”即鉴定,通常对文物的鉴定是通过传统眼学进行的,这就要求鉴定者需要接触大量的实物,通过上手的实物总结某一古代艺术品或某类古代艺术品的特征,进而总结此类实物的年代特点,掌握鉴定此类器物的技巧;“赏”指赏析,能对某一古代艺术品或某类古代艺术品背后隐藏的历史、文化、社会等方面的隐形内容做到全面剖析和解读。针对某一器物运用历史学、考古学的知识储备,加以鉴定方法,再融入美术考古特殊的艺术赏析,才可断定此物的真伪,进而还原所处时代的社会文化。

当今文物的来源无外乎出土与传世,出土文物可根据考古学常用方法辨识,但传世文物中除极少数价值连城和具备特殊意义之物传承有序有据可查外,绝大多数是以单独器物的形式散落民间各处,这类传世文物数量之多远超博物馆所藏,甚至形制之特殊博物馆也不及,若只着眼于博物馆所藏器物难免会有管中窥豹之嫌,这也与美术考古学的目标背道而驰。因此对民间所存的文物进行系统性研究对美术考古工作极有必要。博物馆中也有一定数量的民间征集文物,但通常考古工作者不以此类文物作为学术依据,使得民间征集文物在学术界被“边缘化”,究其原因是此类文物因无确切出处真伪无法保证,故而一般不作为学术支撑,这也是当下考古学与文物学的一个弊端,美术考古实现复原古代社会历史文化的掣肘。应当有美术考古工作者重视民间考古,发挥美术考古鉴赏的优势,重视起被“边缘化”的民间文物,以民间可靠的文物作为博物馆藏品的补充,完善文物的种类和器型数据,建立起相关的数据库,虽然这些散落民间的文物未受重视,但美术考古工作者应将这一庞大复杂而又饱受争议的工作进行下去,将博物馆藏品与民间藏品这两个“生而不和”却又“相伴相存”的体系融为一起,才能真正通过古代艺术品复原古代的社会文化。

作者单位:1.西安美术学院美术史论系;2.中央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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