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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技革命与产业转型升级:技术创新的演化视角

2021-06-05邹坦永

企业经济 2021年5期
关键词:范式升级汽车

□邹坦永

一、问题的提出

技术创新是产业升级的内在动力,也是改革开放40 余年来中国取得重要经济成就的重要原因;技术创新的渐进性特征,为中国赶超战略提供了空间。中国采用赶超战略、利用比较优势大大缩短了中外科技和产业差距,形成了较强的产业竞争力。如今,前两次工业革命的“第一窗口”即将关闭,新一轮科技革命的“第二窗口”已经开启。当前,以互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术蓬勃发展,不断改造、颠覆着传统技术经济范式。身处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机遇与挑战并存。中国能否顺利拥抱这次变革,直接决定着产业转型升级、高质量发展的成败。然而,美欧依靠强大的科技实力牢牢把控着核心技术、关键部件,不断打压中国新兴技术产业,试图遏制住中国迅猛发展的势头,并将中国拖入中等收入陷阱的泥潭。

中国面临的新形势为:一是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势头不可阻挡;二是逆全球化势头出现,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对中国新兴技术产业发展的围追堵截;三是中国产业转型升级、实现高质量发展、跳出中等收入陷阱的迫切需求。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是中国高质量发展的重大契机,是否能够突破科技封锁、获得核心技术与关键部件则成为中国高质量发展的关键。因此,研究并把握技术创新驱动产业发展的一般性规律至关重要。卡萝塔·佩蕾丝(2007)研究了技术革命与技术经济范式转换的一般规律,新范式的传播分为导入期和展开期,传统经济与制度之间的密切关系破裂,新经济与制度再度耦合;历次技术革命浪潮先后经历爆发阶段(技术的时代)、狂热阶段(金融的时代)、转折点(反思和调整发展路线)、协同阶段(生产的时代)、成熟阶段(质疑自满情绪的时代)等几个阶段。揭示了技术革命与产业发展、范式转换的规律[1]。后来学者以此范式为标准,从宏观视角揭示了技术革命与产业发展、范式形成的过程,探讨技术创新与产业发展之间的机制、特征和绩效变化,但没有深入探讨技术创新的演化规律,亦未揭示技术创新演化过程驱动产业升级的内在机制。而技术创新本身具有演化的阶段性和连续性特征,并以此驱动产业阶段性、连续性、渐进性发展升级(吕政,2017;邹坦永、2017、2020)[2-4]。从策略上看,现有文献采取二分法分别研究渐进式技术创新和激进式创新,割裂了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近年,国内学界围绕渐进与激进创新展开了激烈争论就是证明。渐进式技术创新观点认为技术创新不可一蹴而就,主张遵循由渐进式创新到激进式创新的路径(林毅夫,2014;李晓华,2016;邹坦永、2017 等)[5-7]。激进式技术创新观点认为渐进式技术创新虽能提升产业绩效,但不能掌握核心技术,易于受制于人,仅能获得比较优势,不能获得持续竞争优势;颠覆性、突破性、原始创新等概念即是这种观点的反映。

本质上,技术创新是渐进性的;即使激进式、颠覆性创新亦是渐进式创新的结果。正是基于这种基本判断,本文试图从技术创新演化的阶段性过程入手,提出技术创新与产业升级的分析框架,深入揭示两者之间的内在机制规律,为顺利实现新一轮的技术经济范式转换提供理论和政策性参考。

二、理论基础与框架设定

(一)理论基础

1.激进式与渐进式创新。从技术内涵看,激进式技术创新是基于新的科学和工程原理,从而区别于以往的科学和原理(Henderson、Clark,1990)[8];新产品、新技术首次被引入市场,是一种全新、革命性和非连续的创新,往往与重大科学发明联系密切(Stevens G A、Burley J,2003)[9];具有新颖性、唯一性并对未来技术产生影响(Dahlin,、Behrens,2005)[10]。相反,渐进式创新则是按照S 型技术曲线连续演化,是对现有技术的改善与拓展(Foster,1986)[11]。从市场维度来看,激进式创新表现为满足潜在顾客需要、为市场增加了显著的新价值(Tushman、Anderson,1986;Bessant J,2000)[12-13];企业在技能、知识、设计、生产技巧、工厂和设备等方面大部分的投资将被清除、替代(Nelson、Winter,2002;Colombo,2015)[14-15]。渐进式技术创新主要有范式观、市场与用户观、连续观等四种代表性观点(邹坦永,2017)[7]。而且,技术创新来源具有开放性,逐渐由企业内部向外部延伸,是企业内外多因素的彼此交互,涵盖产业链、产业间、集群、区域、国家创新(Chesbrough,2003;Chesbrough、Teece,2002;梅亮、陈劲等,2014;赵放、曾国屏,2013;张永成等,2015;盛济川等,2013)[16-21]。总体上,渐进式技术创新的内涵主要包含三个方面;第一,在既定框架、范式、轨迹内进行连续演化,是对现有知识、技术、市场、工艺、产品与服务的拓展与改进;第二,由大量、微小的改善或者简单调整构成,是对激进式技术创新的进一步完善与提升;虽然技术创新程度相对微小,甚至感觉不到变化,但可以提高生产率、降低生产成本,进而增强产品和产业竞争优势;第三,较强的积累效应,大量的小创新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导致重大创新的产生。

2.技术创新过程。熊比特创新是指企业内部生产要素的新组合,从孵化新技术开始。弗里德曼(1996)将科技创新外延扩大到发明和创新的扩散两个过程,从科技发明开始。Hage 和Hollingsorth(2000)提出“想法创新链(Idea-Innovation Chain)”概念,将创新过程扩展到上游的想法、创意(idea)环节,并将创新分为以基础研究、应用性研究和发展研究为链的前端阶段、以研究结果为基础的链的中间阶段、以新产品生产和市场化为链的后期阶段[22]。余泳泽等(2014)在此基础上将创新过程分为知识创新、研发设计创新、产品创新三个紧密相连的阶段[23]。洪银兴(2017)亦认为,科技创新不能仅仅从研发和发明开始,而应该从科学发现即知识创新开始直到新技术产业化,具体包括知识创新、应用型科技创新、商业模式和市场创新阶段[24]。邹坦永(2017)初步提出了科技创新的一般过程,包括激进式创新、主导设计、产品标准化、技术融合等;并从宏微观、技术、市场、产业、产品等六个维度将技术创新区分为激进式创新、边际创新、融合创新和市场创新以及十个子分类方式,从理论上论证了技术创新演化的渐进性质[4]。此外,创新管理学文献将技术创新的过程区分为产生新设想、研发、发展、试制、生产制造直至首次商业化。布莱恩·阿瑟(2014)认为技术是技术的组合,具有自我进化性特征,并指出技术创新按照单项或系列现象簇法发现、原理形成、域、域定、工程和解决方案的过程逐渐演化,揭示了技术创新的过程和本质[25]。总之,技术创新过程受供需双向驱动,覆盖产业发展全过程。

3.技术创新与产业发展。技术创新与产业发展具有紧密的内在联系。从技术演化角度看,技术演进存在生命周期的“S”曲线,先后经历萌芽期、成长期、成熟期以及衰退期(黄庆等,2009)[26]。当一个技术系统的进化完成四阶段以后,就会有激进式创新的出现并产生一个新技术系统来替代它,经过不断地替代、被替代就形成了S 形曲线族。从产业演进的角度看,产业生命周期也呈现出类似的“S”型特征(范·杜因,1993;向吉英,2007)[27-28]。产业演进路线是由技术创新内在所决定(林毅夫,2014)[5]。本文认为,产业“S”曲线是由技术创新“S”曲线所决定;技术创新演进的阶段性决定了产业发展的阶段性。

(二)框架设定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在佩雷斯(2007)、S 曲线、TRIZ 技术系统演化、邹坦永(2017)等研究理论的基础上提出LASIS 模型,揭示出技术创新具有演化的阶段性、渐进性特征,并直接导致产业发展的“S”型曲线、产业绩效和结构变迁[1][3][7][25][28]。从过程视角看,技术创新驱动产业发展具有五个阶段,而且技术创新的不同阶段对产业升级的驱动作用存在机制、渠道差异(图1)。第一阶段是新技术导入(Leading-in)。研发和经济领域涌现新发明、新发现,既可以是发现自然界业已存在的具有明显性质的知识、产品比如热现象、石油等,亦可以是需要科学探索才能发现的新原理、新知识,比如蒸汽动力、电力、量子等技术。原始性技术创新、产品创新是主要创新形式。新知识、新技术创造新产品/服务,新需求驱动新知识、新技术供给。运用新技术开发新产品、满足新需求是该阶段的主要任务。第二阶段是架构创新(Architecture)。架构创新就是技术系统的技术集成。技术架构、产品设计建构推动多样化的技术产品,而这些不同的产品设计在市场竞争中逐渐形成主导设计产品。主导设计产品一旦形成,技术创新就进入了第三阶段,即标准化(Standardization)。标准化阶段致力于主导设计产品各项技术指标的标准化,构建统一的标准体系,诸如结构、性能等。规模经济/范围经济效应既提升产品多样性又降低平均成本。纵向分工/横向分工/模块化整合产业价值链,促进组织变革并进一步提升生产效率。技术成熟、产业趋向饱和后,第四个阶段融合创新(Integration)就成为技术创新的主要形式。融合创新主要是与其他产业技术的深度融合,既改造了传统产业又强化了新兴产业,亦能催生新产业,进一步优化产业结构、提升整体产业素质。经济进一步发展,传统产业表现出衰退迹象。如果没有重大技术突破,经济增长就将长期处于停滞。经济发展亟须重大技术创新的出现,从而开启下一轮的范式转换(paradigm shift),新技术范式将逐渐取代旧范式。产业升级和技术创新存在双向作用回路,一方面技术创新从供给侧推动产业升级,另一方面产业升级从需求侧推动技术创新进一步演化。双回路机制推动技术创新的深入和产业阶段式、螺旋上扬式升级。

图1 技术创新驱动产业升级的LASIS 模型

这一分析框架对于进行产业发展分析至少在以下方面具有重要意义:一是理论上明确了技术创新具有一定的周期规律性,历史上三次重大技术和产业革命也印证了LASIS 的客观性;二是该模型指出技术创新和产业化具有阶段性,每一阶段具有不同的创新内容和创新方式,为科研机构、企业研发指明了方向;三是该模型为后发国家进行技术追赶、技术创新提供了具体路径:一方面要通过引进、消化、吸收缩短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另一方面要在新兴技术前沿领域进行渐进式技术创新并实现重大突破,以期在新一轮技术和产业变革中占据有利位置。

三、汽车产业发展案例分析

(一)新技术导入

交通运输一直是社会生活中的重要需求。人们先后采用牲畜、滚木、圆轮、马车等来节省人力、时间。但直到瓦特蒸汽机这一新发明才大幅度提升了交通运输效率。从蒸汽机到内燃机的发明,最初是基于日常自然、生活现象或物理现象的观察。水沸腾时具有的膨胀现象、热传递现象、圆木滚动现象等都对蒸汽机的发明具有启发作用。人们围绕这些新知识进行了大量技术创新和新产品开发。比如1712 年的纽科门蒸汽机、1774年瓦特与博尔顿联合研发的动力机械蒸汽机。后来在蒸汽机的基础上,发明了内燃机,比如,1838 年巴尼特(Barnett)和克拉克(Clerk)研发的两冲程煤气机、1860 年雷诺尔的较为实用的煤气机、1862 年罗彻斯的四冲程发动机、1876 年奥托的往复式四冲程煤气机、1883 年戴姆勒的小型高速汽油机。内燃机的发明促使内燃机取得蒸汽机并最终形成了内燃机汽车。1885 年、1886 年,戴姆勒先后发明了自行车汽油车、由机器驱动的“马车”。1886 年德国人奔驰(Carl Benz)研制成功了第一辆三轮汽车,一般被认为是汽车诞生的标志。这些技术和产品虽然性能较差,却在交通运输领域掀起一场变革,为出行和生产方式开辟了新的演化方向和路径。

(二)架构创新

1.设计竞争。第一辆汽车属于全新产品,改变了人类出行方式。由于产品架构、动力驱动等方面存在诸多可能性,技术创新就进入了主导设计竞争阶段。人们将蒸汽、内燃技术与其他领域的相关技术进行架构链接,试图寻求能够匹配技术能力、更加适合市场需求的新产品,比如,将这些新技术与煤矿抽水系统、马车相结合等。设计竞争本质是为了实现新的主导设计产品而开展的架构创新过程。由导入的新技术系统(群1,如蒸汽原理、蒸汽机、内燃机)与业已存在的技术系统(群2、群3、群4......如机械原理、机械工具等)成为架构创新的技术来源(各种子技术)(图2)。汽车技术系统涉及了多领域、跨学科的多样化技术。但设计竞争主要围绕价值传递、价值载体结构和性能指标展开,旨在于形成主导设计、占据主导优势。技术创新体现在传承、顾客、关联、成本与创新等5 个维度(郝斌、任浩,2008)[29]。传承性为后来研发者提供了研究参考,有效提升产品设计效率。顾客维度的创新主要是提升顾客价值、降低顾客成本。关联性是指技术系统作为一个整体,确保相关技术之间的协同效应。成本维度的创新主要通过影响设计成本与后续成本的高低来影响设计范式竞争力。

图2 架构创新、主导设计形成与产业升级

2.设计竞争与产品多元化。设计竞争直接导致产品多样性(图3)。从产品架构创新看,出现了三轮汽车、四轮汽车,也出现了开放式、封闭式汽车、木制和铁质汽车;从动力驱动看,出现了以煤炭、电池、水、柴油和汽油为动力的汽车。

图3 设计竞争、创新产品多元化

3.主导设计形成。经过一个时期的市场试错和检验,最终形成了现代汽车,主导设计产品由此得以确立。从构造来看,汽车由发动机、底盘(执行装置系统)、车身三部分构成(图4)。其中,发动机作为核心动力系统,由两大机构(曲柄连杆、配气)和五大系统(冷却、燃料供给、润滑、点火和启动)构成;车身主要用来乘坐或装载货物,由壳体、门窗、内外饰以及空气调节装置等构成。产品升级主要源于总系统和子系统的协同创新。技术创新体现在传承、顾客、关联、成本与创新等5 个维度(郝斌、任浩,2008)[29]。传承性为后来研发者提供了研究参考,有效提升设计效率。顾客维度的创新主要是提升顾客价值、降低顾客成本。关联性是指技术系统作为一个整体,确保相关技术之间的协同效应。成本维度的创新主要通过影响设计成本与后续成本的高低来影响设计范式竞争力。此时,其他类型的汽车虽然依然存在,但是都没有成为主导产品。这些不同的产品依然在不断地演化,随着技术进步,依然有成为新的主导产品的可能。比如,随着石化资源的短缺和环境污染,电动汽车呈现出了新的发展势头;信息技术、智能技术、物联网技术的发展则推动了无人驾驶汽车的发展。

图4 汽车主导设计构造

需要指出的是,主导设计的形成是技术因素和非技术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亦是技术与市场之间的权衡选择过程。从主导设计内涵可知,主导设计本身就是一种市场进入壁垒,由此又形成技术壁垒、工业技术标准壁垒和网络规模壁垒(吴定玉、张治觉,2006)[30]。

(三)汽车技术标准化

1.递归标准化。技术系统具有层级性,即技术总系统由次级、次次级子技术系统等构成,直至递进到单一或系列的技术现象(布莱恩·阿瑟,2014)[25]。技术标准化就是一层层、一级级地双向递归标准化的过程,从总技术系统到子技术系统或者子技术系统到总技术系统,共同推动标准的自强化机制并对产业升级产生影响(图5)。

图5 双回路递归标准化

主导设计形成后,汽车产业的发展基本上依靠渐进式技术创新的驱动。技术创新主要围绕发动机控制系统、底盘控制系统、安全控制系统和通信控制系统四个技术模块而开展。从世界汽车专利数量看,四大控制系统专利数量和制造商专利数量分布不均衡。1972-2009 年间,发动机控制系统专利数量呈现出平稳上升趋势[31]。2010 年以后,技术创新进程明显放慢。从国内汽车产业看,根据全球汽车专利数据库服务平台专利数据显示,2011-2019 年,汽车专利领域发生了转向,互联网、智能网联等技术专利上升。从技术创新的趋势可以大概得出以下结论:一是汽车技术创新主要是在总技术系统下对子技术系统的进一步改进;二是产业技术融合创新是重要方面,特别在通信控制系统表现最为明显,如在2001-2010 年间融合了电子信息技术推动了技术创新的高速发展;三是总技术系统与子技术系统协同创新推动技术升级,四大子系统技术创新关联紧密,协同带动作用明显;四是新能源、智能网联汽车成为新的研发领域。渐进式技术创新不断提升汽车技术整体水平和汽车产业持续迭代升级。

2.汽车研发技术标准演变:从1.0 到4.0。从汽车发展历史看,汽车研发技术先后经历了从研发技术1.0到4.0 的升级演化(图6),表现出显著的渐进式技术创新特征(搜狐网,2019)[32]。汽车研发技术1.0 是物理测试驱动的设计模式(Physical Test-Driven Design),可归纳为“知识技术设计、经验判断、试验修正、试验验证”的螺旋式上升迭代过程;该模式的时间跨度长达100 多年。20 世纪90 年代,汽车研发进入了技术2.0 时代,即“仿真驱动设计”模式(Simulation-Driven Design)。该模式下的产品设计由非理性决策转变为有限理性决策,将研发周期由5 年缩短至3 年,显著降低了研发成本。汽车研发技术2.0 后期,依赖于知识逻辑与仿真技术的轻量化设计已难以为继。原因有三:一是技术和非技术因素中的任何一个单一因素均可对技术方案一票否决;二是基于知识逻辑与仿真技术的有限理性决策,面对轻量化问题束手无策;三是基于现有技术条件下的车身结构设计限制了减重空间。以大数据驱动设计(Big data-Driven Design)为核心的汽车研发技术3.0则突破了以上限制,对现有研发体系进行了变革。大数据驱动设计的实质是建立一个高度完善的汽车研发知识数据平台,保证每一个进入知识数据库的技术解决方案均是在技术2.0 条件下已经被充分验证、成熟的技术方案。汽车研发技术4.0 采用人工智能驱动设计模式(Artificial Intelligence-Driven Design),基于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技术,将汽车项目流程管理与知识数据库进行深度结合,提供了一个高效解决方案。研发模式由“矩阵化管理”转向“中心化管理”。

图6 汽车研发技术标准演化:从1.0 到4.0

3.标准化驱动产业发展的渠道。标准化通过成本节约与效率提升、价值链升级以及规模经济、范围经济与模块化、技术扩散四个中间变量驱动汽车产业升级。第一,成本节约主要体现在交易成本、生产成本、人力资本三个方面。技术标准消除了市场主体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形成了规范的交易秩序,从而降低了信息成本(童磊、丁日佳,2004)[33]。第二,产业价值链是产业横向分工和垂直分解的结果。技术标准内化于产品、外化于组织管理行为。标准化通过约束技术的多样性,加速技术扩散与转移促进技术创新,促进先进技术溢出,实现价值链内升级。第三,技术基础的类似性和技术标准的统一性使得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效应成为可能,也由此推动生产趋向模块化(modularization)。第四,技术标准为技术积累、技术创新率提升和技术扩散提供了方向和空间。后发经济体通过技术溢出效应缩小技术差距;通过干中学效应进行自主创新。拥有技术创新成果的企业为了保护自身利益,一方面获取知识产权保护,另一方面制定技术标准并加以推广,以此攫取更多经济利润。

4.标准化、产业格局变化。福特制帮助美国超越了欧洲。1906 年,欧洲汽车总产量尚不足5 万辆,主要作为奢侈品进行多车型、单件生产、小范围销售。而美国则采取福特制开始规模化生产价格低廉的汽车。1908年,福特公司推出的第一款T 型车,生产量高达1.066 万辆。1921 年,该款车的生产量占据了世界汽车市场的将近60%。福特制在美国汽车产业成功的关键在于生产技术的标准化,极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并降低生产成本。最终,福特制帮助美国超越欧洲,并成为世界汽车产业中心。此外,模块化创新和标准化则有效解决了产品种类单一与多样化市场需求及组织管理之间的矛盾。技术模块化使得汽车产业价值链呈现出垂直分工和水平分工的特征,逐渐形成了全球性分工体系。汽车产业分工逐渐由产业内水平分工(产供销分离)向产品内分工演化(生产工序的外包分离)。在模块化技术和信息化技术的共同作用下,企业的生产方式逐渐由少品种、大批量生产向多元化、个性化、小批量定制化生产转变;产业组织也由纵向一体化向纵向一体化分解(vertical Disintegration)转变,形成了一个规模巨大而又联系紧密的网络型组织结构(林季红,2009)[34]。

(四)产业技术融合:汽车产业迭代升级

随着新技术系统日益成熟,汽车产业市场需求饱和、超额利润为零。在此背景下,汽车产业发展需要新技术、新动力的出现,技术融合就成为推动产业升级的重要途径。汽车本身就是各种技术的集合体,不断借鉴、吸纳其他产业技术来增强汽车性能和质量。从涉及的技术领域看,汽车技术包括信息技术、智能技术、卫星、广播、互联网、大数据技术等,还包括橡胶、装饰等领域的技术。

从汽车产业与相关产业融合的途径看,融合创新驱动产业升级具有四条途径(图7)。一是扩散性创新融合,主要体现为汽车核心技术向其他产业扩散融合,形成新产业。比如蒸汽机、内燃机与船、火车、飞机等地结合分别产生新产业。二是吸纳型技术融合创新,主要体现为汽车产业吸纳相关产业技术以增强自身技术能力、增加产品功能、改善产品工艺。汽车功能之所以日益强大,原因就在于将卫星定位、电气化、人工智能、安全技术、新材料等技术融为一体。三是技术交叉融合创新,主要体现为不同产业的部分子技术、业务或业务环节、功能的融合。随着产业内分工专业化、产业链延长,在不同的产业链条的某些环节会出现重叠或相似的部分。这些重叠、相似的部分业务环节最容易发生技术融合创新,甚至导致部分的合并,而原有产业仍独立存在,但是融合后的产业结构则发生了变化。四是产业内部技术整合创新,主要体现为产业内部细分子产业的重组而成为新形态产业。汽车发展史表明,汽车产业内部不断外化出很多新型产业。

图7 融合创新驱动产业升级的途径

(五)范式转换

从技术演变视角看,以上四个阶段本身就是汽车产业新旧技术经济范式转换的过程。一旦新技术范式得以构建、接受,就成为新的技术范式,也就相应地成为传统范式。在现有技术范式下,如果旧有汽车技术范式带来的驱动力得以充分发挥,产业发展将达到极限,经济增长也就陷入了低增长甚至零增长的境地。此时,如果没有出现新的科学技术和创新,经济增长将变得越来越困难。于是,新一轮的技术范式转换就成为必要。技术范式需要在科学基础研究领域取得重大突破,而这将是一个非常艰难而缓慢的过程。邹坦永(2018)已经对范式构成、动力、制约因素进行了论述。新一轮的范式转换主要涉及新技术系统的完善程度、新生产要素供给、基础设施配套、市场发育度、组织变革、制度调整等六个方面[35]。目前,汽车产业正在经历新一轮的范式转换过程,人工智能、无人驾驶则成为技术创新的主要内容,很可能成为新技术范式。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来看,当前仍然处于技术导入阶段。新的生产要素、汽车产业发展制度体系、道路交通、组织模式还需做出相应调整,最终实现技术系统和非技术系统的有机结合,完成一次范式转换。

四、研究结论与对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本文探讨了技术创新驱动产业升级的过程机制,并提出一般性分析框架。研究发现有:(1)从技术创新演化过程看,技术创新先后经历新技术导入、架构创新、标准化、融合创新、范式转换等阶段推动产业渐进式升级,并从供需两端形成双向驱动的闭环。在技术创新的不同阶段对产业发展,升级具有差异化的特征和机制。(2)技术创新具有明显的渐进性质,激进式、颠覆性创新也是以渐进式创新为基础。因此,我们无须争论新兴产业与传统产业孰轻孰重的问题。无论是新兴产业还是传统产业高质量发展,都需要遵循技术创新演化的客观规律。(3)渐进式技术创新策略则是将新兴产业和传统产业统一起来的最佳路径。激进式(颠覆性创新)与渐进式创新都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前者对产业升级具有根本作用,后者对产业升级绩效提升具有显著作用。我们不能顾此失彼,需要将两者统一起来。(4)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同样遵循该演化规律。市场主体和政府相关部门应以此为依据作出决策,积极主动适应新一轮科技变革,制定相关决策。

(二)对策建议

1.根据技术创新的阶段化特征,制定有针对性的政策并加强引导。按照新技术导入、架构创新、标准化、融合创新和范式转换的演化过程,给予差别化政策引领,形成供给侧和需求侧的良性互动。这几个阶段不是孤立的,而是同时并存、相互联系的。因此,在政策制定时,需要提前谋划布局。导入阶段应重视基础和应用研究;架构创新阶段创造开放、多元、包容的创新环境;标准化阶段构建标准体系;融合阶段推进技术扩散、跨界交叉融合;范式转换阶段加强制度供给,形成与新要素相适应的制度体系。当前,新科技革命正处于新技术导入和架构创新并存阶段,因此要特别重视前沿领域的技术研发和设计竞争,推动主导产品和主导范式的确立。

2.加快新型基础设施供给。新型基建是我国经济转型升级的重要保障,包括服务新经济的基础设施和对传统基础设施的数字化、智能化改造。一方面,加快以5G 网络、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物联网等公共服务设施,为数字经济转型消除瓶颈;另一方面,推动数字技术扩散,加快对传统基础设施的数字化转型升级。最重要的是加快“补短板”进程,一是城乡设施供给均衡发展,补齐农村基础设施短板;二是补齐制约新基建的短板,比如传统基建中的特高压、城际铁路和轨道交通等。

3.加强研发提升创新与应用能力。技术创新供给不足是中国经济转型升级的重要制约因素。中国需要利用体制和市场规模优势,一方面,对照短板和差距逐一攻克“卡脖子”技术,另一方面,提升创新能力,加强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争取在新一代信息技术前沿取得突破。鼓励技术创新、融合、扩散,强调在创新中应用、在应用中创新。中国既要坚持渐进式创新推动新兴产业发展,也要坚持渐进式创新推动传统产业的发展,加快新兴产业对传统产业的升级改造。

4.发挥政府与市场的协同机制。技术经济范式转换需要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的协同。有为政府在理论和基础研究领域扮演重要角色,应协同市场构建国家创新体系,在技术前沿、关键技术、核心部件、新型材料等方面获得突破。同时,加大公共服务要素供给以适应新范式需求。市场是有效配置资源的重要主体,对市场变化、需求变化和存在问题具有高度敏感性。因此,政府与市场需要形成有效协同机制,发挥各自优势,以问题为导向,从供需两侧同时发力推动技术创新和经济转型,形成中国方案、中国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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