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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共在:云毕业中的互动仪式链逻辑

2021-06-04谢姝

新媒体研究 2021年2期

谢姝

摘 要 由于疫情的影响,许多学校采取了“毕业生不返校”的政策,通过直播等形式举行毕业典礼,在这样的虚拟仪式当中,存在“互动仪式链”的逻辑,这一逻辑也可以回答云端毕业为何仍旧可以引起广大毕业生的共鸣。通过媒介技术实现虚拟的在场,建立隐性的群体门槛,并通过“毕业”这一热门话题构建共同的关注焦点,云毕业中的互动仪式链得以有效运转,毕业生群体之间实现了情感的共鸣。

关键词 互动仪式链;虚拟在场;毕业符号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02-0080-04

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以来,由于高校管理的特殊性,很多学校都实行了“本学期不返校”政策,“居家学习”“在线学习”成为了这一学期的关键词,2020届毕业生也成为了最特殊的一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毕业生们无法按照往年惯例进行毕业典礼,因此“云毕业”成为了新冠肺炎疫情时期的一项特殊的仪式。

其中,武汉大学、华中科技大学采用了直播的形式,通过央视新闻、bilibili以及学校官方微博进行全程直播呈现,模式表现为将电视直播搬到了互联网当中,同时适应了社交媒体平台的强互动性和即时性特征,可以增加一定的在场感。另外一种形式是中国传媒大学的云毕业游戏,这一游戏通过B站游戏主播王林博w的一次游戏直播“出圈”,央视新闻在对这一“云毕业”进行报道之后,在微博收到了“3万+”的点赞,在抖音平台收到57.7万点赞,登上当日热搜榜单。

互动仪式链发端于涂尔干的宗教社会学,社会学家柯林斯在戈夫曼的“互动仪式观”基础上形成了互动仪式链理论,他指出,互动仪式是一个过程,在该过程中,参与者发展出共同关注的焦点,并且彼此感受到对方身体内的微观节奏和情感,他提出互动仪式链的作用模型由仪式的组成要素以及仪式的结果两部分构成。组成要素包括群体聚集、排斥局外人的屏障、相互关注焦点以及共享情感状态,通过共同行动导致集体兴奋,最终形成仪式的结果(如群体团结、个体情感能量等)。

根据这一模型,互动仪式链想要形成需要具备四种条件,包括: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聚集在同一场所;对局外人设定了界限;有共同关注的焦点;可以共享某种情感。

根据这一理论,本文想要探究以下问题:

RQ1:云毕业得以形成互动仪式的条件是什么?

RQ2:为什么云毕业成为了流行?它蕴含的传播逻辑是什么?

1 人-媒介物共生体:虚拟的身体在场

柯林斯指出互动仪式链得以形成的首要条件是身体的共在,这一条件是其他三个条件的基础。在提出这一要点时,他同时否认了以技术(如电话、视频)替代身体的实在聚集,柯林斯认为没有亲身到场就难以证明在群体中的参与度,也很难确定一个人的群体成员身份[1]。然而,他所顾忌的“无法全身心的参与仪式”在技术下场的当下变得不再困难,“媒介是身体的延伸”已经成为毋需讨论的现实。

一般考量“媒介是人体的延伸”将侧重点放置于“媒介”,这句话也同样意味着“人是媒介的一部分”,刘海龙同样认为“身体应该重回传播”[2]。当下的人已经开始通过技术物进行具身化的实践,这种实践使得新技术条件下人的交往方式以及中介化的现实都有所改变[3]。“云毕业”正是在人-媒介物共生体形成的前提条件下得以成立的。

1.1 扎根传统满足现实需求的直播典礼

2016年是网络直播元年,其采用了电视直播+移动端互动的模式,并结合了社交化媒体碎片式、场景化、主题性的互动需求,最先入场网络直播大多为竖屏形式,强调主播与观看者的互动。直到近年来,主流媒体也开始“下场”直播,在媒介融合的基础上,通过自己的新媒体端发力,深入直播场域。抗疫期间央视新闻客户端“央视频”所进行的火神山建设的“慢直播”就掀起了一阵潮流。有了上述的技术铺垫,2020年6月各大高校的“云毕业典礼”直播有了更加稳定技术支持,并生发出以下特征。

1)弹幕互动,加强参与感。由ACG圈层文化创造出的“弹幕互动”早已不是新鲜事,在直播的初创时期采用的是竖屏滚动留言的形式,主流媒体接手直播后,将B站弹幕嫁接于直播当中,由于弹幕互动更加符合当下年轻群体的网络互动方式,且观看毕业典礼直播的大多为本校学生,两个群体高度重合,使得弹幕成为了此次云毕业典礼直播当中一个加强群体参与感的有效形式。例如,在清华大学毕业典礼直播当中,本校学生通过“刷弹幕”的形式强化自身的在场感,并在云端与其他观看者进行对话。

2)鲜花、硬币等符号表达愉悦感。柯林斯指出,互动仪式链中要求群体聚集的一个关键原因是只有亲身的在场才能面对共同关注的焦点时表达自己的瞬间愉悦感[1]。罗兰·巴特指出符号有两个层面的含义,因此,“鲜花”“硬币”这样的符号,具有明示义和隐含义两种指向,以鲜花为例,明示义是将鲜花送给直播者,隐含义则是直播者这一时刻的行动、发言等达到了观看者的期待,使其感到满意。因此在云毕业典礼直播中可以以这种形式表达观看者的瞬间愉悦。

3)以技术消弭“技术的壁垒”。尽管上述二者已经使得虚拟的身体在场有所实现,但是云毕业典礼无法与同学进行面对面的交流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然而,这一缺点也可以通过技术进行一定的弥补。中宣部印发的《中共中央宣传部等关于印发〈全国有线电视网络整合发展实施方案〉的通知》强调了对于5G技术的建设,5G超高速、低时延和广连接的优势可以很好的运用于视频当中。例如为了达到更加凝聚的群体聚集,同一个群体可以通过腾讯会议、Zoom等会议软件进行直播的收看,达到即时互动的效果。

1.2 虚拟身体聚集:毕业游戏新形式

柯林斯所指出的身体在场除了上述的形式之外,还可以建构虚拟角色,实现角色的聚集。中国传媒大学动画与数字艺术学院2016级数字媒体艺术的线上毕设展,主创们通过沙盒游戏《我们的世界》1︰1还原了中传的校园,所有的参与者可以通过玩家身份进入游戏,创建属于自己的角色,所创建的角色在构建的学校模型中实现了在场,营造出了虚拟现实。

在图中动画学院的云毕业典礼可以看到,学院的各个角色如“动画学院郑书记”、学生“周凡琦”等都在游戏中构建的毕业典礼广场前实现了虚拟身体的聚集,这种在场为之后的情感共享等要素提供了可能。

2 校友和非校友:区隔之下的群体划分

互动仪式链得以形成的第二个条件是“排斥局外人的屏障”。这一要求强调了进行互动仪式的群体必须与其余群体进行区隔[4]。而这一点恰好可以和布迪厄的区隔理论进行勾连。布迪厄指出,场域、资本和惯习是形成社会区隔的三个要素,他用这样的方法进行社会阶层的划分。而在“云毕业”的互动仪式链逻辑当中,区隔理论划分出了校友群体和非校友群体,实现了“隐性”的准入门槛[5]。

2.1 云毕业形成具备特定规则的场域

场域是一个漫长的自主化过程,并且在一般情况下,场域有可以独立运行的规律[5],无论是毕业典礼直播还是毕业游戏,都因为遵循了一定的规律,而形成了场域。

典礼直播遵循平台直播规范以及学校道德规范。云毕业典礼直播由于采取了直播的形式,因此首先要遵循的是国家一系列关于直播的政策规制。例如,依据2016年颁发的《互联网直播服务管理规定》,互联网直播之前要进行审批和报备,在报备中要明确写出直播的负责人、主要流程等具体内容。除此之外,不同学校的毕业典礼流程也有所差异,观礼的校友会自觉在屏幕另一端遵照规定进行直播的互动,例如在武汉大学云毕业典礼中设定了为在抗疫中牺牲的烈士和逝世的同胞默哀三分钟的环节。武汉大学在抗疫中也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因此这一环节对于武汉大学校友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身处屏幕对面的校友群体也会遵照这一环节的要求进行默哀。

毕业游戏遵循游戏逻辑和游戏规则。中传的毕业游戏是主创人员在游戏《我的世界》进行建模,形成1︰1还原的学校场景,通过MCUC服务器可以进入这一场景中。而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玩家需要服从游戏所设定的规律,以及在规律的指引下进行活动。例如,当玩家选择以学生的身份进入游戏,系统会要求玩家首先到一个特定的场景领取学士服,接着要求玩家进行穿戴,才能进入毕业典礼的会场。这一切,都是“毕业游戏”这一特定场域中的规律。

2.2 身份资本决定参与云毕业的适应程度

在布迪厄对资本的解释中,资本不仅仅是马克思所指的货币资本,还可以分为文化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6]。其中,經济资本是其他两种资本得以形成的基础。文化资本在这里可以被解读为:对特定学校的校园文化有所理解以及对“云毕业”这一毕业形式背后的“毕业文化”有所认同,在这一文化资本的基础上,形成对云毕业的欣赏感和认同感(可以被称为是同一场域群体的互相认同)。而社会资本可以视作参与者在现实当中拥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在云毕业中形成对外门槛的一个重要准入条件就是社会资本,具体而言则是身份资本。

身份资本即作为学生的学校归属身份,例如武汉大学毕业生、武汉大学研究生等身份,均是身份资本的范畴。无论是直播还是游戏,观看者/玩家只要按照平台的规定进行注册即可以参与,这种形式是面向社会的,无法设立准入门槛。而身份资本却可以设立一种隐形的门槛,不具备该校身份资本的观看者/玩家对于观看毕业典礼或是参与毕业游戏的兴趣必然不足,通过这种方式可以将一批非校友群体进行排除。

2.3 云毕业体现校友惯习

“惯习”是一套禀性或性情倾向,是外在的社会结构在行动者社会化的过程中无意识内化的结果,可以称为行动者行动的基模。布尔迪厄把惯习看作由基本倾向产生,并受到基本倾向制约的行为方式,它具有一定的集体基础,是人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形成的[7]。

在云毕业典礼的直播当中,几乎每个学校都有固定的合唱校歌环节,这是独属于该校校友群体的惯习,唱校歌在无形中加强了群体的聚合,让群体内部产生了“我们都是X校人”的共同感受。在中传的毕业游戏中,玩家进入场域后身处的位置是校园内的楼顶(具体是哪一栋楼的楼顶是随机的),然而大多数玩家都会选择“飞”下楼顶,从“传媒大学地铁站”这一地标开始行动,这也是作为校友这一类群体和非校友惯习的差异。

通过毕业典礼直播/毕业游戏这样的特定场域,校友群体因为有着身份资本得以进入场域之中,并在场域中表达属于“我们”的惯习,使得校友群体和非校友群体形成区隔,对非校友设定了隐形的准入门槛,达到了互动仪式链所说的“屏障”要求。

3 共同焦点打造疫情焦虑下的情感狂欢

2020年6月21日北京市教委新闻发言人李奕指出“北京市高校学生9月前返校的可能性很小”,这一发言在央视新闻官方微博进行报道,此条微博下的热门评论中“征得同意,不同意呢?有护肤品是液体不能寄呢?寄坏了呢?丢东西了呢?谁负责?”“我现在在想下半年,北京的学生还能返校上课吗?”可以窥见学生们的焦虑情绪。教育部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微言教育在微博上发起话题——疫情期间师生常见心理问题梳理,联合教育部高等学校心理学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为学生的疫情焦虑进行疏导,但是效果甚微。在广泛的焦虑情绪下,“云毕业”通过议程设置等多种媒介手段,使得云毕业典礼或毕业游戏成为学生群体关注的焦点,进而使其在云毕业中抒发情感。

3.1 议程设置:形成共同焦点

“云毕业”通过各种渠道和资源发布相关信息,使受众的注意力从关心疫情情况、返校时间等问题上转移到毕业典礼当中。例如,6月23日清华大学毕业典礼联合了人民日报、微言教育、央视新闻共同进行直播,在直播的前一日通过网络资源进行宣发,在直播的当日买下微博广告位进行独立的宣传。

武汉大学在宣传毕业典礼时十分注重群体内部的宣传,通过院系班的科层制关系,将直播的链接和参与方式发送到每一位武大学生的手机上,使得“毕业典礼”成为了武大校友群体的一个共同话题。中传的毕业游戏通过B站主播王林博w以游戏直播的形式引爆了初步的热点,中传校友群体在朋友圈进行主动的人际传播,使得群体内部对该游戏形成了共同关注。

3.2 形成对毕业文化的情感共鸣

社会里的个人生活是由一个阶段转至另一个阶段的过渡序列,每一个阶段向下一个阶段過渡时都需要举行通过仪式[8],因此毕业典礼是一个毕业生进入公共生活的象征性事件,在学生群体心中极具分量。

当高校学生群体的注意力由疫情焦虑转移至云毕业时,对毕业典礼以及“毕业”这一符号背后的隐喻开始高度关注,使得群体内部相互之间进行广泛的讨论,形成情感互动。在“云毕业”主题之下的多元话语也开始逐渐形成,例如,抖音中“南京邮电大学机器人连线毕业生,校长在线拨穗”的视频引发了一定的热度,各种云毕业合照的话题也在社交媒体中形成讨论度。

4 小结

本文探讨了在新冠肺炎疫情这一特殊的背景下,云端毕业的存在逻辑和价值。互动仪式链中所强调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聚集在同一场所、对局外人设定了界限、有共同关注的焦点、以及可以共享某种情感,都在云毕业中具备了条件。技术时代赋予了云毕业得以无障碍进行的可能,身份资本、校友关系和“云毕业”场景共同作用下划分出的隐形门槛加深了群体内部的凝聚力,对于疫情的焦虑转移到对于毕业的感伤,使得群体成员加强了情感互动的交流,最终使得互动仪式链得以运转。

参考文献

[1]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宋丽君,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2]刘海龙.传播中的身体问题与传播研究的未来[J].国际新闻界,2018(2):37-46.

[3]杜丹.共生、转译与交互:探索媒介物的中介化[J].国际新闻界,2020,42(5):18-34.

[4]袁媛,严宇桥.表情包传播现象研究:以互动仪式链视域下的中老年表情包为样本[J].新闻与写作,2020(1):46-53.

[5]Bourdieu P,Nice R.Distinction:a social critique of the judgement of taste[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6.

[6]戴陆.区隔:布尔迪厄对“趣味”的社会学批判[D].北京:中央美术学院,2007.

[7]潘曙雅,张煜祺.虚拟在场:网络粉丝社群的互动仪式链[J].国际新闻界,2014,36(9):35-46.

[8]维克多·特纳.仪式过程[M].黄剑波,柳博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