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国医疗产业链转移对我国医药产业的影响与建议

■文/朱姝（中国科学技术发展战略研究院）

新冠疫情的暴发使得多国医疗物资严重短缺，生产滞后、运输受阻、停止出口，使得很多医疗物资生产高度依赖别国的国家感受到危机，担忧遭到海外断供，纷纷开始让本国医药产业回归。从短期来看，中国在全球医药产业链上并非处于绝对核心地位，全球供应链不会发生大规模调整，但从长期来看，在中美贸易摩擦与新冠疫情的双重影响下，各国一定会重新考虑分散供应链，必然对我国医药产业产生影响。

一、新冠疫情助推医药产业链转移

（一）美国试图摆脱对医药产品进口的依赖

20 世纪90 年代起，医药产品制造开始从美国和欧洲逐步转移，美国医药产品对外依赖度持续攀升。根据商务部及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数据，2002 年美国进口手术器械和用品的贸易额占使用量的16.7%，2016 年已高达41.81%。同时，美国对中国、印度药品进口的依赖越来越高，2007—2019 年中国在美国的仿制药市场份额从0%上升到9%，超过90%的抗生素、布洛芬、氢化可的松、扑热息痛来自中国。医药与公共卫生的对外依赖引发了美国政府的担忧，新冠疫情暴发以来，特朗普政府鼓励美国企业在本土生产药品和原料，明确提出“将制药业带回美国”，推进药品供应链“脱钩计划”。

2020 年2 月27 日，美 国 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发言人表示，新冠疫情下来自中国的原料药存在供应问题，对美国医药供应链产生影响；3 月19 日，美议员提出一项旨在终止美国对中国原料药依赖的法案；3 月，知名口罩企业霍尼韦尔提出将在美国本土设立新的工厂；5 月20 日，仿制药生产商Phlow 获得3.54 亿美元联邦资金，用于在美国生产处方药及其原料，特朗普的贸易顾问彼得·纳瓦罗称，这是“美国将药品生产和供应链带到美国的历史性转折点”；6 月30 号，美议员推出《美国药品供应链审查法案》，以解决供应链的脆弱性和对外国关键药物的依赖；7 月28 日，柯达宣布将可能获得7.65亿美元的贷款，成立制药公司生产关键药物成分。

（二）欧洲纷纷制定相应策略

中国医保商会数据显示，2019 年我国对欧洲出口原料药207.63 万吨，德国、荷兰、意大利、西班牙均位列我国原料药出口目的国榜单前十位。新冠疫情导致原料药短缺问题暴露，欧洲为平衡对亚洲原料药的依赖，各大制药巨头都开始制定应急策略，选择在欧洲和别国同时生产原料药，以避免国外供应商产能减少。法国大型制药公司赛诺菲在2020 年2 月份提出要加速医药产业回流欧洲，宣布将其在欧洲的六个原料药生产基地合并，创建一家独立的原料药生产公司，构成世界第二大原料药生产业务。

（三）印度大力保护本土原料药产业

印度是仿制药大国，作为我国第一大原料药出口市场，其原料药70%来自中国，中间体比例更高。每年要从中国进口约170亿元原料药，占其全部原料药进口的43%，许多关键性原料药品种对中国的依赖度近100%。这严重威胁到印度下游产业链的安全，新冠疫情让该问题更加凸显。为保护本国原料药产业，多年来印度频繁对我国实施贸易保护措施，多次对我国药品发起反倾销调查。同时于2020 年3 月3 日起，对扑热息痛、替硝唑、红霉素、维生素B12、肝素、布洛芬等26 种原料药和成品药限制出口。3 月印度宣布设立一个1400 亿卢比的基金，用于建立三个药品生产中心，目前已确定先提高53 种主要原料和活性药物成分的产量。

（四）日本资助日企回迁

安倍政府在2020 年4 月7日宣布，将提供20 亿美元的补助和贷款，支持日企将生产线从中国迁回日本。5 月12 日，日本政府宣布已经与400 多家日企开始合作，在本国进行药品和防护设备的生产。非专利药品是日本希望巩固的关键，日本近一半的原料药来自中国和韩国，还有70%～80%的口罩来自中国。

二、全球医药产业链高度融合

（一）欧美国家占据全球医药贸易的主要地位

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报告，2019 年全球医药产品进出口贸易达到2 万亿美元，约占世界商品进出口贸易额的6%，其中进口总额约1 万亿美元，药品占进口总额的56%。进出口总额排名前十的国家分别是美国、德国、瑞士、荷兰、比利时、中国、法国、英国、意大利、爱尔兰。欧美国家占据全球医药贸易的主要地位，其中美国、德国医药进出口金额占全球医药进出口总额的26.5%。

从进口来看，2017—2019 年，美国、德国和中国一直是医药产品的前三大进口国。美国是全球最大的医药产品进口国，2019 年医药进口金额高达1931 亿美元，占全球医药产品进口的19%；德国进口医药产品金额占全球的9%，进口主要来源于其他欧洲国家和美国；德国、美国和日本是中国医药产品的最大进口来源国，份额分别达到20%、19%、10%，中国是前十名中进口医疗器械占比最高的国家，高达23%。

从出口情况来看，德国、美国和瑞士出口的医药产品占全世界的35%。其中，德国的份额最高，为14%。爱尔兰和瑞士对医药产品出口的依赖度较高，分别占其全国商品总出口额的38%和29%。从出口产品来看，各国存在较大差异：欧洲国家依靠其强大的制药技术，主要出口药品，占比均超过50%，瑞士药品出口金额占比高达88%；美国出口产品较为均衡，医疗器械、医疗用品、药品占比均在30%左右；中国则以原料药、个人防护用品和医疗用品为主。

（二）医药产业链全球化程度很高

医药产业链主要包括三部分：医药原料、医药研发与制造、医药流通，受到成本、政策、人才、管理等多方面的影响，全球医药产业链高度融合。以药品为例，我国主要出口低附加值的原料药，印度进口我国原料药制造仿制药销往欧美，而欧美国家则主要生产高附加值的创新药、专利药、生物药、制剂等等。从进口来源国看，各国进口来源比较分散，美国主要从爱尔兰、德国、瑞士、中国、墨西哥进口，而中国的主要进口来源国分别是德国、美国、日本、法国和意大利。

三、短期内对我国医药产业影响有限

从短期来看，医药产业链转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从长期看必然对我国医药产业产生不利影响，医药出口减少，失去部分国际市场，在全球供应链中的地位可能被削弱。

（一）医药产品进出口占我国贸易商品进出口比例较低

我国医药产品进口总额位居世界第三，占我国所有贸易商品进口份额仅为3%，出口总额居世界第七，仅占我国所有贸易商品的2%，远低于全球平均的6%，在进出口结构上对医药产业的依赖度并不高。

（二）我国医药出口多为低附加值产品

从医药产业链本身来说，我国在原料药供应和中低端医疗器械方面具有一定优势，但在医药研发和高端医疗器械等方面与发达国家有较大差距，并非处于全球医药产业链的绝对核心地位。对于欧美国家来说，低附加值的医药产品回归本土生产会增加巨大成本，转移产业至少需要5 ～10年的时间。

我国是全球原料药第一大生产国、出口国，大约生产1500 多种原料药和中间体，产值占全球一半以上，出口占全球原料药市场份额的20%，美国、印度以及欧洲跨国制药巨头都非常依赖中国原料药。但我国原料药出口主要集中在低附加值的传统原料药方面，例如抗感染类、维生素类、氨基酸类。另外，我国在中低端医药用品和医疗器械供应链中具有较大优势，体温计、防护服、口罩等防护设备产能巨大，口罩产量占世界总产量的一半，中低端诊断治疗设备、保健康复用品、一次性耗材等产品出口增长较多，2019 年全球出口的个人防护产品中17.2%由我国生产。

四、应对医药产业链转移的几点建议

一是提高产品质量，完善生产质量标准，维护中国在现有产业链中的既有地位。药品安全是全球关注的重大问题，境外药品严监管是常态，我国药品企业提升生产质量标准势在必行。自2018 年缬沙坦事件发生以来，药品中遗传毒性杂质的检测就成为各国监管的重点。2019 年FDA 共对我国企业发出15 份警告信，另有20 余家中国企业被FDA 发出进口禁令，欧盟则收回了多家中国原料药企业的CEP 证书（欧洲药典适应性证书）。只有提高产品质量，才能维持现有的国际市场。

二是加强技术创新，拓展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链条。一旦欧美在未来几年内回归原料药生产，我国将会面临产能过剩。国内企业必须加强技术和产品创新，占领制剂类、创新药等产品的国际市场。同时，我国高端医疗器械高度依赖进口，几乎被西门子、GE、飞利浦三家企业垄断，必须突破关键技术，逐步实现国产替代。

三是加快兼并重组，储备核心技术。利用目前仍然存在的跨境并购机遇，尽可能储备一批拥有核心技术的海外企业，推动市场化的海外并购基金加快行动。利用科创板等资本市场工具全力支持优质医药企业上市融资，做大做强品牌，同时完成私募股权投资的退出，进行新一轮更大规模和更高层次的投融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