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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票供求的“二元”对立矛盾:基于“政府—市场”的化解框架

2021-06-02马天平

甘肃社会科学 2021年3期
关键词:购彩公益金彩票

马天平 王 盼

(北京体育大学 体育商学院,北京 100084)

提要: 彩票供求一直面临着“二元”对立矛盾:虽可作为政府的财税工具、社会的捐赠工具、家庭或个人消费和投资的有效途径,但又存在资金供给的累退、资金使用效率不足和“问题购彩”引发赌博的弊端。研究发现:应从经济供需角度出发,针对“累退性、效率性、赌博性”建立对应的“发行、披露、主体”三项机制:一是创新彩票发行,扩大彩票消费群体;二是完善信息公开制度,提高资金使用效率;三是明确利益主体责任,构建“前期预防、及时发现、后期康复”应对体系。基于“政府—市场”框架化解“二元”矛盾,促进彩票产业健康发展。

一、问题的提出

彩票是参与者通过抽签、随机数列等方式,为获得比支付款项更高的可能性期望收益而付款的一种商品①。当今世界大约80%的国家和地区已发行彩票,并且彩票产业的规模仍在发展扩大。根据世界彩票协会(WLA)2019年发布的《全球彩票数据纲要》及《LaFleur's 2019世界彩票年鉴》,2018年,全球彩票销售额约3163.5亿美元,较上年增长8.7%。成熟的彩票市场,如北美和欧洲彩票市场,平稳增长,较去年分别增长7.6%和3.1%,新兴彩票市场,如非洲彩票市场,增长迅速,较去年增长13.8%,亚太地区彩票市场较去年增长14.2%。其中,我国大陆彩票销售同比增长19.9%,在2018年全球总销量排名前十的彩票机构中,中国体育彩票和中国福利彩票分别位于第一、二名。由此可见,世界彩票市场发展态势稳定,我国彩票市场也增长迅速。在这种发展态势下,如何引导彩票产业健康发展,创造更多社会价值成为关注的焦点。

对于各国政府来说,彩票具有较高的社会经济价值。政府发行彩票获得销售收入,并从中提取一定比例作为彩票公益金,用于医疗、养老、扶贫、教育等社会公益事业。同时,相比于其他社会公益事业募捐方式,彩票作为一种机会游戏,能够满足人们的财富期望,这种内在的激励性使得捐赠行为能够持续下去。因而,彩票对政府来说,具有良好的财政税收功能,是有效的社会捐赠工具,这是政府的供给动力。对家庭或个人而言,一方面,多种类型的彩票既能作为供人们休闲娱乐的方式,又可以成为一种平等而又合理的投资方式,满足人们一夜暴富的愿望而不会有心理负担。另一方面,对于理性的投资者而言,竞猜型体育彩票由于与体育赛事密切相关,随机性较低,因而可以视为一种投资工具。综合来看,彩票这一形式商品,具有较为稳定的市场需求基础。

然而彩票的供给与需求,具有负面性特征。销售彩票产生的彩票公益金,可以用作补充财政支出。但若政府发行过多的彩票筹集资金,可能会导致彩票公益金“替代”或“挤出”原本财政对于公共事业的预算,出现公共事业财政支出的效率损失。与一般性财政收入不同,这种公益金的来源具有“累退性”(Regressive),即人们购彩支出占收入的比重与个人收入呈反向变动。彩票发展规模越大,政府发行彩票获得的公益金中,来自低收入阶层所占的比重就越大,受益者却涵盖社会各个阶层,因而出现“劫贫济富”的不合理现象,不利于实现彩票的公益目的。除此之外,彩票供给充足,也为消费者沉迷彩票提供了条件,由于彩票的趣味性和中奖机制,可能会持续刺激消费者购买,消费者如果过度沉迷其中,以赌博为目的,上瘾发展成“问题购彩”,则会影响正常生活。

由此,我们认为,尽管彩票在经济社会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其供求存在正负价值的“二元”矛盾。那么,如何解决彩票发展中的对立矛盾,发挥其积极作用,减轻其消极作用?这是彩票健康发展须解决的问题。基于此,本文从供给和需求的角度,尝试建立“政府—市场”二元框架,剖析彩票发展中的“二元”矛盾,为政策制定和产业发展提供建议。

二、彩票供需动力分析

为了更好地理解彩票的供需矛盾,首先,我们分析政府供给彩票的原因和市场对彩票的具体需求,即彩票供给动力和需求动力的来源。

(一)彩票供给动力

从供给的角度来看,对于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彩票的发行和销售由政府直接或间接负责。彩票能够拓展财政收入来源,并且相比于其他募捐工具,更合理有效,这是政府供给彩票的动力来源。

从政府财税工具角度看,彩票是政府为实现社会公益事业而发行的,是政府收入来源。从财政支付看,彩票是一种转移机制,政府通过此机制将大部分人的资金转移至少数幸运者手中,同时从中提取部分资金,以支持公益事业[1],具有特许性和公益性[2],这部分资金成为财政收入的替代性供给[3-4]。彩票收入除去返奖和发行费用外,基本用于社会公益事业。彩票公益金的比例,一般为发行收入的30%左右,部分国家如日本,达到40%。彩票公益金的使用范围非常广泛,涉及教育、医疗、艺术、体育等方面。例如,美国主要用于教育事业,英国主要用于体育、艺术、慈善等公共事业,日本主要用于养老等民政领域,我国的彩票也主要用于公益事业和体育事业。可以看到,对于市场不完全介入而政府财政资源投入能力有限的领域,彩票公益金的使用可以一定程度上缓解其发展压力,例如,发行体育彩票,可以用于筹集体育事业的发展资金,发行福利彩票可以用于改善环境,缓解政府供给生态产品的压力[5]。除此之外,还可用于筹措教育经费[6-7],或者用于支持艺术活动、解决公民艺术消费不足等问题[8]。总之,政府通过彩票形式,筹集更多资金,缓解政府资源有限局面,彩票是吸收民众财力有效的集资途径[9]。

彩票的供给动力不仅在于政府为拓展财政收入将其作为增加来源,缓解了公共资源的供给紧张,还将其作为社会捐赠工具,赋予了政府额外征收的合理性,更缓解了捐赠导致的道德压力。

一方面,彩票的合理性是基于其社会公益目的。当财政收入无法满足公共支出时,政府将彩票作为向民众征收的一种“自愿税”,即自愿为公共事业筹集资金所缴纳的“税”。居民彩票消费支出的一部分作为公益金和发行费用,获得的收益低于实际支出,也即是说,政府对购买者征收了“隐形税收”,因而政府销售彩票获得的收入也被称为“隐含税”[10]。相比于税收这一强制、无偿获取社会财富分配的形式,人们往往更乐意选择彩票。因为彩票对人们而言,有“买与不买”和“买多少”的选择权,并且能够通过彩票获得增加财富的机会。对于教育、艺术、体育等社会公益事业而言,由于彩票存在这种反馈性机制,使得其比慈善捐款更具有持续性,因而彩票是更有效的筹资方式。另一方面,彩票作为社会捐赠工具,公益金由政府统一征收和调度,受助者不会产生任何道德责任或义务。相比直接捐赠,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受助者因资助者与受助者相互知晓而产生的心理压力。捐赠虽然为受助者提供了物质援助,但受助者的心理层面也要关注,从这一角度而言,彩票是更优的捐赠工具。

综上,彩票的供给动力来自两方面:对政府来说,彩票既是有效的财政工具和合理的社会资源筹集方式,也是有效缓解受助者的道德压力与内心冲突的捐赠机制。在两大动力驱使下,政府有必要向社会供给彩票。

(二)彩票需求动力

1.社会心理效用

彩票规则简单,价格低廉,却有获得巨额奖金的机会,这一“以小博大”的博彩机制,是刺激彩票需求的主要原因。消费者购买彩票,主要是由于这一博彩机制带给人们的社会心理效用。

第一,彩票的巨额奖金使人们对改善现状充满希望,通过购买彩票能获得较高效用。人人皆有可能在某一阶段有大额的支出,Kwang认为由于大宗商品的不可分割性,当收入处于一定的区间时,参与风险性的活动,如购买彩票,就有机会获得巨额奖金,这为购买大宗商品提供了可能,从而提高了消费者效用。而当收入低于或高于这一收入区间时,即使购买彩票中奖,消费者也没有能力购买该大宗商品,或是并不期待通过彩票改善现状[11]。追求财富是人的本性,随着奖金的增加,也即是头奖越大,预期收益越大,对人们的吸引力越大,越有可能购买[12],人们会期待巨额奖金带来的社会经济地位提升效用。可见,彩票能带来积极的社会经济效用,无论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人们对彩票始终保持兴趣。

第二,即使是购彩后,彩票也持续对人们的心理产生影响。购买彩票后等待开奖的激动心情,与朋友讨论的社交等[13],会进一步带来心理愉悦、维护人际关系等正面的社会心理效用。

由此可见,彩票能够满足大多数消费者的社会心理需求,这种直接效用是构成彩票需求的基本动力。

2.消费升级工具

除了购买彩票能带来基础、原始的社会心理效用之外,彩票中经典的品类,即以赛事为竞猜对象的体育彩票,进一步满足了消费者差异化的需求,作为消费升级工具,进一步构成市场需求的动力基础。

彩票作为一种低成本的娱乐消遣方式,满足了低收入者的消费需要,但是高收入人群的预算更高,对时尚、潮流的消费更关注[14]。伴随着收入增加和消费需求升级,体育相关产品作为满足人们发展型需求的载体,受到更多的关注。赛事是体育消费的核心,作为体育赛事的衍生品,竞猜型体育彩票与赛事的发展相互促进。随着体育赛事产业的上升,与体育赛事高度关联的体育彩票,为人们更深层次地了解体育、参与体育提供了机会,人们对体育彩票的消费需求也随之扩大,而体彩的发展又进一步增加了人们对赛事的关注,促进赛事产业的发展,例如体育彩票可以提高赛事出勤率,刺激人们观赏体育赛事等消费[15]。

竞猜型体育彩票本身的特性能够较好地满足人们消费升级的需要。其基于体育赛事的交流讨论,增加了消费群体联系的广度和深度,有效提升人际社会资本[16],同时其基于知识和技能的设计,能够满足人们的学习动机[17-18],因而被赋予了更多的效用期待,更好地迎合了当下消费升级的趋势。

因此,相对于随机性较强的乐透、即开型彩票,与赛事高度关联的竞猜型彩票,作为一种消费升级工具,满足了人们多样化的消费需求。

3.消费兼投资品

由前述可知,彩票具有满足社会心理效用和促进消费升级的作用,因而消费群体广泛,是市场需求稳定的消费品。此外,彩票还可以被作为投资品,投资者投资彩票并期待从中获益。彩票的这些特征均构成了彩票的市场需求基础。

第一,不管是为了满足财富梦想还是娱乐休闲的需要,人们与彩票销售机构之间产生交换活动,使得彩票成为一种消费品。消费者购买彩票,获得了中奖的可能性,且彩票消费方式多样,奖金的累加也使得彩票激发了很多消费者的兴趣,因而彩票消费的群体庞大。然而,彩票作为消费品,其消费需求特征如何?部分研究通过证明彩票的收入弹性较低,认为彩票的收入效应为负,体现了劣等品性质,例如,Hansen研究了1989年科罗拉多州各县的即开型彩票收入,发现随着人们收入的增加,彩票的需求下降,证明即开型彩票为劣等品[19];Price和Novak实证研究发现即开型彩票的收入弹性小于1,也认为它体现了劣等品的性质[20]。但是,Perez和Humphreys研究了西班牙的彩票销售数据,发现彩票的收入弹性较高,与以往研究并不一致,彩票在西班牙属于正常商品[12]。由此可见,彩票是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消费品,不同收入水平的消费者,对不同类型的彩票有不同的需求。

第二,彩票也可以作为投资品。投资彩票,确定性的购买费用是投资的支出,不确定的奖金是投资的收益。当奖金足够高,以至于能覆盖购买所有号码组合的支出时,则每次投资都能获得收益,尽管这不符合彩票的定价原理[21]。从金融工程角度出发,可以认为彩票是一种期权游戏,低成本的支出能够获得高额中奖的可能性。尽管大规模购买彩票,也即是“全包号”形式,能够实现稳定的、大于1的期望收益率[22],这种购彩方式体现了追求收益的理性选择,但这对资金量的要求较高。基于体育赛事设计的竞猜型彩票却不同,以足彩为例,人们不断提升对足球的了解会提高获奖的可能性[23]。市场基于竞猜型体育彩票设计投资方案生成系统,根据实时采集的比赛信息数据,使用模块计算赛事的概率,为投资者生成投资方案,其依据是竞猜型体育彩票收益的随机性更低②。由此可见,彩票的投资属性逐渐被消费者重视。

由此可知,从需求的角度来说,彩票作为一种商品,其市场需求主要来自家庭或个人。对财富的期望以及其娱乐休闲、社会交往等功能,使得彩票成为消费群体广泛、市场需求稳定的消费品。其中,基于体育赛事的竞猜型彩票,更是为投资者创造积累财富提供了更多的选择。综合各类需求,我们认为,市场需要彩票这种形式的消费兼投资品。

(三)彩票供需负面影响

我们发现,彩票除了对政府、社会和家庭或个人带来诸多正面效用,彩票的发展过程中还伴随着资金供给的“累退性”、资金使用效率不足以及彩票需求的赌博性等负面影响。这使得政府在供给彩票产品的同时,不能只考虑彩票的市场需求,还需要考虑彩票可能带来的负面作用。

1.资金供给的“累退性”

彩票以自愿参与为基础,有效地利用了社会公众的力量,为社会公益事业筹集资金。也就是说,彩票公益金的使用面向全社会,而资金却是来源于某一特定的社会群体,即主要来源于彩票购买者。若购彩者主要集中于社会高收入阶层,则彩票这一筹资机制发挥了调节收入分配,促进社会公平的作用,表现为“累进性”;若购彩者均衡分布于社会各个阶层,则彩票实现了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初衷;然而,若彩票不均衡地集中于中低收入阶层,则彩票公益金的筹集实际上加剧了中低收入阶层的福利损失,表现为“累退性”。

因此,对于政府发行彩票筹集社会资金而言,我们需要考虑彩票筹资这一机制的“公平性”。彩票的资金供给具有“累退性”(Regressive),这意味着,不同收入群体对彩票的需求不同,并且低收入阶层对彩票的需求更高,是彩票公益金的主要来源。Clotfelter和Cook研究了20世纪80年代美国各州的彩票发行情况,发现彩票是累退的[10]。Price和Novak研究了得克萨斯州的彩票游戏,发现低收入阶层和黑人群体更沉迷于彩票游戏[20]。彩票支出的阶层集中导致了彩票筹资来源的集中,并且累退性加剧了这些阶层的福利损失,尽管这些群体能够从政府彩票收入的转移支付中获益。

从社会结构看,如果累退性明显,则政府发行彩票的收入来源主要为低收入阶层,当更多的低收入阶层从彩票公益金中受益,则彩票的社会福利价值为正。然而,某些情况下,彩票公益金的使用却增进了高收入阶层的社会福利,导致彩票收入的社会福利为负。如Borg等研究了美国伊利诺伊州中518个彩票家庭样本,该州的彩票收入主要用于公立学校的教育经费,发现家庭购彩越多,则孩子进入公立学校就读的机会越小,教育投入的受益者并未特别偏向购彩者家庭,低收入家庭购买彩票的净福利小于高收入家庭[24],称之为“反罗宾汉效应”(a Reverse Robin Hood Effect)[25]。

理论上,彩票公益金主要用于社会公益事业,其受益对象是全社会。由于资金供给的“累退性”,低收入阶层购买彩票的收入,被政府用于全社会的公共福利改善,从而抑制了彩票收入的社会福利效果。这表明,彩票作为一种“隐含税”,实际表现为“对穷人征税”。与政府通过税收工具,调节收入分配,促进社会公平的“累进性”不同,彩票需要关注其“累退性”对社会福利的削弱作用。

2.资金使用的效率性

由上述可知,彩票资金供给存在不同程度的“累退性”,削弱了彩票的社会福利作用。对于彩票带给社会的福利价值的评价,主要是通过比较人们对彩票支出,与彩票收入用于教育、基础设施建设等社会公益事业对不同群体福利改善来实现,即比较收支之间的福利价值。彩票资金的使用可能存在效率不足的问题,抑制彩票积极作用的发挥。这也是政府在供给彩票产品时,需要考虑的负面影响之一。

第一,从财税工具的角度看,彩票公益金的使用,是否进一步增加了政府对社会公益事业的整体投入?也即是说,彩票收入是额外增加了政府对公益事业的支出,还是作为政府财政赤字的救济品,替代原本财政预算中对公益事业的支出?以彩票支出用于教育事业为例,彩票收入用于教育的效果,在不同地区之间存在差异,并且随时间产生累积效应[26]。虽然事先指定了彩票资金专用于教育,但发现彩票公益金支出并不是都用在教育上,Borg的研究则验证了彩票收入用于教育的支出对政府原本的教育支出存在“挤出效应”,教育总支出并没有增加[24]。这说明可能会发生政府利用彩票收入“拆东墙补西墙”的情况,即政府财政支出的“替代效应”。当这种“替代效应”随时间递减,专用于教育的比重会逐步增加[27],并且彩票支出并不是完全替代财政支出,它也刺激了目标地区的额外支出,因此彩票公益金专用政策有助于缓解替代性[28]。可以看出,彩票公益金对财政支出的“替代效应”和“补充效应”同时存在,尽管政府发行彩票的目的是为社会公益事业筹集资金,但在具体运用时,可能出现不同程度的效率损失。彩票公益金可能部分替代政府的财政支出,导致政府对社会公益事业的总体投入并没有增加。

第二,从发行目的的角度看,彩票公益金的使用是否真正提高了社会福利也值得关注。如果彩票公益金的支出并没有覆盖到社会各阶层,或是使用效果有限,也可能会导致彩票公益金的使用效率不足。

理论上,彩票公益金进入社保基金后,能够增加社会保障资源供给。但是,Stranahan和Borg通过研究佛罗里达州彩票公益金的使用,发现该地区彩票的家庭年均净收益为正,但是低收入家庭的平均年净收益要远低于高收入家庭,内部分化较严重[29]。因为还有许多家庭虽然购买彩票,但并没有社保,则从政府的彩票支出中获得的收益有限。在我国,彩票公益金被中央统一安排用于补充社保基金的比重较大,如果有较多人没有社保,例如农民工等流动群体,则彩票的公益性减弱[1]。由此可见,彩票公益金的支出可能无法覆盖到所有民众,社会保障机制的不完善导致了彩票公益金转移的不全面性,影响了彩票的公益效果。

同时,彩票公益金的使用范围和作用环境也会影响彩票公益金的效果。理论上,彩票公益金用于支持公共物品类型的不同时,也会导致社会福利效果的差异。当发行某一种彩票,将其收入作为提供各类社会需要的公共物品资金时,社会福利有所提高[30]。但是,如果这种彩票专用于提供需求程度更高的公共物品,则社会福利将更大化。从我国彩票公益金使用实践来看,尽管彩票公益金扶贫项目能降低贫困农户生产生活的交易成本[31],但存在资金量偏少、整合难度大、投入分散等问题[32],我国彩票公益金整体的扶贫效果有限[33]。此外,从我国的彩票公益金使用环境来看,彩票公益金的项目申报、评审、下达等时间跨度长,管理监督制度不完善,资金使用透明度不高,限制了彩票的社会公益效果,资金的实际使用效率仍需提升。

3.彩票需求的赌博性

对于彩票参与者来说,如果过度痴迷设想中的奖金和财富,就会导致“问题购彩”。此时,购买彩票的效用不只是娱乐消遣。根据沉没成本谬论,当人们投入的成本越多,越不愿意放弃,即使持续投入已经违背了理性原则。当对彩票的沉迷已经超过了对财富的理性期望或合理的娱乐休闲追求时,彩票的价值效用将为负值。过度购买彩票导致“问题购彩”,对家庭或个人产生的负效用,主要体现在破坏经济状况和危害身心健康两方面。

经济压力是“问题购彩”的直接影响,参与者彩票消费支出过度,超过了自身的收入水平和风险承受能力,从而造成经济压力。自身资金不足却对彩票有着无法自控的参与渴望,将危害到事业、家庭甚至社会利益[34],破坏累积的人际资源,不利于个人的发展。

“问题购彩”表现为对彩票的兴趣无法自控,在彩票上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尽管知晓无法完全追回成本,过度参与将有明确的不良后果,也无法采取理性行动,从而产生焦躁不安、易怒等情绪,导致精神状态紊乱和行为失控,从而影响身心健康。同时,如果彩票参与群体年轻化,且沉迷其中,还可能会引起青少年社会心理问题,从而诱发犯罪,进一步减少彩票带给社会的福利价值。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彩票是一个性质独特的事物。彩票能够作为政府的财税工具和社会捐赠工具,为社会公益事业筹集资金,作为投资品和消费品满足家庭或个人的社会心理效用。但同时,我们也看到资金供给的“累退性”、资金使用的效率不足和“问题购彩”导致的负面效应。

三、彩票供需二元矛盾的化解

对于“累退性”、使用效率不足和“问题购彩”三方面的问题,我们依据供需逻辑,尝试从以下方面予以解决:

(一)发行专项彩票,减少“累退性”,增加社会福利

彩票“累退性”的根源在于随着收入的提升,高收入群体的彩票需求并不会增加,购彩支出主要来自中低收入群体。那么,如何提高彩票消费中高收入阶层的消费比重,减少彩票的“累退性”?本文认为,可以结合公益目标,创新彩票发行机制,增加彩票应用场景。

当然,创新彩票发行机制,还需要考虑市场对新品种的接受程度。应当以市场为导向,牢牢把握消费需求特点,推进彩票发行机制的调整和更新,完善市场客体。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消费的转型升级,人们的消费预算更高,也更关注精神需要的发展型消费,因而可能会更关注体育消费。体育彩票中的竞猜型彩票基于赛事开发,能够满足人们对体育赛事的关注和探索。我国目前的竞猜型彩票以足球和篮球为主,因这两大项目群众基础较广泛。随着消费升级和内部群体分化,人们对体育赛事的关注也更加多元,当我国的体育赛事市场更成熟时,可以整合大型体育赛事市场价值,适时设计和开发引领市场需求的彩票新产品[35]。例如,可以引入排球、乒乓球、赛马等多元化的竞猜型产品,满足细分市场的消费者需求。此外,由于彩票独特的公益属性,人们消费彩票的同时,也是为社会公益事业筹资的过程。因此,可以根据不同省市的特定领域,如体育、艺术等需要,开发专项彩票,采取灵活的发行规模、销售方式,做好公益宣传,调动利益相关主体的积极参与,扩大彩票的参与基础,缓解彩票的“累退性”。

(二)增进信息公开,促进使用效率,提高捐赠动力

彩票作为“隐形税收”,是人们在自愿消费的基础上,为社会公益事业筹集资金,以促进整体社会福利。然而,资金使用效率不足,不仅会影响社会福利的提升,还可能打击人们购买彩票的积极性,从而影响彩票的可持续发展。对此,本文认为,应当完善彩票公益金专款专用的信息公开制度,提高捐赠动力,推进彩票的健康可持续发展。

制度的完善有利于规范政府的管制和监督职能,提高彩票公益金的使用效率,调动人们的购彩积极性。尽管在我国的实践中,彩票公益金已明确规定专款专用,专项用于社会福利、体育等社会公益事业。但在制度安排上,公益金的管理部门和发行机构却关联紧密,这意味着彩票公益金很可能成为部门内部的补充经费,财政部门也很难对公益金的使用效果和用途进行监督。

因此,一方面,政府严格管理彩票公益金的提取、分配、使用、审批过程,提高透明度,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同时,由于彩票公益金涉及的项目众多,资金庞大,可以通过公开招标的方式,引入社会和市场力量,将彩票公益金的项目资金分配使用情况及时整理成详细的财务报告,提高彩票公益金信息公开质量和效率。公开使用明细,接受财政、审计和社会公众的监督,在调动社会公众参与积极性的同时,也有利于构建政府—社会—公民多元彩票治理体系。另一方面,应当建立健全彩票公益金管理与使用相关的法律体系,使彩票资金管理有法可依,推动彩票的法治化进程。对于彩票公益金违法违规使用的行为,明确法律性质的认定,追究其法律责任,提高彩票公益金使用时的法治威慑力,构建彩票公益金合法、有效的法律环境。

(三)构建合作体系,抑制“问题购彩”,促进健康发展

“问题购彩”阻碍彩票市场的健康发展,这也是政府在供给彩票时要考虑到的因素。随着彩票市场的稳定增长,彩票的消费群体将进一步扩大,如果没有科学完备的“问题购彩”应对机制,则消费者不合理的行为将会进一步抑制彩票的积极效果。对此,本文认为,应当明确彩票多方利益主体的责任和义务,构建“前期预防、及时发现、后期康复”的应对体系。

构建前期预防和及时发现体系,需要彩票研究机构、彩票管理部门和销售机构等多方共同努力。在预防“问题购彩”方面,彩票发行部门开发设计新产品时,应当避免诱发消费者上瘾的因素,合理设计彩票产品;销售网点的责任,在于避免消费环境促进过度购彩行为发生的可能性,例如对大奖的过度宣传,在消费者购买彩票时,应传达理性购彩的观念,提前告知彩票的机制和上瘾的可能性,以及可以寻求帮助的渠道。在发现“问题购彩”方面,科研机构可以推进“问题购彩”的理论研究,制定科学的“问题购彩”界定与评判标准,支持彩票销售机构、社会救助机构的前期发现和评定工作;彩票管理部门可以加强对销售机构工作人员的教育培训,将“问题购彩”前期的责任落实到每一个销售网点。此外,还可以通过促进电子信息产业和彩票业的融合,实现网点实时数字监测,提高监管效率。

构建后期康复体系,需要政府和社会的共同努力。政府应当鼓励康复类社会救助组织的成立,保证足够的社会资源用以应对“问题购彩”,并促进学校、医疗机构和社会组织的合作,提高社会组织的应对能力。此外,为保证病态赌博者有条件接触到社会救助机构的康复服务,政府可以完善“问题购彩”治疗的补贴政策,推动“问题购彩”被解决。

综上,我们认为,彩票供求的“二元”矛盾,可以从供需的三个方面解决,如下图1所示:

图1 彩票“二元”矛盾的化解框架

从图1中可以看出:第一,针对彩票资金来源的累退性,可以结合消费需求的特点,创新彩票发行机制,增加彩票品种,扩大彩票消费者的参与来源;第二,针对彩票公益金,完善彩票公益金的信息公开制度,推进彩票相关的法治建设,在规范彩票公益金使用的同时,提高社会公众的捐赠动力;第三,对“问题购彩”带来的问题赌博,在政府、市场、社会等多方利益相关主体的共同努力下,构建完善的应对体系,控制彩票消费的上瘾性,促进彩票的健康可持续发展。

四、结论与建议

从政府看,彩票是筹集资金的财税替代工具,政府通过彩票这种“隐形税收”方式弥补财政来源。对社会而言,彩票是更有特色的捐赠工具。从市场看,彩票是一种娱乐性消费品和投资品,能给人们带来休闲娱乐、社会交往以及投资收益的价值,市场对彩票有较强的需求。

但彩票是一种较为特殊的商品。尽管彩票具有为社会公益事业筹集资金,满足个体的消费需求等正向效用价值,但其存在资金募集的“累退性”、资金使用效率不足性以及“问题购彩”的赌博性等问题,这使得彩票的供给与需求之间产生了“二元”矛盾,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彩票的健康发展。

本文基于彩票的供需分析,从政府和市场的“二元”视角出发,给出了化解这种二元矛盾的理论分析,并提出了对策建议:

第一,应创新彩票发行机制,增加彩票品种,扩大彩票购买人群的参与基础,减少资金募集“累退性”。第二,公示彩票公益金专款专用情况,完善信息公开制度,呈现彩票公益金的价值导向,让社会重点认知彩票的公益价值,提高捐赠动力;同时,引入社会和市场的力量,提高信息公开的质量和效率,减少信息不对称,接受社会公众的监督,构建“政府—社会—公民”多元彩票治理体系。第三,针对“问题购彩”可能引发的赌博问题,明确利益相关主体的责任,发行彩票的政府部门、销售彩票的经营者、使用彩票公益金的被救助或被捐赠机构,多方共同努力,推进“问题购彩”的理论研究,做好心理测验预先发现等方面的工作[36-37],构建“前期预防、及时发现、后期康复”的应对体系,促进彩票持续健康发展。

注释:

①参考《美国联邦彩票法》:1967年12月15日增补《81 Stat.609》,1968年4月1日生效。由2014年12月18日的《128 Stat.2889》法案修正。

②2018年6月29日,姜攀申请了名为《一种利用竞猜型体育彩票的投资方案生成系统及投资方法:中国》的发明专利,专利号为CN201810695117.4,申请公布号为CN110659756A,2020年1月7日公开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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