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田景观视野下的宁波日月二湖传统风景营建研究
2021-06-02郭巍侯晓蕾崔子淇
郭巍 侯晓蕾 崔子淇
中国东南地区自太湖以南,分布有大大小小的系列滨海平原,如萧绍平原、宁波平原、台州平原、莆田平原、潮州平原等,面积从数百到数千平方千米不等,这些滨海平原地势低洼、水网纵横、农业发达、聚落密布,是传统时期中国城镇化程度较高的地区之一,其传统人居环境的营建具有类似的共同特征,突出表现在以湖泊和河网为基础的水环境经营方面。
基于水文系统对这些城市传统风景营建的研究,业界已有不少成果,这些研究通常以史料考据方式推测其发展、梳理演变过程;或以形态学为基础分析其布局和结构;或探讨其在现代城市发展中的保护与转化。但较少有研究将其与区域尺度内的景观系统尤其是农业景观系统相联系。由于这些滨海平原大多属于滨海低地和三角洲,圩田是主要的农业类型,通过筑堤、设闸和水系整理,“内以围田,外以围水(杨万里语)”,由此形成特有的人居环境单元[1]:包含水系流域、空间地域和社区组织等鲜明特征,并以较高的生产力支撑了这些地区历史时期的城镇化。圩田水系分布在平原的各个角落,成为区域人居环境的支撑体系,同时又塑造了富有诗意的聚落景观。
因此,本研究将从宁波平原的圩田景观入手,将其视为一种空间结构和文化表达的结果,通过历史地图、传统舆图、历史照片等图像资料,地方志、词赋游记等文字记载,结合现场考察,梳理区域尺度圩田景观的发展沿革,探讨日月二湖在圩田景观系统背景下的形态发展与演变,以及与宁波传统城市的关系。在此基础上,从圩田水系和圩田开垦等方面分析日月二湖布局结构与圩田聚落的关系,并将其扩大到滨海平原的尺度加以审视,这样为理解中国东南滨海平原地区的传统城市景观提供了一种新的角度。
1 宁波平原的圩田景观
宁波平原西、南坐落有四明山和天台山,北部临海,地势平坦低洼,平均海拔高程仅2 m。海侵时期平原化为海湾,海退后留下大大小小的潟湖。雨季山溪泛滥,平原内洪灾频发,而平时海潮则顺着甬江、奉化江和姚江回灌数万米,可以回溯到四明山各山谷盆地之中,并由各支流充斥平原各处,由此土地斥卤。
宁波平原圩田景观开垦及维护的历史悠久,伴随平原的逐渐成陆和移民数量的增加,从5世纪开始有了一定规模的圩田开垦,8世纪的宁绍分治以及随后宁波选址三江口,使之成为宁波平原的区域中心后,宁波展开了系统性的圩田开垦①。这一时期修筑了东钱湖、广德湖两大陂塘和渠首引水工程——它山堰以及调配水系的仲夏堰,这些载入史册的水利工程表明圩田开垦以陂塘周围和主干河道附近的低洼地围垦为主,由此也形成了较早的一批圩田聚落。
宋代(960—1279年)的圩田水利工程主要在于梳理六大主干塘河以及处理与甬江、奉化江及姚江三大潮汐江之间的关系,兴建一批江河交接区域的碶堰和堤坝,堵咸纳淡,行洪排涝。宋代圩田开垦沿着6条主干塘河两岸深入到平原各处,同时围垦了以广德湖为代表的潟湖群,形成了遍布圩区的大量圩田聚落。伴随着龙骨水车等耕作工具的广泛应用,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宁波平原的圩田在宋代达到了全国亩产量的最高峰[2]。宁波平原的主体至宋代已大体开垦完成,以鄞江县为例,宋代共746 029亩(497.35 km2)计入田赋[3]。
明清两代(1368—1911年)的圩田水利工程,一方面继续完善河网的碶堰和堤坝,另一方面大力修筑海塘江堤,易土为石并逐渐体系化,三大潮汐江及其支流分割成的许多小片河网区逐渐得以整合,这些支流也由潮汐涨落的“下江”变成水位可由人工控制的“上河”,逐渐形成鄞西、鄞东、江北等几大圩区和各自相对独立封闭的人工水系②。明清圩田开垦主要集中在近海和沿江区域的滩涂。仍以鄞江县为例,明代洪武(1368—1398年)年间,有844 730亩(563.15 km2)田纳入田赋[4-5]。
因此,宁波平原的圩田在约千年的开垦中,逐渐形成由江海塘体系—它山堰和东钱湖—六大塘河为骨干的圩田水利结构,以及叠加在其上的大大小小稠密的圩田聚落(图1)。当地居民将这片原本辽阔荒芜的沼泽转化为富饶的农业景观,塑造了宁波平原鲜明的地域景观。因此,圩田景观很大程度上成为宁波平原的景观本底,平原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经过了“设计”。
1 民国时期的宁波平原Ningbo Plain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period
2 鄞西圩区背景下的宁波日月二湖
2.1 鄞西圩田水系与日月二湖
宁波平原被甬江、奉化江、姚江划分成鄞西、鄞东、江北等几个不同的圩区,每个区域具有较为独立的圩田水系。其中,宁波城市所在的鄞西圩区形成了始于它山堰和广德湖,流经南塘河、西塘河和中塘河,潴于日月二湖、泄于三碶的圩田水系。
具体而言,833年,鄮县县令王元暐在鄞江镇樟溪的出山口拦河修建它山堰,开凿南塘河,后又修建乌金、积渎、行春三碶,使樟溪和奉化江得以人工分流,平时樟溪之水,三分入江,七分入河,涝时则反之。“溪江中分,咸卤不至,清甘之流,输贯诸港,入城市,绕村落,七乡之田,皆赖灌溉。[6]”它山堰之水,由南塘河流入宁波长春水门,经南水关里河分别注入日月二湖,成为城内具有滞洪、饮用、酿酒、造景等多重功能的蓄水湖,西部雷山之水经广德湖,广德湖围垦后则经西塘河流入望京水门,亦有部分流入月湖。为防止水溢,在地势稍低的罗城东部临江处,修建了气喉、水喉、食喉三碶以排水。它山堰虽然不大,但控制着上游四明山区近350 km2的集水面积,每年调剂的地表水超过1亿t,流量远超广德湖以及鄞东东钱湖等,是宁波平原最大的淡水来源[7];因此,虽它山堰修筑晚于宁波筑城三江口12年,但宁波城市选址在腹地仅为鄞东1/2面积的鄞西圩区,很大程度上便是与充沛的淡水资源密切相关,尤其在城市发展初期,宁波平原深受海潮影响,充斥盐卤,包括日月二湖在内的水利系统成为城市赖以发展的基础。
宝祐(1253—1258年)年间,郡守吴潜测量了城中河道、西塘河、南塘河水位,并与鄞西圩田的高程关系进行折算,在月湖东北的平桥设置了水则亭,亭内的水则碑上刻有巨大的“平”字③,据此作为排水三碶启闭的依据[8]。由此,鄞西圩区的圩田水利与宁波城市水系完全整合成一起,日月二湖成为圩田水利系统中的重要节点(图2)。
2 鄞西圩区具有复杂的圩田水系,其中南塘河始于它山堰终于三碶,日月二湖是其重要的节点The Yinxi polder area has a complex polder water system. The Nantang River starts from Tashan Weir and ends at Sanqi, and Sun Lake and Moon Lake are its important nodes
2.2 宁波传统城市布局与日月二湖
821年,明州刺史韩察将州城选址在姚江和奉化江交汇处的临水高地,即现在的三江口,修筑了面积较小的子城,71年后,刺史黄晟修建面积约为3.5 km2的罗城。虽经历代变迁,但城市大致保持了基本结构直至民国。
宁波老城④布局可以视为传统营城模式在圩区的变体:子城较为居中方正,署衙布置其中,罗城因随水网,形如梨状,北斗河、姚江与甬江依势成为城濠,东西与南北轴线相交于子城海曙楼前,日月二湖分布于中轴两侧,城内河道纵横,道路也随河就势,曲折多变。光绪(1875—1908年)年间的宁波城厢图虽然方位和尺度与实际具有一定误差,但已清晰地表达出传统城市的鲜明意象—规整的城市结构原型与有机自然的圩田景观的结合(图3)。
3 宁波城厢传统舆图(3-1)与现代测绘地图(3-2)的对照显示营城传统与有机的圩田景观的结合The comparison of the traditional (3-1) and modern (3-2) maps of Ningbo City area shows the combination of the traditional city construction and the organic polder landscape
日月二湖原先很可能是海退以后遗留在三江口的潟湖,面积应比现存大得多,与地方志记载中宁波平原的马湖、槎湖、雁湖、小江湖、广德湖等类似,不同的是,后者皆因围垦而消失。伴随着三江口区域的圩田和城市开发,该潟湖也有可能转化为人工陂塘,用于蓄淡灌溉。城内部分则为日月二湖,城外部分湖面积更大,但后来被围垦,“南隅废久矣,独西隅存,今西湖(月湖又称西湖)是也”[9]。城外湖的残余部分留做城濠之用即为北斗河,其名为河实为湖,虽经围垦,但直到民国,北斗河面积仍然远大于日月二湖。日月二湖终在历代变迁与围垦中得以留存,逐渐转化为宁波传统城市中最重要的公共空间。
2.3 日月二湖的风景营建
9世纪末,日月二湖围入罗城后,甚至到清代“南有大坂,土膏最浓,不须一易,岁致千钟”[6],一直保有灌溉、调蓄和饮用水源功能。因此尽管宋天禧(1017—1021年)年间郡守李夷庚修建了双桥,但“僻在一隅,初无游观,人迹往往不至”[6]。嘉祐中,钱侯君倚始作而新之。仿杭州浚西湖法,挖淤泥屯土修堤(偃月堤),栽花植柳,修筑湖心众乐亭,“于是遂为洲人游赏之地”[6]。
月湖景观结构的定型主要始于1093年,知州刘淑再次疏浚月湖,“增蓓培薄,环植松柳,复因积土,广为十洲……湖遂大治”[9]。随后,知州刘珵补葺废坠,随景命名,湖中设四岛:芳草洲、柳汀、花屿与竹洲,东侧为菊花洲、月岛与竹屿,西侧为芙蓉洲、雪汀与烟屿。考虑到堆叠十洲的土方浩大,远超月湖疏浚量,并且宁波及所在的鄞西平原地势低洼,外调土方较为困难,刘淑和刘珵很有可能就原先的河网港汊,通过疏通连贯,局部扩大成洲。十洲修建梳理了月湖与宁波城内的河网水系,刺激了后续月湖周边的景观营建和住宅开发,很大程度改善了月湖偏于西南角隅的尴尬局面,也奠定了月湖及其周边的基本布局。当时的文人舒亶在《月湖记》中记载了这些月湖规划建设的过程,并指出整治后月湖主体“南北三百五十丈,东西四十丈”的尺度,这一格局和尺度基本延续至今。
南宋(1127—1279年)伴随着宁波城市地位的提升,大量高官巨贾在宁波定居。日月二湖进一步得以开发,世家望族环居湖畔,“并湖甲第,嵯峨尺五,碧瓦朱甍,更仆难数”[6];同时,书院、藏书楼在月湖区域次第矗起,学者开课讲学。明清以来伴随着城市人口的进一步增加,日月二湖周围大宅林立,“园林之盛,有如列城”[6],并逐渐开始填河筑路,跨河建宅,东西六洲逐渐与湖外陆地相连接。日湖直到明末,仍具有规模相当的水域面积,明嘉靖(1522—1566年)年间的《宁波府志》记载当时主湖面“纵一百二十丈,衡二十丈,周围两百五十丈有奇”[10]。但在清代淤积加速,日湖主体逐渐成陆,最后到清末几乎缩为河道。
根据1846年的宁郡地舆图和约同一时期的其他城市舆图,月湖四洲以及日月二湖沿岸在清末遍布大量的公共和半公共建筑,可以将其大致分成4类(表1)。
表1 日月二湖沿岸主要公共、半公共建筑Tab. 1 Main public and semi-public buildings along the shores of the Sun Lake and Moon Lake
除了这些众多的公共和半公共建筑,月湖西南还有历史悠久、自发形成的湖市,买卖日月二湖和附近区域出产的鱼虾果蔬等特产。“湖中物产,充牣城隅。其负城为闹市,集百货以兼车。游屐所至,不时可需。[5]”可见,从官宦士大夫到普通市民的各个阶层,日月二湖为之提供了丰富的游览、祭祀、交往、交换等社会公共生活(图4-1~5)。可见,经过历代营建,日月二湖区域逐渐从城南偏僻的湖泊与圩田转变为风光优美的城市公共空间。
4-1 清末月湖沿岸景观,分别为月湖柳汀上的尚书桥及贺秘监祠、众乐亭、超然阁等建筑群The landscape along the Moon Lake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include Shangshu Bridge and He Mijian Temple, as well as Zhongle Pavilion and Chaoran Pavilion, on the willows islet of Moon Lake
4-2 清末日湖沿岸景观,分别为日湖湖岸边的延庆寺和吕祖殿The landscape along the Sun Lake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include the Yanqing Temple and Luzu Temple by the Sun Lake
5 1846年的宁郡地舆图(局部)显示了日月二湖沿岸分布着大量的寺庙、书院、祠堂和游览建筑A partial map of Ning Prefecture in 1846 shows a large number of temples, academies, ancestral halls and tourist buildings scattering along the shores of Sun Lake and Moon Lake
3 宁波平原圩田开垦背景下的聚落
若将视野从宁波转移到其所在的平原地区,可以发现众多平原聚落的形态布局也与圩田水利系统与开垦方式密切相关。宁波平原的盆地结构使得六大塘河大致呈放射状汇于三江口,圩田开垦多以塘河为基准划分地块,但由于叠加了潮汐河流的曲折故道和遗留湖泊沼泽的残余水体,圩田土地划分的形态和尺度十分有机多样。大大小小的聚落遍布平原中的各个圩子,这些聚落很大程度上围绕着层级化的内河加以布局,内河的数量和发育程度是形成聚落布局多样化的主要原因,从围绕着尽端式的圩溇布局到沿着复杂河港的布局方式,这与圩子尺度、地下水位的控制、田面灌溉要求、圩田村落的水上交通等密切相关[11]。
有些圩田聚落由此形成以圩溇、内河为中心的花园和公共空间,布局简单疏朗,融入了村民的公共生活,结合了实用性与美观性,典型案例有走马塘村中的荷花塘与蟹脐塘、蜃蛟村的蜃池与蛟池、古林镇的塘河及河道因放大形成的小湖、姜山镇的数个方池整合形成的花园或者聚落公共空间,有时还将祠堂、村庙、景桥、晒谷场等结合起来形成聚落中心(图6~7)。
6 宁波平原20世纪 60年代的聚落与外部圩田景观,尽端式的圩溇和开放式的河道经常会成为村落中的花园和公共空间,通常以圩田水系和土地分割方式为基础,图中红色为聚落祠堂The settlements and external polder landscapes of the Ningbo Plain in the 1960s. Stub-end type polder water in the settlements and open type riverways often become gardens and public spaces in the settlements, usually based on the polder water system and land division. The red in image refers to the ancestral hall of the settlements
7 宁波平原走马塘村族谱中的聚落平面(7-1)与20世纪60年代的聚落形态(7-2)对照,尽端式的圩溇成为村落中的花园和公共空间,通常以圩田开垦方式为基础,7-2图中红色为祠堂The settlement plan (7-1) in the family tree of Zoumatang Village on the Ningbo Plain contrasts with the settlement pattern (7-2) in the 1960s. The stub-end type polder water in the settlements has become the garden and public space in the village. It is usually based on the polder reclamation method. The red on image 7-2 picture refers to the ancestral hall
宁波老城内的日月二湖便是这类圩田花园的典型,其主水域面积约为15 hm2,加上月湖十洲和日湖四洲及其河流港汊,面积可达80 hm2,几乎占据宁波老城面积的1/4。日月二湖可以视为这类圩田聚落花园的尺度放大版本。决定圩田开垦模式的土地划分和包括地下水、雨水以及地表水的水系统同样也决定了日月二湖的营建方式,日月二湖从自然潟湖到人工陂塘到圩子最后演变为城市花园,皆在区域圩田开垦的背景下,尤其是刘淑和刘珵的景观经营也可以解读为对圩溇发育的人工促进。因此,月湖十洲、日湖四洲的结构布局实质上反映了宁波平原的圩田开垦特质,是自然形态和人工干预相互作用的结果。
4 东南滨海平原的圩田景观与湖泊型传统风景营建
若将视野从宁波平原放大到东南系列滨海平原,可以发现宁波日月二湖与嘉兴南湖、余杭南湖、杭州西湖、萧山湘湖、绍兴鉴湖、温州会昌湖、福州西湖和东湖、泉州东湖、潮州西湖等几乎都具有类似的自然发育过程和人工干预方式(图8)。
8 1960年滨海平原范围的部分城市与湖泊,红线区域为子城范围(图纸皆为同一比例)Part of the city and lakes on the coastal plain in 1960. The red line area refers to the inner city of the ancient city (the drawings are all in the same scale)
滨海岸线的变迁和潮汐河的沉积作用形成了东南系列平原遍布沼泽、潟湖的初始水文环境,土地斥卤,农业生产低下;伴随着水系整理、堤塘建设、闸坝设置,以圩田为主体的农业开垦逐渐分布到各处的滨海平原,潟湖转化为陂塘,成为平原水利体系的一部分,提供饮用、灌溉、滞洪等相关功能;平原聚落发育完善,并产生了滨海平原的中心城市,陂塘湖泊进一步纳入城镇体系,促进了滨海平原灿烂文化的形成与持久健康的发展。其中宁波日月二湖与圩田水利工程、传统城市布局和湖泊风景营建三者之间的关联较为清晰直观,是东南系列滨海平原中以圩田景观为背景的湖泊型传统风景营建的典型代表。
南宋宁波人楼璹的《耕织图》以宁波圩田景观为场景的农业耕作为主题,反映出以优美的圩田景观为背景的居民生产和生活,是传统社会中对理想生活的浓缩,其影响之大,历朝历代均加以模仿和标榜,例如康熙皇帝亲自题诗并大力推广宣教的《御制耕织图》(图9)即以此为蓝本[12]。
9 康熙年间的《御制耕织图》中表现的聚落、圩田是以宁波圩田景观为原型The settlements and polders shown in the Imperial Farming and Weaving Picture of the Kangxi period are based on the Ningbo polder landscape
在区域圩田景观的背景下,这些湖泊的水利建设与风景化经营被高度整合,疏浚筑堤、修堰建岛,莫不如此。西湖小瀛洲独特布局可解读为桑基鱼塘这一圩田类型的变体,形成于明代中晚期,也正是杭嘉湖平原桑基鱼塘的繁荣时期。明末祁彪佳的《越中园亭记》记载的绍兴部分湖泊型风景建设模式是“湖浅处筑为圩,深处蓄为池,种桑栽莲,建高楼其上”[13],其风景布局的营建骨架与圩田开垦方式并无二异,与宁波日月二湖的景观营建也具有很大的相似性。这些风景的营建经常形成富有当地特征的“八景”,成为大众游览的公共花园。
由于区域自然景观和圩田开垦的进程不同,导致这些湖泊演变沿革存在阶段性差异,萧山湘湖、余杭南湖、绍兴鉴湖等湖泊不同程度转化为圩田,便是区域水文环境的变化导致其作为陂塘灌溉作用的削弱,最终被加以不同程度的围垦。而以杭州西湖、宁波月湖为代表的部分湖泊由于其城湖关系的特殊性,在区域圩田景观变化的背景下,历经数次淤积,依然得以保留。
可见,东南滨海平原诸多湖泊类型的传统风景营建,均与圩田景观为主体的区域农业有关。随着滨海平原海退成陆和人口增加,人们兴建水利工程,改造自然的湖泊水系条件以开垦圩田,圩田水利系统成为区域人居环境的支撑系统。湖泊初为农业水利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与逐渐形成并扩张的传统城市相结合,经过历代变迁与经营后形成富有诗意的城湖景观格局。而城湖关系的依赖程度同时也很大程度上成为加速、减缓甚至是逆向湖泊自然进程的重要因素。
5 总结
经过千年的圩田开垦,东南滨海平原逐渐由原本流动不定的沼泽湖泊转化为富饶美丽的宜居家园,从城市到农村、从聚落到农田,圩田水系贯穿滨海平原的各个尺度,将土地划分、聚落营建和风景经营高度地整合在一起。
日月二湖的发展过程很大程度上可以被视为圩田景观背景下传统公共空间的营建,圩田水利系统、圩田开垦方式在日月二湖的布局结构中得以充分呈现;它是宁波平原圩田聚落公共园林的代表,与传统城市布局密切相关,也是圩田景观的特定表达。同时,日月二湖也是东南滨海系列平原众多湖泊型传统风景营建的缩影,发育过程典型。因此,从区域文化景观的角度对它的研究,有助于理解中国东南沿海类似地区传统城市景观的演变。
注释(Notes):
① 一般而言,地方层面的土地围垦原始资料较少,但历史时期各地方志对水利和田赋的记载却是非常翔实的,水利是圩田开垦的基础,而田赋则反映出圩田开垦的数量,通过这两点,可以间接勾勒出圩田开垦的情况。
② 新中国成立前,宁波平原主体的鄞县区域除了九龙江外,其余支流已经全部改为内河,不受潮汐影响,形成独立的圩区水网。
③ 清代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重建水则碑与水则亭,同时“别平字碑石,而已原石贴附碑阴”,因亭基较宋代加高,水则高程变更,已无法作为流域水位标志。
④ 文中的老城指的是宁波元代重建的罗城城墙以内的部分。
图表来源(Sources of Figures and Table):
图1、2底图来源于浙江省测绘与地理信息局;图3-1源于浙江图书馆,图3-2由作者绘制,底图为1929年印行的宁波市全图;图4源于哲夫的《宁波旧影》;图5源于美国国会图书馆;图6由包翊琢绘制,底图源于浙江省测绘与地理信息局;图7-1源于天一阁,图7-2由包翊琢绘制;图8采用同一比例自绘,底图源于浙江省测绘与地理信息局;图9源于中国国家图书馆;表1由作者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