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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瑞鹤图》及其背后的政治性

2021-06-01林若然

中国民族博览 2021年6期
关键词:政治性中国画

【摘要】《瑞鹤图》是宋徽宗赵佶最负盛名的代表作之一,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其画面构图精巧、色调和谐、技法高超,以绢本设色工笔花鸟的形式描绘了群鹤飞舞的画面。这幅作品创作于1112年,时至今日,也仍有着为人所公认的艺术审美价值。但除了艺术价值,《瑞鹤图》背后所反映的政治寓意,也是一个值得探究的话题,本文将就此展开探讨。

【关键词】瑞鹤图;中国画;工笔花鸟;政治性

【中图分类号】J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06-181-03

【本文著录格式】林若然.浅谈《瑞鹤图》及其背后的政治性[J].中国民族博览,2021,03(06):181-183.

引言

宋徽宗赵佶是宋朝的第八位皇帝,也是中国古代著名的书画大家,对中国传统书画的发展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作为他的“御笔画”作品,《瑞鹤图》与同时代工笔花鸟作品的清新雅致相比,更是展现出了恢弘的皇家气象。古代书画家常以作品表达心境,而赵佶作为皇帝的这一特殊身份,也间接地表明了《瑞鹤图》的创作背后,必然蕴含了一定的政治性作用,与其时代背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一、《瑞鹤图》画面分析

《瑞鹤图》由赵佶作于北宋政和二年(1112年),画面主要由宫殿、祥云及仙鹤组成,左侧配以瘦金书诗词题跋,描绘了仙鹤盘旋飞舞于宫殿之上的壮观景象。

就整体视觉效果来看,《瑞鹤图》的画面被宫殿和晴空自然地分割为上下两个部分,采取的是中国绘画史上少见的正方形构图,仙鹤与祥云的左右分布略有差异,但整体呈对称均衡的特征。《瑞鹤图》构图方式奇特,融花鸟、建筑风景为一体,打破了传统绘画的常规构图模式,兼具花鸟画的细腻生动与风景画的开阔大气,可谓形神兼备,浑然天成。

上半部分以碧蓝色的晴空为底,在画面中占去大约三分之二的面积;十八只白色仙鹤在空中飞舞,顾盼各异,姿态灵动而巧妙,另有两只白鹤立于宫殿顶端的装饰物——神兽鸱吻之上,体态优雅秀逸。二十只仙鹤栩栩如生,姿态上动与静的结合,形成的是一种平衡之美。白鹤与青蓝底色形成了色彩上的鲜明对比,强烈但不突兀,显得庄重隽雅,清新灵动。谢稚柳先生也曾评价:“《瑞鹤图卷》,群鹤翻飞,姿态百变,无有同者,翱翔生动,笔调精英,各极其态。以鹤之大,深而为小,演而为飞翔的一群,而又灵动如生,描写的功夫,从形而入于神。以论绘事,是尤为难能的。”

画面的下半部分则是以宫殿的顶端作为画面的底端,以写实的手法细致地描绘出了的皇家殿阁的绣闼雕甍之壮丽。虽然这种只描绘屋顶的构图在中国古代绘画中并不常见,但《瑞鹤图》“运用界画法将结构描画得精致结实”,并“借缥缈浮云把画面拉开,使澄蓝的天也完全超越上部画面的局限”[1],很好地驾驭了这一奇特的构图方式。而建筑周围连片形状不规则、但左右大体对称的祥云,更为画面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营造出了祥和安乐的氛围,由此可见作者赵佶深厚的丹青底蕴。

所谓“书画同源”,中国画是融诗文、书法、篆刻、绘画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在中国传统书画中,画面与款跋是相互影响、彼此交融的。如果题跋上佳,对于画面而言就有画龙点睛、锦上添花的效果。作为整卷画面的组成部分之一,赵佶在《瑞鹤图》中的亲笔题跋便做到了这一点。赵佶曾取褚遂良、黄庭坚等各书家之长而首创瘦金体,其字形劲瘦而有筋骨,锋若兰竹,意韵生动,特色鲜明。明代陶宗仪《书史会要》中,更是高度评价瘦金体为“笔法遒劲,意度天成,非可以陈迹求也”。而在《瑞鹤图》中,瘦金书题跋工巧而轻盈,但不会抢占画面主体,无疑是能够为整个画面增光添彩的。

总体来看,《瑞鹤图》的画面效果非常完整,画中景、物皆塑造得细致考究,富有故事性和装饰性,又有瘦金书题跋相呼应,整体画面风格精巧富丽。从美学角度来说,《瑞鹤图》观赏价值极高,称得上是宋代工笔花鸟乃至中国绘画史上非常杰出的作品之一。

二、画家概况及《瑞鹤图》创作背景

宋代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经济与文化并举的时代,由此催生出了艺术上的灿烂繁荣,早在北宋初期,翰林图画院就已经建立,是全国绘画创作的中心。而为后人所盛赞的工笔花鸟画,正是在宋代臻于成熟并登峰造极。工笔花鸟在宋代非常受到推崇,尤其是宫廷对花鸟画的收藏极为重视,花鸟画的数量在宫廷绘画藏品中堪称数量之最。

北宋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有言:“或问近代至艺,与古人何如?答曰:‘近代方古多不及,而过亦有之。若论佛道、人物、仕女、牛马,则近不及古。若论山水、林石、花竹、禽鱼,则古不及近。”在隋唐时期,在绘画中占主流地位的是人物画,尤其以浓墨重彩、富丽恢弘的宗教壁画著称;而到了宋代,人们对绘画的审美取向已经由人文渐渐转向了自然,因而画家们在创作时也多取材于山水、花鸟等自然景观。

宋代工笔花鸟用色清丽素雅,描绘细致入微。作为最高统治者,赵佶的绘画风格亦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他钟情于工笔花鸟,他的作品中,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能够反映当时审美情趣的鲜明时代特色。他的《瑞鹤图》在大体上承袭了宋代花鸟画清新雅致的风格,并与皇家独有的富贵气象完美的兼容。不过与一般的工笔花鸟画相比,其画面具有故事性是《瑞鶴图》一个较为突出的特点。而这样的故事性特征,与作者赵佶本人的身份、经历,以及当时的创作背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赵佶为宋神宗第十一子、宋哲宗之弟,先后被封为遂宁王、端王,后因其兄宋哲宗无子而被立为帝,在位共二十五年,庙号徽宗。据《宋史》所载,他在位期间“怠弃国政,日行无稽”[2],其错误的治国举措导致赵宋王朝的统治江河日下。后来北宋在靖康之变中为金国所灭,赵佶与其子宋钦宗一同被俘虏北上,最终不堪金人凌辱而死于五国城。虽然在政治上昏聩无能,但论及艺术造诣,赵佶成就颇高,能够“寓物赋形,随意以得,笔驱造化,发于毫端,万物各得全其生理”[3],在书法上亦是独创瘦金体自成一派,称得上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书画全才。对书画艺术的酷爱,促使他于在位期间广收画卷古物,大量扩充扩建画院,还设立了画学并纳入科举考试,画家的地位也由此提升。同时他更是花鸟绘画新时代的开创者,创造了被后世盛赞的“宣和院体”宫廷画派,将宋代的绘画推向顶峰。

赵佶对翰墨丹青的喜爱,使得他形成了以画纪实、以画言志的习惯,《瑞鹤图》正是其代表作品之一。

《瑞鹤图》画面左侧有如下题跋:

政和壬辰,上元之次夕,忽有祥云拂欝,低映端门,众皆仰而视之。倏有群鹤,飞鸣于空中;仍有二鹤,对止于鸱尾之端,颇甚闲适,余皆翱翔,如应奏节。往来都民无不稽首瞻望,叹异久之。经时不散,迤俪归飞西北隅散。感兹祥瑞,故作诗以纪其实。

按题跋文字来看,《瑞鹤图》创作于北宋政和二年上元节次夕,即赵佶即位为帝的第十二年。题跋中提及当时“忽有祥云拂欝,低映端门”,倏然间一群仙鹤在空中飞舞鸣叫,来来往往的百姓都纷纷驻足,“无不稽首瞻望”,赞叹这一难得一见的奇景。鹤群盘旋于端门顶端,久久不散,最终“迤俪归飞”,翩翩飞至西北隅散去。这一段题跋文字,正是《瑞鹤图》纪实性的体现。这样的祥瑞景象自然而然就吸引了作为皇帝的赵佶,他“感兹祥瑞”,于是挥毫落笔,以丹青和题诗的形式记录了下来。而他在创作中,也在纪实性的基础上进行了适当的艺术加工,缀以祥云缭绕,营造出人间仙境之氛。

虽然以图画为媒介,所展现的仅仅是一个静止的场景,但《瑞鹤图》所表现出来的,更有一种延展于图画之外的意境。《瑞鹤图》用图画讲述出了一个故事的经过,画有尽而意无穷,引人遐想联翩。

三、《瑞鹤图》的政治寓意

中国古代的绘画作品总会体现着属于自身时代的烙印,特别是出自宫廷的画作,除了观赏性质,还常常会被赋予一些政治寓意。《瑞鹤图》画面的故事性和纪实性不仅能在纸上重现出当时的情形,更是为后世人提供了一条线索,将这幅作品背后的政治性牵引出来,得以窥探那个时代的政治与文化生态。

论及《瑞鹤图》的政治性,最为值得注意的一点是,作者赵佶不仅是出色的书画家,更是当时宋朝的最高统治者,是最能代表统治階级意志的人。由此可见,《瑞鹤图》在当时的背景下,必然不完全是纯粹艺术性质的绘画创作,这幅祥瑞画卷背后所要传达的,归根结底就是维护皇权统治的政治目的。

《瑞鹤图》可谓是画出来的思想工具。自汉武帝始,儒家就被确立为中华文化中的正统,到了北宋,儒学更是得到丰富和发展。在儒家思想长期以来向人民输出的观念中,常常强调君主受命于天,地位超然,封建统治阶级为保证自身利益,也往往会对这一点加以宣扬,以此作为稳固皇权、安定人心的思想工具。而这种思想工具,被宋徽宗赵佶具象到了他的绘画作品中。

《新唐书·百官志》有载:“礼部郎中员外郎掌图书、祥瑞,凡景星、庆云为大瑞,其名物六十四;白狼、赤兔为上瑞,其名物二十有八;苍鸟、赤雁为中瑞,其名物三十二;嘉禾、芝草、木连理为下瑞,其名物十四。”[4]古人视祥云、鸟兽等意象为祥瑞,在《瑞鹤图》中,象征着祥瑞的仙鹤和祥云占据了画面中最为重要的部分。

顾名思义,《瑞鹤图》的主角自然是飞舞的仙鹤,而“仙鹤”这一动物,正是中国古代“瑞应”现象最具代表性的象征动物之一。《西京杂记》中记载:“瑞者,宝也,信也。天以宝为信,应人之德,故曰瑞应。”[5]按照当时的普遍认知,天“以宝为信”,降下“瑞应”,究其根本原因,就是要回归到“人之德”上。早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董仲舒就提出了“天人感应”的观点,认为天意与人事交相感应,将君王的道德与国家的兴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君王有德,则天降祥瑞;君王无德,则天降灾异。群鹤集聚,在中国古代被视为难得一见的祥瑞之象。因此,赵佶作为君主,他在《瑞鹤图》中借“瑞鹤”描绘出上天为人间降下祥瑞的情景,是有意识地向人们传达一个观念——天降瑞应的出现,是为帝王修德、时世清平之故,以此来达到维护自身超然地位的目的。

再者,《瑞鹤图》中仙鹤、祥云意象的大量运用,与赵佶的道教信仰密切相关。赵佶对道教极为推崇,自称“教主道君皇帝”,所以他在画中也运用了仙鹤、祥云等常见的道教意象。而赵佶在图画一侧的亲笔题诗“清晓觚棱拂彩霓,仙禽告瑞忽来仪。飘飘元是三山侣,两两还呈千岁姿。似拟碧鸾栖宝阁,岂同赤雁集天池。徘徊嘹唳当丹阙,故使憧憧庶俗知”中,从“彩霓”(指祥云)、“仙禽”(指瑞鹤)、“三山”(指传说中方丈、蓬莱、瀛洲三座海上仙山)等词,也能够看出鲜明的道教色彩。古代自然科学水平低下,人们对一些自然现象的认知非常匮乏。在道教文化中,鹤是仙人的坐骑,祥云缭绕也是仙人降临前的征兆,因此天上同时出现鹤与云聚集时,往往会被古人视为仙人降临凡间。《瑞鹤图》所记录的群鹤在云中飞舞的景象,就自然而然地被当时的人们视为了一种高于自然的“神迹”,是上天降下的“吉兆”。道教文化为仙鹤、祥云赋予了神性,但在中国古代,宗教的神性并非凌驾于皇权,而是服务于皇权的。当统治者自身有着虔诚信仰,又发现单凭自己作为人类的力量仍不足以让天下生民完全发自内心臣服于自己时,宗教、神话就成了他们统御万民的另一思想工具。赵佶非常清楚地意识到,有意地去以所谓“神迹”引导臣民“顺应天命”,无疑是一个能巩固统治、稳定人心的有效途径。因而由宗教意象回归政治本质时,我们就能得知,赵佶把自己最擅长的绘画作为手段,最根本的目的正是以自己最为尊崇、臣民最为敬畏的方式,强化臣民对赵宋王朝正统性的认知。由此可见,《瑞鹤图》的创作是赵佶作为一个信奉者,向上苍为江山社稷祈求福祉的结果,更是他作为一个统治者,以瑞象表明“君权神授”、深化自身“正朔”地位的结果。

除了瑞鹤与祥云,画面下方的宫殿也是探究《瑞鹤图》政治性的一条重要线索。根据题跋来看,画中的建筑是“端门”,也就是对宫城正南门的通称,在北宋时,端门是汴梁宫城的正门——宣德门。宣德门不仅是宫殿正门,更是北宋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政治符号,寓意非常。据《东京梦华录》记载:“大内正门宣德楼,列五门,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莫非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阙亭相对。”[6]宣德门威严气派,装饰考究,作为宫城正门,它关乎国运与尊严,是君主权力与地位的象征。在北宋时期,汴梁城的御街北起宣德门,经过州桥、朱雀门,直达外城的南熏门。御街为皇家专用,百姓不得通行,但其两边挖有河沟,在河沟以外的东西两侧,就是平民从事商业活动的区域,以供百姓买卖于其间。皇帝出游时,百姓也能够在两边聚集,争相目睹天子出行的盛况。所以,宣德门同时也是君王贵族展现“与民同乐”的所在。宣德门地位超然,赵佶在《瑞鹤图》中以宣德门入画,正是要向臣民传达,自己是心怀天下、心系万民的明君。

总而言之,《瑞鹤图》不仅具有审美和记录的功能,还是引导政治舆论的手段,赵佶欲以“天降祥瑞”告知臣民,现世国家太平安定,是君主有德的缘故,借此令天下生民臣服于自己,并期望他们能够发自内心地认可赵氏家族在中国的统治地位。

四、结语

提及《瑞鹤图》,后世人往往更专注于它的艺术价值和审美功能,但深究这幅作品创作的背后,蕴含的则是宋徽宗赵佶通过记录吉祥之兆,来展现皇权受命于天、不可撼动的教化目的。《瑞鹤图》是中国艺术史上的瑰宝,亦不失为赵佶本人心境与政治理念的反映,对于北宋政治风貌的研究,这一作品也能够提供重要的参考价值。

参考文献:

[1]美术大观编辑部.中国美术教育学术论丛造型艺术卷9[M].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2016.

[2]脱脱等.宋史 本纪第十九[M].北京:中华书局,1999.

[3]董逌.广川画跋[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

[4]宋祁,欧阳修,范镇,吕夏卿等.新唐书·百官志[M].北京:中华书局,1975.

[5]葛洪.西京杂记 卷三[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

[6]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

[7]傅熹年.中国古代建筑十论 宋赵佶《瑞鹤图》和它所表现出的北宋汴梁宫城正门宣德门[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8]陈叙.《瑞鹤图》研究[D].金华:浙江师范大学,2017.

作者简介:林若然(1999-),女,汉族,广东省潮州市人,四川大学艺术学院本科2018级中国画专业学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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